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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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几天来,韩耀光总在算一笔账,枪丢了,很可惜,但是,搞掉了几个人,也划得来。可是,他很快的得到了情报,楚汉华几个人,好好地回到了镇上,这又把他气坏了,他不得不又反复找崔彪,问夏司令还给不给枪,崔彪只好实话实说,说夏司令讲,不要眼睛光盯着枪,要想办法掏心。

  掏心,他觉得挺新鲜,受的启发很大。他翻过兵书,都说攻心为上。所以,他又在攻心方面用脑子想了。这一天,他把卢英婉、韩守业、夏露娟、崔彪都找在一起,问:“你们说,在七里坪真正拿主意的是谁?”

  崔彪脑袋反映很快,回答也快:

  “前面是楚汉华、戴孟雄,后面是郭志浩、戴树民。”

  “前面厉害,还是后面厉害?”他又问。

  “前面、后面都厉害。”韩守业很不耐烦,他不喜欢他老子遇到什么事总是翻过来调过去的研究。

  “庙里的凶神恶刹都站在门口,观音菩萨却在后面。”韩耀光斜睨一眼儿子,继续说:“楚汉华、戴孟雄动不动抓人游街,固然可恶、可恨、可怕,但真正的祸害是郭志浩、戴树民。他们在后面出谋划策,煽风点火。”

  “七里坪农会有发展起来的苗关。”崔彪说。

  “不能让他们发展。”韩耀光很生气地说:“我早就给你们说过,一露头就要扑灭。”

  “我也早说过。”韩守业听得出来他的老子是在暗笑他手软,“我们就应该大办农会,舍得花钱,把农会办得热火朝天的。有吃有喝的,把几个带头办农会的孤立起来,叫他那个农会有其名无其实,挂羊头卖狗肉。”

  “县长,你说得那么容易,做起来怕不那么容易吧。”崔彪说:“汪德琨打进农会,没几天就被人家发现了,马上就被赶出来,还叫他游街,敲着锣到处喊。”

  “算啦,说那些后话都没有用啦。”韩耀光摆摆手,说:“我倒是想了个办法,打进去不行,拉过来总可以吧。把他们的人拉过来,这叫做掏心战术。”

  屋里的几个人倒都很感兴趣。韩守业问:“拉谁?”

  事先,韩耀光倒做过考虑,拉楚汉华,他觉得现在不可能,在他看来,楚汉华是桑木扁担,宁折不弯,用什么办法也难拉过来。拉戴孟雄,他是个穷教书的,用几担谷子倒有可能使他心软了,但他只能在前台跳跳蹦蹦的,左右不了农会。拉戴树民,他觉得是个理想的对象,而且他跟戴树民有父亲,也有些交情,但当他仔细的想了以后,又觉得是个难办的事,戴树民的父亲是参加过辛亥革命的人,思想激进,难以说话。想来想去,他觉得拉郭志浩最合适。郭志浩是黄陂人,家里也很有钱,到七时坪来的学生都属他领导,能把他拉过来,整个七里坪的农会就全拉过来了。这会儿,他说:

  “郭志浩。”

  “要是能把他拉过来,那就太好了。”韩守业问:“能有什么好法子呢?”

  “这事好办。”崔彪鬼点子很多,他眼一眨,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的人,哪有不贪财的。白花花的银子,碰到的是黑眼睛,只要舍得花钱,就能拉动他。”

  “哎,是个办法。”韩耀光点点头,对屋里的人说:“你们每个人都说说看。”

  “给他一个局长。”韩守业拍拍脑袋,说:“有官就有权,有权就有势,有势就有利。他闹革命不是想当官。”

  “哎,也是个办法。”韩耀光又问:“谁还有好办法?”

  “用美人计。”夏露娟眼睛偷偷地看了一下卢英婉,她妒忌卢英婉长得美,背后讥笑她没出息,说二十几岁的美人没人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韩耀光做妾。这会儿,夏露娟是有意想暗语伤她:“自古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难道他郭志浩见了漂亮的女人就不动心。我们家里有的是美人。”

  “哎,是个办法。”韩耀光见卢英婉一直不说话,便问:“你有什么高招?”

  卢英婉嘴一撇,只是笑笑,没说话。因为她是有想法的,封官许愿,出钱收买,行不通。郭志浩这些年青人,受共产党影响比较深,高喊着革命的口号,一不为官,二不为钱,同时,他自己家里就不缺钱,给他钱他能要吗?给他官当,当了官,与农民就不为伍了,拉过来还有什么用?美人计,谁去当美人?

  韩耀光见卢英婉不说话,他也明白她是在生儿媳妇的气,不想让她们再为这些事争吵,便说:“我看一不给钱,二不给官,只有用美人计。”

  “谁做钩呢?”崔彪不安地看看卢英婉。

  其实,韩耀光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姨太太做那种丢人的事的。他可以在众人面前炫耀妻子的美貌,让人羡慕,但要是谁碰了他漂亮妻子,他也不会干的。他所以要用美人计,因为他心里早有了打算。原来,几天前卢英婉的妹妹卢宾婉从杭州来,姐妹俩长得非常像,因为她年轻好几岁,刚从大学毕业出来,看起来比她姐姐更漂亮,韩耀光就经常与她闲谈,有一次在无意中谈到了郭志浩,她很好奇地问:“黄陂人?”

  “对。”韩耀光很惊奇,问:“你认识他?”

  “大高个?”

  “对,对!”

  “长得很英俊?”

  “对,对,对!”

  “我们在大学时的同学,在同一个班。”

  “如今当了共产党啦!”韩耀光告诉她,“如今在我们七里坪镇上扛大旗,成了大气候啦!”

  “他当了共产党?”她摇摇头:“我从来不打听共产党的事,这回,我来找姐姐,让她给夏司令说说,找个混饭吃的事做做。”

  卢宾婉说话无意,韩耀光听着倒有心了,他心里就盘算,想利用卢宾婉打通与郭志浩联系的桥梁。现在这会儿,他见大家都不说话,便说:

  “天无绝人之路,我自有办法。

  二

  等大家走了以后,韩耀光对卢英婉说:

  “去请你妹妹来。”

  “你要做什么?”卢英婉马上警觉起来,“你当姐夫的,可不能做亏心缺德的事情。”

  “不过是权宜之计。”他说。

  “不行。”卢英婉眼一翻,厉声说:“我们是有身份的人家,我妹妹是有学问的人,我跟夏司令说好了,叫她去当秘书,所以,我才叫她来的,明天我就领她去武汉,你不要枉费心机了。”

  “只不过请她帮我一下忙。”韩耀光说:“夏司令那儿有我呢,我肯定要为她争个大面子。”

  “我妹妹的脾气特别。”卢英婉说:“我这个当姐姐的,也不一定能说服得了她。”

  “由我来说。”他说。

  “那好吧。”她说:“我可有言在先,要是你做了有损我妹妹名誉的事,我可要跟你拼!”

  “不会的。”他手直往外指。

  她出去了,到了对面屋子里,把卢宾婉叫来了。

  卢宾婉剪的一头短发,刘海儿快齐眼睛了。一双大眼睛就像在清泉中灵活透亮的明珠,柳叶一样的眉毛,柔和地延伸到眉骨的两端,鼻子挺拔,两片嘴唇特别红艳,牙齿洁白整齐,白嫩的脸上挂着两个酒窝,脸上还经常飘出桃花胭脂一样的红云,着一件白绸上衣,裙子是浅灰色的,凉皮鞋是红色的,袜子是肤色的,显得出奇的美丽、优雅。进屋来,她嫣然一笑:

  “老姐夫,你好,找我有事?”

  “好,快坐下。”韩耀光很抱歉地说:“看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我每天心烦得很,你来好几天了,也没有抽时间跟你好好谈谈。”

  “我们不是天天见面说话吗!”卢宾婉点头笑笑,然后便在一张藤椅子上坐下了。

  等她坐好后,他说:

  “到夏司令那儿做事,我给你包下啦,亲家公他会给我面子的,你就放心吧,在你去武汉之前,我想请郭志浩来作客,让你们老同学会会面。”

  “太好啦,我真想见见呢!”她很高兴地说。

  “那就以你的名义请他,你看如何?”他问。

  “以我的名义?”她惶乱的闪烁一下眼睛,脸上立即浮起一层红晕。“我们虽然是同学,可没有什么交往,以我的名义,不好,不好。”

  “实话对你说吧,你姐夫最大的一块心病,就是共产党搞农民运动。”韩耀光说:“农民运动就像一堆柴,燃烧起来就不得了,天就要变颜色,到了那个时候,你我就要成为阶下囚、刀下鬼了。所以,我们要趁早,火还没有烧起来,就把它扑灭掉,或者引向别处,郭志浩领一帮人,在七里坪搞农民运动,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把他拉过来,明为搞农民运动,实为我们控制。”

  听到这里,她心里直跳,问:“我能做什么?”

  “自古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韩耀光咧咧嘴:“古今中外,都懂得美人计,美人计比什么都厉害。”

  “不行,不行。”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慌乱极了,“那种丧风败俗的事,我不做,我要清清白白地做人,那种不清不白的事,我不能做。”

  卢英婉坐在那儿,听着两个人说话,这会儿,她觉得应该帮老头说几句话了:

  “这又有什么可着急的,用美人计,意在拉人下水,春秋战国时代西施,从范蠡计,献身吴王夫差,帮助越王勾践灭了吴国。再说美人计,不一定要失身,你想想看,姐姐、姐夫能让你去做那种丧风败俗的事吗!”

  卢宾婉虽是名门闺秀,但没有一点小姐的性格,长得文文雅雅、清清秀秀,可性格却像一匹野马,比小伙子还骠勇。有时候做出的事,使你不敢相信哪会是二十三岁大姑娘做的呢。这会儿,他倒也想试试,便说:

  “他要是真的敢跟我动手动脚,怎么办?”

  “我们有办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卢英婉说:“我们都是富贵人家,要是农民运动搞起来了,连个家都要搞没有了,还有什么面子、名誉、财产。你就为我们大家受这次委屈吧。”

  卢宾婉和郭志浩在大学里是同班同学,后来一块搞北伐革命活动,北伐革命失败后,她回了家,郭志浩去哪,她不知道。现在,她倒是很想见见他,一来叙叙别后情况,二来也想看看他能不能过得了美人关,如果能过得了,算得上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他过不了,也不过是鼠狐之辈、小人一个。她说:“姐姐,我从来没有单独和男先生在一起过,我怕……”

  “笑话,有什么好怕的。你在动物园里没有见过,公老虎凶得要吃人,见了雌老虎不是那个样子。”卢英婉说:“你拿出全身的解数,看他动心不动心!人说十个女的九个肯,只怕男子嘴不稳,我看十个男的九个馋,只怕女的不动弹。男的才没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怕人家笑话我落后……”

  “落后,搞共产党时兴,算进步,你能去吗?”

  “那我得有条件。”卢宾婉说。

  “什么条件?”韩耀光见有希望,赶走紧问。

  “第一,保存证我绝对安全。”

  “保证。”

  “第二,保证不让别人知道。”

  “保证。”

  “第三,保证在夏司令那儿替我找个差事。”

  “保证。”韩耀光问:“还有吗?”

  “没有啦。”卢宾婉说。

  这样谈妥了,卢宾婉回她屋里去了。韩耀光立即将崔彪叫来:“到七里坪去一趟,把郭志浩请来。”

  崔彪一听,吓得脸色惨白,他最怕农会的人把他抓起来游乡斗争,他说:“哎呀,黄陂佬不好斗,他是带队的,能请得来吗?”

  “一次请不来,两次,两次请不来同,三次。”韩耀光说:“做什么事都得下辛苦。”

  “我倒有个主意。”崔彪想出了歪主意:“警察局局长这次去武汉,做的实在不漂亮,叫他去请,看他捣不捣鬼。”

  韩耀光觉得这是个细节问题,谁去都行,便说:

  “好,叫曹局长辛苦一趟。”

  三

  夕阳,在金红色的彩霞中滚动,然后变成一个红色的大盘子,落在远处的山边上,大别山那些层层叠叠的群山,都变成紫褐色,涂在天际线上,倒水河里的水波,和天空中的云彩,都变成血红的,和山区那些五颜六色,构成了美丽的晚色。

  郭志浩约戴树民出去,两个人走在倒水河滩上,看看河边没有人,便把警察局局长送来的请柬拿出来,交给戴树民,戴树民打开一看,那上面写着:

  郭志浩先生台鉴:

  寒舍小姨母卢宾婉由家赴武汉,途经我处,谈及曾与你同过学,因此,明日中午请来县府一叙,备酒款待。

  务请

  大驾光临

  黄麻县县长韩守业

  中华民国十六年九月十六日

  戴树民连看了好几遍,然后问:“卢宾婉这个人怎么样?她为什么要以县长的名义请你,而且还叫警察局局长送来,这其中蹊跷。”

  郭志浩收到请柬后,心里也翻腾了很长时间,他和卢宾婉在学校时同班,北伐时,一起搞宣传活动,后来各自东西,现在,她突然冒了出来,竟成了韩守业的小姨母,他弄不清人世间的事为什么会这么复杂。所以,他拿不定主意,说:“我看这是阴谋。”

  “你估计能耍什么阴谋?”戴树民问。

  郭志浩说:“以请客为名搞暗算。”

  “有可能。”戴树民点点头。

  “第二种可能。”郭志浩说:“摸农会的底。”

  “有可能。”戴树民又点点头。

  “第三种可能。”郭志浩说:“韩耀光找我去讲条件。”

  “有可能。”戴树民说:“他肯定想回七里坪。”

  “我想不理他们,你看呢?”郭志浩说。

  他们默默地在河滩上走了一会,戴树民觉得不去不摸底细,他说:

  “我看应该去,去了,才能弄清他们要干什么,他们绝不会白白地请你去吃一顿饭。”

  郭志浩皱皱眉头,好像在问自己:“要是不去……”

  “不去,他们会说我们胆小。再说,他们请不动你,还会耍别的阴谋诡计。”戴树民说:“不过,去的时候要特别注意,不要上他的当。当然,我们这里要作好准备,有什么事,我们及时就会赶到。”

  于是,郭志浩决定去赴宴了。

  四

  第二天,郭志浩打扮一番,骑着李玺壁家的一匹快马,只身到城里赴宴去了。

  这天,韩耀光把早饭碗一推,筷子一丢,赶紧把崔彪叫到跟前,问:“曹鸿彦有没有再派人去催?”

  崔彪眼睛一眨,嬉皮笑脸地说:“好吃好喝,还有漂亮小姐陪着,姓郭的干嘛不来。刚才,镇上有人来报告,他已经备马了。”

  “噢,那就好。”韩耀光伸伸懒腰,打了一个呵欠,说:“今天觉得精神特别舒服,好像有什么吉祥的兆头。”他们正说着话,曹鸿彦疾步跑来,报告说:“郭志浩已经到了警察局。”

  “多少人?”

  “一个人,一匹马。”

  “没有带人?”

  “没有。城西北不见任何动静。”

  “这家伙真胆大。”韩耀光说:“不怕我砍了他。”

  “他知道你不敢砍他。”崔彪说:“所以,他才敢一个人来。”

  “叫他过来。”韩耀光赶紧转身上大家快做准备。

  警察局离韩家只几十步远。

  韩耀光、韩守业、卢英婉、卢宾婉、夏露娟、崔彪等,稀稀拉拉站在门口等候。

  韩耀光见郭志浩过来了,多远地深深一鞠躬,头弯下去足足有一百八十度,毕恭毕敬地说:

  “先生驾临,耀光我,不胜感激,有失远迎,万望原谅!”

  郭志浩还了个拱手礼,说:“不客气!”

  韩守业赶紧双手作揖,笑着说:

  “久闻仁兄大名,如雷贯耳,只因公务缠身,未能专程去拜访,今日请你来,当面讨恕。仁兄博学多闻,才华出众,以后请多方协助。”

  郭志浩不卑不亢,不软不硬,照样还了拱手礼,说:“好啊,以后找县长的事多着哩!”

  “好,好。”韩守业拿出县长的气派,说:“有事你就来吧,只要我能办的,好说。”

  接着,是卢英婉,她既不鞠躬,也不作揖,伸出再只嫩白的手,握住郭志浩的右手:“哎唷,郭先生,久仰,久仰。”

  “你好。”郭志浩庄重地点点头。

  “郭先生真像名字一样,英俊威武,志大浩宇……”她说。

  “是吗!”郭志浩说。

  接下来是夏露娟,她穿得很豪华,官太太的架子很大,她只伸出两只细手指:“欢迎,欢迎。像郭先生这样有本事的人,我要推荐给家父夏司令,请他重重地提拔你。”

  郭志浩点头笑笑,没有说话。

  这时候,卢宾婉主动地把两只手伸过来了,问:“老同学,好吗?”

  “好!”郭志浩反问道:“你呢?”

  “一言难尽。”她说:“如今连个混饭吃的地方都没有。”

  “夏司令已经委任她去做秘书。”卢英婉赶紧接过话头,说:“她上任前,路过这里,是来看我这个姐姐的。”

  “恭贺,恭贺。”郭志浩心中暗自一惊。这个在北伐时很进步的女学生,想不到竟走到夏梦石了队伍中去了,他心里感到很惋惜。

  这时,崔彪又打躬又作揖,还伸出两只手来。郭志浩听七里坪人说崔彪鬼点子很多,是磕三个头放九个屁的坏东西,这会儿看他鬼头鬼脑的样子,感到很恶心,他既没有伸手,也没有答话,却转过身来,对大家说:“蒙大家如此欢迎,感谢感谢!”

  韩耀光赶紧点头,说:“请!”

  五

  韩家的人把郭志浩领到客厅里,吸烟他不会,只喝茶,其他人当然也不好意思抽大烟,韩耀光捧着水烟袋,韩守业、卢英婉、夏露娟抽纸烟。霎时间,客厅里烟雾缭绕。

  几个人过足烟瘾之后,又到了饭厅,大家围着桌子坐下后,韩守业一声吩咐:“上酒。”

  顿时,碗盆筷碟,鸡鱼肉蛋,山珍海味,摆了一大桌。

  等崔彪把大家的酒杯斟满以后,韩耀光端起酒杯,分外客气地说:

  “郭先生到我们黄麻来,千辛万苦,略备水酒与小菜,以示犒劳。我们这是初次见面,酒味虽淡,但情意深厚,郭先生,你说对吗?”

  郭志浩也端起酒杯,说:“今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不会少的。”

  “对,对,对!”韩守业说:“我们这些做父母官的,还不都是为了黄麻好。”

  不断地上菜斟酒,但话题不多,韩家父子只好格外殷勤地劝酒。论喝酒,郭志浩倒也是海量,可这不是喝酒的地方,也不是喝酒的时候。他一面应付着四面八方酒杯的包围,一面不断察言观色。他不见四周有伏兵,也不见有什么图谋不轨的迹象,心中反而有些生疑,他再看全桌的人,韩耀光、卢英婉特别活跃,韩守业次之,崔彪一旁帮腔,人家说长道短,他跟着添油加醋,曹鸿彦只顾吃喝,就像酒囊饭袋一样,卢宾婉和夏露娟的话也很少。

  郭志浩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便主动和卢宾婉碰杯:“祝老同学前程远大,后步宽宏。”

  她一饮而尽,两边脸颊上马上飘出两朵红云,笑着说:“你是扛大旗成大气候的人,将来我不成为你的刀下鬼,就算是幸运了。”

  “这话从何说起,以后还望卢小姐多照顾哩!”郭志浩强装着笑脸,因为他摸不清她说话的真意,也不便多说话,便把一杯酒喝完,放下了酒杯。

  酒席从中午喝到晚上,也没喝完,多少次几个人轮番劝酒,也没有把郭志浩灌醉。韩耀光心里不免有点着急了,开始是有意拖时间,天黑以后,不能再拖了,他就不断向儿媳妇使眼色,夏露娟为人心眼很坏,也很毒,都说她是嘴上两片刀,割了别人的肉,吃了都不嫌油腥味。她见灌不醉郭志浩,又见公公不断使眼色,便在郭志浩跟人说话的时候,把他的酒杯拿过去,嘴里甜言蜜语地说要亲自给郭志浩斟酒,实际上给他倒了一杯事先准备好的药酒。郭志浩虽说没有醉,但也喝得七、八成了,也没有开始警惕性那么高了,端起杯就一饮而尽,不大一会儿,他就昏昏沉沉的了,嘴里直是嚷着:“我没有醉,我没有醉。”

  可是,嚷着,嚷着,就伏在桌子上了。

  这出戏,除了曹鸿彦蒙在鼓里,其他人都明白得很,崔彪一看,说:“赶紧把郭先生扶到床上睡吧!”

  崔彪把郭志浩扶走,酒席这才散了。

  六

  郭志浩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深夜两点了。他一看,是躺在卢宾婉的房间里,好不烦恼。他正想大声喊叫,忽见卢宾婉正在那聚精会神地在写毛笔字呢,他一骨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写毛笔字的卢宾婉,见他酒已经醒了,放下笔,问:“喝足了吗?”

  “我问你,这是在哪?”

  “我的卧室,深更半夜,你在大姑娘的卧室里躺着。”

  ……

  他们在屋子里谈了很长时间,这时候,他发现桌子上的一张大宣纸上,写着很秀丽的隶书《木兰诗》,还没有写完,那上面写道:

  ……

  万里赴戎机,

  关山度若飞。

  朔气传金柝,

  寒光照铁衣。

  将军百战死,

  壮士十年归。

  ……

  郭志浩是很喜欢诗文的人,对有才气的人非常钦佩。他一看那秀丽挺拔的好字,又见写的是充溢着克敌制胜的英雄主义和国际主义色彩的《木兰诗》,又看他态度那么从容,心中不禁为之一动。

  七

  天色大亮了。

  一夜没有睡觉的韩耀光,从窗户向卢英婉的房间看去,灯一直亮着,没有任何动静,只听窃窃私语,他心里高兴得真要跳起来,赶忙推推还躺在床上的卢英婉:“你醒醒,我们胜利啦。”

  她见了郭志浩后,心里就有些后悔,不应该同意妹妹干这种事,因为她心里很矛盾,酒又喝多了,酒席散后,她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这会儿,她揉揉眼,吃惊地问:“你说什么?”

  “你那好妹妹,装得挺正经,不干不干,酒桌上我就看出来了,郭志浩年轻英俊,把她迷住啦。”韩耀光嘿嘿嘿地狞笑着:“一男一女,在一个房间里,一夜时间那么长,什么事情办不了。”

  “哎呀,糟了。”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直跺脚,“你怎不早叫我。”

  “这有什么好惊慌的,不管怎么说,我们胜啦。”韩耀光很得意,眉飞色舞地说:“过两天,我要坐八人抬的大轿回七里坪去啦。叫农会的人看看我的威风,看谁还敢兴风作浪。”

  “你就只顾你自己,可害了我妹妹一辈子的前程。”卢英婉捂着脸真想哭,“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有什么脸面。”

  “算了吧,这个社会就是人吃人。”韩耀光恶狠狠地说:“自古以来,心肠不狠,手腕不毒,是做不成大事的。很多的人,不都是靠害人做官、靠害人发财吗?这就是当今做人之道啊。”

  “呸!”卢英婉气愤地说:“你怎么不叫你那儿媳妇去干这种事。”

  八

  两个人,一个高兴,一个生气,看来他们要吵架。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使两个人都大吃一惊。韩耀光刚才被卢英婉没鼻子没眼睛地斥说着,心里正生气,一听敲门声,一下子暴跳如雷:“什么人,不懂得规矩。天一亮就这么敲门。”

  他的狠还没有发完,楚汉华一头冲进门来,屋里的两个人都大吃一惊。

  楚汉华来得这么早,是怕郭志浩出事。原来,他和戴树民估计,天黑之前,郭志浩会回去,没想到一夜没有回,他们挺不放心。于是,楚汉华便起了个大早,一溜小跑,进了韩家的宅院。他问:“郭志浩在哪?”

  这会儿,韩耀光的心里很得意,郭志浩在哪,在我的手掌心里啦。他真想狠狠地教训一顿楚汉华,但他脑袋一闪,到时候我会将你碎尸万段,可现在没到时候。他老奸巨猾,满脸装着笑容,嘿嘿地说:

  “哎呀,楚主任呀,稀客,稀客,快请坐。三姨太,赶快吩咐准备饭菜。”

  楚汉华很厌恶韩耀光的虚情假意,眼睛瞪得很大,声音也大起来:

  “谢谢你的好意啦。我问你,郭志浩同志现在在哪?我们有急事要找他。”

  韩耀光咂咂嘴,神秘而又诡谲地说:“他和三姨太的妹妹卢宾婉,在大学时就相好,我们也得成全他们呀!”

  “胡说,他不是那种人!”

  “他们现在正在一个房间里,要不要带你去看看?你敢去不敢去!”

  去还是不去,楚汉华眉头一皱,多少也有点犹豫,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打定主意,看了才能算数。于是,他毫不含糊地说:

  “走,去看看。”

  韩耀光这个时候,心里倒起了矛盾,他很想让楚汉华看个一清二楚,这样,郭志浩还有什么脸皮回七里坪,还搞什么农民运动噢,七里坪农会就完蛋啦。但他又不想让楚汉华知道,他费尽心机的目的,不是要郭志浩一个人,而是将他拉下水,作为钉子按在七里坪。卢英婉只有一个想法,为了妹妹的前程,这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绝对不能传出去,她见韩耀光要带楚汉华去,心里着了急,她把韩耀光往旁边一推,说:“走,我带你去。”

  她要领着他去看,目的是不让他看到,郭志浩和卢宾婉就在他们的对面,出了门就到,但他领楚汉华在院子里到处转弯子,这个房间带到那个房间,下决心和楚汉华磨时间,磨上一、两个小时,她再想办法躲藏起来,那时候让郭志浩自己出来处理吧!

  那知,事情又节外生枝。

  原来,韩守业和夏露娟也一夜没有睡,他们想看看一个共产党员是怎样倒在女人的石榴裙子下的。夏露娟还想看卢家姐妹的笑话,让她们姐妹出尽了丑、丢尽了人。她看天色已亮,正在想叫人去捉奸,忽然看到卢英婉领着楚汉华在院子里到处走,她心里一愣,难道这是摆的连环套美人计,倒是有热闹好瞧啦。于是,她出了房间,暗暗跟上了。

  卢英婉领着楚汉华走了好几个房间,那些都是空着没有人住的,他故意说:“这两个人躲到哪去啦?”

  楚汉华瞪着眼,说:“哼,你骗不了我。”

  她没有办法,只好又把楚汉华领到深宅的库房里去,夏露娟一看,觉得时机已到,便大声喊叫起来:

  “快来人啊,不要脸的楚汉华糟蹋三姨太啦!”

  韩家宅院里到处都是人,她声嘶力竭地喊叫着,马上来了一大群人。

  这会儿,夏露娟脸色铁青,活像一只凶恶的母狼,用劲把卢英婉的旗袍撕破了。因为天热,她没有穿紧身内衣,整个前胸都裸露出来了,夏露娟还要撕扯她的短裤,卢英婉一把抓住夏露娟的手……

  楚汉华任凭怎么反抗,还是被人用绳子五花大绑地绑了起来。

  事情越闹越大,韩耀光和韩守业闻声赶到了,韩守业一看,暴跳如雷:

  “这样的歹徒,好大的胆子,大白天闯入民宅,强奸良女,应该就地正法!”

  韩耀光也跟着喊叫:“斩首示众!”

  这些吵闹声,飘到了正在谈天说地的郭志浩和卢宾婉的耳朵里,他们出来一看,满院的人闹翻天,又看到楚汉华被绑着,忙问:“什么事?”

  “请郭先生亲眼看看。”夏露娟两手叉腰,恶狠狠地说:“光天化日之下,他竟跑到我们家来,糟蹋了三姨太。”

  郭志浩脑门一皱,在这个到处都是人的深宅大院里,楚汉华跑到这个不熟悉的地方干这样荒唐的事,鬼也不会相信。但他知道此时此地什么道理也讲不清楚,便心生一计:

  “这样吧,我把他带回去,农会会秉公处理的。”

  夏露娟、崔彪吵嚷得不行,非要当场处理。韩耀光看到裸露前胸的卢英婉正在生气,他怕把事情闹出去丢人,又想到好不容易拉了郭志浩,现在处理了楚汉华,那不是白拉一场!倒不如给姓郭的一个面子,叫他回去也好说话,这叫吃小亏赚大便宜。他说:“好,请郭先生带回去严肃查处!”

  遇事喜欢后发制人的韩守业,见他老子已发了话,什么话也没说。

  在回七里坪的路上,尽管郭志浩把什么问题都谈清楚了,楚汉华心里总是想不通,他恨透了卢家姐妹,他认为这两个女人同韩耀光,是一丘之貉,是一样的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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