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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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山里的早晨,总是那样绚丽多彩,在东山嘴上一片金色的霞光里,一轮红艳艳的太阳,露出了橘红色的笑脸,将万道金光喷洒下来,山峦中乳白色的雾气,悄悄地消失了。

  郭志浩一觉醒来,觉得精神格外好,昨天到七里坪时,那种热烈的欢迎场面,使他心情非常激动,他很满意,因为有一个好的开头。早晨起床后,他就走出镇外,想饱览一下这儿的美丽景色。

  他走着,看着,镇西那条长年不干的倒水河,顺流而上,使他惊叹不已。肥沃的土地,不息的河流,巍峨的高山,多么好的地方。

  他顺着倒水河走了一段,然后站下来,向地头望去,沉甸甸的稻穗迎着晨风,轻轻地摇摆,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格外喜人。他正想作几句诗来抒发一下心中的热情,忽然看到在不远的地头里,一位农民在劳动,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倒伏的稻子扶起,一会儿又精心致意地拔去横生暴长的稗草,郭志浩心里想,这是一位很勤苦的农民。于是,他便走上前去,打招呼说:“老哥,今年稻谷长得好吗?”

  正在专心劳动的农民,听到有人问,忙转过脸来,一看,见是位陌生人,他打量一下,只见年轻人衣着朴素整洁,身体魁梧健壮,脸上挂着笑容,让人有一种亲切的感觉。便回答说:

  “稻谷长得不错,可是一交租子就剩不了多少了。”

  在农民回话的时候,郭志浩也仔细地打量了面前这位农民,二十多岁,黑红色的脸盘,消瘦而有精神,一双大眼睛放出炯炯的光芒,胳膊和腿上沾满泥巴,穿的土布褂、裤补丁叠补丁,看得出是个贫苦的老实人,便关切地问:“一亩田要交多少租?”

  “交一石二斗。”青年农民伸开两只胳膊,强壮的体魄里,蕴藏着充沛的精力,他说:“我种东家的一石二斗田,就要交谷十四石四斗。你看,一年忙到头,交了租子就剩不了多少谷子了,我们的日子真是没法过。”

  郭志浩听了这些话,对他产生了好感。他们从武汉出发之前,长江局的领导反复嘱咐他们,要和农民交朋友,交上几个知心的农民朋友,工作就好开展了。他觉得面前这位农民,正是很好的对象,便上前亲切地问:

  “请问老哥,你贵姓?”

  “免贵姓许,叫许其朋。”

  “其朋兄弟。”郭志浩启发地问:“这租子不交不行吗?”

  不交租子!许其朋听了,眼睛睁得很大,望着郭志浩,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想,不交租,哪个穷人不想啊。可是,自家多少辈都是种地主家的地,都是给地主交租子,他愣了一下,说:“不交不行啊!佃田佃地必须交租,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地是人家地主的,不交租子人家就不给种了,没有田,没有地,我们穷苦农民喝西北风去!”

  这个时候,郭志浩真的想把所有的道理都说个透,告诉他起来闹革命,但他又一想,心急吃不得热粥,还是慢慢地来,于是,他便和许其朋坐在田埂旁:“我们从武汉来的。”

  “我看出来啦。”许其朋说:“昨天刚到镇上吧。”

  “昨天你也去欢迎啦?”郭志浩很高兴。

  “没有。”许其朋摇摇头。

  郭志浩很诧异,我们是来搞农民运动的,他为什么不欢迎呢?便问:

  “昨天忙哩?”

  “不。”许其朋又摇摇头。

  这就怪了,郭志浩倒是很想弄清楚,又问:“那是为什么?”

  “我说了,你大概不情愿听。”许其朋眨眨眼,说:“我不想凑那个热闹,你们闹几天新鲜走了,我们农民还不是照样穷,所以,我觉得还不如在田里多做点活好。”

  “这你就放心吧。”郭志浩说:“我们住下来,不走了。”

  “是吗?”许其朋脸上涌出了喜悦。

  “如今世道要变啦!”郭志浩看得出来许其朋是个忠厚的农民,便进一步启发他说:“不交租,我看行啊!”

  “不交租也能行?”许其朋将信将疑地说:“地主是不会愿意的。”

  “现在全国各地都在闹革命,大家都来闹革命,分了地主的地,谁种的田归谁,就不用交租了。”郭志浩慢慢地给许其朋说清道理:“闹革命就是要破旧王法,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土豪劣绅,使穷人过上好日子。”

  许其朋聚精会神地听着。顿时,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虽然他对革命、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土豪劣绅这一类新名词的意思还不懂,但革命能使穷人不交租子,能过上好日子,真是句句说到他的心坎上了。他是信非信地问郭志浩:“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郭志浩说:“我们就是来做这个事的,在镇上组织农会,你来参加吧!”

  “镇上有谁要参加?”许其朋的情绪活跃起来了。

  “除了楚汉华。”郭志浩拍拍许其朋的肩膀,笑了起来:“我首先就是找到你。”

  许其朋跟楚汉华是好朋友,他很重义气,答应道:“有他参加,我就参加。”

  “好,最好你们全家都参加。”郭志浩说:“你看这镇上哪些人能参加,你就联络他们。”

  “唔,我想一想,晚上找人说说。”许其朋指指镇东北角:“在那个稻草垛旁,就是我的家,晚上你来吧,我在家。”

  “一定去。”郭志浩说着就脱下鞋袜下田,帮助许其朋干起活来。

  “这庄稼活,你也会?”

  “能行。”

  郭志浩虽然是学生,但在家里干过农活,学校放寒、暑假,他几乎天天下地帮助家里人做活。田里地里的活一般也难不了他。许其朋看他在田里做活,倒也像把手,心里激动得不行。许其朋这个人年纪不大,受的苦却不少。他原是乘马岗人,从小因为家里穷,逃荒到了外地,生活无着,当了和尚,后来离开庙门,到了七里坪,给地主家当过长工,抬过轿子,挑过脚,不知受过多少罪和气。有一次,他在财东家做活,多吃一碗饭,挨了一顿骂。有一次,他在财东家的鱼塘边捞了一条死鱼,被罚了两块钱。所以,一提起地主他就恨,他为人很正直,很讲义气,听郭志浩说的一番道理,觉得是个有本事的人,又见他下地做活,觉得是个靠得住的人,心里认定了跟他走没有错。

  两个人对对方都充满着信任,因此,在劳动中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到了中午,许其朋觉得天气很热,就约郭志浩到他家去吃饭:

  “到我家去,昨天我在河里捞了一点小虾,我们煮虾吃。”

  “不啦,谢谢你,以后吃饭的机会多得很哩。”郭志浩说:“我们一块来的人,他们肯定要着急的。”

  “你还没吃早饭吧,哎呀,我这个人真好糊涂。”许其朋直捶自己的脑袋,然后连连啧啧称羡:“真感谢你帮我做了半天活,让你饿坏了。”

  二

  郭志浩出去一上午,可把戴树民急坏了!

  他自己到处找,又派人到处找,镇上哪也没有,难道会出什么事吗?

  郭志浩刚端起一碗茶水要喝,戴树民满头大汗地从外面回来了,抱怨地说:“哎呀,找了一上午,你上哪去啦?”

  “帮农民劳动去啦。”郭志浩见戴树民很着急,忙问:“有事吗?”

  “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戴树民到门外张望一下,见四下无人,然后回到屋里坐下,悄悄说:“文昌阁小学,有个教员叫戴孟雄,是我本家远房叔叔,一上午来了十二次。”

  “什么事,这么急?”

  “他问我有没有参加党?”戴树民说:“我瞒着他,说没有,他不信。他说他参加过黄麻党组织的活动,我们来了为什么不找他,他说七里坪闹革命没有他不行,他应该是革命的当然领导人……”

  “他多大岁数了?”郭志浩问:“说话的口气倒不小。”

  “二十三岁,在武汉启黄中学上过学,回来后就教书了。”戴树民说:“家境倒也很贫苦,人品倒也很不坏,就是很幼稚。”

  郭志浩想想,又问:“他有没有可能入了党?”

  “我详细盘问过,不像。”戴树民说:“不过,他对共产党的认识,对农民运动的认识,知道的还是不少。”

  “我们一块找他谈谈。”郭志浩说:“一切靠近革命的力量,我们都要团结。”

  “那好,我去把他找来。”戴树民出门没走几步,又转回来了,指着不运处走来的一人,“你看,他来了。”

  郭志浩抬眼看去,只见来的青年人是个中等个子,身穿夏布褂裤,走在石板路上,只听脚步咚咚直响,显得精神饱满,精力充沛,他脸色红润,看来文雅俊秀,四方脸上两只眼睛又大又黑,下颔胡茬黑乎乎的一片。等戴梦雄走进门,郭志浩亲切地迎上去:“戴先生,你好!”

  “不敢,不敢,你这位是……”戴孟雄疑惑地打量着郭志浩,并热情地把两只手伸过来。

  “他是郭志浩。”戴树民介绍说:“我们的领导。”

  “哎呀呀,你就是郭志浩呀。”戴孟雄两只手分外热情地握着郭志浩的手,好大一会,他嘴一,眼睛瞪向戴树民,说:“我这个侄儿不懂事,在外面念了几天书就狂妄起来啦,回家来闹革命就瞧不起人啦,连我这个叔叔也不找,我找上门来,他不答应。”

  “哪能呢!”郭志浩笑笑说。他看姓戴的叔侄两个,从脸相和言谈话语上看,戴树民要老练得多,戴孟雄要幼稚得多。但是,戴孟雄却以长辈自居,要是让郭志浩用眼睛的天平秤秤,真正狂妄的应该是戴孟雄。郭志浩说:“我们刚到,人生地不熟,还没有顾得上去请教你呢。你主动来了,说明你的革命积极性高,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这话还顺耳。”戴孟雄眼睛瞟了一下戴树民,“人家跟你岁数差不多,说话让人听起来就是舒服,你读了不少书,就知道说做不了主……”

  郭志浩不想打断他的话,只是陪着笑脸耐心地听着,等他说完了,才说:“你当叔叔的,不要计较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笑话,我做长辈的还能跟他计较。”戴孟雄掏出手绢擦擦脸上的汗,大声地说起来,而且声音越说越大:“我听过长江局领导的讲话,看过进步刊物,而且还在学生中进行传播,可是,你们来闹革命,为什么不首先找我,在七里坪我应该最先革命,我对镇上什么情况都清楚。”

  “好啊,我们非常欢迎你。”郭志浩觉得戴孟雄要求革命很积极,但他也犯了小资产阶级的通病,有点狂热,于是,他说:“我们一块儿把农民运动搞得轰轰烈烈吧。”

  “那我现在做什么呢?”戴孟雄急不可待,眼睛里放射出兴奋的光彩。

  郭志浩问戴树民:“你看呢?”

  好长时间,戴树民一直在听他们的谈话,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会儿,他眨眨眼,说:“在学生中做发动工作。”

  “还有学生的家长。”郭志浩补充说。

  “这些事都包在我身上,我有用不完的劲,什么事尽管找我。”戴孟雄说:“不管什么事,你们可不能瞒着我。”

  在戴孟雄要走的时候,郭志浩想起了一件事,问:“有一个人,你认识不?”

  “谁?”

  “许其朋。”

  “认得,认得。”戴孟雄说:“是个忠厚老实的贫苦农民,很勇敢,很侠气,当过和尚,会几手武功,怎么,你认识他。”

  “刚才,我和他在田间劳动,很谈得来。”郭志浩说。

  “闹革命,应该算他一个。”载孟雄说。

  “我已经动员他入农会了,他还答应再找一些人。”郭志浩对戴孟雄说:“请你晚上和我们一道去。”

  “好的!”戴孟雄这才走了。

  三

  郭志浩和戴树民还没有吃晚饭,戴孟雄就已经早早地跑来了。于是,他们就赶紧吃点饭,一起去找许其朋。

  他们三个人到了镇东北角,多远地就看到许其朋家的门口,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在倒水河岸边,边乘凉边谈着话。只听一个粗嗓门的人问:

  “镇上来了共产党啦?”

  又有一个人小声地问:“共产党是不是红眉毛绿眼睛?”

  “你瞎说什么。”刚才那个粗嗓门的人说:“共产党是帮我们穷人分财主的东西,种地不交租。”

  “要是真的,那就好了。”

  许其朋开腔了,他说:“是真的,是真的。”

  正在谈论的人,看到有人来了,就不说话了,许其朋一眼认出了郭志浩,高兴地对大家说:“他们来了。”

  来的三个人,戴孟雄大家都认得,郭志浩只有许其朋一个人认识,戴树民虽然是本地人,但多年在外地上学,有时寒、暑假也回来,但他家离镇上也有好几里路,他也不常来,所以镇上没有多少人认识他。戴孟雄生性好说,待人热情,镇上不管大家小户找他办事,他都热心得很,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把事情办好。他又是学校里的教师,跟学生的家长联系很密切,所以,镇上的大人小孩,男女老少,没有不认识他的。

  三个人来到后,大家赶紧围了上来,有的拿烟,有的倒水,许其朋还把三只小木凳用自己的衣襟擦了擦,三个人坐下后,郭志浩笑着说:“没得关系,你用衣服给我们擦凳子,我们怪不好意思,我们是老相识啦,以后可不能客气!”

  “对,老相识,以后不客气。”许其朋笑着说。这时候,大家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话一说开头,戴孟雄更是活跃得很,他立即给大家介绍了郭志浩和戴树民,介绍得有声有色。

  接着,许其朋指着身边的青年农民说:“他叫张志荣,上无父母,下无妻小,穷光蛋一个。”

  “他诨名叫张大胆,镇上没有人不知道的。”戴孟雄又详细地做了一番介绍。

  这张志荣,今年23岁,15岁就给韩耀光家当长工,18岁那年,黄麻闹荒年,他家盖了好几天锅,父母和弟弟、妹妹饿得都起不了床,他不能眼看着让全家人饿死,没有别的办法,他就想到乱坟场里去捉野狗吃。

  那天夜里,他睡在乱坟地里,装死。

  不大一会儿,有一只野狗来了,围着他连转了三圈,撒了一泡尿,用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他一动不动,野狗放心了,爬下来刚想动嘴,他摸出事先准备好的大棍,一跃身,对准狗的脑门,狠狠地连打三棍,野狗被打死了。他把野狗拖回家,剥了皮,刚要下煮,崔彪跑来,硬说狗是韩家的,叫家丁们将狗抢夺走了。张志荣没有救活全家的命,但从那以后,他在七里坪就出了名,都叫他张大胆。

  “快别说那些了。”张志荣不好意思地说:“人家是做学问的人,快说学问上的事吧!”

  “没关系,没关系。”戴树民说:“我们最爱听农民兄弟的事。”

  “嘿嘿,我们这儿还有个黄小胆哩!”叫林国栋的青年笑着说。

  “放你妈的屁呃!”叫黄小胆的青年骂了起来。

  他这一骂,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因为除郭志浩、戴树民不知道外,别人都知道笑话是怎么来的。黄小胆名字叫黄醒民,二十一岁,大高个,身体很壮实。可是,在六年前他十五岁那年,个头不高,瘦精巴巴,由父母做主,给他娶了个比他大七岁的老婆,又高又大又粗壮,办喜事拜天地时,他一看,吓坏了,拔腿就跑,三天之后,家里人才把他找回来,锁在新房里,他人小不懂事,可二十二岁的媳妇什么都懂得,而且是一位非常贤惠的好婆娘,她把他当小弟弟一样哄着。这样,一对小夫妻倒很恩爱,但在外面,黄醒民却留下了不大光彩的绰号叫黄小胆。过了没有三年的时间,黄醒民的个子像穿天杨一样地长高了,长到了一米八,比他老婆更壮实,可是绰号却去不了。

  这些事,戴孟雄很清楚,便笑着说:“小孩子时的事,说说笑笑也没得关系,以后遇到什么事,你胆量放大点就行啦。”

  “好啦,好啦。”林国栋说:“以后叫你黄大胆好了吧!”

  “放你妈的屁呃,你还说。”黄醒民说:“你就不能叫我的名字吗!”

  许其朋没有想到为这点小事,竟闹出了误会,便赶紧介绍其他人:

  “他叫张继先,他叫林汝贤,他叫郑灼忠,他叫陈凤楼。”

  这样,十一个人高高兴兴地围坐在一起,问长道短,叙谈一会儿,郭志浩便向大家宣传说:

  “农民协会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农民群众组织,为贫苦农民办事。”

  戴树民话语不多,补充说:

  “湖南、广东、江西早办起来了。农民协会就是要把贫苦的农民兄弟组织起来,同土豪劣绅作斗争,要打倒他们,一切权力归农会,把田地夺回来,取消强加在我们头上的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办农会,就是穷人起来闹革命。”

  “好哇,好哇!”黄醒民高兴地叫起来。

  林国栋也跟着叫起来:“革命好,农民协会好!”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都争着要参加农民协会。郭志浩看大家的情绪很高,很是高兴,便叫大家回去多做些宣传动员工作,把贫苦农民团结起来。

  大家越谈越热闹,越谈越高兴,三星在天际隐没了,大家才散。在大家快要散的时候,戴孟雄要给大家唱鼓词。他这个人很有这方面的天才,刚才大家在谈的时候,他就不声不响地自己编起了鼓词。这会儿,他要唱,大家都很高兴。

  只听戴孟雄唱道:

  有农民坐田埂自思自叹,

  叹只叹我穷人缺吃少穿,

  天地间应该是人人平等,

  为什么他该富我该受贫?

  那富人他说是命中注定,

  又说是祖坟风水荫后人。

  我穷人做苦工日夜不停,

  倒转来衣食住都不如人。

  劝大家切不要被人蒙哄,

  全都是剥削者一手造成。

  四

  往日,汪德琨日出三竿还不起,可是一到了晚上,他的精神来了,像幽魂似的,在镇上乱转,见到谁家有好吃好喝的,他就厚着脸皮去要,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临走还顺手牵羊偷点走。所以,他每天不劳动,也饿不着肚皮,是个道道地地的痞子,人们把他算作泥鳅。

  现在,他变了,不走街串户要着吃了,有人请他吃饭,他也有钱买饭吃。他尝到了甜头,变成忙人了。凡是有热闹的地方,肯定有他在场。

  这天,他早早起来,见郭志浩走出镇,就多远地尾随着。郭志浩和许其朋在田头谈话,和在田间劳动,他全看到了。晚上,有几个人来到许其朋家,他也跟随着来,趴在河岸边,听人们的谈话。这边的人们刚要散,他哒哒哒地一溜小跑,到了汪德寿的家,急促地敲门。那汪德寿呢,这个时候正在想点子哩!按照他的想法,武汉来的人,在七里坪的时间不会长,宣传宣传,发动发动,等到农会成立起来,也就该走了。按照他的想法,以后,农会扛大旗的是楚汉华,出主意的是戴孟雄。楚汉华跟韩耀光世代有仇,跟我无冤无仇。这个人脾气直爽、性情暴躁,吃软不吃硬,过去路上碰到,大家都挺客气,凭我的心计,给他多烧香多磕头,他会把矛头直对准韩耀光,不会对到我汪德寿头上来的。至于戴孟雄,他是老师,又不是农民,他不缺吃不缺穿,我家的孩子,都在他学校里念书,平时跟我的关系好得很,我再给他学校资助一点,他帮我说几句好话,定个开明地主,不算土豪劣绅,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想来想去,他的心里很踏实,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伸伸懒腰,正想去睡觉,忽然听到敲门声,出来一看,见是汪德琨,立刻拉开笑脸:“琨弟,有事?”

  “寿哥,有情况。”汪德琨进屋后,坐下来,抽几口烟,把从早到晚听到的看到的,给汪德寿全讲了。

  诡计多端的汪德寿,听得很认真,听完后,他说:“琨弟,你赶快参加农会。”

  汪德寿听了很惊讶,摆摆手,说:“我不参加。”

  “为什么?”

  “参加农会,又要开会,又要斗地主,斗争你们这些人,我是绝对不干的。”

  “真要是斗我,你就装狠点,你明白我明白就行了。”汪德寿说:“你要是不参加,农会里要做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不但你要参加,而且要把你的那些穷朋友都动员去参加,只要都听我的,我每年给你们每个人两石稻米。”

  汪德琨一想,这倒不错,赶紧答应:“行,行。”

  “还有一件事。”汪德寿说:“跟戴孟雄在一起的那个人,是你的亲戚,你做做他的工作,只要他把戴孟雄的一举一动告诉我就行,每年也照样给他两石稻米。”

  “这事好说,他听我的。”汪德琨满口答应。

  汪德寿拿出三十块银元,在手里数了数,来回掂了掂,然后往汪德琨手里一放:“手里有钱,活动方便。”

  汪德琨装上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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