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来到了海边，围着海角呼唤小丑的名字，但没有人回应，不管她再叫多少遍。她找着找着眼泪就落下，不是为小丑，而是为自己，她不明白自己的运气怎么永远都是这样起伏不定，上一秒自己觉得获得幸福的时候，下一秒往往就会失去一切。君韶翊的母亲甚至不让她再去学校，她没收友佳的手机，每次出去都会把友佳锁在宅邸里。君韶翊远在大洋彼岸，友佳有苦无处诉，而现在她连小丑也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就这样坐倒在沙滩上，掩面哭泣，哭累了就只剩抽噎，她面前的海面上漂过小小的残缺的白色物体，但她没有心情去仔细辨别那究竟是什么。
不管是遭到如何境遇，她的眼中心中都只有自己。
友佳发泄过心中的怨愤之后就走了，她必须赶在君韶翊的母亲回来之前回去，上车的时候她早已忘了她本来是来寻找小丑的，她想了想就会认为自己不过是来排遣一下心情，她回去之后要给君韶翊打个电话，就算不在他身边，她也要拴住他。
汽车扬长而去，只剩下小丑鱼漂浮在海面上的苍白的尸体。在浪涛中翻上卷下，像是死亡的白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停在了海边，他只是轻轻地抬了抬手，那残破的躯体就落入了他手心，兜帽盖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是一定不会有人知道，他竟然是一个恶魔。生活在人类的世界，与人类做交易的恶魔。
“那就是我。”恶魔面无表情地向仿佛失去魂魄的友佳坦述，“我把他带了回来，但是他只能是这样的样子了。不过想想他以前的样子你都不喜欢，现在这副模样你更是讨厌得很了。”
“不……不是……”友佳回过身，用手慢慢触摸那堆血肉模糊的肉块，这是小丑，她手底下这具已经坏掉的躯体是小丑……她这样对自己说，但是还是输给心里的残酷。她触电般地缩回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开始大哭。
她不会再有机会了。她这样模糊地认识到，恶魔会杀了自己吗？还是小丑杀了自己？总之自己不会回到一切开始的时候了一切都变了，但她宁愿死掉，她不要这样每时每秒都承受着煎熬活下去，活在自欺欺人的梦里，她失去了半颗心啊……她只能骗自己。
“我该怎么办……”她喃喃自语，她想起自己那些用谎言编织的梦，她挽着俊美温柔的甲唯，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她见到了甲唯的父亲母亲，局促之余又充满期待；她为了甲唯吃美颜何晓倩的醋；她和小雪、梦琦和黄茜闺蜜的日子；轻松愉快的校园生活……那是她心底深处最期待的梦吧？一切都很平淡，但一切又都很幸福。
所以……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这时，那团肉块突然发出了低声的呜咽，不是句子，但它的的确确是发声了。这堆曾是小丑或者说是甲唯的东西蹭到了友佳的膝盖，友佳惊恐地想后退，但它却有着巨大的力气，扒住她的膝盖不放。
“他在叫你的名字。”恶魔说，声音淡淡的。“当然，你现在听不懂，也听不到了。”
“小丑……”友佳克服着心中的恐惧，试图碰触“它”，但她的呼唤刚刚脱口，“它”就以她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溶解了就在短短的几秒钟，成为了一滩苍白的泡沫。
小丑……变成了泡沫。
就在她的眼前。
友佳先是怔怔地看着，随后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她扑在地上，用手拼命聚拢那些泡沫。但是已经晚了，那些泡沫已经慢慢被地面吸收，最后变得什么都不剩除了淡淡的一点水迹。
眼泪就在此刻流下来，涟涟不断，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牵绊断了。从阿沐和自己分手开始，自己的生活就已经彻底地发生变化了吧？友佳感到眼泪在不停地、机械地流，仿佛除了流泪，她现在已经什么都做不出来。她失去了阿沐，失去了小丑，并且也要失去君韶翊和所有的朋友，她是被遗弃的，一开始就是。
自己到底是什么做错了？还是说自己的人生一开始就是错的？
眼前似乎还有那个少年的音容笑貌，不美，但是那样温暖治愈。他很笨，话都说不完全，他很丑，但纯净的就像一张白纸，他很木讷，自己说的什么都是对的，他不会写字也不会算数，但照顾人却很擅长，他做饭经常忘记放调味料但是很好吃，他总是把被子叠反倒着铺床单，他睡觉时蜷成小小的一团，怀里习惯抱着东西，他喜欢喝水喜欢洗澡，一切有关水的他都喜欢啊，自己是例外，自己和水没有一点关系，但他就是喜欢这样的自己。
他不在了，而只有他不在的时候，她才能想起有关他的一切，一件都不忘记，哪怕最微小的细节也不忘记。
而当她想起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不是吗？
太晚了……无论何时都是太晚了，他们错过了，错过了一生一辈子，友佳擦着眼泪，但结果只是源源不断的泪水把她的手也给濡湿。她哭得躺倒在地上，脸贴着那片水迹，泪水又把它湮开，扩成一个不完满的圆。
“别哭了，没有用。”置身事外的恶魔只是冷眼看着这个女孩的崩溃。“现在契约结束，你是自由身了，你的半颗心虽然不会回来，但就像我从前告诉过你的一样，你的生活不会受到影响。你可以继续去做你的少奶奶，然后彻底忘记这条鱼。”
“不……我不要……”友佳的眼神空洞，声音像是破碎的柳絮一吹就散。“我不要忘记……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那真是便宜你了。”恶魔笑，“等待你的生活比死亡还要让你恐惧吗？是啊，唯一全心全意保护你的人已经死了，由我杀了你，你可能还会痛快一点吧。”
死，真是最好的解脱啊……当初的自己，就享受不了这样的好待遇呢……
“你要杀了我？”友佳问，但没有多少疑问的语气，仿佛是早就预知了这个结果。“我杀了三个人了，怎么还能活着？你放我走，可能以后等着我的会是更可怕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