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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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大書房,還看到了一沓子詩稿,對了,烏云珠的十年大祭要到了,確切地說是明天,得貴早已動身去打掃陵墓了。弘晊可能怕見到我,他內心里想什么,我當然知道了。明天他就要去烏云珠的陵墓去掃墓了,一個死了十年的女人,還是那么有生命力。

  我找來筆紙,畫了張一萬億兩白銀的銀票,這是我給烏云珠的禮物,是給她的紙錢,偷偷地夾到那沓子詩稿里。我翻看了那詩稿,有古人悼亡的詩詞,還有弘晊自己寫的詩,情真意切。烏云珠好幸福。不知道我死了,誰會為了我寫上只言片語。我扮演的是個滑稽的角色。人生本來不能選擇自己扮演什么角色,有時你不自覺地就會找到自己愿意演的角色,有的時候就是迫不得已去演著自己不善于演的角色。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戚戚凄凄,凄凄切切,叫人不忍讀。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妨了繡功夫。笑問雙鴛鴦字、怎生書。”

  我不是烏云珠,也永遠不會是,我是個惡搞的人,而烏云珠賢淑溫婉,我們的感覺是不同的,我做不了她,就像其其格也做不了她一樣。這王府里的福晉哪個不生烏云珠的氣呢。可是又有什么用,比不上,就是比不上。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云殘,夜長衾枕寒。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溫庭筠的詞,特別喜歡這個詞人的名字,溫庭筠,太雅,一個名字都那么好聽,何況是他的詞呢。其實人是最怕等待的,特別是等待一個自己愛的人,這滋味兒難以忍受。

  “嬌鬟堆枕釵橫鳳,溶溶春水楊花夢。紅燭淚闌干,翠屏煙浪寒。

  錦\壺催畫箭,玉佩天涯遠。和淚試嚴妝,落梅飛曉霜。”

  “西風裊裊凌歌扇,秋期正與行人遠。花葉脫霜紅,流鶯殘月中。

  蘭閨人在否,千里重樓暮。翠被已消香,夢隨寒漏長。”

  “回廊遠砌生秋草,夢魂千里青門道。鸚鵡怨長更,碧籠\金鎖橫。

  羅幃中夜起,霜月清如水。玉露不成圓,寶箏悲斷弦。”

  人哪,總是會有不完美的一面,烏云珠也不知道是福是禍,總之死得讓人恨,讓人憐,很復雜的感情。

  我出了書房,讓廚子給我煎了饅頭片兒,我涂滿了臭豆腐汁兒和韭菜花。用包袱包好了。放王府的一個地方,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穿好衣服,偷偷地背著干糧尾隨著弘晊去烏云珠的墓地掃墓去了,當然我不能出現了,我的目的主要是用我的干糧熏一下這個死了十年的女人。太壞了吧。實在對死人不尊重。

  我一路尾隨弘晊,騎著小母馬,走得慢,他也沒發現。一路來到烏云珠的墓地,墓地有院墻。我沒法進去。

  我在墻外等了很久,他才從正殿到院子里來,給那石頭砌的墳前酹酒,焚紙錢,一首一首讀他寫的詩稿。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弘晊讀著,哭著,聲音悲戚。

  “烏云珠,這是楚才給你畫的紙錢,你喜歡就用,不喜歡就分給別人好了。”他看到了我的杰作。

  詩稿化為青煙,這十年,沒有烏云珠的十年,烏云珠從沒有不在,她活在他的心里。一個多情的人,但是又是一個很專一的人,弘晊身上有兩重性格。對烏云珠他永遠那一種勁頭兒。對烏雅汗好像沒怎么用過勁兒。對珠赫也是,他最討厭的就是心機深的女人。對如惠他很愧疚。對其他的人熱情不高。他內心總有一方凈土留給了烏云珠。

  他拿起了笛子,吹著一首我從沒有聽過的曲子。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淚咽卻無聲。

  只向從前悔薄情。

  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

  一片傷心畫不成。

  別語忒分明。

  午夜鶼鶼夢早醒。

  卿自早醒儂自夢,更更。

  泣盡風檐夜雨鈴。

  此恨何時已。

  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

  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

  料也覺、人間無味。

  不及夜臺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

  釵鈿約,竟拋棄。

  重泉若有雙魚寄。

  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

  我自中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

  待結個、他生知已。

  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里。

  清淚盡,紙灰起。

  我聽不得這傷魂的曲子,我摸著自己的干糧,算了,還是別臭她了,她都死了十年了,估計鼻子也聞不到這臭味兒了。

  我上馬,往回返。走了很久,在一棵樹下停下來,我靠著樹,休息了一會兒,拿出了干糧,吃了起來。臭不可聞,不過很好吃,我喜歡的就是這兩種東西。

  “喂!吃什么呢,這么臭。”鄂倫云這個陰魂不散的人不知什么時候和他的白虎出現在我眼前。蕊瑛矗立在他身后不做聲。

  “你不怕熏死你的白虎,快讓它走遠點兒。”我說道。我很害怕它。

  “其實布耶楚克很乖,只是你不懂得和它交流罷了。”鄂倫云說道。他摸了摸白虎的頭。

  我不說話,我繼續吃著我的干糧。好臭。但是還是喜歡吃。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我說道。

  “知道你在哪兒,好像不是很難的問題。”鄂倫云說道。他是將軍,有偵察兵,天!這個偷窺狂兼跟蹤狂。

  “將軍你不怕臭豆腐,和韭菜花嗎?”我說道。我故意哈了口氣。

  他捂著鼻子,但絲毫沒有走的意思。

  “戰場的血腥要比這個更刺鼻,而且還有尸臭。我什么沒見過。”鄂倫云說道。

  他看我吃完了。

  “楚才,你扶我走一會兒,總坐著也累。”鄂倫云說道。

  “不是有蕊瑛嗎?我又不是你的丫鬟。”我說道。

  “她就不能休息一會兒嗎?少廢話。”他說道,站起來,把手放到我的手上,我要背過手,他抓住我的腕子,我可知道他的力度。算了,扶著他走一會兒,趕緊讓他回戰場去,少惹他這個麻煩人。

  “將軍你沒有福晉嗎?”我說道。看他二七八歲的樣子,一臉英武之氣,沒有弘晊那么俊朗,沒有塔瞻那么深沉,也是一條漢子。不會沒有娶妻吧。

  “我和她們不熟,常年在外領兵打仗,和她們不熟。一年也見不上幾面兒。”他說道。

  “那你的女人就蕊瑛一個嗎?”我直言不諱。

  “你呀怎么這么放肆呢,誰說我和蕊瑛有什么了。她是我的丫鬟。”他說道。有沒有關系和我也沒關系。

  “你就不怕我的臭味兒嗎?”我說道。

  “聞習慣了就不怕了。”他說道。

  “將軍,你受了什么傷,是箭傷嗎?”我說道。

  “是的。”他說道。

  “是被射成了刺猬嗎?”我說道。

  “放肆!我的忍耐可是有限的。”他說道。

  我不說話了,怕他打我。

  “你走慢點兒,我有傷。”他說道。

  “好吧。”我說道,然后非常慢地挪著步子。

  “這么慢,再快點兒走。”他說道。

  “好的。”我說道,又加快了步伐。

  “這樣就對了。來我府上照顧我好嗎?”鄂倫云說道。

  “當然不行了,奴婢不會照顧人。奴婢生死都是王爺的人。不過呢,奴婢想著明天開始對將軍好點兒,氣氣王爺。”我說道。

  “你以為本將軍是你利用的棋子?你只是個罪人,皇上一句話,由不得你的。不過我不想逼你。”鄂倫云說道。

  “將軍,其實我們春閑坊的姑娘都很好的,你可以要她們伺候你呀,她們在王府里也吃不好,穿不暖的,跟了將軍也有個盼頭兒。”我說道。

  “我可不是喜歡你,只是覺得你有趣兒。”鄂倫云說道。

  “我最討厭男人把我當成樂子。我討厭你們。”我說道。掙脫了他的手。跑開了。

  那只白虎過來,以為我要攻擊它的主人呢,吼了一聲。我好害怕。臉上流下淚來。是嫉妒烏云珠,我好嫉妒她。我沒有她好。

  “布耶楚克,乖。”他喝道。那白虎馬上收起了那副兇惡像。

  “楚才,你有膽量騎著這白虎嗎?看你不高興。讓你騎著它走一圈兒怎么樣。”鄂倫云說道。聲音里柔軟了一些,是在向我媚好嗎。騎就騎,大不了被老虎摔下來。

  我點點頭。他讓白虎趴下,我騎了上去。蕊瑛在一旁挺驚訝的。

  “楚才,你可是騎布耶楚克的第一人呀。”蕊瑛說道。

  “啊?拿我開練!”我要下去,可是白虎已經起身了,我只好抓好了它的頸子上的皮。我一開始很害怕,后來慢慢的就不害怕了。我看見鄂倫云和蕊瑛好奇的盯著我。蕊瑛一手牽著我的小母馬。

  “看來你和它有緣分。”鄂倫云被蕊瑛推著。我和他們平行。

  一路走回鄂倫云的別院。

  鄂倫云讓那白虎趴下,我從虎上下來。

  滿院子的兵士看著我這個冰雪一樣美麗,滿嘴臭氣的女人。如癡似傻。

  “奴婢該回去了,王爺晚上回府,找不到我會罰奴婢的。”我說道。

  “蕊瑛,給楚才拿盒兒磚茶。”鄂倫云說道。

  蕊瑛給我盒兒磚茶。

  “回去敲下一塊兒,倒些牛奶,就是奶茶了,可以煮著喝。”鄂倫云說道。

  我拿著磚茶,騎著小母馬,一路回王府了。

  弘晊還沒有回來。聽織云她們說,王爺會很晚才回來呢,每次去掃墓總是這樣。

  一定是和烏云珠匯報生活呢。他們兩口子說說隱私也可以理解。但是還是會嫉妒。我去了如惠的屋子,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去看看如惠。

  我握著如惠的手,她那么美,可惜了。可惜了。

  “楚才,王爺那日來過,還問了我你手腕的事兒。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就支支吾吾的。說我沒看到你手腕是不是被福晉給掐的。”敏敦說道。

  “你答得好。我這兒有磚茶,你給福晉煮著喝,放些牛奶煮。”我說道。我把鄂倫云送我的磚茶給了敏敦。

  “好。”敏敦說道。

  “敏敦,我今兒就不回王爺屋了。就在這兒睡了,你遣個小丫鬟去告訴織云她們一聲。”我說道。

  如惠房里的一個小丫鬟去告訴織云她們了。

  敏敦給我拿來了被褥。我和她一個炕上睡。

  “都這么晚了,如惠怎么還在罵?”我說道。

  “我都習慣了,你這么一說我才注意到。她總這樣,一會兒累了她自然會睡的。你說瘋子怎么不得病呢,福晉她老那么有勁兒。”敏敦說道。

  “你說老天都讓她瘋了,怎么還會讓她生病呢。呵呵,給我弄個什么東西塞住耳朵,要不我這睡不著。”我說道。

  敏敦給我弄了兩個棉球兒。塞好了耳朵才睡,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皇太妃的丫鬟就來找我。說皇太妃問昨天我怎么沒去皇太妃那兒,讓我跟著過去。

  我火速洗漱之后,跟著小丫鬟去皇太妃那兒請安。

  皇太妃拉著我的手,說想我。還讓我陪著她吃早飯。

  我們吃過早飯,弘晊進來請安。看到我在。一臉茫然。

  “楚才,你怎么在額娘屋里。”弘晊說道。

  “孩子,是我讓她來這兒陪我的,要不就讓楚才到我屋里陪我做個伴兒吧。我這老太婆還真離不了她呢。”皇太妃說道。

  “這個,額娘,楚才身份特殊不好讓她在你屋里。”弘晊說道。

  “孩子,我可沒求過你什么,這次怎么著也要了楚才這孩子。”皇太妃說道。

  “可是,大將軍鄂倫云也要借她,這個兒子還真難辦。”弘晊說道。

  “要不奴婢就白天去大將軍府,晚上回來和皇太妃作伴兒。奴婢有時下午就回來了。皇太妃奴婢一回來就過來陪你說話。”我說道。

  “那就這么辦吧。”皇太妃應允。

  上午,將軍府里的人來接我和王爺。

  弘晊要牽我的手,我甩開他,不理他。

  “你又怎么了。怎么這么古怪。”他說道。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我說道。

  “是吃烏云珠的醋?你知道烏云珠是誰,你知道的,你心里還有塔瞻呢,我都沒說什么,你怎么這樣?”他說道。

  “怎么,奴婢就這樣。”我說道。

  “你怎么和她們學,今兒也都旁敲側擊的。怎么本王虐待你們了。”他說道。

  “比虐待殘忍,還要弄得像喜歡奴婢似的,可是心里還裝著烏云珠。還給她寫那么多悼亡詩。”我說道。

  “楚才,你那一萬億銀票也太離譜了吧。我可沒說什么。你別讓我收拾你。”他說道。

  我們一路無話。有些怪怪的。

  將軍并沒有坐輪椅,站在我面前,手里拿著一朵粉色的玫瑰花。

  “楚才,這是送給你的,看喜不喜歡。”鄂倫云說道。

  “不喜歡。”我說道。

  “若是我送你的,你喜不喜歡。”弘晊說道。

  “也不喜歡。”我說道。一路去巴克什府上的攬月樓,上了二樓,插了二樓的門。打開窗子,誰也不理。

  窗外能看到四面的花海,很美。這些將軍的女人們在花海里賞花,很凄美。見不到丈夫的面兒,一將功成萬骨枯。有多少人回來的呢。連鄂倫云這樣久經沙場的將軍也多次死里逃生。何況是士兵呢。

  “楚才,你開門。”弘晊說道。

  “不開。”我說道。

  “楚才,你不開門,我就要讓手下踹開門了。”鄂倫云也上樓了。討厭的家伙們。

  沒辦法,我開了門,看到他們倆個人那討厭樣兒,我坐在椅子上,不理他們。

  他倆也不說話,就是那么死死地盯著我。

  “我心里的那個人你是知道的。以后奴婢就只能盡心盡力地服侍王爺,給將軍解悶兒,別的就不提了。”我說道。

  “還生烏云珠的氣呢,楚才,你心里的人我都沒有追究,你卻這么執拗。”弘晊說道。

  “奴婢就這樣。”我說道。

  “要不,王爺,讓楚才到我府上來吧。”鄂倫云說道。

  我和王爺都看著他。他在說夢話吧。

  “鄂倫云,讓楚才來你府上已經是看在你為大清拋頭顱灑熱血的份上,你這要求太過分了。本王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懦弱!”弘晊生氣地說道。

  “楚才,你的意思呢。”鄂倫云說道。

  “奴婢已經答應了皇太妃,要陪著她老人家,將軍以后別提這事兒了。”我說道。

  我們三個人很久沒說話。鄂倫云坐下了,他摸著胸口。蕊瑛過來問他怎么了。

  “我沒事兒,只是有些憋悶。”鄂倫云說道。

  “奴婢開了窗的。將軍到窗口這兒來透透氣。”我說道。

  鄂倫云到窗口坐下。我們三個人看著窗外,若有所思。

  “楚才,還生氣嗎?對不起,我傷害了你。”弘晊說道。

  “沒事兒,反正我也不重要。”我說道。

  “為了你,我左臂受了傷。為了你,我向四阿哥抗旨。我,我還怎么對你好,你知道你最可貴的是什么嗎,你有福氣,而烏云珠沒有,她已經去世十年了。我只能和她自言自語,而你是活生生的,你就是我下半輩子的指望。”弘晊說道。

  “王爺,言重了。奴婢只是個小小的官妓。是個罪人,奴婢只是你眼里的玩物。”我說道。

  “你看這是什么?”他從懷里掏出了我給他繡的荷包。是很丑。但是他貼身帶著。

  “昨兒你帶了嗎?”我說道。

  “帶著,天天都帶著。”弘晊說道。

  我撲哧一笑。

  鄂倫云冷哼了一聲。

  “王爺,奴婢想去老園子走走。將軍也可以去看看。”我說道。

  我們三個人并一隊侍衛,蕊瑛和得貴去了老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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