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避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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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淡淡的云,红红的霞,高高的天空,说明时令已经进入秋天了。

  楚汉华心里有一件放不下的事,多次计划着要去后方医院看看罗英,就是实现不了,罗英从黄麻城里被营救出来以后,已经几个月了,一直留在后方医院工作,她多次带口信来,因为楚汉华不识字,她不能写信,只有带口信,希望楚汉华想办法去看看她,她有很多话要对他讲,有重要的事要他做决定。每次接到口信,他心里都要长久地荡起涟漪,她有什么话要说呢,她有什么重要事自己不能决定,而要找他决定呢难道……

  楚汉华无法想出到底是什么!楚汉华的肚里还有一颗子弹没有取出来,伤口经过第一个夏天的考验,也还可以,但一碰到刮风下雨的天气,肚子里就疼,所以,他倒经常想到万昭科,他已经当上了后方医院的院长。

  还有,阮春荣老汉和儿媳朱玉花,到了根据地以后,朱玉花也到了后方医院,在最艰难困苦的时候,他们帮了大忙,出了大力,按说怎么也该去看看人家。

  有这么三个原因,楚汉华打定主意,一定要去一趟医院。他多次和政委张琢谈到这个问题,张琢对后几个人不熟悉,但和罗英熟悉,倒也很想去看看她,但弄不清罗荚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楚汉华讲,有什么事要楚汉华来决定。因此,张琢也就不想去医院凑热闹,但很支持楚汉华去。为这事,张琢还和楚汉华开过玩笑:

  “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私话不愿对别人说”

  “没有。”楚汉华心里坦白得很:“我们没有什么私话不能对别人说的。”

  “她会不会爱上你了”张琢撇着嘴笑。

  “不会,不可能。”楚汉华很认真地摇摇头,说:“她是上了大学的人,家里又那么富,能爱上我这个不识字的穷光蛋农民。”

  “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旧观念会变的。一张琢说:“你算得上是个人才,哈哈哈。”

  楚汉华还是摇摇头,认真地说:

  “不要跟我穷开心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心里总希望罗英真的能爱上他。罗英到了七里坪后,住在他的家里,没有多少天,他就开始爱上她了,总希望和她在一起,谈工作,谈学习,谈理想,有一天不见,真还想得很厉害,但他固执的认定,罗英是不会看上他的。他也把这个想法对张琢说过,张琢觉得也有一定的道理,便又给他做了另一个假设:

  “会不会朱玉花对你有什么意思,罗英在你们中间做红娘噢”

  “这种可能也不大。”楚汉华心里也有数,这样的事,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是不行的。

  楚汉华多次下决心要去医院,而且也想大胆地探探罗英的口气。但总是因为工作忙,或者这个那个原因没有去成。这次他又下决心要去了。张琢也劝他要去就早点去,趁这战斗空隙有点时间,要是打起来就又去不成了。楚汉华想想也对,便下定了决心。

  他们住的地方,离后方医院有二十多里,他想起五更出发,天黑回来,起早贪黑用一天的时间,所以,晚上他和罗大虎两个就早早地睡了。

  这会儿,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临窗向外望去。晚上的月亮非常好,挂在中天,虽说还只有半边,但她一样地把柔和清澈的光辉洒遍了人间。山峰、竹林、田塍、屋宇、篱笆和草垛,通通蒙在一望无涯的洁白艨胧的轻纱薄绡里,显得缥缈、神秘而绮丽。楚汉华从小就听人说过,谁心里藏着美好的秘密,她就会注视着谁。楚汉华感觉到月亮在注视着他,他不禁轻声对着天空的月亮说:

  “不要老看着我了,请月亮姑娘快去告诉她,我明天去看她,有些话我不好开口啊,你先给我透个信吧……”

  楚汉华见月亮姑娘笑了,他也笑了,农民出身的团长照样有着丰富的感情,深厚的情感。

  忽然,哨兵一阵吆喝声,把他从美妙的幻觉中拉了回来。他再侧耳一听,是师部的徐洁参谋来了,说有紧急事情要找楚团长。楚汉华立即大声叫哨兵把徐参谋请过来,随后,他便起来,点亮了灯。

  楚汉华把徐参谋请过来,问清了情况。原来敌人第一次会剿失败后,并不甘心,又组织了新的“会剿”,组织鄂、豫两省的一部分兵力,加上反动民团,对我豫东南和鄂豫边两块根据地,同时发起进击,这就是所谓的鄂豫会剿。楚汉华问:

  “我们准备如何打”

  徐参谋知道楚汉华不识字,他说:

  “我带来一份作战命令,你让张政委好好看看,我来的时候,徐向前同志说你看不了命令,让我一定要告诉你,向你讲清楚,我们还是采取与敌周旋、避强击弱的方针。徐向前同志真细心,真认真,一丝不苟,为了让我给你传达口头命令,叫我口头复诵了三遍,临走时还叮嘱,不要传错一个字,不要传丢一个字。”

  “领导上这样要求是对的,传错了命令,打仗是要死人的。”楚汉华问:“他还说些什么”

  “他还说,敌人这次是对两块根据地发动会剿,有可能我们要去豫东南配合作战,有可能他们来我们这里配合作战,有可能两个部队一齐作战,不管在任何情况下,要注重部队的团结,对兄弟部队要热情关照。我们是黄麻起义的老郁队,更要处处主动。”徐参谋说:“楚团长,这次我们一定要狠狠地打。”

  “那还用说。”楚汉华拳头握得紧紧的。

  这两个人都是七里坪人,过去他们并不太熟悉,徐洁在外面读书,楚汉华在家种地,起义以后,特别是到了木兰山以后,他们朝夕战斗在一起,关系处得挺亲密。徐洁长得挺漂亮,是个白白净净的书生。他聪明好学,办事干脆利索,说话和气,总是笑容满面,还能写一笔好字,所以,徐向前同志选中他当参谋。这会儿,徐洁看到楚汉华临战前的激动情绪,本不想多说话,但他心里藏着痛苦很深,又不得不说。他说:

  “夏梦石、韩守成这帮东西真坏,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又发生了什么事”楚汉华问。

  徐洁参谋忍耐着悲痛,说:

  “我在师部当参谋,下面天天来报告情况,敌人现在采取的血洗政策,对于反抗租捐税的乡村,房屋被烧毁十之五、六。对于建立革命委员会的乡村,房屋被烧毁十之八、九。前几天,在我们七里坪地方,趁大家不备的时候,突然绑架走了一百五十人,不管男女老少,一概施以最惨的死刑。有的剖心挖目,有的用香熏,有的切指头,有的截足趾。孝感县土豪,不顾农民的死活,故。意抬高谷价,农民把一个土豪的谷仓打开了。于是,孝感的伪县长,率领了一百二十多个清乡团丁,挑着二十桶煤油,把五、六个村庄烧得干干净净,被烧的共有一百二十多家,被杀的农民二十七人,还有一个老妇人,被捆着横在铁轨上被火军碾死了。国民党说我们杀人放火,其实杀人放火最凶的而且最残忍的,是他们国民党反动派!”

  “血债要用血来还。”楚汉华把握紧的拳头,狠狠地往桌子上一砸:“这仇,这恨,一定要报。”

  “还有……”徐洁参谋呜呜地哭起来,说:“我老婆被他们抓走卖掉了。”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楚汉华也很难过起来。他见过徐洁的老婆,是位很漂亮的小媳妇,又聪明,又贤惠,又能干,左邻右舍总是夸不绝口。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国民党反动派这些乌龟王八竟然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楚汉华问:“你知道卖到什么地方我们拿钱去再将她买回来。”

  “不知道。”徐洁哭得更加伤心了:“我老婆肚里已有了娃……”

  楚汉华听到这样的事,对敌人真是又气又恨,对徐洁真是又同情又怜悯,一时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想了半天,才说:

  “徐参谋,我们打仗到处跑,叫大家留心帮你找,想办法跟七里坪联系,叫他们也帮助打听。”

  “唉。这样的事又不是这一桩。”徐参谋叹一口气,说:“还有不少红军战士的老婆被国民党反动派抓走卖了。”

  “好久不见戴孟雄了,不知道他们特务队怎样了”楚汉华顺口问了一句。

  “听说藏孟雄犯错误了。”

  “犯什么错误”

  “左得厉害,错杀了人。”

  “那怎么办”

  “曹如海火了,把特务队的人都叫了回来,解散了,还叫他们回部队。”

  楚汉华听到这里,赶紧抓紧机会说:

  “徐参谋,你回去一定给领导上要求,让特务队的人都到我们团来。我和戴孟雄能合得来。”

  他们两个正说话间,张琢、许其朋已被罗大虎找来了。他们一看师部的命令,张琢问:

  “楚团长,你明天一早还去不去医院了”

  楚汉华笑笑,然后摇摇头,说:

  “这到了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去医院。”

  “罗英还等着你说话哩!”张琢打趣地说。

  楚汉华一挥手,说:

  “去你的,打仗了,还开什么玩笑。”

  徐洁听不懂其中的奥妙,问:

  “什么,什么,你们打什么哑谜,什么事不能瞒着我。”

  张琢挤挤眼,悄悄地咬着徐洁的耳朵说:

  “她是你未来的嫂子。”

  “好啊,前世你一定积了大德。”徐洁用手指指楚汉华的脸。

  “你不要相信他的话。”楚汉华说。

  “徐参谋,你回师部后,有机会去医院,就请你告诉罗英。”许其朋说:“就说我们楚团长打完这一仗去看她。”

  “好来!”徐洁说:“我有办法能把她的心里话掏出来。”

  二

  敌人的第二次会剿来势很凶。一部分由北而南,由西而东突进,一部分和商光的民团由北向南堵击,一部分则由东而西配合行动。敌人妄图第一步四面包围,分进合击,消灭红军主力,第二步分区清乡、搜剿,组织反动地方武装,清查户口,诱迫革命群众自首,并且实行血腥镇压,摧毁革命根据地。

  八月十八日,敌首先向豫东南根据地进攻,豫东南的红三十二师决定暂时撤出根据地,向商光、黄麻一带转移。红三十一师则在内线和敌人周旋。

  这一天,师部突然来了命令,说三团已在磨角楼,将敌一个团围住,要一团立即出动,在磨角楼的西南打敌人的增援部队。

  楚汉华一了解,在磨角楼之敌不到一个团,兵力虽然不多,但筑有坚固工事,三团三天打了三次,既打不进去,也撤不下来。他有点想不通,这叫什么打法呢他问张琢,张琢跟楚汉华不一样,两年前,楚汉华还是个种地的农民,哪懂得什么军事知识,张琢是学生,他看过不少兵书,还参加过北伐军,一般军事知识都懂得。他告诉楚汉华:那叫围点打援。把敌人围起来,围而不攻,攻而不打,吸引敌人来增援,击溃增援部队,消灭增援部队。

  楚汉华是个明白人,一听就懂,而且通过这两年的实战锻炼,他也能悟出其中的道理,他立即组织部队做好准备。

  果然,敌人派一个营的部队,从七里坪方向来增援了。

  敌人增援部队进攻速度缓慢。前面一个前哨排鸣锣开道,后面的大部队,则走走停停。楚汉华派汪大贵带两个人去侦察,汪大贵认出正是樊金龙那个团的,心想,这块骨头不算太硬,应该想办法把它吃掉。但是,敌人的这个营有四百多人,而且武器比较好,想吃也不那么容易。他回来把侦察的情况一讲,楚汉华说:

  “我们一下啃不了,一口一口啃嘛,我看倒可以打它的前哨排。”

  张琢没有表态,他遇事比较沉着仔细,考虑比较周到,他问:

  “敌人后面的大部队,通常离前哨排有多远?”

  “有两三里远,有时更远点。”

  “如果我们同前哨排接了火以后,后面大部队会采取什么行动”张琢又问。

  “他们会立即打上来,不会见死不救的。”汪大贵说。

  “他们会立即向后跑。”许其朋说。

  “我看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楚汉华说:“我们要做好它打上来的准备,这样,我们的动作要特别迅速。”

  张琢按正常人的习惯来考虑。敌人听到枪声以后,首先会就地埋伏下来,然后再弄清情况,决定行动,所以最快也得半个小时。如果我们采取闪电式的突然袭击,有十多分钟也就够了。张琢说:

  “上级有指示,让我们打这股增援的敌人,我们打前哨排,动作一定要快,能迅速解决,就解决,解决了赶快撤离,对后面的敌人不要管,不能恋战。如果打前哨排碰到了困难,也不要等到后面的敌人打上来再撒,要主动撤。”

  汪大贵有些愣劲,他听政委说这番话,觉得政委有点胆小,仗还没有打,就直是说撤,他憨憨地笑着说:

  “政委,你放心吧,楚团长指挥打仗,吃不了亏。”

  楚汉华立即把三个营长找来,如此这般的布置了一番,这里正在说话,那里侦察人员又来报告说:

  “敌人已在张圩子做饭吃,前哨排在小李庄。”

  楚汉华一想,张圩子是二十三户的小集镇,逢集时,买卖人合在一起,也就是几百人,不逢集只能买点盐、酱油、醋,人很少。小李庄,只有三、四户人家,离集镇有一里多,是个好机会。他正要做决定,又一个侦察的战士报告说,小李庄的前哨排没有做饭,等着后面给他们送。前哨排除了派两名站岗的外,其余的把枪架起来休息了。楚汉华觉得时机到了,立即命令:

  “行动!”

  一团这会儿离小李庄也就几里地,大家顺着山沟冲下去,也就是十多分钟,就到了。大家按照团长的布置,把小李庄团团围起来。

  团团围住小李庄以后,楚汉华一看,除了哨兵抱着枪在打瞌睡外,其他的三十多个兵,把枪架起来,就到处乱睡,屋里他们嫌热,就睡在房檐下和树下,那些兵到那里都忙着抢东西,怎能不累呢,又天值中午,睡下去可死哩!

  楚汉华看到这种情况,又看到部队战士刚才是一阵小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经过短暂休息之后,体力也逐渐恢复了,于是,他便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霎时,五十多个人倦个个像下山的猛虎,呐喊着,扑向庄去。打瞌睡的两个哨兵,听到呐喊声,刚要举枪,吴二先和他们营的一个大个子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将敌哨兵抱住了,敌哨兵乖乖地放下武器,做了俘虏。

  其他那些正在午睡的兵,有的惊醒了刚坐起来,有的还懵懵懂懂没有醒,就当了俘虏。

  说起来也怪,就在敌人都在午睡的时候,敌排长却要拉屎。那排长是山西保德人,撒尿拉屎没有厕所还不行,老乡屋里有马桶他不会用,因此,他在庄上找了半天,才在庄头东北角上找到了一个粪缸,那粪缸上只搭了两块木板。他小子爬上木板,解开裤子刚拉屎,忽听一阵枪响,呐喊声大作,他屎没拉完,可又不知出了什么事,一慌忙,脚一滑,掉到粪缸里去了。湖北雨水多,大半缸都是稠糊粥似的粪便,他掉下去以后,浑身全是屎,弄得不成个东西,嘴里、鼻子里、耳朵眼里都呛的是屎,他好不容易爬出粪缸,一看庄上已来了红军,枪也被缴了,他着了慌,撒腿就往西南的张圩子跑,边跑边鬼喊狼嚎地嚷道:

  “共军来啦,共军来啦!”

  正在清理武器和人员的一团指战员,一听到喊声,楚汉华看到不要命地往西南跑的人,忙问俘虏:

  “那是谁”

  俘虏说那是他们的排长,楚汉华立即叫二营长:

  “郑亚楼,不要让他跑了。”

  郑亚楼有一手好枪法,在二百公尺内,指哪打哪。他听到团长的命令,举起枪,只听砰的一声,敌排长应声倒下去了。

  这一枪打到了敌排长的右肩,并没有把他打死,敌排长爬起来又跑,邦亚楼接连又是两枪,敌排长被击毙了。

  这一仗,前后也就是半个小对,我无一伤亡,缴获枪四十五支、弹千余发,毙敌排长一人,俘敌四十四人。

  战斗结束,一团迅速撤离小李庄,吴二先带着一个班,将俘虏送往师部。其余人撤离小李庄后,退到一个小山坡处隐蔽起来,观察敌人的动静。

  再说张圩子里的敌人。

  张圩子只有二十三户人家,镇的四周筑有高高的土墙,东南西北有四个大门,往日镇上一、四、七日有集,行人不断。敌人进镇后,那营长一看,地形不坏,便把前哨排放在镇外,其他留在镇里做饭吃,他们把四个镇门紧闭,然后,睡觉的睡觉,做饭的做饭,那营长嘴馋,还叫人打酒、抓活鸡。眼看着饭快要做好了,忽然听到镇北有枪声,便赶紧派人出来侦察,侦察的人回去报告,说前哨排已被红军消灭了,敌营长慌了手脚,下面更是慌乱得不行,饭也顾不上吃,又不知红军到了哪里,敌人在镇里乱糟糟的。

  镇里头敌人混乱的情况,隐蔽在小山坡上的团指战员看得清清楚楚。敌人并没有后撤,那营长对全营的兵做了一番布置,然后派了一个班出镇向北,进行侦察,其他便匆忙吃饭。

  敌人的一个班出了镇向北。走走停停,害怕得不行,就像那刚出洞的老鼠似的。

  楚汉华看到一个班的敌人,快到山脚下了,估计要消灭这十几个人有一定的困难,因为敌人已经有了准备。这时,他看徐刚正在身旁,手痒痒的想打,这个小战士第一次上战场,看不出有半点恐惧情绪,而是兴奋得很。楚汉华问:

  “徐刚,怕不怕”

  “不怕。”徐刚脖子一挺。

  “你敢不敢放枪”楚汉华又问。

  “敢!”徐刚坚定地回答。

  楚汉华觉得徐剐第一次上战场,刚才在冲向小李庄的时候,表现得机智勇敢,他觉得应该多注意培养锻炼,于是,便从罗大虎手中,把那支小马枪拿过来,递给徐刚,说:

  “看到吗,在最前面走的那个敌人,正向我们的小山坡爬来,你瞄准他的头顶,就可能打到他的胸部。”

  徐刚刚才回答团长问话的时候,真有点英雄好汉的样子,可是这会儿枪拿到手里,又要开枪打敌人,不禁有点胆怯,手发颤。楚汉华也看出来了,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暗暗注视着小战士的情绪。徐刚呢,心里一阵慌张,但他想到全团人的眼睛都在看他,怎么也不能丢人,只见他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举起枪就瞄准,然后砰地一声枪响了。随着枪声,枪托朝后一座,徐刚打了个趔趄,差点儿跌倒了。

  说起来也怪,他这一枪果真把行进中的第三个敌人打倒了。

  阵地上发出一阵赞扬声。

  楚汉华赶紧问:

  “徐刚,打得好!你刚才瞄准哪”

  徐刚脸红了,他也说不清。刚才他因为有点心慌,从枪的准星里看到敌人晃动,就赶紧击发,可能由于他瞄准快、击发快,打中了敌人。现在你再问他,他哪能说得清昵,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

  “我也说不清。”

  不管怎么说,徐刚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枪就打中了敌人,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楚汉华高兴地拍拍徐刚的肩膀伸出大拇指:

  “真是好样的,头一回上战场,第一枪就撂倒一个敌人,真了不起,来,再打两枪,不过,要注意,敌人这会儿向下跑,要瞄他的膝盍。”

  徐刚一高兴,胆也壮了,连着又放了两枪,这两枪虽然没有打到敌人,但却锻炼了徐刚的胆量。

  因为事先楚汉华、张琢、许其朋研究过,消灭敌前哨捧后不恋战,所以,当敌人一个班跑回镇后,敌人大部队出镇时,楚汉华带着全团人员,走了。

  傍晚,他们到了后山上。太阳在这个时候,成了一个大的红色的轮子落在远处的山下,那些层层叠叠的群山,都变成紫褐色,抹涂在天际线上。河里的水波,和着天空的云彩,都变成了五颜六色的,放出了一个傍晚时候的光辉。

  小李庄战斗缴获的枪,全部由吴二先他们藏在后山的一个洞里,大家趁天还没有黑,再好好清点一下武器。在大家清点缴获武器的时候,徐刚一眼看到了一支乌光发亮的小马枪,顺手操起来就和自己个头比,恰好枪比人矮一头,他便把小马枪紧紧地搂在怀里。这一切都被楚汉华看到了,团长问:

  “想要么”

  “想!”徐刚点点头。

  “好吧,徐向前同志给我交代过,要我很快发给你一支枪。”楚汉华说:“你第一次参加战斗,表现非常好,我代表徐向前同志把这支小马枪发给你,希望你不要忘记徐向前同志对你说过的话:好好为穷苦人打天下,战斗到底。”

  说起来,也还有一段故事哩!那是他们在白沙关的时候,徐向前同志批准徐刚入伍,徐刚穿上军装的第二天,就嚷着要枪,说没有枪不像个战士。楚汉华寻思半天,发给他长枪太重太长,他扛不动,别的枪一时又没有。徐刚见不给他发枪,就去找徐向前同志,硬要徐向前同志的驳壳枪,缠得徐向前同志没办法,便对他说:

  “咱们红军战士的规矩,要枪得从敌人手里夺,用着才有意思。你年龄小,自己缴不到,我告诉楚团长让他负责给你缴一支不大不小的枪发给你。不过,你要记住,有枪没枪都得好好干,革命到底才是好战士。”

  这会儿,徐刚要枪的愿望实现了,楚团长把缴来的小马枪授给他,他的心里比蜜还甜。

  三

  按照红军当时的情况,当时的装备,全歼敌人正规军的一个排,这是一次了不起的辉煌战果。一个新战士头一仗头一枪就撂倒一个敌人,在红军中也是了不起的新闻。这些事,在红军部队里,在根据地里,到处传颂着,使夏梦石气坏了,又加大了兵力,发动进攻,徐向前同志考虑到内线继续作战不利,为了调动敌人,便向北部转移,到了八字门,同商光暴动成立起来的红三十二师会合。两支兄弟部队会合在一起,相互真是高兴得了不得,个个喜笑颜开,脸上挂满了激动的泪花。

  到了商光以后,一团的人枪突然增多了很多,撤回来的特务队的十一人,和张圩子战斗的战俘,经过教育后,有十九人愿意当红军,合起来有三十七人,全部补充到一团,张圩子战斗缴获的四十五支枪,师部要走了十支,其余也都给了一团,这样,一团不但人人有枪,而且还是比较好的枪。人员、武器都增加了,在编制上,每营增设了政委。戴孟雄到三营当了政委,和吴二先在一起。营下面仍然是班。

  人多,枪好,楚汉华、张琢、许其朋整天高兴得不行,天天从早到黑,抓紧时间练兵,尤其是许其朋。对战士的练武特别重视,整天和战士滚打在一起。

  这一天,师部来了紧急命令,说三十二师一个团在王店和敌人一个营打上了,敌入正规军很难对付,三十二师的领导,要三十一师配合,师部命令一团立即投入战斗,配合兄弟部队作战。师领导指示,这是两个兄弟部队在一起作战,只能打好,不能打坏。

  一团部队到王店时,三十二师的五团正和敌人打得难分难解。楚汉华和许其朋便主动到五团,征求了五团领导的意见,看如何配合好,五团领导见一团来支援,高兴得很。五团团长说:

  “这一仗,我们一定要打好。我们从东边攻,你们从西边攻。”

  楚汉华见五团团长说话很直,干脆利索,看样子也像农民出身,心中很高兴,一拍胸口,说:

  “好,西边我们包啦。你说,何时动手”

  “夜里一点,你们来得及来不及”五团团长看样子被楚汉华的豪爽性格感动了。

  “我们这个部队有说打就打,说走就走的本事。”楚汉华说:“你定时间,我们保证按时。”

  五团是丁家埠暴动的基础,团长就是严德伟,他们和敌人的这个营打上了以后,怎么也对付不了,厮杀了四天,难分胜负,严德伟心里着急得很。现在看到一团来了,而且又如此仗义,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说;

  “我们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我这里准备了好酒好菜,现在喝,还是打完仗喝”严德伟问。

  “留着,这一仗打胜了,我们也有脸来喝你们的酒。”楚汉华说。

  “但愿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喝酒,喝得非常痛快。”

  “好,夜里一点钟见。”

  楚汉华、许其朋回来后,跟张琢和三个营长、政委一说,大家都很高兴,一致决心要把这一仗打好,军威是打出来的。于是,便立即研究打法,进行紧张的准备。

  黑夜到来了,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远山、近村、丛林、土丘,全都蒙蒙胧胧,像是罩上了头纱。黑夜并不是千般一律的黑,山冈、树林各有不同颜色:有墨黑、浓黑、浅黑、淡黑,还有像银子似的泛着黑灰色。所有一切都不是静的,都像在神秘地飘浮着,随着行人移动,朝着行人靠拢。

  深夜十二点钟,五团就派人在预定的地方等候了,等到十二点半,一团进入预定地点后,五团同志立即回去报告团长。严团长听说一团全部进入阵地,一想到苦战多少天不能取胜,这下能取胜了,心里不知有多么高兴。到一点整,严团长发出信号后,便率领五团发起凶猛的攻击。

  守敌营长很狡猾,五团多次想把他引出镇外,他就是不出来,依仗着地势好,武器多,弹药足,死守在王店。五团过去都是打的游击战,同敌人正规军没有较量过,所以多次打不下来。守敌营长这会儿正在蒙头睡觉,听到枪声,又听下面报告,他又以为像前几次进攻一样哩,便命令抵住东西两面的进攻,而且把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对付五团的进攻。

  楚汉华这个团的战斗作风,又狠,又硬,又快,又猛,又活。一打起仗来,有敌无我,有我无敌,不消灭敌人,决不甘休。楚汉华听到东面的枪声响了,把驳壳枪一举,大声喊道:

  “同志们,跟我冲!”

  一团部队打起仗来,人人奋勇,个个争先,高喊着杀声,猛虎般地扑向敌人。这会儿,大家见团长又冲在前头,便嗷嗷地叫喊着冲向王店镇去,又快又猛又狠,守敌营长因为事先没有得到情报,见一下子冲进来这么多人,来势凶猛,铺天盍地,排山倒海,使他感到无法招架,一时不知怎么办。那些士兵更是吓破了胆,仓皇无主,不打自乱,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和能力。

  楚汉华一看由于他们的猛冲,把敌人打乱了,便命令各营分割穿插,狠狠地打击敌人,这时,五团从东面攻得也很勇猛。

  敌人全部被打乱了,守敌营长也指挥不灵了,便带着一部分兵出镇向北溃逃,那些兵看营长逃了,也纷纷向北逃。

  这一仗两个部队配合得好,打得也很凶猛,很快就结束了战斗。毙、俘敌人不太多,但缴获很多。

  第二天拂晓,清扫战场,五团发现自己缴获少,绝大部分武器、弹药,都被一团缴获去了。士兵们难免有些吵吵嚷嚷:

  “我们打了那么多天,外快都给他们捞去啦!”

  “缴获的东西应该大家一块分。”

  “……”

  严德伟团长和汪田政委,觉得一团对打这一仗,立了大功,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怎么能张口向人家要缴获的东西呢。严德伟说:

  “我曾经答应过战后请他们喝酒,在喝酒高兴的时候向他们多少要点。”

  “行,不过要看情况,两个部队第一次配合作战,无论如何不能让人家笑话我们。”汪田说。

  严德伟立即写信派人送到一团。

  楚汉华看到信后,心中很是高兴。因为他和张琢政委商量着要去一团。这一仗一团共缴获敌营长乘马一匹、步枪四十三支、机枪二挺,还有弹药、布匹、药品等东西。楚汉华觉得五团打了好多次,损失不小,缴获的东西全部给了五团吧,张琢也很赞成这种风格。楚汉华把各营的干部找来,把这个意思一说,虽然有个别人,有点舍不得,但大家都能想得通,而且都很拥护团长、政委的主张。现在这会儿,楚汉华听政委念完信,对来人说:

  “请回去告诉你们团长、政委,多准备点酒、菜,我们一共要去十一人。”

  来的人高高兴兴地走了。楚汉华把三个营的六名干部找来,加上团里的三名干部和罗大虎、徐刚,共十一人,大家一起动手,把枪支捆好,把东西装好,放在马背上驮着,马背上驮不了的,由吴二先和郑亚楼挑着。十一个人,穿戴很整齐,直奔五团团部而去。

  商光人很好客,酒、菜准备很多,因为打了胜仗,全团士兵也都会餐,各营营长和政委也到团部来陪客。大家见一团的人来了,都出来迎接,大家出来一看,见马驮着枪支,人还挑着东西,都觉得很惊奇,一个传一个,全团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

  等一团的人到了五团团部门口时,严德伟团长和汪田政委,多远地迎出来,一看,愣了,严团长问:

  “楚团长、张政委,这是……”

  大嗓门的楚汉华见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哈哈哈地笑着说:

  “王店这一仗本是你们打的,只是在眼看着快胜利的情况下,我们来支援一下,所以缴获的这些东西,我们不能留,全部都送来了,请你们收下。”

  这样的举动,过去还不曾见过,五团的人没有一个不受感动的。严团长满眼含着泪水,两手紧紧地抓住楚汉华的手,说:

  “楚团长,你们这样做,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张琢笑着插话说。

  “要不是你们来打,这一仗不但打不赢,还要吃亏。”严团长说:“你们立了大功,这些缴获理应归你们,我们不能要。”

  “不要这样说了,打仗的事都是相互支援的。”张琢说:“今后我们在一起打仗的时候多着哩!”

  “这缴获的东西……”汪田政委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我个人有个小小的要求。”楚汉华说:“徐向前同志,天天指挥打仗辛苦得很,以我们两个团全体指战员的名义,将这匹马送给他骑。你们看怎么样”

  “好,好,太好了。”严团长、汪政委齐声说。汪政委又说到武器,“这些枪,你们还是带回去!”

  “汪政委,你不能再说了,再说就瞧不起我们湖北佬了。”楚汉华开起了玩笑。

  “那好,楚团长既然这么说,我们收下,可是你也知道,我们河南人性情刚直,说一不二。”严团长说:“这两挺机枪可是个稀罕,作为我们全团人的心意送给你们,你们也该带回去吧!”

  “既然是稀罕。那么这样吧,你们团一挺,我们团一挺。”楚汉华说:“以后我们两个团肩并肩地在一起作战,机枪一响,我们就联络上了。”

  他们说的话,五团的人全听到了,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禁不住的拍起了巴掌。

  两个团在一起打仗,战后又在一起喝胜利酒,喝得特别痛快。一直到天傍晚,一团的干部才回来。

  回来后,楚汉华想在床上躺一会,罗大虎沏了一杯浓茶端来,他看团长精神挺好,便问:

  “团长,你喝醉了没有”

  “没有。”楚汉华摇摇头。

  “迷糊不迷糊”

  “不至于吧。”

  “我说的话,你听得明白吗”罗大虎想试探团长是不是喝多了。

  “你这是怎么啦,今个怎么这样噜苏,没事你给我出去。”楚汉华有点不耐烦,“你以为我喝那么一点酒,连你罗大虎也不认识啦!”

  “我罗大虎今天碰到一个人。”

  “谁”

  “在木兰山跟我们打仗的、以后又出卖杀害郭志浩的凶手鲁加非。”

  “你胡说些什么,他不是早死了吗!”楚汉华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罗大虎,“你是喝醉了吧!”

  “我一口酒也没有喝。我怕你们喝醉了,就装着不会喝,有什么事好应付。”罗大虎说:“开始,我以为是见了鬼昵,后来仔细一看,没错,就是他。”

  “怎么回事,你说得详细点。”楚汉华说。

  “你们正在喝酒很高兴,我想到要看看马,因为那马是要送给徐向前同志的,不能让他饿着了。”罗大虎说:“我出来后,看到司务长正跟一个人说话,便注意看了一下,一看我心里紧张起来了,原来是鲁加非。我怕看不准,就赶紧躲在屋角里。只听鲁加非问:‘什么人在喝酒,这么热闹’司务长回答说:‘请一团的干部吃饭,是黄麻起义的那些老同志。’鲁加非又往喝酒的地方张望了一下,就走了。等他走后,我问司务长刚才是谁,司务长说,是师部的何特派员。叫何方,你说这怪不怪”

  “大虎,你不会看错吧”楚汉华又问。

  “他就是烧成灰,我也能认识,他杀害了郭志浩同志,我能记不住吗!”罗大虎说。

  “大虎,这可是事关重大,我们两支部队刚在一起作战,弄得不好,坏人会利用这些事钻空子,挑拨关系,破坏团结。”楚汉华说:“这个事对谁也不要说了,只要他是鲁加非,他就跑不了,我们早晚要把他抓住。对啦,他有没有看到你”

  罗大虎想了想,说:

  “不晓得,我看他把帽子往下一拉,几乎盍住了半个脸,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他可能看到你了。”楚汉华说:“你以后要小心点。”

  “嗯!”罗大虎走了。

  四

  王店这一仗,对敌人的震动很大,敌人发现了红军主力在黄麻以北、商光以南,于是,赶紧调动了大量部队,组织部署新的合围,南北夹击,投入豫东南的部队也向西进击。

  敌人摆开了大战的姿态,将大部队日夜兼程向商光以南赶,等他们南面、北面、东面会合在一起的时候,红军已经无影无踪了。

  红军不翼而飞了,红三十二师乘机返回豫东南根据地,把敌人的一批“编练队”消灭了。红三十一师则跳出包围圈甩开敌主力,分兵数路,向南出击,在黄陂的长堰、夏店,黄麻的八里湾、谢店等地,大显身手,因为敌人主力走了,消灭了敌人的一批民团,缴获了一批武器弹药。在黄麻的南部,赤卫队、游击队和根据地人民群众,展开了广泛的游击战,实行空室清野,赤卫队密布山林,袭击敌人,破坏敌人的电线,截断敌人的运输线,打击小股敌人,给敌以很大威胁。

  就在夏梦石寻找红军主力作战的时候,韩守成给他送了一封告急信。信中说:

  我们这里,红旗弥山皆是,人声、枪声彻夜不绝,我们每到一处,便陷于困难处境里,则红军,赤卫队与匪民众群起而攻,四面受敌,大部队到了境内,或略事抵抗,数十里逃窜空,粮食、牲富、衣物一并带走。军队每到一处,宿营无地,采买莫由,问路无人。驻囤扎所守之境土为空地,保护谁来宣告则所发之文告为虚纸警劝谁去清乡则无户口可阻。自卫则无人可组,若云自首,其来归者绝无一人……

  夏梦石看了这封信,心里气得不行,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样,到九月下旬,敌人被迫收兵,第二次会剿又被我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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