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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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下楼梯,从售货员中间穿过去,听见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那封信在我的手里搓成了一团。

  郑霜,白白死掉,白白死掉啦。

  我又回到店里,冲上楼梯,推开门。伏在写字台上,脸埋在胳膊里。轮到我喊叫了。

  “我非得叫您承担义务不可,因为您了解他们干的事,您一定要讲出来。去吧,随便叫哪个来,叫乾坤吗?叫拉乌尔吗?”

  她抬起头,显然哭过,眼睛周围的粉饰化成一个个褐色的圆圈,两腮上,嘴唇合拢处,都有小锯齿状的痕迹。

  “给我走开。”她说。

  她现在说话没火气了,她已精疲力竭。

  “您得不到任何结果,得不到任何结果。”她连声说。

  她摇了摇头。我可怜她,又感到惭愧。

  “您一定得说出来。”我说,“为了郑霜,为了她呀……

  她闭着眼睛摇摇头。

  拒绝作证,或者说,拒绝把实情告诉我,这是一条界线。过了这条线,使开始一段朦胧不清的时期。这一时期,我时刻觉得受到威胁。有人跟梢,这我敢肯定。在旅馆前厅等着我的那个年轻人,并不躲躲闪闪。他跟在我身后,相距十来米远。在黄埔大街上散步的老年人群中,我也发现了他。我在电话亭里,看见他靠在公园的铁栅栏上。我在电话里找到《当代》的雅克·杜辉,把马萝与郑霜自杀,郑霜给我的信,以及她在信中控告了拉乌尔,全告诉了他。他打断我的话。“关于拉乌尔·迪特,我有一份材料。”他说,“警察局也有。若是果有其事的话,他肯定参与的。但是,他是个老狐狸,谁也没能抓到他。我们必须掌握证据,施崇,不能再凭假设做文章。至于那些孩子自杀,不,别找我们,我们不行,您明白吗?”

  我挂上电话。

  那家伙还在那儿等我,左手插在兜里,悠闲地吸着烟。《当代》也好,《团结》周刊也好,全都讲脸面。孩子自杀,他们深表同情,但绝不去宣扬,绝不暴露孩子们的尸体。我想起一件事,一个大学生在布拉格自焚,行人往他自焚的路面上丢了许多鲜花,花束周围摆着摇曳的蜡烛,那情景还历历在目。可是,连郑霜的亲母都保持缄默,那么,还有谁来讲述她,讲她那不妥协的态度呢?我给家挂了好几次电话。最后,我把名字留下。我想见见夏曹俊。“我是邱桦,我母亲不在这里,我向您保证,眼下也不能去看她。”她的话中断了。接着传来的是杨宇的声音:“是您吗,施崇。我约您见一面,半个小时之后,在游船俱乐部前面,您去吗?”

  的语气既武断,又坦率。我头一个到了码头,跟踪我的那个家伙把汽车停在离我五十米远的地方。我正要去质问那个尾巴,不料来了。

  上海市长发胖了。他穿一件白毛线外套,系一条蓝色肩带。我觉得他的脸庞更为滞重,下颏臃肿了。他站在我的对面,双手背在身后,两只脚微微叉开。

  “您要予什么?又臆想些什么啊?”

  时近黄昏,码头上行人寥寥。我指了指跟踪我的人的那辆汽车。

  “有人跟踪我。”

  回头瞥了一眼,耸耸肩头。

  “有什么不可以的?这妨碍您吗,您有什么事要瞒人吗?我可没有。”

  说着,他三步并成两步向汽车走去,把车门拉开,我望见他比比划划,听见他大声嚷道:“我是杨宇,市长,你愿意向谁说,就向谁说去。”他砰地一声将车门关上,又朝我走来。汽车没有开走。

  “我没有任何东西要隐瞒,您听见了吗?李芷毫没有。您臆想出什么来啦?为了一点地皮的事,您以为就要行凶杀人吗?您以为我连我的生涯都不顾了吗?您疯啦,施崇。”

  他一边讲,一边把我推到栏杆上,栏杆下面就是游船码头。他凝视着我,逐渐冷静下来。

  “您有烟吗?”

  他点了一支烟,走了几步,靠在栏杆上,眼睛望着别处,开口说:“您肯定知道,我儿子自杀了,同那个小丫头,的女儿一道自杀的。是她把我儿子拉走的,她是什么东西,一个疯子,也许吸了毒,一个病鬼,而且有传染病。”

  我细心观察他。他的脸死板板的,只有嘴唇在嚅动,下巴颏猛一阵猛一阵地抖动。

  “我儿子。”他转身向我,眼里忽然露出天真的神情,“您在我们家里见过他吗?”

  我点了点头。我们沉默了好大工夫。马萝就在我们面前。我又看见他在梧桐树下,同郑霜一起游行,走在造船厂工人队伍的末尾。我想象他在工人互助会、在,蔡涛的办公室里的情景。

  “我也曾想一枪让自己脑袋开花。”

  他说得很缓慢,我相信他的话。

  “但是,施崇,象您这样的人,您的那些小伙计们,就会又是评论,又是猜想,我好象已经读到这类语句了,什么之死,就是供认啊等等。哼,你们就会啐唾沫,干吧。”他的嗓音提高了,“要写什么就写什么,往人脸上抹黑。”然后又说,“嘿!法官同我们在一起,新闻自由……”

  他又面对着我。

  “告诉您,施崇,在崇明岛这桩事情里,我没有任何可责备自己的,一点没有。在这里,我坦率地告诉您这点,我拿我女儿的脑袋向您发誓,她是我唯一的孩子了。现在,随您怎么办吧。就看您的行为,是个男子汉,还是个鸡奸者。然而。”他摇了摇头,“我不会任人宰割,我懂得自卫,没理也能说出理来,何况,我这回有道理……”

  他向我挥了挥手,告辞而去,接着又转回来。

  “不过,施崇。您别把我妻子扯进去,儿子死了,已经够她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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