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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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在暗洞里躲了一天,大家都觉得似乎过了多少年,十分着急,到了晚上了,少数人要出去活动了。

  楚汉华、罗大虎决定到阮春荣老汉家去,一是看看有什么情况,二是赶快想办法筹粮筹款。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想法,什么事都是一等二靠三落空,一想二做三成功。所以,他们要赶快活动找出路。

  临行前,郭志浩、戴树民特别交代他们,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不准打起来,不能让敌人发觉,这是一条铁的纪律。

  楚汉华、罗大虎从秘密的出口钻出洞,因为雪后不久,虽然在大深山里,他们也很注意不留下痕迹。

  他们直奔山下而去。

  夜很黑,没有月光,借着雪光也看不很远,楚汉华凭着自己的记忆向前走,约摸三更天,他们到了阮春荣老汉的家。

  这是个典型的贫穷农户,三间草房,东首一间是老汉住的,西首一间是朱玉花小两口住的。楚汉华把耳朵贴在东首窗户下听听,老汉睡得很熟,鼾声均匀。他又到西首的窗户下听听,小两口倒没有睡着,还在悄悄地说话哩。只听朱玉花说:

  “这些兵围着山也不走了,救我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真使人放心不下。天亮后,你跟公公上山去看看吧!”

  这时,只听阮玉堂说:

  “我跟爸说了,他说这些兵是夏梦石派来的。夏梦石跟方丈有冤仇,要看一看再说,不能轻易上山。”

  “那你不能到镇上去打听打听吗。”又是朱玉花着急的声音。

  “我不是到镇上去了吗,看到人来人往很多。”又是阮玉堂不紧不慢的声音。

  “亏你是个男子汉。”朱玉花责怪起丈夫来:“问都问不清楚,明天我去。”

  “看把你着急的。”阮玉堂说:“明天我再去一趟。”

  小两口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躲在门外窗户下的人,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使楚汉华他们很受感动,觉得这是个很可靠的人家,便上前敲门。楚汉华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三下,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他接着又轻轻地敲了三下,阮玉堂问:“谁”

  “是我。”楚汉华一边回答,一边又用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这样的三次敲门,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阮玉堂一骨碌起床,出来开门。

  屋里的灯亮了,全家三口人都起来了。

  罗大虎这是第一次来,老汉在山上见过罗大虎,小两口没见过,楚汉华便给他们做了介绍,小两口都很喜欢罗大虎,尤其是朱玉花更是喜爱得不行,一会儿问多大岁数,一会儿又问兄弟几个,看到罗大虎穿的鞋露了脚趾头,心疼地说:

  “哎哟,小孩子冻坏了脚怎么办”

  “没关系,我的脚不怕冻。”罗大虎不好意思地说。

  朱玉花高兴地笑起来:

  “真是小孩子。”

  朱玉花嘴里总是叫罗大虎小孩子,大虎听着又高兴又不高兴,高兴的是阮家三口人对他们很亲热,使他处处都感到温暖,不高兴的是,总觉得朱玉花才比他大几岁,不该叫他小孩。他在队伍里是最小的一个,他最怕人家说他小,平时你叫他大虎他高兴,叫他小虎他噘着嘴不理你。

  朱玉花边说边做饭,一会儿饭熟了,两个人吃饱了饭。楚汉华便把筹粮筹款的事跟老汉商量,老汉觉得一家一户地借,容易暴露,再说穷人家也借不出多少,还不如找个大户人家借。

  楚汉华、罗大虎觉得老汉的意见挺好,便问老汉附近有哪些大户人家。老汉说附近有三家大户。第一家是离村半里的郭大户,名叫郭长海,原来家境并不富裕,但此人会坑蒙拐骗,到汉口去行商,发了横财,成了暴发户。他家田产倒不多,金银财宝却多得很。第二家是远一点的曹二福,肉头地主,有钱有粮。第三家是罗家岗的大地主罗有田,有钱有粮有当铺,还有二十多条枪。

  根据三个大户的情况,楚汉华觉得先去找郭长海最合适,离得近,没有枪支,也没有保家的,加上他为人不善,乡邻都恨他。阮春荣老汉觉得楚汉华说的有道理,但有点担心,问:

  “你们两个人行不行”

  “我们有家伙!”楚汉华拍拍腰中的枪。

  “好吧,我领你们去。”老汉说。

  二

  三个人到了郭长海家的门前,楚汉华不让阮老汉露面,叫他在庄头等着。楚汉华和罗大虎上前叫门。

  郭长海正在算账,听到敲门声,便赶紧来开门,一看来了两个不相识的人,手里还拿着家伙,心里打起了颤,问:

  “你们二位……”

  楚汉华仔细看看郭长海,有四十大几了,细长个,虾公腰,瘦得只有一副骨头架,戴一副眼镜。他说:

  “你是郭长海先生吧,我们是专门来找你的。”

  “二位找我,有什么事”郭长海的一对小三角眼,在眼镜后面来回滚动。

  “找你借点钱。”楚汉华和罗大虎进了屋,坐了下来。

  “借钱!”郭长海很惊讶,两只手来回搓着,装出磕穷的样子,拖着尖细的嗓音:“哎呀呀,二位找错人了吧,我是做小买卖的,哪有钱我这趟去汉口亏了本,正在翻账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楚汉华看得出来,郭长海精明滑头得厉害,便把话挑明说:

  “我们是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七军,现在有点困难,向你借点钱,等将来有条件再还你。”

  郭长海一下子吓得脸色苍白,因为他已经听到了木兰山上来了第七军,是黄麻暴动后转移来的,这些天,他白天、黑夜不睡觉,就是忙者藏钱藏东西的,忙得他很累,可他还不愿意让老婆、孩子知道,叫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他一个人在忙。现在,他虽然很害怕,但要他把钱拿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耍滑头地说:

  “你们弟兄都是闹革命的,是为国家出力的,是干大事的,是积德的,我理应出钱,可是现在我手头没有。不过,这好说,你们要多少,我借也得给你们借来,只要你们不着急。”

  楚汉华把枪一拉,厉色说:

  “你要钱,还是要命!”

  “要命,要命。”郭长海直哆嗦:“你们要多少”

  “一千块。”楚汉华说。

  “哎呀,我的妈呀,到哪去拿一千块。”郭长海哭丧着脸:“你们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楚汉华这个人,对有钱的人是有偏见的,一见有钱的人心里就恨,虽然戴树民多次批评他,他口头上也承认不对,可是一碰到现实他就头脑发胀。现在他看到郭长海这个样子,不给点颜色看看,是不会拿出钱来的。楚汉华身强力壮,力气又大,郭长海浑身一把骨头,哪有什么力气。他就一把抓住郭长海的衣领子,像提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对不起,跟我们走一趟。”

  “喔,不不,不不,我给钱,我给钱。”郭长海求饶道。

  楚汉华见郭长海孬熊的样子,便放开了手,等候着他拿钱。

  郭长海呢,先用手摸摸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嗓门好像被卡住似的,他这个时候虽然想到脑壳要紧,舍财不能舍命,但是,他不会痛痛快快地把钱拿出来的。他又想出了歪主意,说:

  “这样吧,我想办法,给你们凑够一千块,明晚这个时候你们来拿。”

  楚汉华看得出来郭长海用的是缓兵计,过一天还不知道会耍什么诡计呢,厉声说:“不行,我们有急用。”

  郭长海直挠头皮,啧啧,咂咂,又搓手,又跺脚,好像毫无主意,毫无办法,这样过了一会,他忽然停止了跺脚的动作,眨巴几下眼睛,直拍自己的脑门:

  “你看看,我这个烂记性,什么事也忘,武汉的吴老板正好有一千元法币放在我这里,让我帮他买山货的,你们先拿去用吧。”

  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特别是山村僻野里的群众是不肯要纸币的,在城市里纸币也是不断贬值,这是谁都明白的。楚汉华说:

  “我们不要纸币,只要银元。”

  “哎呀,这么多的银元,叫我到哪去弄呀,这不真要我的命吗。”郭长海又装出一副泼皮的样子,说:“这可怎么好呀,这可怎么好呀!”

  “郭长海,你快点!”楚汉华喝道。

  罗大虎进屋后一直注意着门外的动静,没想到郭长海这个黄陂佬真狡猾,他便掏出手枪,哗啦一下,打开枪机,就要开枪。

  “哎,哎,小兄弟,你不要火,真枪真刀不能闹着玩。”郭长海连连摆手,然后才下了决心,说:“把我老婆的钱先给了你们吧!”

  于是,郭长海从里屋拿出两个布口袋,每袋装着五百块银元。这些天,他看兵荒马乱,就躲在家里忙着藏钱,他缝了很多土布口袋,一口袋装五百块,装了几十口袋,放在好几个缸里,准备埋在地下。他把两个土布口袋拎了出来,说:“你们数一数。”

  “不用啦。”楚汉华说,然后他和罗大虎一人拎一个口袋,出了门。

  楚汉华、罗大虎出了门,没有直奔阮春荣老汉家,他们多了一个心眼,怕郭长海坏事,出了门就一直向北。

  他们多的这个心眼多得很对,郭长海的心里确实鬼得很,刚才,他怕丢脑袋,才把钱拎了出来,他一边拎钱,一边心里发狠,你们想从我这里白白把钱拿走,没那么容易,拿走一个,你们得还我十个。所以,他见楚汉华他们出了门,就赶紧把门一锁,跟在后面,他要看看楚汉华他们究竟要到哪去,然后去报告围山的部队。

  楚汉华发现他跟在后面,便往路旁的沟里一躲,郭长海的眼睛近视得很厉害,他也看不清楚,一直向北去了。

  楚汉华、罗大虎看看没有人,又折返回去,直奔阮春荣老汉家,和阮家父子把钱埋好,拿了点吃的东西就走了,因为在天亮之前,他们要赶回山上去。

  三

  汪大贵和徐国祥到了罗汉镇,已经是半夜了,镇上还没有安静下来,有好多家亮着昏昏暗暗的油灯,三三两两的敌兵,没精打采地在街上游动,脑壳缩在衣领里,踩着泥泞和雪块。

  他们在镇外等了好长时间,想等那些士兵停止游动再进镇去,可是左等右等,那些兵依然来来回回地走动,他们又冷又饿,实在不耐烦了,趁敌兵游动到别的地方,便进了镇,径直到了楚江饭店,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客人来吃饭了,他们每人盛了两碗饭,一盘油煎臭豆腐干,一碗鸡蛋汤。

  张德昌在端饭菜的时候,悄悄地对汪大贵说:

  “到镇南三里的王庄去,找东首第二家,那是王瑞峰的家,有人在等你们。”

  “谁”汪大贵吃惊地问。

  “到那里你就知道了。”张德昌唱偌着走了。

  他们匆忙地吃了饭,就出了镇,先在路边沟里躲了一会,确信没有人跟着,这才飞奔王庄而去。

  到了王庄,找到了东首第二家,汪大贵上前打门,不大一会,只见一位白发老人从里面出来,手里端者油灯,汪大贵顺着灯光看去,那老者苍然古貌,鹤发童颜,白髯快拖到胸口,真是形如天上翔云鹤,貌似山中傲雪松。汪大贵赶紧上前,作了个揖,问:

  “请问老公公贵姓”

  “免贵姓王,名瑞峰。”老者声如洪钟。

  “老公公,我们就是来找你的。”汪大贵虽是个粗人,但是在礼貌上,他还是很注意的。这王瑞峰是张德昌的岳祖父,已经八十多岁了,耳不聋眼不花。

  这时,从里屋里又走出一位中年妇女,汪大贵认识,她是张德昌的老婆,不等汪大贵说话,她便说:

  “这是我祖父。”

  “哎呀,老人家,你的身体真好啊腿脚还这么灵便。”汪大贵笑着说:“你老人家能活二百岁。”

  “嘿嘿,你小子还跟我耍贫嘴。”老汉问:“你叫什么名字”

  “就是我们经常给你说的,他就是汪大贵。”张德昌老婆又看看徐国祥,“倒是不知道这位姓甚名谁”

  “他叫徐国祥。”汪大贵介绍说。

  “好啊,久闻其名,看来你也是很精明的嘛。”老人家拍拍汪大贵的肩膀,说:“我不但要看到你们革命的胜利,还要帮你们革命做点事哩!”

  “谢谢老人家。”

  “快进里屋坐。”

  “张老伯让我们来见人。”汪大贵弄不清要见谁,便问:“这……”

  “不着急,不着急。”老人家带汪大贵他们进了里屋。

  原来,这天下午,曹如海、戴孟雄两人从武汉来到了罗汉镇,按照事先约定的办法,找到了张德昌,说明要急着上山见郭志浩。张德昌觉得敌人封山后,山上还没有人下来,不摸山上的情况,他让儿子上过山,可路上是不是安全,他也没有把握,所以,他不敢轻易送两个人上山。将两个人留在镇上,他也害怕,因为饭店里人来人往那么多,万一出点事,他也没法交代,所以,他就跟曹如海他们商量,先到王庄住下,等山上来人。于是,天一黑,张德昌老婆就将两个人送到了王庄。王瑞峰老汉很高兴,就跟曹如海、戴孟雄谈革命道理。老人家年轻时教过私塾,熟读诗书经文,字也写得很好,他思想并不守旧,对国民党腐败日益不满,所以,曹如海、戴孟雄跟他谈革命道理,他很容易接受,越谈越情投意合。他说没想到晚年还能知道世界上有马列主义,中国有了救国救民的共产党。等曹如海、戴孟雄睡下了,他怎么也睡不着,心潮澎湃,浮想联翩,想出了两副对联,便用毛笔写了下来:

  可恨国民党,假称白日青天,黑暗沉沉埋赤子;

  克制黄麻城,喜看丹霞紫气,昌盛积板拥红军。

  革命钟敲江海寺,英雄暂困木兰山。

  老人家用毛笔写下两副对联,自己正在端详,忽然有人敲门,他便把写好的字藏起来,出来开门。这会儿,他一阵高兴,便把他写的对联拿出来让两个人看,两个人不识字,经老人家一讲,他们也就明白了,高兴地赞不绝口。

  大家正说着话,张德昌老婆把曹如海、戴孟雄带进来了,大家见面又是一阵高兴。因为曹如海他们出来多日,急着要上山汇报情况,王瑞峰老汉也不好留他们,便让他们连夜上山。

  四个人刚到山上进暗洞,忽然簌地一声,洞口闪出一个人来,带着一身亮光,大家心里一惊。

  四

  进来的是许其朋。

  在分配任务的时候,郭志浩、戴树民考虑到他有一身好武艺,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就派他到山上各个寺庙里去看看,摸摸敌人的情况。

  黑夜里,许其朋一会儿翻墙走壁,一会儿爬屋顶钻门缝,所有的寺庙里,鲁加非都派了兵,有的兵在神案上睡觉,有的兵抱着枪在蒲团上打盹,有的兵叫和尚给他们念经问卦,有的兵几个凑在一起赌钱……每个寺庙里都点着昏暗的油灯,最后,他到了方丈院。

  方丈院与别处不同,院里的兵很多,看守很严,气氛很紧张,到处都点着灯,屋里、院里都是亮堂堂的。他在院周围转了三趟,进不了院。

  他的性格强悍刚烈,进不了方丈院他决不甘心。于是,他一个跟头翻上了院墙,一看院墙里面点着五盏灯,丈把远就有一个哨兵,他爬在院墙上看了半天,哪里也下不去。没法,他又一个跟头跳下来,想找一找有没有什么阴沟、暗道,他又围着院墙周围转了一大圈,哪也找不到。

  他看看天上,三星已经偏西了,心里十分着急,当他看见东边木兰殿高高的屋顶时,心中一喜,马上转到木兰殿后边,从一截矮墙头上,跃上了殿顶,再下到方丈院的屋顶。他小心翼翼地爬着,为了不被发现,他在房屋的前中部小心翼翼地揭掉一些瓦片。一大片瓦片被揭掉了,可还看不到下面。原来这方丈院盖得很讲究,瓦片下面是顶板,连声音也隔断了,只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但听不清说什么,许其朋心急火燎,他必须想法子了解下面的情况,他左看右看,慢慢地往两个屋山头看去,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当他爬到东头屋山顶时,看到有亮光透进来,他一看靠屋顶下面四、五尺的墙上有个小圆孔,心中大喜。

  他手扶屋顶,两只脚探下去蹬着圆孔,但圆孔太小,身子无法下蹲,光两只脚在下面,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又把脚收回去,勾在屋顶上,来个蜻蜓倒立,头和手挂下去,通过圆孔看清了屋子里的景象,不过,看到的一切都是倒了过来,他看到方丈的衣服被剥掉了,两只胳膊被绳子吊起来,只有脚尖靠地,整个身子悬空。旁边有三张椅子,一张大椅子上坐着鲁加非,左边坐着梁彪虎,右边坐着樊金龙。

  鲁加非带来一个团,包围了木兰山,但并不急着搜山,他围山的目的是不让山上的鄂东军跑出去,他明白上山以后,重点的重点,关键的关键,是在方丈的身上,只要方丈说出七十二个人的藏处,抓住七十二个人就不费吹灰之力,要是方丈不告诉藏在哪,木兰山这么大,沟坎洞壑这么多,还有许多暗道、暗洞,要想抓到那是难上加难。所以,鲁加非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方丈身上。可是,他怎么问,方丈就是不说实话,不是摇头,就是闭口不答,或者说不知道,气得鲁加非浑身发抖,他真想把方丈一刀一刀剁了,但是,他又不敢在方丈身上动棍棒、拳头,怕把方丈打死了,他的计划就难以实现。

  方丈虽然没有受到皮肉的毒打,但是,被吊了很长时间,也是够他受的了,怎么说他已是五十岁的人了,虽然多年修行,身体壮实,可也被弄得疲惫不堪,耷拉着脑袋,微闭着眼睛。

  鲁加非审问了半天,软硬兼施,但一无所获,心里十分焦急和气愤,又无别的办法,还得继续审问,他吼着大嗓门:

  “果慧,你把那些共产党藏在哪只要你说出来,我不为难你。”

  “他们早走了,我不知他们去哪。”方丈说。

  鬼才会相信呢鲁加非心里恨得要命,瞪着一双阴险的眼睛,恶狠狠地说:

  “我才不信哩,他们离开木兰山,没有地方可去。你还是照实说了好。”

  “阿弥陀佛,我不知道,你叫我怎么说。”果慧善良,一脸温和。他从来没有和人拌过嘴、饶过舌,他见到别人训人、骂人、打人,都要劝阻,嘴里不断念阿弥陀佛。

  鲁加非已经忍不住了,一口恶语从他的嘴里冲了出来:

  “告诉你,你把共产党引到山上,把我抓起来,要杀害我,你又假装好人,我会领你这个情的。你不说实话。就等着我报答你的恩德吧!”

  有一颗菩萨样心肠的果慧,他从不伤害任何人,也从不伤害任何生灵,他偷偷放了鲁加非以为是做了好事,总会要得到好的报应。至于东郭先生的故事,过去他总不以为然。现在面对着鲁加非这只恶狼,他心里明白了,自己成了东郭先生,救活了这只恶狼,恶狼正在向自己扑过来,他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唉!”

  鲁加非听到方丈的叹息声,以为方丈心里活动了,他端起一杯茶水,喝了几口,舔舔嘴唇,提提神,忽然他换了一副腔调说:

  “方丈,你一向行善,吃斋念佛,苦苦修行,就是图个死后升天、成仙成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愿意帮助一切人,而我呢,我是个凡人,就图个功名利禄、出人头地。如果你把实话告诉我,消灭了这帮暴乱分子,我就达到了目的,获得了我需要的一切,我满足了,就是因为有你的帮助,这对你来说,不就是行了善了吗,不就升天成佛了吗。”

  鲁加非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他为自己这一席绝妙的劝说而洋洋自得。忽然,他又觉得他言犹未尽,脸色严肃起来,说:

  “方丈,自古以来就一个道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得了势的人,作的恶再多,也有人为他歌功颂德。那些暴乱分子,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你还要保护他们,如果我生了气,放把火把整个庙宇都烧了,把和尚都杀了,那就全是你作的孽,你还能得道升天、成仙成佛!”

  这叫什么狗屁话,许其朋悬空挂在屋山头听了,真想冲进去,唾鲁加非一脸,真是个无耻之徒。但他脑子忽然一皱,心想。也要看看方丈的态度哩,如果他经不住鲁加非的花言巧语,如果他经不住鲁加非的严刑考打,把实情都说出来,那可就糟了。他仔细看看方丈,只见老方丈不卑不亢,不喜不怒,不悦不惧,脸色非常平静,嘴里还轻声念着阿弥陀佛。

  许其朋很受感动,觉得这是个很有骨气的方丈,一定要想办法救他。如果鲁加非他们手里没有枪,凭他的一身武艺,肯定能把几个打倒,肯定能把方丈背出去。可是,敌人的手里都拿着枪,他不敢轻举妄动,要立即回去想办法来救方丈,加上他倒吊着的时间太长,脚腕有点不支,便一纵身,翻上了屋顶,然后又跳下来,赶紧回了洞。

  五

  大家一见曹如海、戴孟雄从武汉回来,都高兴得很,立即围过来,想听听长江局有什么重要指示。

  戴树民从两个人的情绪上看得出来,不可能有很大的收获,便问:

  “你们走了这些天,可把我们想坏了,快说说你们去武汉的情况吧!”

  这个时候,只见戴孟雄噘着嘴,曹如海直摇头,说:

  “早知如此,真不该去冒这趟风险,吃这趟辛苦。”

  “怎么啦”郭志浩皱起了眉头。

  戴孟雄哼了一声,说:

  “我们离开了闵家祠堂,几经周折才到了汉口。没有找到长江局的负责人,只找到一位姓罗的。”

  “他说了些什么”郭志浩问。

  “他左得很厉害,见了面就训我们一顿,拿了一张《武汉日报》给我们看。”曹如海说:“我们拿过报纸一看,那上面有一条消息:

  黄麻共祸大股肃清,残余窜黄陂木兰山观音沟活动,称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七军,时有谣言惑众。夏梦石部已派鲁加非团长率千名官兵围剿……我们看到这条消息,心里也有点纳闷,敌人知道的怎么这么快”

  “那个姓罗的很生气,训斥我们说,黄麻暴动已经失败了,剩下几个人,力量很小,应该想办法藏起来,去木兰山干什么。你们一到木兰山,敌人就知道了。你们想在木兰山活动是活动不了的,想躲避敌人是躲避不了的。”戴孟雄说到这里,很生气,说:“那个姓罗的叫我们赶快找你们,要狠狠打击敌人,才有出路。姓罗的还说,横店车站离木兰山不远,那儿有敌人一个团,眼下快过年了,那些敌人,忙过年的忙过年,想家的想家,肯定军心涣散,趁此机会,你们把人都集中起来,腊月二十四日去攻打,一定能马到成功,也可以振振军威。”

  “那你们怎么回答他的呢?”戴树民又问。

  “当时我们听了,也觉得有一定的道理,但细想想我们的实际情况,又觉得难以执行。”曹如海说:“我们想详细说说我们的情况,和实际困难,可他不耐烦听,只强调叫我们坚决执行命令。我们想再听听他对我们今后有什么指示,看他也没有什么主意,我们就回来了。”

  一片阴云掠过每个人的脑际,在场的几个人,谁也没有作声。

  曹如海看看大家,说:

  “一路上,我和孟雄反复商量,觉得我们难以执行这个指示,当前的斗争很残酷,不能光凭主观热情,我们集中起这七十二人多么不容易,要是再“………”

  “我们已经有七十四人了。”楚汉华笑笑说。

  “又来了谁”曹如海关切地问。

  “吴二先、詹红。”楚汉华说。

  “好啊,好啊!”曹如海点点头,又接着说:“以我们这七十四人,去和敌人的一个团相拼,力量悬殊太大了,而且我们的武器也差得多,况且人家在驻守,我们去进攻,这不是以卵击石吗。我看这种冒险的事不能干。所以,我们就赶紧回来了,同大家好好研究研究。”

  “是啊,黄麻的教训够深刻的了。”郭志浩心情沉重地说:“我们不能再失败了,我们这七十四个人,是革命的火种啊。”

  “打横店车站,蛮干,我不同意。”楚汉华说:“袭击袭击敌人,我倒是同意。夜里我和大虎下山去,在回来的路上,我倒是想过,不如趁鲁加非刚上山还摸不清情况的时候,我们到几个庙里去袭击一下,打打他们的气焰。”

  “这倒是个好主意。”郭志浩说:“大家可以多发表一点意见。”

  “袭击敌人,我举双手赞成。”许其朋倒又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说:“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如果袭击上山来的敌人,就会暴露我们仍在木兰山上,敌人就会拼命搜索,我们势单力薄,又不能立即离开木兰山,我们难以抵挡敌人一个团的压力。”

  楚汉华听许其朋不同意他的意见,着急地问:

  “那你说怎么办”

  “我看不如去远的地方袭击,东一下,西一下,南一下,北一下,四面开花。”许其朋识字不多,没有研究过兵书,但他在当和尚学功的时候,师傅教他攻防的一些战略战术,他觉得道理都是一样的,便说:“四面八方到处留下我们第七军的番号,到处布下疑阵,使敌人弄不清我们究竟在哪儿,分散其注意力。这样,既袭击了敌人,又利于我们在木兰山的隐蔽。”

  大家都觉得这两个人的意见是好意见,一致表示同意。郭志浩说:

  “我完全同意楚汉华、许其朋的意见,目前我们只能和敌人斗智,不能硬拼,看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许其朋心里又想起了方丈,说:

  “哎呀,得想办法救方丈,他在为我们受苦,我们不能不救。”

  汪大贵性情急躁、鲁莽,他说:

  “我们去几个人把他抢出来。”

  戴树民摆摆手,说:

  “大家不要着急,也不必担心。鲁加非一时是不会杀害方丈的,他是想在方丈身上得到情报来消灭我们的。他也知道,杀害了方丈,会给他增加更多的麻烦。”

  “可是,方丈在那受苦,我们心里不忍。”

  “方丈会明白,也会原谅我们的。”戴树民说。

  郭志浩看没有人再提出什么意见,便和戴树民小声商议一下,然后说:

  “一队继续筹粮筹款,这项任务很重要,影响到我们今后能否在木兰山站住脚;二队跟我到黄冈去,那里地形我熟悉,具体任务只能见机行事;三队守山,监视敌人行动,并尽量保护寺庙;四队跟戴树民走。”

  戴树民赞同地说:

  “刚才郭志浩同志提出分头活动的意见,请大家认真讨论,提出修改、补充意见。”

  他们这一说,大家的情绪非常活跃,个个就像在锅里爆着的玉米花似的,活蹦乱跳,吵吵嚷嚷。

  楚汉华拍拍胸膛说:

  “我们不能死守在这个山上,我看敌人围山也束缚不住我们手脚,根据这几天的经验,只要我们多加小心,上山下山可以做到不和敌人见面。”

  汪大贵挺着胸脯,气愤地一边骂,一边把拳头高高地举起来,说:

  “鲁加非他们尽做美梦,我们要扰得他们心神不安,抓住机会,就狠狠地揍他们。”

  “赞成,赞成,要狠狠地揍。”罗大虎说:“揍它个鼻青脸肿脖子歪!”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发出一阵欢笑声。

  爱说好动的戴孟雄刚才话很少,主要是离开了这么多天,情况不了解,摸不着头脑,当人们给他说了鲁加非的前后情况以后,他气得咬牙切齿,说:

  “我们一定要想法抓住鲁加非,叫他尝尝我们的厉害。这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他能骗过夏梦石,说明他非常不简单,我们要认真对待。”

  曹如海也想跟着出去,说:

  “我也下山去看看。”

  “你们这趟也够辛苦的了。”郭志浩劝他说:“你在这里休息两天,熟悉熟悉情况,留在这山上,任务也不轻。”

  “要是我能把方丈偷出来。”许其朋还在念念不忘,“你们说,能不能试试。”

  “这几天,无论如何不行,鲁加非不会让你有可趁的机会。”郭志浩说:“如果能有机会可趁,那也是他故意设的陷阱。”

  “你是不是把鲁加非的脑子想得太复杂了。”许其朋仍然不大服气。

  “对这个人,我是十分了解的。”郭志浩说:“心狠手毒,什么样的办法也能想得出来,什么样的坏事也能干得出来。”

  “他有他的一套办法,我们也有我们的一套办法。”戴树民说:“目前我们还是以隐蔽为主,晚上出去活动的目的,也是寻找生存的条件,没有到与敌人较量的时候。”

  郭志浩又问: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这个时候,没有人再说话了。郭志浩又说:

  “各队领导人回去后,动员大家好好睡一觉,天黑出发,按规定的任务去执行。”

  戴树民看看大家,笑着说:

  “昨天,郭志浩对我们这些天的活动,总结了一句话,叫昼伏夜动,今天我再总结一句话,叫远袭近止。”

  戴孟雄觉得挺新鲜,赶紧问:

  “什么,什么”

  戴树民告诉他,这是根据大家上山后活动的情况,总结出来的两条经验,戴孟雄对这类事特别感兴趣,喜欢搜集这些东西,也喜欢编这些东西,他脑筋灵活,来得快,这个时候,他立刻心血来潮,说:

  “我再添两句,变成四句,叫做:昼伏夜动,远袭近止,声东击西,绕南进北。”

  “好,好,你们这一总结,就更完整了。”郭志浩说:“这四句话,就算我们到木兰山后,集体总结的经验,我们要不断注意总结经验教训,这样,才能打一仗进一步。”

  大家一致赞同。这个时候,罗大虎非常机灵地到洞口去侦察一下,看看什么动静也没有,便叫大家一个一个地回自己的洞里去。

  等大家走后,洞里只留下郭志浩、戴树民、曹如海、戴孟雄时,他们对戴天玉和那五百块钱,又做了一番研究,这才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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