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地壇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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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瞻性格有些古怪,我也沒興趣讀懂他,可能他天生就讓人讀不懂吧,亦是他不想讓別人讀懂他,我白天還是做打掃的事兒,下午被龜孫子硬逼著去武場練習射箭,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射箭與我進宮當太監的老婆有什么練習。

  不過下午多了個他塔喇氏,她是滿族女人,能騎善射好像也無可厚非,她很安靜,安靜得我老想看看她是否在我的身邊。她射箭非常有天賦,總能射得很準,我不是,我都是走到箭靶附近然后用力拉弓,已經練習了七天,我還是時而能拉開弓。有時還拉不開弓,雖然塔瞻讓師傅給我弄了一張小點兒的紅色的弓,弓身上浮刻著祥云,箭羽雪白如一只受了驚嚇的白鶴在空中劃出各式的姿態。

  “你怎么那么笨,都已經七天了,還是拉不開弓。”塔瞻有些生氣,他走過來,扶住我的手,教我拉弓的正確姿態,我承認他是個射箭的好手,他能左右開弓,又準又快,姿勢優美,無懈可擊,他站著頭貼著我的鬢稍,耳邊能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兒,我甩了一下頭,說道:“弄得我耳朵癢癢的。”

  “看準了,然后松開手,別抖。”他說道。

  我按他說的放了一箭,中靶了!呵呵,我最好的成績了。

  我又試了一箭,又中靶了!耶!我跳了起來,旁邊的他塔喇氏這時露出了不懈的一笑。

  “都練了一下午了,我累了。”我說道。

  “去那邊喝茶。他塔喇氏你也去喝吧。”塔瞻說道。

  我去弄了杯茶喝了起來,我的手已經累得抬不起來了。拿茶杯的手都抖了起來,阿巴汗過來,遞給我手巾,我擦了擦滿頭的汗。

  “你學得太慢了。”他說道。

  “微積分你會嗎?”我說道。他沒聽懂,我笑了一下。

  “我教你怎么樣?”他說道。

  “你?要教也是長林和圖木海教我,你的箭術也不是最好的。”我說道。

  “你連弓都拉不開,我教你太綽綽有余了。”阿巴汗說道。

  “好吧。誰讓我不如你了。”我說道。

  喝過了茶,阿巴汗站我旁邊不時地指導我,我真的很笨,讓他都哭笑不得了。

  晚上我累得手也抬不起來,但是我一個丫鬟,主子不睡,我怎么睡呢。

  “老爺,還不睡呀,奴婢都已經累得要睡著了。”我壯著膽子說道。

  “跟我走,到院子里去。”他說道。

  “啊?奴婢今兒都要累垮了。你就饒了奴婢吧。”我說道。

  他從不征求我意見,把我強弄出屋子,到了院子,他也不容分說,手一攬我的腰,騰一下子,我倆就已經站在屋頂了。搞什么呀,難道要跳房?

  “躺下,今晚的夜空多美,陪我看會兒星。”塔瞻說道。

  我仰望星空,星好美呀!

  他躺著,眼睛看著星空,我躺下的時候覺得屋頂的瓦片有些咯人。

  “奴婢覺得屋頂瓦片太硬了,能不能弄條被子墊在身下。”我說道。

  “你事兒真多。”他說道。但是還是下去弄了條棉被,給我墊在身下,這回好多了。

  我雙臂托著頭,剪著腳,很愜意地看著星空,北斗星好美,這是我唯一認識的星星。這星是哪個巧手的繡娘繡上去的,我都覺得那是夢。

  “為什么有的星星亮,有些星星不那么亮。”我說道。

  “可能是星星的大小有關吧。”他說道。

  “這與恒星本身的亮度有關。有些恒星質量大,體積大,內部核反應強烈,輻射的光和熱也就更多。

  與恒星所處的年齡有關。恒星也有誕生,壯年,衰老,死亡的過程。在不同時期亮度會不同。在快衰亡的時候,會有新星或者超新星爆炸,亮度會驟然提高千萬倍。

  與距離有關。相同亮度,遠的看起來更暗一些。

  與恒星到地球之間的物質分布有關。如果中間有一些星云,宇宙塵埃等,會削弱恒星發射過來的光。”我說道。

  “你說的是什么,你腦袋里裝的是什么?”他說道。

  “腦漿子。”我說道。

  “給你的簪子為什么不戴著。”他說道。

  “已經碎了,和太監結婚了,還用戴什么簪子!”我怒努地說道。

  “你在折磨我。”他說道。

  “咱倆誰折磨誰?你這么對我,我只是無意間看到了一個殺人的人的臉。”我說道。

  “若是我不去殺人,我的一家老小就都會變成飛灰。”他說道。

  我真的是無語了,我看著星空,一輪朗月已經在偷偷地聽我們說話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蟬娟。”我吟道。

  “楚才,我希望你別恨我。”他說道。

  “不得不恨。”我說道。

  “皇上是什么人,你知道。”他說道。

  “我又不是皇上身邊的人。”我說道。

  “你不是喜歡弘歷嗎,四阿哥,他很好。”他說道。

  “當然了,以后會更好。”我說道。

  夏夜的星空,有點讓人沉醉,我們看了很久,知道我睡著了,我怎么回到我自己的床上的,我都不知道。一覺醒來已經到了天亮。

  雖然雙臂已經抬不起來,但是還是要起來去打掃,我拿著清掃用具走過惠亭,看到色赫圖氏和她的大丫鬟綺羅,她們叫住我。

  “楚才,你是要攀上梧桐當鳳凰了。”色赫圖氏說道。

  “主子,你放心,老爺不會喜歡我這樣的人,我也不會和你爭。你們累不累呀。見沒見過男人呀,比他優秀的,比他有風度的,比他體貼的我見多了。”我說道。

  “你?”她們都有些唏噓,然后也就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就讓我去打掃了。

  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福柔,因為我背叛了她,但是那怎么樣,塔瞻要我當棋子,他對我的迫害更是罄竹難書。

  福柔并沒有在書房和她的屋子里,她去了哪里呢,我正躊躇的時候,在醉月橋邊,看到了那個溫柔,高貴的福晉。難道塔瞻不喜歡她嗎,還是因為誤會我讓她感覺到傷感,她看上去有些傷心。讓我覺得我特對不起她,但是我也不想卷入這些,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兒,會放棄回到劉華亭身邊。

  水上湖心有個亭子叫煙渚,我就在那里看書,我在逃避學習射箭,明知道會讓人抓回去,但是還是想靜一會兒。亭子外面是水,是幾株浪柳,還有就是草地,草地中有蟲鳴和夏日私語。

  “蜂兒如一朵小霧穩穩地停在半空;螞蟻搖頭晃腦捋著觸須,猛然間想透了什么,轉身疾行而去;瓢蟲爬得不耐煩了,累了祈禱\一回便支開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樹干上留著一只蟬蛻,寂寞如一間空屋;露水在草葉上滾動,聚集,壓彎了草葉轟然墜地摔開萬道金光。”“滿園子都是草木競相生長弄出的響動,窸窸窣窣片刻不息。”

  看著看著我不禁想起了史鐵生先生,他已經去世了,但是留下了永生不滅的信念。想去祭奠他,想著最好的地方就是地壇了。

  我一路跑著,跑到了武場,他們已經在那練習了,我今天尤為賣力,我是讓他知道我在努力,讓他帶我去地壇去,我想祭奠先生。

  晚上,我懇求他,讓他帶我去地壇,因為地壇是皇家祭祀的地方,所以一般人是很難進得去的,但是塔瞻有辦法。

  “我都答應你努力練射箭了,求你了,我要去祭奠一個已故的老朋友,求你了。”我說道。

  “等你能連續十次射中箭靶的時候,我就答應你去地壇。”他說道。

  “好。”我說道。

  以后的很多天,我在酷暑下,在痛苦的,無聊的,重復中,失敗中,終于可以連續十次射中箭靶了。

  “老爺,你說話可算數。”我說道。

  “當然算數了。”他說道。

  “明天就去。”他說道。

  “謝謝你。”我說道。

  我在花園里采了一束紫薇花,我覺得先生不會因為不是菊花而難過的,因為夏天沒有菊花,心到了,先生不是拘于形式的人。

  我們倆個,又是他和我一騎,來到地壇的時候已經如日中天了,他讓我在牌樓下等著,他徑直走了進去,一會兒他出來接我,我們一起從偏門里進去,因為中間是王者才能走,我們只能走偏門,地壇是歷代皇帝祭地的地方,天圓地方,四圍都是柏樹,古木參天,比先生筆下的還要茂盛,墻是紅墻琉璃瓦的皇家風格,進入中軸線,是三層漢白玉雕的圜丘,還有大殿和齋宮。我找了棵最大,最茂盛的柏樹,把紫薇花放在樹下,然后鞠了三個弓。

  “先生,走好!忘記雙腿,只記得你曾給人間帶來的感動,只記得你妻子陳希米的燦燦的微笑,只記得合歡樹每一片樹葉的顫動都是你母親微笑。你母親以你為榮。

  你感動了多少跌落在人生谷底的人們啊,雖然沒有見過你,但是見與不見,你就在那里。

  先生走好!永記你高尚情操!”我說道。

  然后我找鐘樓,去找那口銅鐘,終于在一個角樓里找到了,我上去敲了三下。永念的是先生的意志。

  之后,我們出了地壇,他看我一路無話,就對我說:“那先生是何人?”

  “我從沒有見過。”我說道。

  “那怎么還祭奠。”他說道。

  “因為他的精神永存,崇拜他。”我說道。

  一路,我沉默,沉寂在懷念史鐵生先生的情緒里,是從心底里懷念,絕非沽名釣譽。

  想起了先生的文字,淚水潸然。

  “…………如果以一天中的時間來對應四季,當然春天是早晨,夏天是中午,秋天是黃昏,冬天是夜晚。如果以樂器來對應四季,我想春天應該是小號,夏天是定音鼓,秋天是大提琴,冬天是圓號和長笛。要是以這園子里的聲響來對應四季呢?那么,春天是祭壇上空漂浮著的鴿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長的蟬歌和楊樹葉子嘩啦啦地對蟬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頭的風鈴響,冬天是啄木鳥隨意而空曠的啄木聲。以園中的景物對應四季,春天是一徑時而蒼白時而黑潤的小路,時而明朗時而陰晦的天上搖蕩著串串楊花;夏天是一條條耀眼而灼人的石凳,或陰涼而爬滿了青苔的石階秋天是一座青銅的大鐘,冬天,是林中空地上幾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以心緒對應四季呢?春天是臥病的季節,否則人們不易發覺春天的殘忍與渴望;夏天,情人們應該在這個季節里失戀,不然就似乎對不起愛情;秋天是從外面買一棵盆花回家的時候,把花擱在闊別了的家中,并且打開窗戶把陽光也放進屋里,慢慢回憶慢慢整理一些發過霉的東西;冬天伴著火爐和書,一遍遍堅定不死的決心,寫一些并不發出的信。還可以用藝術形式對應四季,這樣春天就是一幅畫,夏天是一部長篇小說,秋天是一首短歌或詩,冬天是一群雕塑。以夢呢?以夢對應四季呢?春天是樹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細雨,秋天是細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凈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零的煙斗……。

  誰又能把這世界想個明白呢?世上的很多事是不堪說的。你可以抱怨上帝何以要降諸多苦難給這人間,你也可以為消滅種種苦難而奮斗,并為此享有崇高與驕傲,但只要你再多想一步你就會墜入深深的迷茫了:假如世界上沒有了苦難,世界還能夠存在么?要是沒有愚鈍,機智還有什么光榮呢?要是沒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維系自己的幸運\?要是沒有了惡劣和卑下,善良與高尚又將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為美德呢?要是沒有了殘疾,健全會否因其司空見慣而變得膩煩和乏味呢?我常夢想著在人間徹底消滅殘疾,但可以相信,那時將由患病者代替殘疾人去承擔同樣的苦難。如果能夠把疾病也全數消滅,那么這份苦難又將由(比如說)相貌丑陋的人去承擔了。就算我們連丑陋,連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們所不喜歡的事物和行為,也都可以統統消滅掉,所有的人都一樣健康、漂亮、聰慧、高尚,結果會怎樣呢?怕是人間的劇目就全要收場了,一個失去差別的世界將是一條死水,是一塊沒有感覺沒有肥力的沙漠。

  看來差別永遠是要有的。看來就只好接受苦難——人類的全部劇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看來上帝又一次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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