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击敌
加入书架 A- A+
点击下载App,搜索"黎明的曙光",免费读到尾

  一

  夏梦石顿顿饭有佳肴、美酒,他总是不满足,甚至觉得淡而无味。这其中的奥妙,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感到不满足的,是没有美女做伴。他老婆张美瑜,本来就不漂亮,又过了四十岁,无情的岁月给她留下无法掩饰的痕迹,嘴角边的皱纹深起来了,眼梢的鱼尾纹不但清晰可辨,而且是渐渐多起来,额上细碎的皱褶也逐渐多起来、深起来、长起来,乳脾已经塌坠,胸臂之间,已经失去柔美的曲线,他越来越觉得她老了。所以,他千方百计地把年轻漂亮女人,找到身边来。他自己常常对自己说;凭我的地位、权势、钱财,一天换一个漂亮女人,也不过分,但是,事与愿违,张美瑜对他看得特别严,不让他有单独跟哪个女人在一起的机会,夏梦石呢,千军万马怕他,而他偏偏怕老婆,真是世上一物降一物。所以,他心里总是感到不满足。

  这天午饭后,他躺在藤椅上,做起了美女梦。他梦见卢宾婉已经答应嫁给他做小老婆,张美瑜因为只生过一个女儿,没生过儿子,为了不断根,也答应了这桩美事。于是,他和卢宾婉结婚了,他高兴地把她抱在怀里……

  “报告。”情报处长费国栋进来了。

  夏梦石在梦里正抱着卢宾婉,一声响亮的报告声把他惊醒了,他多么舍不得这场好梦啊,大声骂道:

  “妈的屁呃,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让你这么一搅,这一下午我什么事也不能干了。”

  “报告司令,黄麻城里出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你他妈的情报处长就没帮我办一件好事。”

  “黄麻起义的领导人之一,女共产党员罗英被工农革命军抢走了。”费国栋说。

  “混蛋,我不是批准杀后悬首示众的吗。”夏梦石火冒三丈,霍地从藤椅上坐起来,问:“怎么被抢走的”

  “在刑场上被换了人头。”费国栋把刑场上的情况,作了详细的报告,最后又悄悄地说:“你知道那被杀掉的女人是谁”

  “谁?”

  “汪德寿的老婆杨琨娣。”

  “噢!”他对汪德寿老婆的死,没有多大的反应,但是他心里也确实不是个滋味,在黄麻境内有他两个团的兵,竟然能在黄麻城里的刑场上把入换走了,这说明共产党的活动,不但相当严重,而且钻到他的内部,不能掉以轻心!

  费国栋见夏梦石皱着眉头不说话,便又报告说:

  “樊金龙那个团有一个排长带着一个连,投降了共产党。”

  “这个事我已经知道了。”夏梦石说。

  “可是有件事你不知道。”费国栋说:“那个营长带着剩下的人,跑回七里坪去了,把杜家畈丢了。”

  “混蛋!没有我的命令,他怎么能把防地丢了。”夏梦石又火了:“樊金龙干什么吃的。”

  “他居然让他那个营长在七里坪住下了。”费国栋说:“我看樊金龙也没有多大的办法。”

  “都是废物。”夏梦石无可奈何地在屋里来回地踱起了方步。

  “领导黄麻起义的郭志浩,确确实实被鲁加非打死了,派到藤家堡去查访的人已经回来了。”费国栋望着司令的脸,看到夏梦石像霜一样的脸上,又有了神气。

  “鲁加非为我们办了一件大好事,我要好好的奖励他。”夏梦石咕噜咕噜抽了一阵水烟,问:“他来了没有,让他再回去当团长。”

  “那笔赏钱已经交给了他。”费国栋靠近司令,悄悄地耳语说:“他已经到共产党那边去了,又扮演着一九二五年共产党员的角色了。”

  “好,好!”夏梦石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钻到共产党的肚脏里去,就有好戏唱了……戴树民搞农民运动有他的一套,但指挥打仗就不如郭志浩了,消灭这股心腹之患,我看不会太远了。”

  “不过,又来了麻烦事。”

  “什么麻烦事”

  “共产党又派了徐向前来。”费国栋那双狡猾的眼睛盯在夏梦石的脸上。

  “徐向前。”夏梦石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思索了好大一会,问:“徐向前是何许人?”

  “他的底,我们情报处已经弄清楚了。”费国栋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材料,说:“徐向前是山西省五台县人,阎锡山的老乡,一九零一年生,一九二四年入第一期黄埔军校,参加过广州起义,在海陆丰担任过红四师参谋长、师长。是一位打仗的能手,能干的战将。”

  “你们情报处研究过这个人”

  “研究过,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不能等闲视之。”

  “你说怎么办?”夏梦石问。

  “我们有个考虑,请司令考虑是否妥当。”费国拣说:“郭志浩的死。必然要在共产党的部队中和群众中引起思想混乱,徐向前新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工农革命军里,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拼死拼活剩下百十条枪,叫一个外乡人来领导,会不会服气。所以,我想,趁工农革命军思想混乱,趁徐向前在部队中没有站住脚,我们就来它一个……”

  他话没有说完,两个手臂一拢,两手一掐,夏梦石见了,也照样做了个姿势:

  “我们来它一个……”

  “先下手为强!”费国栋做了一个强有力的动作。

  “先下手为强,对,对,对,你说得对,先下手为强。”夏梦石说:“蒋、桂混战已经结束。蒋介石现在已经取代了桂系在湖北、河南南部的统治。现在老蒋也迫不及待要发动‘会剿’,消灭共产党。不管哪一种形势,对我们都是有利的。”

  善于看风使舵的费国栋,见司令的情绪好,心想,是献计的时候了,便又煽风点火:

  “司令,兵贵神速,出奇才能制胜,我看越快越好。”

  “你来看。”夏梦石走到办公桌前,指着早已准备好的一张地图,对费国栋说:“南部的两个团,由黄陂、黄麻出发向北进,北部的一个营和民团、红枪会数千人向南,补充团和黄冈一带的民团、红枪会向西。全力压向共产党的腹心地带,将他们全部消灭。”

  “原来司令早有谋略,早有高见啊,英明,英明。”费国栋又拿出了他的谄媚本领:“怪不得我见司令是稳坐钓鱼台,不动声色。”

  “哼,我姓夏的家乡。”夏梦石一挥手,但他没有继续再谈这个问题,而是嬉皮笑脸地悄悄地问:“我上次给你说的事,怎么不办”

  费国栋心里一颤,他说的事,跟刚才他做的梦有关。他天天不知多少次见到卢宾婉、楚汉菊,但总就像看到镜子里的人一样,看得到,却摸不到,满足不了他的兽欲,他越来越觉得忍受不了,于是就给费国栋出了个下策,叫他把卢宾婉绑架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让他满足一下兽欲。但,这样的事,看起来很简单,可费国栋也没有本事能办得成。费国栋也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他一心想抱住司令的粗腿,就总想在堂表妹身上打主意。他的如花似玉的堂表妹,才十七岁,整天招蜂引蝶。夏梦石给他说了卢宾婉的事以后,他想,老头子不就是想玩玩漂亮的姑娘吗,我那堂表妹长得并不比卢宾婉差,为什么非要冒那个风险干什么呢,于是,他没敢在卢宾婉身上下手。这会儿,司令又提到这个问题,他便直截了当地说:

  “司令,我带你到我堂表妹那去吧!”

  “你堂表妹,多大了”

  “十七岁。”

  “长得怎么样”

  “同卢秘书比,有过之无不及。”费国栋这时也不要脸,声音低低地:“还没开过怀……”

  “哈哈,你这个鬼东西。好!”夏梦石穿好衣服,故意把声音放得高高地:“费国栋,领我去你们情报处看看。”

  费国栋心领神会,赶紧领着司令往外走。

  “去哪站住!”一个女人厉声喝道。

  两个人都很熟悉这个女人的声音,惊回首一看,张美瑜从里屋出来了:

  “都回来。”

  “我这是有要紧的事。”夏梦石说着,还想往前走。

  “回来。”她眼一瞪:“有什么要紧的事,天塌下来又不会只砸你一个人!”

  两个具人居然被一个女人治住了,只好老老实实回到屋里坐下,张美瑜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命令道,

  “费处长,将你堂表妹叫来。”

  费国栋这才明白他们刚才说的话,被她听见了,便推辞说:

  “她人小,没见过世面,不敢来见夏太太这样的大人物。”

  “放屁,你那眼里还有没有老娘。”她发火了:“赶快叫来,晚了,看我能不能抽你的筋!”

  “是!”费国栋求救似地看看司令,两对眼睛刚刚相遇,夏梦石赶紧低下头去。费国栋只好无可奈何地去带他堂表妹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夏梦石夫妇俩,他偷眼瞧瞧,又赶紧低下头看手指头。他很有经验,在这样的时候,他越说她吵得越凶,吵起来不给他一点情面。他要是不吭声,她往往说两句气话也就算了。所以,他这会儿死活是不吭声,好在时问不长,费国栋把他堂表妹叫来了。

  这时,按照张美瑜的吩咐,屋里已经来了十多个人,当然都是手下人。屋里的人,一见来了个十七岁的姑娘,只见她两颊泛起了红晕,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楚楚动人,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衣服,把那丰满的胸脯勾勒出一条妩媚温柔的曲线。她是那种极富有魅力的少女,处处让人感到青春勃发成熟的美,这种美就像那结在秋枝上一枚鲜亮的果实,让人垂涎和向往。

  屋里的人都惊愣了。

  张美瑜坐在椅子上,眼睛瞟了一下,妒忌之火马上冒出有几丈高,心里发狠道:我要让你这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但她表面上仍然装得很平静,问:

  “姑娘今年多大啦”

  “十七岁。”姑娘莞尔一笑,更加动人。

  “家在哪”她又问。

  “老家苏北兴化。”姑娘答。

  “怪不得你们苏北人说。人到兴化心就花,你们兴化的姑娘真漂亮。”她说。

  “太太过奖了。”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们苏北姑娘都会唱小调。”张美瑜说:“能不能唱一段给我们大家听听”

  这倒使姑娘有些为难。她不但会唱,而且唱得还很好。只不过,她是情报处长的堂表妹,她以为叫她来有什么好事,没想到叫她来唱小调。唱吧,身价低了,不唱吧,司令太太的命令,又不能违背,只好阿:

  “太太喜欢听什么小调”

  “唱一曲苏北流行的情歌吧!”她说。

  姑娘也就不再多问,调拨一下弦子,自弹自唱起来:

  妹在南园摘石榴,

  哪一个讨债鬼隔墙砸砖头。

  偏偏砸中奴家头。

  要吃石榴自己摘,

  要想谈情跟奴上高楼。

  为何隔墙砸奴一砖头哟,

  呀嗬哟。

  我一不想吃石榴。

  我二不想上你家楼。

  谈情只能放在心里头,

  砸砖头为的是约你去遛遛。

  昨个天奴为你挨了一顿骂,

  今个天奴为你挨了一顿打。

  挨打挨骂都是为你这个小冤家。

  妹妹挨骂我心疼,

  妹妹挨打如割我的内。

  倒不如与我一同下扬州,

  呀嗬哟!

  唱完了,大家都觉得唱得不错,劈劈啪啪地拍起了巴掌。拍了一阵巴掌之后,大家都在等着张美瑜又要出什么新花样。这时,只见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轻轻启开嘴唇,道:

  “姑娘长得不错,唱得也不错。好,今天我做主,把姑娘嫁给副官司徒卫。”

  全屋的人顿时个个瞠目结舌,姑娘羞得满脸通红,赶紧用手捂着脸,司徒卫手足不知所措。费国栋原本是要把堂表妹当成摇钱树,要是嫁给司徒卫,还能摇出什么钱来,可是他又不敢反对。

  张美瑜见没人吭声,又说道:

  “我这是成人之美。好了,就这样定了。择日不如当日,今晚当着我的面拜天地、入洞房。对啦,姑娘叫什么名字”

  姑娘已经羞得说不了话,费国栋赶紧回答说;

  “费曼。”

  “费曼,好听的名字。”张美瑜说;“你和司徒卫结婚后,天天就在我身边,陪着我打牌、散心,还经常给我唱唱小调几听听。”

  这桩荒唐事,连夏梦石也没有办法,就这么一句话,让两个年轻人结成了一对儿,从此在夏梦石的眼前又要多了一个只能看不能碰的美女。这些恶作剧,是张美瑜制服自己男人的手段,弄好多美女在她男人身边转,让他动心,她看得紧,又不让他碰,他就会一心一意来找她。这是她的绝招。她对别的太太介绍说:这是我的绝招,你们可千万不能用。

  二

  团长楚汉华、政委张琢、副团长许其朋正在研究工作,忽然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哭声、喊声、叫声混杂在一起,像天塌下来似地。许其朋性子急,大声喊道:

  “罗大虎。”

  “到。”罗大虎从隔壁跑过来。

  “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罗大虎到了屋后小山坡上向南一看,南面的群众上千上万,向北跑反。他又向北一看,北面的群众上千上万,向南跑反。他再向东、向西看,群众都在跑反。根据地十多万群众纷纷跑反,漫山遍野,扶老携幼,一片混乱景象。罗大虎着了急了,他赶紧往回跑。

  还没等罗大虎跑回团部,那三个人早已等不及了。出来一看群众跑反的场面,一下子也着了慌。许其朋问:

  “我们怎么办”

  楚汉华、张琢同时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们没有得到上级的通知。原来,敌人发动的这次会剿是一次突然的行动,鄂东北特委事先没有得到情报,工农革命军大部分分散在各处游击,只留下楚汉华他们这个团和另外一个团,总共才一百多人枪。面对着长驱直入的优势敌人,又没有接到上级通知,楚汉华想,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只能仓促应战。他说:

  “张政委,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我看只有打,要不然,根据地就要遭殃,人民就要遭殃。”

  “我也是这样想的。”张琢转过头,问:“许副团长,你的意见呢”

  “那还用说,敌人来就打。”许其朋一撂两只胳膊上的衣袖,就像一颗刚出膛的炮弹,就要立即爆炸了。

  “罗大虎,吹哨集合队伍。”楚汉华大声喊道。

  罗大虎立即吹哨,队伍很快集合起来了,三排横队排列得整整齐齐,第一营营长汪大贵,第二营营长郑亚楼,第三营营长吴二先,分别站在各队的前头。

  楚汉华看队伍集合好了,喊口令道: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

  汪大贵响应地喊着一,接着是二、三、四……十六。

  楚汉华问:

  “是满伍,还是缺伍”

  “满伍,到齐了。”站在排尾的罗大虎回答说。

  楚汉华看看,加上没有站在队列里的三名团干部,全团总共五十一人,全到齐了。楚汉华说:

  “同志们,大家都看清楚了,敌人想突然袭击,发动会剿,想来消灭我们,同志们,大家说怎么办”

  “打!打!打!”队伍里嗷嗷叫喊起来。

  “对,他们敢来,我们就敢打!”楚汉华说:“叫敌人来得去不得。”

  楚汉华正在动员队伍,迎击敌人,这时,米家河的赤卫队长来了,报告说:

  “楚团长,敌人到了我们米家河啦,这些家伙一来就大烧大杀大抢,坏透顶了,你们赶快去打呀!”

  楚汉华他们离米家河倒是不远,便问:

  “敌人有多少”

  “也就是一个连的样子,百十条人枪。”赤卫队长回答说。

  “你们赤卫队有多少人”

  “六十多。”

  大家一合计,觉得人数也不算少,再动员一部分群众参战,趁敌人立足未稳,采用突然袭击的办法,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主意已定,楚汉华大手一挥,一声出发令,队伍像一阵风似地跟着楚汉华向米家河而去。

  天黑之前,队伍赶到了米家河的村外,趁黑夜,团、营干部和赤卫队干部在一起进行了周密的计划,决定后半夜进行攻击。

  战士们情绪高昂,求战心急。在发起攻击之前,楚汉华把罗大虎叫到跟前,说:

  “大虎,立即出发,找到师部,把我们的情况,向师的领导报告,一定要找到徐向前同志和戴树民同志。”

  “保证完成任务。”罗大虎说了一声,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攻击时间快到了。

  许其朋亲自带着一营为突击队,张琢带着三营紧跟在后面,二营作为预备队。这时,只见许其朋、汪大贵和一营战士,个个光着上身,每人身上背一把大刀,手里拿着钢枪,准备打进米家河以后,枪里要是没有了子弹,就用大刀和敌人厮杀。

  砰、砰、砰,三声枪响,许其朋、汪大贵冲在前面,一营的战士个个争先恐后往前冲,配合作战的赤卫队和群众,也蜂拥地冲了上去。一时杀声四起,冲向云天。

  进入米家河的敌人,是一个战斗力比较强的连队。这些国民党正规军不但军事素质好,而且作战有经验,且又非常狡猾,我军开始进攻的时候,他们并不还击,等我军民快冲进去的时候,他们开始还击了,集中了十一挺轻重机枪,一齐开火,只听到处都是机关枪声,只听呼呼呼,哗哗哗,呼呼呼,哗哗哗,机关枪声像刮风似地往四面八方到处飞躐。

  赤卫队和群众,本来对打国民党正规军就有怯战心理,一听到这么多机关枪声,哗地一下就像倒了一堵墙、塌了一道埝,都跑散了……

  许其朋一看,着了急了,大声吼喊着:

  “不要怕,不要跑,往前冲。”

  但是,参战的赤卫队的群众,谁也听不到他的话,还照样地往四处跑。

  许其朋一看,队伍不能继续往上冲,再冲就要成孤军奋战了,他立即叫部队停止前进,这时,楚汉华也赶来了,说:

  “不能再攻了,赶紧撤退。”

  汪大贵还想冲上去看看,许其朋觉得冲上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便命令部队后撒。

  战士们也有怯战的心理,但是,军队因为有严格的战场纪律,没有一个敢跑的。可是,一声撤的命令下了以后,好家伙,跑起来也真快,后面的机枪追着打,部队一下子撤出三里多地,在一个小山岗上体息下来,许其朋清点一下人数,不多不少,再一个一个看看,身上碰伤划破皮的不少,但也没有伤得重的,人都安安全全的,倒也还是万幸,只是把部队弄得狼狈不堪。

  天亮了,太阳照在山岗上,往日山区早晨美丽景致全没有了,部队那种狼狈样子,使楚汉华越看心里越难受,他打过不少仗,胜仗、败仗都经过,还真没有这次这样狼狈的呢。所以,部队散在山坡上很乱,他也不去整顿,也不讲话。他能讲什么呢出现这样的情况,能怪士兵吗不能。怪自己,又不够公平。所以,他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这时,山下边走来一个人,大家一看,原来是罗大虎。等大虎到了小山岗上,大家赶紧围上去。楚汉华问:

  “你找到师部了没有”

  “找到了。”罗大虎说:“还见到了徐向前和戴树民同志。”

  心里正拿不定主意的楚汉华,赶紧问:

  “对这次如何打,他们说了些什么”

  “徐向前同志反复跟我说了好几遍。”罗大虎传达说:“我们的作战方针四个字:避强击弱。”

  “避强击弱,避强击弱。”楚汉华嘴里重复了两遍,然后眼睛一亮,他一拍大腿:“好,昨天要是得到这四个字,也不会受这个窝囊气了,政委你说呢”

  坐在一旁的张琢,见楚汉华的思想很锐敏,接受新事物很快,心里很高兴。他到这个团来,最大的担心就是楚汉华原先是个不识字的农民,小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对农民出身的干部,也有偏见,认为农民出身的干部自私、狭隘、固执,接受新事物慢。自他与楚汉华共事以来,相处之问,改变了他的看法。尤其是这会儿楚汉华的情绪,更是感染了他,他说:

  “从当前情况来看,避强击弱作战方针是对的。不过,我们打的这一仗,虽然窝囊,可也长长见识,这叫吃一堑长一智。”

  “好,还是你们识字人想得周全。”楚汉华竖起大拇指,情绪很活跃。然后,他又转头问罗大虎:“徐向前同志还说什么”

  “徐向前同志非常关心战士,反复交代,一定要让大家吃饱饭、睡好觉,才能打好仗。他让我们先不要打米家河的敌人,要找好战机,不打则已,打则取胜。所以,我就连夜回来找你们。”罗大虎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着地名的小纸条,说:“师部要我们在这一带住下,要隐蔽,寻找战机,打击敌人。”

  刚才,楚汉华为下一步发愁,这一下子心里有了底了,他又精神抖擞地集合部队,等排尾报告“满伍,到齐了”之后,他仍然让政委、副团长走在队伍的后面,他在前面,领着队伍又像刮风一样,嚓嚓嚓,嚓嚓嚓,向新的目的地走去。

  三

  在众多进攻的敌人中,找出弱敌来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楚汉华、张琢、许其朋带着部队隐蔽了三天,师部始终没有人送命令来。他们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敌人打。

  尽管部队吃得好,睡得好,但是,天天听到跑反的群众,诉说敌人犯下的滔天罪行,个个心里愤恨得不行。不打仗,手发痒,部队又开始急躁起来了。当然,这种急躁,首先还是在干部。

  这天,楚汉华、许其朋正在抓紧时间训练队伍,因为许其朋有一身好武功,由他领者大家练功,大家练得正欢的时候,师部送来了命令,立即出发,攻打白沙关。

  白沙关之敌,是北面的一个营,外加一千多人的红枪会,是进攻中的敌人战斗力比较弱的部队。经特委同意,师部决定,把在根据地内部的两个团的兵力集中起来,对这股敌人进行坚决的反击。同时在南部,则发动赤卫队和广大群众,对南边的敌人展开广泛的袭扰活动。

  楚汉华、张琢接到命令后,立即让部队吃好饭,然后集合起来,由政委作战斗动员。在战争情况下,一般的战斗动员,都是三言五语,说清任务,明确任务,然后就出发。张琢动员后,部队在楚汉华的带领下,按照规定的时间到了北沙关村外南面二、三百米处,埋伏下来,等待攻击的命令。

  按照师部规定的任务,一团从南面担任主攻任务,三团从西面担任辅助攻击任务,东面由赤卫队和群众配合,北面给敌人留一条逃路。

  这天晚上,天不算黑,没有月亮,但有星星。一团的战士们埋伏下来以后,一看,小小的白沙关村子里真热闹。原来,这股敌人从北面南犯以后,多少天来,没有碰到阻挡,觉得所向披靡,加上他们本来就是土匪部队,到哪里只顾抢东西。所以,到了白沙关以后,白天他们到处拼命抢东西,晚上,就在寻欢作乐。红军战士看到敌人和红枪会众这里一堆,那里一簇,在寻欢作乐,狂喊声、狞笑声、打牌、掷骰子的喊叫声,和被追逐的妇女的反抗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战士们个个咬牙切齿,痛恨不已。许其朋拳头握得紧紧的,对战士们说:

  “同志们,打进村里去,要狠狠地揍。手下绝不要留情。”

  “是,绝不留情。”战士们应声道。

  师部选择攻击的时间是深夜两点。因为在这个时候,敌人也该玩够了、玩累了、玩困了,发起攻击,最容易奏效。

  深夜两点到了,攻击的信号发出后,一团、三团的战士和大批手持土枪、长矛的群众,一下子拥进村里去。

  敌营长崔黑胡子正和部下推牌九,忽然听到枪声四起,喊杀声如雷,慌了手脚,忙问:

  “怎么回事”

  “共产党打上来了。”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说:

  土匪出身的崔黑胡子,把手枪往腰中一别,冲出屋外,大声地喊道:

  “各连组织抵抗。”

  但是,他看得很清楚,攻击部队十分勇猛,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的部队又应战匆忙,虽然抵抗,但也不断往后退。崔黑胡子也惯打滑头仗,他一看要吃亏,便下命令撤。

  这一次突然袭击的战斗,只用了十多分钟,把敌人打退了,打死、打伤敌人十三人,缴枪五支。

  崔黑胡子向北逃出三里多,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共产党的部队不多,我有四、五百人,还有一两千的红枪会,怎么就这样被战败了呢不行。

  等天亮之后,他整顿一下队伍,看损失的不太厉害,便又组织力量,又来攻打白沙关。

  我一团、三团和赤卫队正在村里,见敌人蜂拥地攻上来,便主动撤离了白沙关。

  是夜,我又发动了一次猛烈攻击,又把敌人打走,后来,敌人又发动一次进攻,我又撤离。这样,连战四次,并没有使敌人伤失元气。于是,我军决定发动第五次攻击。根据前几天战斗的经验,我军决定先迷惑敌人,等待敌人麻痹再行攻击,所以,在第四次战斗以后,便不翼而飞了,故意造出假相,远离了白沙关,其实一步也没有远离。

  崔黑胡子重新占领白沙关以后,他决心死守住,所以,整天加强戒备,尤其是夜晚,戒备更严。

  一天过去了,不见我军去攻击,两天过去了,依然风平浪静,三天、四天、五天,照样没事。崔黑胡子也熬不住了,赌瘾又上来了。于是,敌人又开始松懈了。就在第六天夜里,我军又发起了强大的攻击,崔黑胡子正要冲出去,郑亚楼举起一枪,把他的脑袋打开了花。红枪会的头子戴五,正想率队逃跑,汪大贵眼尖手快,冲上去,一下子就活捉了。

  敌人的两个头目,一个被打死,一个被活捉,敌人乱了套了,狼狈溃逃。

  连战五次,我军大胜三次,打死打伤敌营长崔黑胡子以下一百二十多人,活捉了红枪会头子戴五,把这一带的红枪会基本上打垮了。

  第二天,天亮之后,工农革命军在白沙关召开了万人大会,镇压了戴五等一批恶霸和红枪会的反动头目,大快人心。

  在我军打击北部敌人的同时,南面的赤卫队和广大群众,对南面的敌人则展开了广泛的袭扰活动。白天断绝敌人粮钱,打击小股敌人,入夜则铳炮齐鸣,喊声四起,扰得敌人睡不宁。这样,敌人待不下去了,很快就退走了。前后不到半个月,敌人的这次会剿即宣告失败。

  四

  白沙关之战的胜利,革命之火把白沙关从沉睡中唤醒过来,群众的情绪像点燃了的火把,像烧开了的锅,在这个沸腾的人群里,有一个十三岁的男孩,他的名字叫徐刚。

  徐刚站在群众队伍里。欢迎胜利的红军进村,他看到红军一个个精神抖擞,身穿军装,头戴缀着红星的八角帽,脖子上系一根赤化带,身背钢枪,好不威风。他看后非常眼馋,不由地扛着棍棒,跟在队伍后面。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团长楚汉华,他身材魁梧,举止潇洒,腰问扎着一条又宽又厚的皮带,带囊里装满了铮铮闪亮的小子弹。他肩头斜挂着一支驳壳枪,走起路来,枪上的红绸子一飘一闪,像一只大红蝴蝶在飞舞,越发引人注目。

  部队在村上住下来,住宿时,可巧,农民协会把楚汉华和罗大虎分到徐刚家临街的前屋住。不几天,他们就混熟了

  一天中午,楚汉华正在给村里几个青年人讲穷人要翻身的道理,徐刚冲进门,红着脸怯生生地央求说:

  “楚团长,你们要不要我”

  “干什么”楚汉华愣了。

  “当红军呀。”徐刚认真地说。

  屋里几个人听徐刚说要当红军,都朝他愣愣地看了一下,继而前躬后仰咯咯地笑起来了。

  徐刚误以为别人嘲笑他,心里不悦地冲着众人嚷:

  “谁跟你们打哈哈。”

  大家不吭声了,徐刚又转过脸问楚汉华:

  “你说,到底行不行”

  楚汉华又把徐刚仔细打量一下,他虽然住在徐刚家里,混得也很熟,因为只看到他是小孩,并没有好好打量过,这会儿再仔细一打量,小孩很机灵,长得也好看,便问;

  “你几岁啦”

  “十三。”徐刚挺挺胸脯,抬抬脚跟,回答说。

  “啊一!才十三,太小太小。”楚汉华摇摇头。

  “那你说多大才能行?”徐刚又问。

  楚汉华没有正面回答徐刚,而是从罗大虎手中接过枪,朝徐刚面前一杵,风趣地说:

  “来,你比比,看有没有枪高,要有,我就要。”

  不用比,徐刚看得出来他没有枪高。徐刚人小鬼魂大,他也有他的办法,见好说歹说不行,一着急便放声哭起来。

  这一哭,眼泪倒真管用,楚汉华赶紧过去,抚摸着他那乱蓬蓬的头发,安慰说:

  “这样吧,再等一年,待下次部队转过来怎么样”

  本来,楚汉华怕徐刚再蛮缠,用话来劝他,而徐刚却很高兴地点点头,并伸手在楚汉华的手背上打了一下,认真地说:

  “我们打手算数,不兴赖账哟!”

  说起来也巧,第二天,徐刚看到家里来了个陌生人,长得细高挑,瘦脸庞,高高的鼻梁,亮亮的大眼睛,说话虽听不大懂,可声音很亲切。开始,徐刚很腼腆,不敢接近他,后来看他和战士们很融洽大家又亲切地称他为“总头”,连楚汉华也叫他徐老师,徐刚想,这人准是个大官。果然,一了解,他就是楚汉华的上司,叫徐向前。

  徐向前同志闲时还逗着徐刚玩,慢慢地,徐刚对他和对所有红军战士一样,也发生了兴趣。这会儿,他看到徐向前、楚汉华他们那么和蔼可亲,徐刚心里又翻起了想当红军的念头。他央求他妈妈和姐姐也帮腔说话,她俩也很赞成。

  一天,徐向前同志和楚汉华正在谈论扩大红军的事,徐刚便憋不住地脱口而出:

  “你们该让我当红军了吧”

  “咦!”楚汉华扭过头,冲徐刚说:“我们不是说好一年么。”

  楚汉华又把昨天徐刚要求当红军的事,向徐向前同志说了一遍。

  徐向前同志点点头,瞅着徐刚说:

  “这小鬼,别看人不高倒还想得高。”

  “徐向前同志。”徐刚说:“楚团长骗我,他说过了一年来带我。”

  “噢,这小鬼还满会钻空子哩。”徐向前同志笑了。

  徐刚立即嚷着说:

  “我没钻,我没钻,不不,我是要当红军。”

  徐向前同志乐了,和蔼地问:

  “你能扛动大枪么”

  “我不要大枪。”徐刚说:“我要吹号、送信。”

  “那你跑得动吗”

  “我不吹牛,有一年还撵上过一只兔子哩。”

  “好家伙,有这么大能耐,我不信。”徐向前同志逗着说:“我看八成准是一只死兔子。”

  话落,三个人都开心地笑了。

  “还是再等一年吧!”楚汉华说。

  徐刚摇着头,赌气地说:

  “要是不答应,等你们走时,我就拽住马尾巴不让走。”

  “嘿,小家伙真倔。”徐向前同志和楚汉华同志交换了一下眼色,问:“你妈妈让你走吗”

  徐刚一听这话,觉得有门,赶忙回答说:

  “一百个同意,不信你问!”

  徐向前同志笑笑,徐刚又怕他不去问,就赶紧扯着大嗓门,朝正在后屋烧饭的妈妈喊道:

  “妈妈!你同意我当红军么”

  “同意!”传来了徐刚他妈妈的声音。

  徐刚把脖子一挺,很神气地说:

  “你们听,你们听,我没骗你们吧。”

  “那好,我们就收下你这个小鬼。”徐向前同志笑着点点头。

  楚汉华刮了一下徐刚的鼻子,瞪着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说:

  “你这是硬赖上革命啦。”

  接着,徐向前同志又关照楚汉华,把徐刚留在团部当勤务员。

  这样,徐刚就和罗大虎天天在一起了。

点击下载App,搜索"黎明的曙光",免费读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