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像是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如同肯定她的猜测。“是啊，你可以活十年，十年之后，你就会成为恶魔，和我一样的恶魔攫住那些贪心的人，然后与他们订立契约，如果遇到你这样的毁约者，就是最好的事，因为这样就可以从恶魔的身份解脱，把这副枷锁交给那个人。”
像是伥鬼的故事呢。
“你觉得现在的我，会在乎做恶魔吗？”友佳像是已经没有了灵魂，“就当是我做了一件好事，让我解脱你好了。”
“如果你确定，那此刻的你真是让我肃然起敬。”恶魔的回答不是善意却也没有恶意。“那在你作为人类从这个世界上消散之前，要听个故事么？”
“故事？”友佳不知道恶魔究竟有什么其他的企图，“什么故事？”
恶魔却目光坦荡。“你曾经有一个梦境，在那个梦境里，遇见过一个叫光明的女人吧？”
光明……友佳想了想，她的思考已经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有些艰涩了，但她还是回忆起了那个雪发白衣笑容温暖的美丽女子，尽管她一直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出现过。
“那你是见过了？”恶魔并不意外，“她和你说了什么？”
“说什么……心中的月亮？”友佳努力回忆着，“她说的话，我很多都听不懂……但是她可能真的是个神仙吧？”
恶魔笑了，那笑容竟似有着怀念，“她还是一样。”
“你认识她？”友佳惊奇不已，恶魔和神仙……总不是一路人吧？
“我做了多久恶魔，她就做了多久神仙。”恶魔自顾自说下去，“当初我曾答应过她，会活得和她一样长久，如今我没有食言，可没想到她也还在……她应该，还是那么漂亮吧？”
“嗯。”友佳点点头，“她很美。”
“是啊，怎么会不美呢？那可是我夜罗的女人。”恶魔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类似少年的神情，就像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在夸奖自己的女友。“你知道我做恶魔有多久了吗？三百年，都是为了她。”
光明做了三百年的神，而他，做了三百年的魔。
“我第一次见到光明的时候，她正在修道，马上就要得道成仙，而我还只是一个只知道纵马猎鹰的纨绔子弟，我厚着脸皮每天跟着她，她不胜其烦，又不能开杀戒，只能忍，可是忍着忍着，就和我在一起了。”
恶魔说着，脸上依旧是那种骄傲，只是还带着一点怀恋的感伤，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友佳绝对不会相信一个恶魔会有这样的表情。
“但她迟早是要成仙的，我爱她，就不能挡她的路，于是我想到了其他的办法，我舍身成魔，这样至少可以和她活得一样久。”恶魔的眼神暗了，“可是三百年，我都没有再见到她，但我答应过她，她一天为神，我就一天不死。”
“直到，我们可以一起死为止。”
恶魔露出笑容，轮廓的红色像是镀上了金。
“你别再跟着我了！”
“你……你无理！”
“你要是再打扰我清修，我就要修理你了！”
三百年了，他还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做了恶魔之后记性更是比以前还要好，他记得每一天的她，每一个时辰的她，每一分的她，每一秒的她，她的一切他都不会忘。他为了能和她在一起，变成了恶魔。他并不后悔，因为要成仙的话时间实在太长，他等不及，天书上说过光明将在一千年上寿数尽，他要在那个时候和她一起死，再一起轮回，从此纠缠生生世世。
三百年的孤寂，完全不算什么。
他还记得她飞升时的表情，似悲似喜，喜的是夙愿得偿，悲的是要和他分离。她的眼泪像是晶莹的珍珠，一滴一滴落在虚空，但那时他并不在她身边，因为那时他在入魔，正经历最痛苦的一层“磨骨”，浑身上下血肉模糊，散发着像是无穷尽的血腥气，他不想让她看见这样的他。而且神魔殊途，此时一旦相见，必将有一人前功尽弃。
但他找到了一个在她飞升地点附近的洞穴，他就在那里仰望着她一袭白衣的身影，脸上血泪纵横。他听着她渴切的呼唤，有好几次就要出声回答，为了忍住见她的冲动，他咬破了嘴唇，咬破了手背，甚至咬破了肩膀，他经受着脱胎换骨的痛楚，却只能发出低沉的吼声。
最后她终于走了，从此之后天上将是她的住所，而他则注定只能存在与黑暗里，他就这样默默等待着她，等待着死亡，他捱过了漫长的三百年，剩下的还是更长的岁月。但他依旧固守着爱情，固守着他的承诺，他是恶魔，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有的只是对所爱的人的信仰。他和小丑相似却又不同。他毕竟曾是人类，没有小丑爱的那么盲目，同时光明也没有友佳那样残忍。他比小丑幸福，他没有化成泡沫，并且得到了所爱的人的爱。
“所以，我不会让你成为恶魔。”恶魔慢慢地下了判决。“不管你现在的忏悔有多么诚恳，你的结局也只能是和那条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