众人哗然,连贝尔尼尼都吃了一惊。
萨尔菲诺挣扎了几下,手臂一软,伏在地上,再看九曜,仍旧双臂抱胸,竟似连动都没动过。
道真子众人互望一眼,均感觉一阵骇然,先不说这人功力高绝,光是能看穿刚才那种超速度,就已经不是人能做到的了。
萨尔菲诺在地上伏了一阵,这才勉强爬了起来,他上楼时就挨了玉儿一下,刚又被一招震飞,纵然如吸血鬼般的恢复能力,短时间内也吃不消。
九曜冷冷道:“贝尔尼尼亲王,如果你们只有这点本事,趁早回去的好。”
贝尔尼尼脸色铁青,就连和他打过交道的云帆张鳞,也没见他表情如此狰狞过“萨尔菲诺,你打算让我亲自动手吗?”
萨尔菲诺喘息了阵,伤倒也好了大半,不用贝尔尼尼说,自己也恼怒到了极点,他是血族当中少有的实力派,刚才连对方面目都没看清就被打飞,在他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当下身子一弓,人已疾冲而出,毫无花俏,一拳向九曜击去!
九曜一抬手,众人只听砰地一声,拳在他掌前几寸的地方停住,仿佛撞到一堵无形的墙,以两人为中心,忽然平地卷起一股劲风,呼啸声甚响!
萨尔菲诺一惊,他实战经验极其丰富,自然敏锐地感觉到情况不对,想要抽手,却感觉对方掌心仿佛遥遥释放着某种吸力一般,动不得分毫,陡然间劲风回卷,竟将全身裹个严严实实,连身形都无法移动!
九曜跨上两步,从容举掌拍下,正正击在萨尔菲诺脑门上,萨尔菲诺连声都没出,一头栽倒。
众人面面相觑,萨尔菲诺竟似个孩子般毫不躲闪,这打的也未免太过儿戏。
再看萨尔菲诺,两眼凸出,脑门凹陷,显然已被这一掌震碎了头盖骨,样子极其可怖,菲菲低呼了一声,别过头去。
贝尔尼尼已经站起身来,脸色铁青,以萨尔菲诺的实力,被打得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场中又沉默下来,只能听到贝尔尼尼喘粗气的声音。
静了好一阵,忽听水月师太道:“施主可是姓赵?”
九曜看了她一眼,并不作答。
水月师太颂了声佛号,继续道:“老尼痴长几岁,没什么长处,见得事倒还算多那么些,刚才施主的那招混沌太初,失传已久,据闻当年只有赵家祖上录得一份,老尼曾亲见赵纬靖使过,是以识得。”
九曜仍不回答,两眼微微眯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不明就里,也不敢插嘴问话,贝尔尼尼似是也拿不定主意,萨尔菲诺受创不轻,也没苏醒过来,这种情况下,反而得以让水月师太从容讲话。
水月师太道:“就老尼看,施主必然和赵纬靖颇有渊源,不知老尼说的可对?”
九曜索性闭上眼睛,两臂抱胸,竟是连反应都不给一点。
水月师太摇了摇头,也不知想表达什么意思。
久不发一言的凌仲子忽然道:“水月师太,贫道想问你一句话。”
这话说得不甚礼貌,道真子等人都微微皱眉,水月师太倒是毫不在意,应道:“道长请讲。”
凌仲子道:“你说他用的是昆仑派内功,可能确定么?”
水月师太微一沉吟“昔年,贵派凌瑶子掌门和老尼印证过武功,凌虚子也同老尼交过手,因此对于昊天功,老尼倒也有些了解,十成把握没有,但九成不错。”
说着一顿,又道:“不过此人内功之强,较之当年的凌瑶子、凌虚子全盛时期还要深厚许多,如若这般看,老尼看岔了也未可知。”
凌仲子低垂着头,半晌,才叹了口气,声音凄凉落寞失望悲伤,简直令人悚然动容。
“想不到,我昆仑派果然是叛徒辈出。”
凌仲子忽然大笑起来,声音凄厉,简直如鬼哭狼嚎一般,竟把道真子等人吓了一跳。
凌仲子笑了几声终于停下,表情狰狞,厉声道:“赵建国,你装死这么多年,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一声喊出,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向九曜,只一眨眼的功夫,已向九曜刺出数剑!
九曜身子一晃,仿佛个影子般闪到凌仲子背后。
凌仲子毕竟双目已盲,听声辩位的本事再大,遇到这种轻功超凡入圣的对手,哪里还能碰得到边,胡乱挥了几剑,除了剑身破空的啸声,毫无收获,只得又停下手来,侧耳倾听。
九曜也不出声,就那样静静站在一边,双眼如死水无波,淡淡地瞧着凌仲子。
凌仲子高声骂道:“早知你是这种猪狗不如之辈,当年我不如一掌劈死了你,胜过如今你活着害人!”
九曜表情不变,仍不应答,甚至让旁观诸人开始怀疑,凌仲子根本就是认错了人。
道真子等人倒也听说过赵建国这个名字,但也只限于听说,见凌仲子如此疯狂,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齐齐望向水月师太。
水月师太仿佛知道众人心思,缓步走到众人跟前,道:“赵纬靖这名字,诸位可曾听过?”
众人都在思索,道真子几个年纪较大的已经点了点头。
水月师太道:“赵家本来是武术世家,在古时候威名甚著,经历了抗战和动乱之后,家道凋零,赵纬靖是赵家最后的传人。”
桑吉喇嘛接口道:“早年我也听说过,据说抗战时候不少鬼子高官都是死在他手里,一时间名声大噪,举世无双。”
水月师太点头道:“不错,老尼昔年倒和他有些交情,此人仗义豪侠,武艺卓绝,确实称得上一代英豪,解放后,彼此联络便少了,后来特殊时期时期国内混乱,赵纬靖就此不知所踪,方才这位施主使得一招混沌太初,当年老尼曾见赵纬靖使过,这种功法早已失传,因此老尼推断,这位施主必然和赵纬靖颇有渊源,既然凌仲子道长说他是赵建国,那当是赵纬靖独子,如果确然如此,倒不奇怪了。”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凌仲子道长何以识得,老尼就不明白了。”
凌仲子以剑杵地,连喘了几口粗气,冷笑道:“要说老道也真是瞎了眼,竟教会这畜生一身高深武艺。”
水月师太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九曜,见他仍旧毫无反应,仿佛一尊泥塑一般,便道:“凌仲子道长不如给大家说一说,关于赵纬靖的下落,老尼也好奇的很。”
凌仲子仰起头,叹了口气,语声凄凉落寞“我昆仑派,上代……也出了一个叛徒,道号凌虚,诸位可曾听过?”
这事,不但水月师太桑吉喇嘛知道,道真子众人也都听过,据闻这凌虚子天纵奇才,不过四十来岁,已尽得昆仑武艺精髓,当年的掌门凌瑶子尚且不是他的对手,后来凌虚子勾结邪道大举入侵昆仑,掌教凌瑶子气得一病不起就此归西,昆仑派遍撒英雄帖缉拿凌虚子,各派高手尽出,也没能奈何的了他,最后听说也不了了之了。
眼下人多眼杂,凌仲子当然无法明言,事实上,当年凌虚子率众攻入钟境,致使凌瑶子在内的昆仑派精锐或死或伤,昆仑元气大伤,自此一蹶不振达三十多年之久,但内中情由涉及昆仑派机密,对外也只能说凌虚子叛教,气死掌门师兄凌瑶子,细节却一概不提,包括水月师太在内,外人毫不知情。
这些事,道真子等人反而约略知道一些,总算是凌仲子明白,昆仑目前已无力抵御外患,而求助于别派,遮遮掩掩的总是说不过去,才在前些日子透露了些内情,几人这才了解,原来昆仑屡遭入侵,竟是一件宝物惹来的祸事。
果然,凌仲子道:“当年凌虚叛教,勾结邪道攻打昆仑,昆仑精锐尽损,连我师兄凌瑶子,也身受重伤,其时我尚年轻,幸得众师兄保护,这才保住一条小命。”
说到这里时,凌仲子脸露微笑,只表情带着抹不去的伤感,令人望而唏嘘。
“师兄告诉我,凌虚子武功太强,而且经此一役,昆仑已无人能制得住他,为今之计,只有依靠别派的高手。”
凌仲子复又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在师兄授意下,派发了英雄帖,整顿派内事务,刚只进行了一半,师兄伤重,已然撒手人寰。”
道真子等人听他讲起过往,再想想这老人这一生中背负的深仇大恨,也不禁暗暗叹息,如他这般一辈子,又哪里有半点快乐可言。
九曜仍旧那般站着,也不搭言,甚至连目光都没有波动,仿佛凌仲子所说的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贝尔尼尼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但听得属下翻译,看得出也是强自耐着性子不开口。
“当时正值日寇侵华,俗话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武林中有本事有骨气的好汉,都去打鬼子了,我昆仑派这点子事,哪还有人愿意管。”
凌仲子声音幽幽,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我用了两年时间寻找凌虚子下落,又广邀武林同道,好不容易凑了几人,在代州城外和凌虚子约战,那凌虚子艺高人胆大,竟然只身赴约,只凭一个人便将我们数人打伤,我命大,竟然被我逃出升天,在一户好心农家将养了一个月,才能行走。”
“伤好后,我心灰意冷,那凌虚子武功造诣胜我百倍,纵然穷我一生,也比他不过,昆仑派这血海深仇,只怕今生今世是报不了了。”
“其时日寇猖獗,鬼子在当地掳掠,我本无意惹事,但也实在看不过眼去,暗中杀了几个鬼子兵,思量着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几个鬼子军官再回昆仑山去,当晚,我便潜入鬼子兵营,伺机动手。”
听到这里,众人齐齐喝了声彩,初时都觉得凌仲子这人蛮不讲理,但渐渐的又感到他如此一生,属实可怜,原有的厌憎之心不由得去了大半,再加上此时听得他杀鬼子,自然又多了份钦佩。
凌仲子脸上泛起些红潮,顿了顿,又道:“我们习武之人,纵然身手再好,和枪炮也是没办法比的,鬼子荷枪实弹来往巡逻,我等了两个时辰也找不到机会,正打算冒险动手,忽然间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
“我吓了一跳,一回头,见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正冲我笑。”
凌仲子继续道:“我当时武艺虽然算不得江湖一流,但也绝非庸手,眼见这汉子年纪比我还小,竟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我身后,自然惊得呆了。”
“那汉子笑笑,打了个手势让我留在原地,人已飞身下了房顶,身法之快,竟是除凌虚子之外仅见,我还发呆的工夫,他已进了鬼子指挥部。”
众人都听得呆了,没想到,凌仲子讲起往事,倒是娓娓道来,全没有方才那种蛮不讲理偏激的样子。
“不过很短的时间,只见人影一闪,他已跃到我旁边,冲我招了招手,让我跟他走,我见他武艺卓绝,不自禁折服,跟着他疾奔。”
“刚跑出半里地,那指挥所轰然爆炸,原来他方才不但杀了鬼子军官,顺手还装了炸药。”
凌仲子叹了口气“此人以一己之力杀伤数十鬼子兵,令我钦佩非凡,等到逃远问起,才知道他便是赵纬靖,江湖中鼎鼎大名的盖世豪侠。”
众人虽已猜到此人是谁,听他说起,还是有不少人低呼了一声。
凌仲子又道:“我俩有缘同杀敌寇,互相敬佩,就此结下交情,我见他年纪轻轻,武艺已至化境,仅仅比凌虚子略逊一筹而已,便出口相求,想他助我报了昆仑大仇。”
他顿了顿,向水月师太这个方向转过头来,一笑“水月师太,正如你所说,此人仗义豪侠,确实是人中龙凤。”
水月师太颂了声佛号“道长之意,是说凌虚子是死在赵纬靖手上?”
凌仲子点点头,又道:“事实上,是我和赵纬靖,以及敝师弟合攻凌虚子,将他杀死,我们均觉得这事并不光彩,因此并未宣扬,是以江湖上一直不知凌虚子去向,实际上他已死去数十年了。”
水月师太道:“今日道长总算是给了当年的江湖悬案一个准确答案了。”
凌仲子微微点头,呼出口气“抗战结束,赵纬靖终于腾出手来寻了一门亲事,当时他已年过四十,孩子出生后,视如掌上珍宝,便是他。”
他停了下,一字一顿道:“赵建国!”
众人都转头望向九曜,九曜仍旧沉默,足有半分钟时间,才开口道:“赵建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