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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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糟了,糟了,鲁加非这一跑,望着干部们那一张张愁眉不展的脸,问大家:“你们说,我们该去哪?”

  好大一会,谁也没吭声,因为谁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戴树民倒是希望好好分析分析,然后再作决定,他说:

  “鲁加非跑出去,他能干什么呢给敌人报信,带着敌人上山来,还是自己逃命去”

  “他是什么事情也能干得出来。”郭志浩说:“他心狠手毒,我们不能不作最坏的准备。黄麻起义留下的火种,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干脆我们去井冈山吧。”汪川良建议说。

  “谈何容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楚汉华说:“我们不能远走高飞,黄麻这块土地是要革命的,需要我们把革命的火重新燃烧起来。”

  “鲁加非还敢不敢去投夏梦石”戴树民又提出一个问题。

  “我看他不敢。”王宏树说:“他不怕夏梦石剥了他的皮。”

  “我也这么想过。”郭志浩说:“但后来我想明白了,鲁加非很可能去找夏梦石。”

  “对。”戴树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夏梦石拼命在找我们。他报了信,夏梦石就能饶了他。”

  “还可能叫他带兵来搜捕我们。”郭志浩说。

  人们在七嘴八舌地谈论,这可把方丈发愁死了,他只想到慈悲,只想到放鲁加非一条活命,根本就没有想到其他。他送走鲁加非,在回山的路上他就想过,鲁加非经过这场灾难,肯定会放下屠刀,回头重新做人了,现在经人们这一说,他也害怕了。鲁加非要是去把夏梦石勾结来,这木兰山必然要流血,这可怎么得了啊,念一辈子经也超度不了啊!他倒是在心里也盘算过,郭志浩这帮人虽然是闹共产党,但他们一个个都是很讲道理的好人,鲁加非要是带着夏梦石的兵来,把他们抓走了,我怎么能对得起上苍呢!他越想心里越发愁,一想到夏梦石,他越气愤。佛家以慈悲为本,虔诚地超度众生,一般和尚都与世无争,对事往往采取忍让态度。但是,和尚也是人。人不可欺,更不可辱。夏梦石仗着自己有权有势,曾经欺侮污辱过许多吃斋念佛的佛家子弟。他自已就深有体会,什么时候他也咽不下这口气,一想到这些,在他脑子里迅速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说:

  “阿弥陀佛,你们哪也不用去,就留在山上。这里山高林密,地形复杂,易于躲避。”

  “可是,我们在这庙里住着,目标太明显了。”戴树民说。

  “我有办法。”方丈看看在座的人不多,估计都是干部,便悄声说:“我这山上有七条暗道、四十九个暗洞。除了我们几个老和尚,谁也不知道。”

  说来话长,这些暗道、暗洞都是过去老方丈建造的。果慧方丈也参加了这些工程。修造的暗道、暗洞是藏钱财、藏粮食的地方,有的是留着老和尚坐化的。他被夏梦石摔下崖去,被阮春荣老汉救上来以后,他感到山上不太平,怕夏梦石再来找麻烦,于是,他就找了几个可靠的心腹老和尚,把暗道、暗洞都修好了,以防万一。一年复一年,有些老和尚归天了,知道这些暗道、暗洞的老和尚,也只有几个人了,他对几个老和尚说过,这乱世年头,说不定哪一天来一帮歹人,我们这个庙要遭殃,到了那个时候,这些暗道、暗洞可能就成为保命的地方了。所以,这些成为山上的秘密。现在这会儿,他反复思量考虑,觉得庙里留一些也就够了,每一个暗道、暗洞藏十来个人是没有问题的。于是,他就向郭志浩他们宣布了这些秘密场所。

  郭志浩听了很受感动,觉得隐蔽在山上比隐蔽在平川更有利,但他也担心七十多人的吃饭问题,他说:

  “感谢方丈,不过这七十多张嘴是要吃饭的呀!”

  “这个你放心。”方丈说:“三个月内,保证你们一个也饿不死。”

  大家又觉得有了办法,气氛一下子又活跃起来。戴树民双手作了揖,说:

  “方丈对革命作了很大的贡献,将来革命取得胜利的时候,这笔功劳我们一定要为你记上。”

  “阿弥陀佛,出家人信奉四大皆空,与名利无缘,贫僧但求惩恶扬善而已。”方丈闭目合十,面南而立,声音清亮而平静地说出了这几句话,使在场的人听了,对这位善良而又正直的方丈,更增加了几分敬仰。

  郭志浩、戴树民觉得方丈是个好人,他是真心诚意帮助革命,不会破坏革命,所以,他们就决定留在木兰山上了。郭志浩提出尽快做好三件事:第一,尽快同黄麻取得联系,把被打散了的同志找回来;第二,尽快筹款筹粮:第三,同周围群众联系,多建立一些联络点。等曹如海、戴盂雄从长江局联系回来之后,根据上级指示再从新研究。

  大家一致赞同这些意见,郭志浩又提出了分工意见,楚汉华、许其朋、罗大虎去黄麻城,郭志浩带领一、四队到周围筹款筹粮,戴树民带三队到周围大的村、镇去宣传,发动群众,建立落脚点,王宏树带领二队留守山上,熟悉道路、沟壑、崖谷,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情况。他说完后,没人提出反对意见,于是,就这样决定了,大家便分头做准备去了。

  等大家走后,方丈带领郭志浩、戴树民、罗大虎三人去看暗道、暗洞,这也是郭志浩的主意,他说鉴于当前这种险恶的斗争环境,为了革命队伍的安全,也为了寺庙的利益,这样做是必要的,罗大虎是打旗兵,有什么事要靠他到处通知,所以,也让他都看了。

  根据暗道、暗洞情况,他们分给每个队三个,共占用十三个。其余的暂时不用。这十三个暗道、暗洞,既有联系,又没有联系,即使有的暗道、暗洞被敌人发现了,其他也不会暴露的。所有的暗道、暗洞都十分安全,都有出口处,即使洞口被敌人发现,也能从暗出口处出去。

  二

  楚汉华、许其朋、罗大虎三个人连夜上路了。

  临行前,郭志浩给三个人交代说:

  “我们离开黄麻城已好多天了,敌人不会得到一座空城就罢休的,他们肯定要调兵遣将,妄图把革命的火种扑灭掉,所以。你们这次去,一定要想办法把敌人的底细摸清楚,城里有多少部队,如何部署,何人指挥,下一步准备干什么,弄清楚了,我们才好采取对策。这次任务关系重大,希望你们努力完成任务,早去早回。”

  “郭志浩同志,你放心吧。”楚汉华拍拍胸脯说:“我们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完成。”

  “好,我们完全相信你们能做到这一点。”戴树民补充说:“黄麻城是鄂东通往大别山的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黄麻城也是鄂东反动派的政治中心。流氓、地痞、土豪劣绅、反动财主集中在这里,你们进城容易被人认出来,危险性大,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我性情暴躁,只要楚队长不断提醒一点就行了。”许其朋说:“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三个人对城里都比较熟悉,又都是勇敢、机智的人,所以,郭志浩、戴树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三个人就出发了。

  三个人下了山,先到罗汉镇楚江饭店里,打听一下情况,张德昌告诉他们山下没有什么情况,一切同往常一样,三个人听后也就放心了,便进行了化装,张德昌笑他们上次化装成和尚不大像,楚汉华笑着说:

  “要是真像倒也罢了,又像又不像,结果碰到了年轻小媳妇,差点把其朋兄弟推下舍身崖。要不是他有点武功,就见不上你张老伯了。”

  “那些笑话留着将来没事时去讲吧。”许其朋着急地问:“老伯,你看我们怎么化装好呢”

  “化装成做生意的吧。”张德昌把自己的新棉袍拿出来让楚汉华穿,楚汉华往身上一套,不大不小正合身,呢子礼帽往头上一戴,也还真有点样子。许其朋个子小一点,张德昌又到邻居家借了一身短棉袄和棉裤,穿起来也还合身,罗大虎穿起了张德昌儿子的衣服。这样,楚汉华像个大商人,许其朋像个挑夫,罗大虎像个少爷。

  三个人化装好以后,张德昌到里屋拿出五百块大洋。说:

  “昨天晚上来了个不认识的人,送了五百块大洋,叫我交给你们队里的戴天玉,那个不认识的人说,听戴天玉说进山前在这儿吃过一顿饭,肯定你跟他们有联系,所以请你一定要把钱转给他。”

  “这钱不大明白啊,大伯。”楚汉华不大想要。

  张德昌拍拍楚汉华的肩膀,说:

  “管他明白不明白,先救急再说,拿着这钱,快到城里时买点货挑上,要不,怎么像个做生意的。”

  这说的倒也是有道理。于是,三个人把钱分开装在腰兜里,吃了点东西就上路了。

  三个人在路上总是挺纳闷,谁在这个时候会给戴天玉五百块钱呢,戴天玉家里穷的连裤子都穿不上,还能有这么多钱,难道他背着大家做了什么坏事,楚汉华真想当面去问个明白,可现在他正忙着要赶路。

  他们三个人到了离黄麻城不远的一个小镇上,买了一担东西,让许其朋挑着,就大摇大摆地向黄麻城去了。

  三

  他们到了西门,两个站岗的抱着枪,一见来了人,马上走过来大声吼叫着:

  “干甚的”

  听得出来,两个站岗的是河南口音,正在晒太阳打瞌睡呢。不是本地人,他们心里就踏实多了,楚汉华上前答话说:

  “我们是城里的人,到外面去做生意的。”

  两个站岗的兵,到黄麻城后,站的岗倒不少,捞的外快可不多,连抽烟喝酒的钱都没有,一看来三个做生意的,心想这下子可碰到财神爷啦,赶忙上前,说:

  “我们要检查。”

  三个人倒是不怕检查货物,就怕把三支短枪检查出来,因为三支短枪都藏在货担里面。这个时候,楚汉华从货担里提出四瓶大曲酒,往每个兵的手里塞两瓶,两个兵一看,嚷叫着:

  “好酒,好酒!”

  “这酒给你们尝尝。”楚汉华又从腰里摸出十八块大洋,每个兵给九块,说:“我家离火神庙不远,一问钱老板,没人不知道的。有什么事就找我去吧!”

  两个站岗的兵喜笑颜开,什么也不用检查了,其中一个兵嬉皮笑脸地说:

  “钱老板,你可不能怪我们,是上面抓得紧哪,你以后进出门,尽管找我们吧。好,钱老板,好走,好走!”

  楚汉华听到两个兵的嗓门越来越大,明白意思了,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进城后,他们径直往如茂店堂走去,这个店堂老板叫楚志明,共产党员,过去七里坪入得的秘密情报,都是从这里送出去的。这个秘密联络站,农民暴动进城,也没有公开过。后来,敌人进了城,组织上没有来得及跟楚志明布置,楚志明现在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现在找他也是个冒险的事。三个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还是得先找他,摸摸情况,然后再决定对策。

  三个人走街串巷,没有碰到什么人盘问,也没有见到兵,他们留意听街上人说话,听出一个重要情况,城里的兵开到山里去搜捕鄂东军战士去了,留下很少人守城。三个人心里都觉得正好在城里活动。

  三个人正要拐进东门岗大街时,事情真是不巧,迎面来了四个喝醉酒的兵,歪歪倒倒地见人嘴里就南天北五地乱骂。他们一见许其朋挑的担子里有酒有烟,上来就抢,许其朋虽会武功,但不敢大打出手,只能软拦,说:

  “弟兄们,不要抢,不要抢,要喝酒要抽烟,我来拿。”

  有一个士兵眼一瞪,两手往腰里一叉,嘴里的酒气一口一口往外喷,不干不净地骂道:

  “什么叫抢,你他妈的懂得什么叫抢,告诉你吧,这不叫抢,这叫拿,拿你这一点东西,是赏给你面子,你他妈的真不识抬鲞……”

  楚汉华想过来打圆场,几个喝得醉醺醺的敌兵就硬是不让插嘴,那个骂骂咧咧的兵越骂越逞凶,后来竟发开了酒疯,伸开两条腿左右开弓,把两个箩筐全踢翻了,东西洒了满地,他还不作罢,又把两个箩筐弄了个底朝天。这一下把藏在箩筐底下的三支短枪倒在地上。

  发酒疯的兵,一见短枪,大声喊起来:

  “有共产党,共产党有枪……”

  另外三个正忙着抢东西的敌兵,一听喊有枪、有共产党,吓得乱叫乱喊,拔腿就跑。

  楚汉华他们三个人一看,各自迅速把手枪插在腰里,直奔西门而去。他们要在敌人还未采取措旅之前,赶快出城。

  他们不敢在大街上跑,而是走小街穿小巷,为了掩盖市民耳目,楚汉华、罗大虎还装着追撵许其朋。那些日子,在黄麻城里,追人、捕人、抓人、杀人,是经常发生的事,碰到这种情况,谁都躲得远远的,一路上,谁也没有过问他们。

  他们快到西门口,又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两个站岗的敌兵多远地就望见他们了,大声亲切地喊叫道:

  “钱老板,又要出城”

  楚汉华很沉着,脸上还挂着笑容,答应道;

  “城里缺货厉害,刚才挑的一担被你们团长见到了,全买下了,叫我们再去挑两担来。”

  “好,好。”一个哨兵说:“太阳下山我们才换岗,你们快去快回。”

  “等着吧,我再给你们带两瓶好酒来。”楚汉华哈哈大笑。

  三个人迅速出了城。

  三个人出了城,可把四个喝醉酒的敌兵给忙坏了。发酒疯的那个兵领着三个兵没命的逃跑,跑出去几百米,被一块砖头绊倒了,一跤把他跌得清醒过来了。他眼睛一眨,跑什么,他们三个人,我们四个人,为什么不把他们抓住呢于是,他爬起来,对另外三个说:

  “不要跑了,快把三个共产党抓起来,到崔队长那去领赏。”

  几个兵跑了一阵子,又被冷风一吹,再加上受点惊,喝的酒也就差不多醒了。几个兵一想也对,放跑了人,不但得不到赏,还要挨崔队长的皮鞭子。于是,四个兵又赶紧回去,回到刚才的地方一看,烟和酒满地,人早跑了。四个人满街找也找不到,只好向崔队长报告。崔队长是崔彪,韩耀光死后,崔彪一心想娶卢英婉,到了武汉,夏梦石把卢英婉送给了岳宏峻,他挖空心思想钻到岳宏竣的部队里去,岳宏竣是个狡猾的人,他只让卢英婉带钱带东西,不准带一个人。崔彪无奈,又回到黄麻,,韩守成封他为警卫队长。

  几个兵向崔彪报告后,他立即带人到四个城门去搜查。他们到了西门,问哨兵:

  “有没有见到三个人”

  哨兵的两眼直眨巴,钱老板他们三个刚出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们两个拿了钱老板的酒,又收了钱老板的钱,哪敢实说呢!一个哨兵问:

  “什么样的三个人”

  刚才发酒疯的敌兵说:

  “一个大高个,穿长袍,带礼帽,一个中等个,穿半旧的短棉袄、棉裤,一个小少爷,他们是共产党……”

  两个哨兵听了,心里直打颤,一个扯者另一个的衣服,吞吞吐吐地说:

  “我们没见,一个也没见。”

  四个城门的哨兵都说没见,难道他们从天上飞了。崔彪跺脚命令道:“全城戒严,量他们飞不出去。一定要把他们抓住!”

  四

  楚汉华、许其朋、罗大虎三个人跑出城,躲在一个小山坡上,见到从城里出来的人,都要问问情况,人家告诉他们,城里戒备很严,崔彪带着人到处找三个进城的共产党人。三个人等到天黑,也没有机会能再进城去。

  天黑以后,三个人都饿了,黑夜进城更困难,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去七里坪,看看那里的情况。

  到了七里坪,三个人在镇周围转了一圈,看到敌人的哨兵很多,戒备很严,进不得镇去。楚汉华想到了吴二先的家。部队被打散了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吴二先,便想去找找。于是,三个人绕到镇东北角上,在一个破草棚里,找到了吴妈妈。老妈妈一见他们三个人,真是悲喜交集,一把拉住楚汉华的手:

  “孩子,给我们报仇啊!”

  吴妈妈不等他们问,便把敌人这次到镇上来的罪行,和吴老汉英勇不屈壮烈牺牲的经过,滔滔不绝地向楚汉华他们诉说起来:

  “你们走后,土豪劣绅、地痞流氓,又回来了,组织清乡团,汪德寿当了清乡团的团长,他们伙同夏梦石的部队,在镇里镇外到处抓人、杀人,无恶不作,烧毁了许多房屋,杀害了许多党员、干部和群众。在文昌宫后面的一块稻田里,一次就杀害了党员、干部和群众三百多人。你们说这些东西坏不坏!”

  “吴妈妈,这些仇这些恨,我们一定要报的。”楚汉华把拳头攥得很紧,然后往桌上一捶,说:“我们一定要为吴老爹报仇雪恨。”

  “他死得英勇,没有给我们七里坪的人丢脸。”吴妈妈接着给三个人叙述了吴老爹壮烈牺牲的经过。

  那一天,敌人把镇上的好多人都抓了去。汪德寿一眼就看到了吴老爹,他凶神恶煞地问:

  “吴老汉,放聪明点,你儿子在哪”

  吴老爹不慌不忙地回答说: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这个耳聋眼花的老头子,能知道他在哪。”

  “你说不说汪德寿摆出了盛气凌人的架势。

  “你叫我说什么呢吴老爹斩钉断铁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好啊,我叫你什么也不知道。”汪德寿更加穷凶极恶地说:“割掉他的耳朵。”

  两个敌兵的刺刀一闪,吴老爹的两只耳朵被割下来了,鲜血淋淋的落在地上。像野兽一样的汪德寿更加穷凶极恶地说:

  “你到底说不说”

  吴老爹用愤怒的眼睛瞪着汪德寿,一声也不回答。

  汪德寿恼羞成怒,掏出手枪,大吼一声:

  “你再不说,我就要你的命。”

  吴老爹声色不惧,厉声说: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汪德寿,有种你就对着我开枪吧!”

  汪德寿心肠狠毒,向来是以害人为乐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吴老爹这番话使他火上加油,气得他浑身直打颤,拉开枪机就要开枪。

  突然,吴老爹一纵身,扑向汪德寿,想咬断他的喉管,但他到底上了点年纪,加上他被割了耳朵,流了好多血,气力已经不咬断汪德寿的喉管,只是把他的鼻子咬掉了一块,疼得他嗷嗷直叫,这时,他觉得丢了丑,又加上难忍的疼痛,气急了叭叭打出两枪。

  两枪都打在吴老爹的胸口,老人家像一堵墙似地倒在地上,艰难地瞪着两眼,吃力地骂道:

  “你这个狗强盗,等着吧,会有人替我报仇的。你们的日子长不了,终有一天会有人抽你的筋,剥你的皮的!”

  在场的群众,都低下了头,眼泪汪汪,这时,英勇不屈的吴老爹慢慢闭上了眼睛,壮烈地牺牲了。

  吴妈妈诉说着吴老爹壮烈牺牲的情景,越说越伤心,那遍布皱纹的脸上和衣襟上全是泪水。吴妈妈血泪的仇恨,悲愤的控诉,撕裂着楚汉华、许其朋、罗大虎的心。是悲痛是激愤熊熊烈火烧心头,誓言涌出喉。罗大虎眼皮通红,嘴角一撤一撇,说:

  “抓到汪德寿,我一定要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楚汉华难过得也簌簌地滴下眼泪,劝慰地说道:

  “吴妈妈,你别难过,别伤心,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的。”

  “难过,伤心!”吴妈妈猛抬起了头,说:“如今见了你们,诉诉苦情,好让你们永远记住这血泪仇恨,记住要报仇。敌人想用刺刀和枪托,叫我们屈服,叫我们害怕,叫我们流眼泪,哼,我们不屈服,我们不害怕,我们也不流眼泪。”

  战士的眼泪不轻洒,此刻啊,扑簌簌的泪水夺眶流。吴妈妈抬起那只枯干的右手,在眼皮上一抹,那悲痛的表情一下子抹掉了,脸上的皱纹都绷紧了,显得又气愤又刚毅。略停一会,吴妈妈又说:

  “不管敌人怎么凶恶,我们能坚持住。”

  看着这位无畏的老妈妈,谁能不激动呢。许其朋激动得连连点头,说:

  “老妈妈,你放心吧,血债要用血来还。这仇,这恨,我们一定要报。”

  外面的风紧了,冷风从门缝钻了进来,小煤油灯被风吹得忽忽闪闪,灯芯暗了下去,灯里的油快干了。吴妈妈拿着煤油瓶往灯里加油,这才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事,抱歉地责各自已说:

  “嗨,看我,只顾唠叨,啥都忘了。你们肯定饿了,我给你们做饭去。”

  说真话,楚汉华他们确实饿坏了,到了吴妈妈的家,也就是到了自己的家,吴妈妈要做饭。他们也不阻拦,罗大虎就赶紧帮助烧火。

  不多大一会,饭做好了,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吃着饭。楚汉华看老妈妈这会儿的情绪不错,就想到要打听吴二先的下落,刚才他没敢提,怕引起老人家更多的悲痛,这会儿,他问:

  “听到二先的消息没有”

  老妈妈很惊讶,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一番,然后关上门,悄声地问:

  “难道他还没有找到你们难道不是他叫你们来找我的”

  楚汉华一听,喜出望外,有了老妈妈的这句话,说明吴二先没有牺牲,说明她知道他的下落,便赶紧问:

  “二先来过家”

  “来过,他在山里躲了三天,饿得连腰都直不起来。黑夜爬回家来,找不到你们他心里不知有多么难过,又不敢在家,就挑了一担油出去了,说是卖油,实际上是找你们去了。”老妈妈说:“他跟我说,要是能找到,他就跟着走了,找不到,晚上就去他舅舅家,让我见到暴动的同志,赶快去把他叫回来跟着走。”

  三个人又添了一层高兴,他们和吴二先在一起战斗几个月,真是情同手足。于是,三个人赶紧吃完饭就去找吴二先了,并告诉吴妈妈,如果二先回来,叫他赶快到黄陂罗汉镇楚江饭店找,吴妈妈怕三个人再挨饿,又给他们带点干粮。

  吴二先的舅舅家在上戴家,三个人翻过一个山头,到了村头,天已经亮了,他们找到了吴二先的舅舅家,舅舅说二先五更头就挑着油挑子出去了,三个人问清了路线就追寻去了。

  临近晌午,他们看到山坡的远处,有一个人挑着担子。因为吴二先并不是真卖油的,他挑着油挑子串村走户,主要是找人,所以走得很慢。楚汉华他们看到远处挑担子的人,慢悠悠地走着,有时东张西望,有时还唱着山歌,他们看出来像是吴二先,楚汉华便大声喊道:

  “卖油的,请站住,我们要买油。”

  挑担子的人,听到有人叫着要买油,便放下担子坐在路边田埂上等着。那挑担子的人确是吴二先,他坐在路边,两眼盯着向他走来的三个人,当他看出是楚汉华、许其朋、罗大虎,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奔跑过来,多远地喊道:

  “哎呀,可找到你们啦。”

  “我们找你也费了劲啦。”楚汉华他们也赶紧迎上去。四个人抱在一起,眼睛里的泪水就像泉水似的唰唰地往下流。吴二先这些天就像失去娘的孩子。心里不知有多少话要说。他又认真地看看,然后吃惊地问:

  “就你们三个人”

  楚汉华拍拍吴二先的肩膀,说:

  “我们大部队都上了木兰山,我们下山是来找你们的。”

  “真太好啦。我早就对家里人说过,革命是不会完的。”吴二先高兴地拉着三个人的手就要走,“走呀,赶快带我上木兰山。”

  “走,也不能这么急。”楚汉华指着那一担油,说:“还有这一担油,不要啦!”

  “找到队伍了。”吴二先高兴地说:“还要这担油傲什么。”

  “找一个穷人家。”许其朋说:“送给他们吧。”

  “那也好。”吴二先说。

  他们把油送给了一户穷人家,那家人千谢万谢,还硬要给他们煮顿饭吃。

  饭后,四个人又上路了。在路上,吴二先叙说他这些天找部队的艰苦经历。他从黄麻城突围出来以后,身上负了点轻伤,倒是不影响走路。他估计部队向北去的可能性大,向南去的可能性小,因为北边有大别山。他跑到顺河集,想找一找那儿暴动的领导人,哪知道那几个人在枣树岗一带活动,被坏人告密,不幸被捕,反动派对他们软硬兼旆,妄图逼他们投降,但是,他们表现出共产党员和鄂东军战士的英勇气概,宁死不屈,和反动派展开了面对面的斗争。一位领导人在临死前写下了壮烈的诗篇:

  明月照秋霜,

  今朝还故乡;

  留得头颅在,

  雄心誓不降。

  三个领导人牺牲了,吴二先又去找邻村的领导人,那位领导人也为革命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临死前也留下壮烈的诗篇:

  马列思潮沁脑骸,

  军阀凶残攫我来。

  世界工农全秉政。

  甘心直上断头台。

  楚汉华几个人都没有文化,不懂得诗词,吴二先就把人家给他解释的意思,说给三个人听,三个人都感动得流下热泪。

  四个人商量一番,想试一试再进城去,他们在城周围转了一圈,敌人戒备森严,没法进去,楚汉华建议到高桥去,看看那儿的情况。

  五

  他们到了高桥,黎明伯正领导群众,运用各种方式,同敌人展开英勇的斗争。他们没有找到黎明伯,便赶快回木兰山。

  寒冬的夜里,斜挂在天边的皓月射着寒光,北风一股劲地猛刮,刮得连山峦也兢兢发抖。楚汉华他们四个人迎着寒风,跨过田野,直奔木兰山而去。

  走出不远,夜幕被东方射出的曙光撕碎了,周围的山野,慢慢地苏醒了,四处村落的雄鸡在喔喔报晓,一缕缕炊烟开始升起。这时凛冽的北风越刮越猛,不久便飘下了雪花,而且越下越大,后来竟像鹅绒般的从天空倒了下来。山上,田野,树梢,路面,慢慢地变白了。

  由于下雪,楚汉华他们走得更快了。走着,走着,在山冈的一个坟包处走出一位鬓发蓬散、脸色憔悴韵老人,拄着拐棍,一颠一跛地,老人与楚汉华他们相遇时,一把拉住罗大虎,看了又看,打量了又打量,突然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长串一长串地往下淌。接着他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抚摸着罗大虎的头,欲言又止地连连叹息。这位老人是詹红的父亲詹友道,过去戴树民带着罗大虎几次到高桥活动,在他们家吃过饭,也在他们家住过,所以老汉认出了罗大虎,终于憋不住地问道:

  “你这位小兄弟从哪来到哪去”

  这时,罗大虎也认出来了,便把老汉介绍给其他人,楚汉华从老汉痛苦的神态中,看出他有话要说,忙问:

  “老伯,詹队长现在在哪”

  詹友道老伯泪水突然止住了,脸上露出一副刚强的严肃的神色,两只锐利的眼睛朝每个人的脸上左看右看,然后举起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戳着地面,长叹一声,说:

  “在那山冈上。”

  几个人顺着老人指的山冈看去,那里有一座新坟,还挂着白纸幡,心里都不禁难受起来,这会儿,倒是楚汉华的泪水扑簌扑簌地淌了下来,说:

  “难道詹队长他牺牲了”

  老人点点头。

  “老人家,让我们给詹队长烧点纸吧。”楚汉华说:“算是我们大伙对他的悼念吧!”

  詹友道老汉一句话也不说,领着几个人就向新的坟地走去。

  来到新坟前面,楚汉华他们正要烧纸,老汉用手挡住了,说:

  “我儿子死得英勇,他可不是孬种,你们要给他烧纸,那得说清你们的来路,从哪来到哪去?”

  楚汉华觉得在这样的老人面前不能不说实话,于是,他便把他们被打敖以后,重新集结了七十二人上木兰山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他说:

  “我们到这儿来,是来找被打散的同志上木兰山的。”

  詹友道老汉又仔细看看每个人的脸,然后毅然地说:

  “我让儿子出来。”

  大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全都愣了,只见老汉在那新坟上拍了三下巴掌,坟头马上有块新土移动了,坟开了,里面的詹红走出来了,大家更是惊奇得不行。詹红一看到战友,悲喜交加,眼泪夺眶而出。

  他自从被打散后逃回家,躲了一晚上,就被当地“清乡团”知道了,到处追捕他,弄得他无处藏身,家里人就声称他暴病死了,弄口棺材把他埋了。棺材前面是一块活板,晚上他出来活动找人,白天他躺在里面睡觉,这样才躲过了敌人的追捕。

  楚汉华问他还能找到什么人,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摇摇头,开始,他们有两个人一齐活动,那是一位老党员,名叫詹松,一九零二年出生在黄麻县高桥区栗林嘴的一个剥削阶级家庭里,他在本县小学毕业后,到武汉上中学,在中学里接受马列主义教育,于一九二五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受党组织的派遣,赴广州进入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一九二六年十月党组织派詹松回到高桥、桃花地区开展工作,他工作积极,深入群众,与农民一起劳动,宣传革命道理,建立和发展农民协会组织,领导农民进行抗租、抗捐、抗债斗争。并在斗争中建立农民自卫队、义勇队等武装,发展党、团组织。他善于用群众的语言亲切地与农民交谈,并编写歌谣来启发他们的觉悟,比如:“穷人真可怜,缺油又缺盐,勤劳加苦做,无吃又无穿,日子似黄连。”他编写的这首歌,反映了农民的苦难生活,说出了农民的心里话,很容易被农民接受。

  詹松的父亲,是当地人人痛恨的大恶霸。詹松曾多次对他晓以大义,劝其停止作恶,改邪归正。其父不但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夏梦石的兵重新占领黄麻城以后,又当上了“清乡团”的团长,到处残害人民群众和革命同志,为了保护群众利益,打击反革命的气焰,詹松带人潜回家中,将其父捕获,拉出村外镇压了。詹松的这一大义灭亲的行动,大大地激励了当地群众的斗争情绪,深受广大贫苦农民的赞扬,大家编了一首歌谣称颂他:

  共产党员铁詹松,

  一颗丹心似火红,

  亲手杀了恶霸父,

  为的人民不受穷。

  詹红介绍了詹松的事迹以后,说:

  “可惜像詹松这样的同志,被敌人杀害了。我被敌人追捕得走投无路,跑出去,无处可去,在家里,敌人又天天来搜查,没有办法,白天睡在野外的棺材里,晚上出来活动找人,我父亲做掩护,也帮我找人,这下把你们找到就好了。”

  楚汉华掏出十块大洋,对詹红的父亲说:

  “你儿子走后,你的日子肯定凄苦,这点钱留着渡过难关,我相信,过不了多少日子会好起来的。”

  “你们比我更困难。”詹友道老汉推辞说:“这钱我不能要。”

  “收下吧,大伯。”许其朋说:“我们在此不能久留,要赶快回去。这钱,你就作为革命活动经费吧!能找到入就叫他赶快上山。”

  “好!”老汉点点头。

  楚汉华告诉老汉有人要上山的秘密联络的办法,然后,五个人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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