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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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茹小明无所事事,在家里呆不住,便向母亲提出,要进山去找周芳龄玩。

  “又来了!”周可芬瞪他一眼,说,“一天说十次你也听不进去,你这小子,永远是无头无脑的。跟他们家搞得那么热火千什么?周国强害你爸爸还害得不够吗?那一家子人没有一个好的,心才叫毒哩!文化革命可真是触及灵魂,红心黑心都现出原形来了。不叫的狗,咬超人来可厉害;花花绿绿的蘑菇,毒起人来……”

  “别说了!”茹小明打断母亲的话,说,“您总是那几句老话,说起来没个完。”

  “谁叫你惹得我说呢!老是记着那个小狐狸,你就不会去认识几个山里人?”

  “好好好,我去,我这就去。”茹小明只图脱身,说着便往门外走。

  周可芬追出门,警告他说:“你敢不听我的话,回来打断你的腿。”

  茹小明把嘴一撅,朝着不是进山的方向走去。他忍受不了这样的约束,但又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旨。为什么不敢?也许是因为母亲太厉害了。就连爸爸,在别人面前是一位威严的领导,一回到家里就几乎没有什么地位了,一切都昕妈妈的摆布。爸爸尚且如此,儿子又能怎样呢?妈妈的威信是长期建立起来的,孩子们从小就养成了顺从的习惯。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因为逃学使妈妈发火了,硬被关进厕所,一直哭到天亮,妈妈毫不容情。她虽然自己也哭了,却决不让爸爸把厕所门打开。这件事足以使他铭记一辈子。

  茹小明并非完全不知道大人们之间的矛盾,但他总觉得周芳龄是好的。无论什么人说她怎么坏,他都愿意挺身而出为她辩解。一个这样的女孩子,不可能心肠不好。

  他在小街上游荡,时常望望那神秘的冰山,想象着周芳龄正在做些什么。他无心去找山里人交朋友,一是语言难懂,二是看不惯他们,好象他们全都是一些异国人。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生性不善交际,在长沙的时候,朋友圈子也是比较狭小的,而且总是那几个人。去与生人说话,一开口就要脸红,多么难堪呀!难堪的事,茹小明没有勇气去做,情愿忍受寂寞和孤单。

  在外面玩耍的都是一些小孩子。茹小明早已脱离了孩子时代,不屑与他们为伍,甚至感到连认真看着他们的恶作剧笑笑都是一种耻辱。他到哪里去寻找欢乐呢?只得走出小镇,到结冰的田野里去追赶饿得拍不动翅膀的乌鸦。

  乌鸦没有提到,却踩破一块冰,把鞋子打湿了,只得扫兴地赶回家去。当他急急忙忙走过公社门口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谈论“那个长沙妹子”。茹小明十分敏感,忘记了脚冷,躲在避眼的地方偷听。尽管是难懂的方言,他还是一字不漏地听清了。回到家,他一进门就问:

  “妈,那块肉煮了没有?”

  “怎么啦?”

  “我在外面听人说,周芳龄她们把肉送回去了。”

  “真的?”

  “人家都知道,也给我们送了肉,可是我们……”

  周可芬立刻觉得事情不好了。当单利群来拜年的时候,她也跟杨瑶月一样觉得奇怪。后来她从单利群的话里昕出来,那个草包很想与她搞好关系,觉得倒是一件好事。老头子处于逆境,母子两人来到这个山里孤单无援,是需要有人关照的。人家主动来靠拢你,何乐而不为?而且小镇上是买不到肉的,便决意收下,照价给钱。可是单利群不愿意收钱,也就只好等今后再说了。可恶的杨瑶月不识抬举,故意显示自己的清高,这样一来,不是要叫别人作难了吗。她恨不能揪住杨瑶月,撕掉她的头皮,一朝结怨,事事为敌,此仇此恨怎能消!

  那块猪肉已经做成菜了,连补救都来不及,这可怎么办呢?

  正当她又恨又急的时候,单利群闯进门来。看他脸上的颜色,已经跟前次来拜年的时候大不相同了,冷淡而缺少礼性,进门就说:

  “哎,我是个喜欢一根竹篙插到底的人,请问你一件事。”

  “坐吧,坐吧,老熟人了,什么事儿请说吧!”

  周可芬装出笑脸来,热情地接待了这位怪脾气的客人。单利群坐下,取下步枪来横搁在腿上,开门见山地问:

  “出里那个下放户到底是什么出身?,

  “她们?”周可芬恨上心头,咬牙切齿地说,“现行反派家属。”

  “哎,讲详细一点。”

  “那个女的叫杨瑶月,她老头是个知识分子,从前搞修正主义路线,把他搞成了副所长。文化革命一开始,他就是运动的重点对象,大字报贴满了林科所。前几个月又查出很多作乱言论来。目前正在劳动改造,还不知下一步会怎么处理。杨瑶月本人是地主家庭出身,表面上也还老实……”

  “她男人要是在我们这里,准没好日子给他过!”

  单利群这么一说,倒是叫周可芬感到害怕了,有点后悔不该告诉他这么多。谁知这莽撞的跛子会干出什么事来!

  在里间换鞋洗脚的茹小明忍不住了,赶紧趿着棉鞋走出来,说:“喂!别听我妈的。他们家跟我们家有矛盾,我妈恨着他们。”

  周可芬把儿子瞪了一眼,余口想说句什么话,却终于没有说出口。单利群不管这些,又问周可芬说:

  “你们自己呢?”

  “我们?”周可芬有些惊慌,话不知从何说起,“我们……我老头儿是三八式的……”

  “什么叫三八式?”

  “就是一九三八年参加革命的,抗日的时候就是县委书记。可是……革命这么多年了,他培养的党员可以编成一个团,到头来反而怀疑他是不是党员。这全是周国强的陷害……”

  “哎,你讲清楚,”单利群不耐烦地说,“你们到底是不是四类分子?”

  “当然不是。”周可芬肯定地说,“我老头子的问题总会查清楚的,不能冤枉一辈子。”

  单利群十分忌讳“冤枉”二字。他不愿意承认天下存在着冤枉,恨不能从口头上和字典上消灭“冤枉”二字,因那可怕的“冤枉。正在困扰着他,使他精神紧余,疑神疑鬼。

  他不愿意问下去了,今日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查清周可芬的家底。他关心的目标是周芳龄。为什么要关心她呢?这是奇怪的,微妙的,难以说清的。

  周可芬拿出五块钱来交给单利群,说是交那几斤肉钱。单利群不收,并正言厉色地说:“这是做什么?说了送就是送,你给钱,叫我贪污?我做的事情归我负责,你莫去想那样多。”

  周可芬强忍住屈辱,对单利群的教训口吻不敢表示什么。虎落平阳受犬欺,有什么办法!在这个地方,还需要与他搞好关系。如今是强者为石的年代,有理说不清。只有等到老头子的问题澄清了,恢复了名誉和职位,才可以重新抬起头来。

  “哎,打听一点事。”单利群问,“你们下来的时候,省里在搞些什么?”

  周可芬想了一想,拣那能使他高兴的话回答:“省里成立了革命委员会,形势大好,越来越好。”

  “是不是有人在挨斗?”

  “挨斗的都是坏人。”

  “哦!”单利群似乎已恍然大悟,觉得自己是白白地紧余了一场。这么说,姐夫听到的消息是不可靠的?说不定还是地富反坏故意造谣的呢!

  第二天,小镇上出现了一些新的标语:

  “坚决打击造谣破坏的阶级敌人!”

  “打击民兵就是打击革命!”

  “群众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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