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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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三个字包含那么多怨愤和恼怒,我听了后重新感到自己有罪。因此,我对她选择的律师没有提出异议,便记下了田大凯的电话号码。

  “打电话找他吧。”罗莉坚持说,“你如果要同打官司,他也能给你出主意。他非常熟悉上海,非常熟悉电影界。我还要出门,朱。咱们这件事要解决得痛快、平静,好吧?大家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吻你,朱。”

  我在房间里呆了好几个钟点。我已经再次向罗莉呼救。可是,她不屑—顾,连手都没伸一下就过去了。她心里只有她的主意、她的信念,这当然是她的如意算盘。我对她无情,她因此就这样报复我,难道她听不到我的呼救吗?或者,我不过是一个必须杀掉的人质吧?既然是在交战,既然已经决定报复,就需要一件战利品。而罗莉,她有清醒的认识,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进行这场女人的战役。她是女人,对吧?因此,她觉得受到了侵犯和侮辱,同时她也在暗算我,这不过是一种正当的报复。

  我又沉浸在私生活的回忆中,忘却了郭文静,更确切地说,我抹掉他被害的情况,而以我自己代替他。毫无疑问,他丧在一些训练有素的敌人手里。他们指挥一场无情的搏斗,将他杀死,并不是因为同他有仇隙,而是因为他必须死掉。罗莉以同样的冷静态度决定把我打倒,把我清除掉。她说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指的就是这个。我们相遇之前,在她的经历中,她一定为她的(女人的)命运付出过高昂的代价,所以才这样冷酷,这样胸有成竹,决意进行一次报复。我又回过头来看看我们的生活。她在我身旁每迈一步,我都觉察出她增加了一份小心,这是她过去失败屈辱的教训,她要防备一手:结婚、契约。她李芷毫不碰运气,而是随机应变,决心不再输掉,她也许是诚恳的。我不象被锁着的狗熊(这样比喻还是抬举我),而是象莫里哀剧中的笨蛋或丑角。

  我自嗟自叹,也怜惜文静。我非常希望他的死亡能够传染开。让死神把我攫去,让死神也把罗莉攫去,因为,她既然不爱我了,我在生活中就无法伤着她。她既然对我冷漠,也就无懈可击了。我的力量,仅仅在于她爱我。我失去了她的爱,也就是死期来临,必须让她和我同归于尽。

  我说着胡话,精神极度兴奋。旅馆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小电冰箱,我把里面的东西全掏出来,不管是辣的还是甜的烈酒我都对着瓶口咕嘟咕嘟地喝起来。我一边喝,嘴里一边不停地唠叨,他们杀掉了文静,我要杀掉罗莉,我也不活了。

  接着,我好象被吊着头发,悬在狭窄黝黑的深洞里,头盖骨象针扎一样疼痛难忍。突然,背上一阵冰冷,凉气顺着我的腿滑下去。

  我醒来的时候,身子在澡盆里。我呕吐了。冷水龙头开着,我浑身发抖。

  我已经给田庞挂过电话了吗?我在电话里叫他,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是他不想听明白,他也是同党。他让我到上海来住下,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呢?我竭力向他解释,我吼叫着把电话挂断,接着又重新叫他。最后,我肯定是把他说服了,要不他怎么叫我回巴黎。“我求求你,朱。”田庞坚持说,“你应当回来。”

  我在上海怕什么?我要维护的只是我对自己的看法。为此,我应该在这座城里呆到底。

  因为,我已经预感到将要有一个结局。这样一天肯定已经临近,比赛的球将停止转动。有几分运气,还是有几分死亡,也许两者全有,既有运气,又有死亡。

  我要开始搏斗了。我洗了一个热水澡,又冲了一遍冷水浴。

  首先,我到《北方周刊》社去,打算见见。罗俊,但是,他有礼貌地避开这个问题。

  “我对文静之死的看法吗?”他说,“您看过报纸吧?我认为警察局的设想可取,先谋杀,后自杀。您和我一样了解,甚至比我更清楚,人心隔肚皮,一个人想什么别人总是不得而知。请原谅,文静这个人确实很怪,他打算娶一个娼妓,您觉得这正常吗?”

  “我如果向您提供材料呢?”

  “听我说,去找找候文强,怎么不去找他呢?”

  我给巴黎的《团结》周刊挂了电话。那里有我几个朋友。我说什么也要他们派一个记者到上海来。我说这里发生了一桩政治丑闻。他们持怀疑而谨慎的态度,害怕吃官司。“如果别家报刊登出这件事。”他们说,“我们就跟着来。况且,要叫我们打头阵,也不会引起任何反响,别人还会以为是一个派别的阴谋,你明白吗,朱?”

  我又给田庞挂电话。他已经见到了谢宏水·拉斯努瓦,在《当代》杂志社……

  “好吧,好吧。”我说。

  球滚动了。我必须等待。

  几天过去了,这期间,我进行了复查。

  我首先了解到,在虹口山庄一楼的一套房间里遇害的三个人,其中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吴迪太太。张荣曾向文静提过她。我写过一张字条,藏起来没有给乔枫看,字条上有几行字,中间划了一道横杠:

  一九七八年十月二十九日二十一点十分

  电话:张荣要见文静

  一九七八年春

  有关崇明岛地皮与兴建山坡旅游中心事,张荣曾告文静,吴迪太太与其侄儿起关键作用。

  这样一来,事情就清楚了。我心里有了底。吴迪太太一定是他们的计划的绊脚石,他们便派人把她杀害了。他们发现张荣知情,又把她打死。他们害怕张荣向文静和李芷透露,就把这两个也干掉。他们毫不手软。在上海,不管是谁,凡是同这些人接近的人,都害怕成为他们的刀下鬼。在王能达的脸上,我看到了恐惧的表情,跟我从前在他妻子眼睛里看到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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