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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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安庆市的除夕之夜。

  雪积屋顶,泥泞遍地,狭窄的街道廖有过客,只有深宅大院里,传来的鞭炮声,才渲染出几分过节的气氛。

  一行小轿车风驰电掣而来。前面一辆车上两侧蹬板上,各站一荷枪实弹的卫兵。轿车把道路的泥泞压得四处飞溅。

  车队在狭窄的街道上跑了一阵,到皖西“剿共”总指挥部的门前停下了,鄂豫皖围剿总长官从车里钻了出来,副官赶紧替他披上大氅,然后在官兵的簇拥下,走进深宅大院里,径直向宽敞而豪华的客厅走去。

  皖西剿共指挥、楚军师长郝国鹏及十余名将、校级军官立即迎上来,敬礼报到。

  总长官走路缓慢,摆开架子,向众军官点头微笑,然后用眼睛一扫,边摘手套边问;

  “省主席怎么还没有来”

  这时,一位佩带少校军衔的省主席的副官长不安地对郝国鹏说:

  “报告师长,省主席说今晚有军机要事,请师座海涵。明天再来拜见。”

  “我跟他说得很清楚。”郝国鹏很生气,声音很高,嗓门很大,说:“回去告诉省主席,就说鄂豫皖围剿总长官从南京来了,叫他赶快来。”

  “是!”省主席的副官长站起来,回答了一声,然后急忙向总长官敬礼,欲退下。

  “慢!”总长官示手阻止,然后点点头,笑着说:“回去请告诉省主席,稍候片断,我亲自登门拜访。”

  “是!”省主席的副官长作了一个响亮的回答,然后敬了札,出屋去了。

  等副官长走出门后,郝国鹏很不满地说:

  “总长官,省主席整日嬉戏淫逸,不问军事,此老朽留有何用!”

  总长官耸耸肩,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说:

  “留着老朽何用,他从北洋时期,即任皖省督办。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红军此次来,撼其根基,他怎能坐视委座之策,意在两伤。这……懂吗”

  “委座的意思。”郝国鹏眼睛一亮,“高明,高明。”

  “怎么样,我们一块去拜访他吧!”总长官说;“他不肯来,我们主动登门,看他还怎么说。”

  “行。”郝国鹏立即吩咐手下人备车。

  不多大一会儿,原先的车队,又增加了两辆轿车,向省主席的公馆驶去。

  二

  省主席的公馆里,卫兵如林,侍役如蝇,张灯结彩,丝竹声声。这会儿,划拳叫骂者,佯醉耍疯者,比比皆是,涌满长廊。

  省主席的副官长见总长官、郝国鹏的车队如此快地已至门前,刷地脸色如土,他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以为第二天才能来,所以还没有通报省主席呢。现在,他看人已到了门前,便急急忙忙穿过三进三出的深院,快步走向后院内室。

  后院内室里,宫灯高悬,贡品如山。灯下是一张巨大的圆桌。桌子上是各色各样的中、西大菜,桌旁是大小姨太太。省主席酒到半醉,敞着怀正与众妾嬉笑……

  省主席拉着最小的姨太太:

  “干!干!不干就亲个嘴儿,甜甜的,要带响的,哈哈哈……”

  “带响的,带响的。”众妾起哄道。

  副官长踏进门槛,想报告又怕惹起省主席的不高兴,弄得他进退为难,不说又不行,说又不敢说。

  总长官和郝国鹏看见副官长在前面走得很匆忙,就大步跟了上来,到了内室,推门闯入。

  一个端着酒杯、操上海口音的姨太太,发现了来人,惊讶道:

  “啊哟哟,勿得了哦,稀客光临喀,老板,老板,总长官到了。总长官,侬好吧”

  省主席停止嬉笑,转过头来,猛一怔,慌忙推开最小的姨太太,狼狈地迎上来,说:

  “总长官,你好!”

  郝国鹏火气很大,瞪眼说:

  “这就是你的军机要事啊!你喝吧,乐吧,徐向前要给你拜年来了!”

  “哎呀,不得了啦。”

  “哎呀,我们怎么办”

  操者沪、杭、鲁、皖、平、津等地口音的大小姨太太,一片惊叫,乱成一团。

  省主席一看这个样子,实在不大像话,他本来就有气,正好气没处出呢,只好在众妾身上出,只见他勃然大怒:

  “乱叫什么,有什么好怕的,都给我坐下,陪总长官、郝师长喝酒。”

  屋里这才又安定下来,原来的酒席撤去,又重新摆上酒席。

  大家坐下后,酒过三巡,省主席说:

  “总长官,徐向前率领所部正在围攻固始,据可靠情报,固始城坚他们都攻不下,他们怎么会来打安庆呢”

  “我军商潢失掉以后,红军挥师东征势在必行。”总长官说:“以我之见,红军进逼皖西,恐怕已迫在眉睫了……”

  省主席听了,心中很不悦,他端起酒杯,霍地往桌上一敦,说:

  “哼,徐向前有嘛了不起的,不就是四个师吗能到安徽来,不过三个师!就算我的枪都是烧火棍,十万根烧火棍在长江里,也能联成一座桥!”

  郝国鹏向省主席看看,讥讽地说:

  “两年前,农民暴动,七、八百人,就搅得安徽鸡犬不宁!今天徐向前率两万大军,来会会你省主席,你真能高枕无忧吗”

  总长官见郝国鹏说话一针见血,他也就毫不掩饰地进逼道:

  “主席老兄,徐向前可不是等闲辈啊,黄埔一期的高才生不说,当年广州暴动就有他。后来在海陆丰,又和彭湃闹红了半边天!他到鄂豫皖不到三年,现在却整团、整师地干掉我们。委座每虑此事,真是坐卧不安啊!”

  “委座手中有雄兵百万,尚且不安。”省主席非常不满地,话中带刺地说:“那我只好卷起铺盖,回我的老家去喽!”

  “别说笑话了,你几十年的经营能带走!”总长官压着怒火,说:“委座已在调动兵马,火速赶来。老兄只要在合肥、六霍一带缠住红军,那就必能置徐向前于死地,也可以保佑你在安徽长治久安,家传后世了……”

  省主席筹思片刻,然后嘿嘿冷笑起来,说:

  “让我当鱼饵贴了夫人又折兵咋办”

  总长官却是沉着得很,还故装笑容,说:

  “只要你老兄一缠上,郝师长马上出兵增援!”

  省主席瞟了郝国鹏一眼,冷冷地说:

  “郝师长是委座的‘出鞘的宝剑’;又有夏梦石的大后台,年轻有为,日后必成大器,老朽实不敢当……”

  总长官想调解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便说:

  “郝师长年轻气盛,多有冒犯,老兄气肚大量,多多包涵才是。”

  郝国鹏忍怒上前,哼了一声,说:

  “郝某如误军机,愿军法从处。”

  “好啦,好啦,都是多年的老友,不要再说气话,耍儿时的脾气啦!”总长官劝解道:“到时候我将在合肥亲自督战,主席老兄,你尽管放心吧!”

  省主席无可奈何,强作笑颜,说:

  “那好,拜托老兄了。不过,咱们把话说在前头,到时候若坐视不救,我可要敞开安庆大门,让红军直通南京了!”

  哼,你敢,要是那样做,我非砍了你的脑袋不可。总长官气得真是咬牙切齿,但他全留在肚里,装出一副假象,说;

  “老兄是党国的栋梁,委座在我等面前不知夸过多少次。”

  几个人都是话中有话,省主席老奸巨猾,他拍拍手,向外喊道:

  “副官长!”

  副官长应声进来,问:

  “主席,有事吗”

  “传我的命令,各师、旅、团长明早到这儿来议事。”省主席说:“收拾收拾,出兵皖西,先进苏家埠!”

  “是!”副官长应声出去了。

  总长官目视着墙壁上的地图。郝国鹏在标着“苏家埠”的方位上指点着。

  “苏家埠这个地方!”总长官皱皱眉头,多少显出有些怀疑的样子。

  “只要红军敢来。”省主席很得意地说:“我布下三层连环套,我看他徐向前再有本事,也是插翅难飞。”

  “看来老兄是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啊!”总长官满脸挂出喜悦的光彩,看来他省主席并不是整日无所事事之辈,便又重新回到桌子跟前坐好:“但不知老兄怎么个三层连环套”

  “第一环嘛,如果红军围攻苏家埠。”省主席说:“北边韩摆渡、南边青山店,我已摆下兵力,可以从背后打他们。”

  “好!好!”总长官问:“第二层连环套呢”

  “第二层嘛,当红军被缠在苏家埠、韩摆渡一线的时候。”省主席说:“六安的一个精锐师,与霍山的两个团,便可南北夹击,使红军首尾难顾,腹背受敌!”

  “对,对!好,好!”总长官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接着又问:“那第三层连环套呢”

  “那就看郝老弟了。”省主席看了郝国鹏一眼。

  “你就说吧。”郝国鹏说。

  省主席此时井没有说,却用酒杯、碗、碟、筷,摆起了阵势,然后十分得意地说:“红军只要敢来皖西,我就这么赢他。叫他们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对,对,对!好,好,好!”总长官感刭很高兴。

  “老兄高明,在下口服心服。”郝国鹏也很高兴,因为省主席并没有让他打头阵,而是叫他作为最后的增援,但是他也是很精明的,高兴之余,也还是不大放心,沉思一会,说:“鄂豫皖红军,历来是诱敌深入,围点打援。你看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其他事情”

  省主席又摆起了碗、筷、杯、碟,胸有成竹地说:

  “他们是想打援,但打援得靠人去打。徐向前的三个师总共才两万人,围攻苏家埠,至少分兵一半,打六霍之援,再减一半,这中间他还不断要有伤亡,你说,他靠什么来阻挡你的两万精兵呢!”

  郝国鹏频频点头,说:

  “如果红军不敢来皖西,那委座就可以调动大军,从武汉、洛阳、安庆、皖西四面压过去,完成围剿计划。”

  省主席摇晃了一下脑袋,说:

  “是啊,徐向前是个精明的军事家,连委座都说他是不可多得的帅才。他不会不知道,进军皖西,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局面……我个人嘛,倒是希望和他在皖西较量一下……”

  “那你将是党国的一大功臣!”总长官怂恿说。

  郝国鹏大笑不止。

  三

  固始城坚难下,敌人又不出来,红军仅在城北的三河尖歼敌一个营,没收了盐卡,将大批食盐分给了群众。

  这一天,红军总部得到情报,敌人已进占苏家埠和青山店,准备继续向根据地进攻。

  方面军总部根据徐向前同志的意见,召集团以上干部研究进军皖西的问题,总指挥把进军皖西的意见向张国焘报告后,他立即赶来了,而且首先找到徐向前、陈昌浩。

  总指挥部在一间不大的农舍里,总指挥和总政委正在做一些会前的准备工作,张国焘一头闯进来了,说:

  “根据我对各种情况的分析,先打皖西之敌是不可取的,也可以说是轻率的,进入皖西,必将陷入十分严重危害的被动局面!蒋介石到洛阳,说明他是下决心围剿我们的。我们打了两个漂亮仗,可我们周围却有十万敌人。我主张以逸待劳,以守为攻,和敌人打消耗战,一点一点地吃敌人。”

  总政委陈昌浩本来是兴致勃勃的,这会儿说话又有些吞吞吐吐了,说:

  “张主席,徐总指挥提出的,以主动进攻来粉碎敌人围剿的原则,我认为是正确的。是否进军皖西,你说的也有道理。”

  徐总指挥见陈昌浩一下子改变了主意,心中多少有些不悦。刚才还那么高兴,现在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一时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回答他们,只好不吭声。张国焘见陈昌浩表了态,便又接着说道:

  “没有把握的事,我们不能干。”

  “把握!”陈昌浩脑袋一转,他觉得这是个问题,便问:“向前同志,你说说看,我们能有几分把握打这一仗”

  在炭盆前烤火的徐向前,这时仍然非常冷静、沉着,不动声色,他问:

  “有几分把握才可以打呢”

  张国焘想竭力说服徐向前,抢先回答说:

  “俗话说得好,七分把握三分险,主帅升帐把令传……”

  徐总指挥站起来,把手中拿的木炭丢到火里,满怀信心地说:

  “那好,我有十分把握!”

  陈昌浩一听说有十分把握,马上又改变了主意,说:

  “只要有这个把握,我看就可以打。”

  这时,徐洁参谋进屋报告说:

  “开会的人已经到齐了。请几位首长开会。”

  陈胃浩想借机劝张国焘改变主意,说:

  “张主席,你也到会讲一讲吧!”

  “那好吧,既然你们进军皖西有把握,我可以同意。但是,我们必须把话说清楚,一切后果要由你们负责。”张国焘生气地站起来,说:“你们开会吧,我不参加了。希望你们能够胜利归来。”

  张国焘生气地走了,徐总指挥也没有再挽留他,便和陈昌浩两个人走进了会场。

  团以上干部的军事会议,倒也是经常开,这样的会议都是决定重大的军事行动的。所以,这样的会议大家都很喜欢参加,会议的气氛通常都是热烈、紧张、兴奋。重大的军事行动,一旦在会议上做了决定,大家就分头去干。

  总指挥和总政委进入会场后,徐洁参谋照例先将作战方案讲了一遍,然后让大家讨论。

  在大家做了一番讨论之后,徐总指挥讲话,他神采奕奕地说:

  “……安徽省主席是我们的老对手,也是我们的老运输队长。这次,他在皖西摆了六个旅十二个团,够我们会餐的!到时候,大家可要放开肚皮,来个吃光喝尽啊!有大气魄才能打大仗,下大决心才能有大胜利。大家要记住,这次战役从始至终,要坚持八个字:集中兵力,围点打援!围点是手段,打援是目的。围点要持久,打援要速决!敌人把苏家埠当鱼饵,想搞两面夹击,我们将计就计,反过来,围住苏家埠,把来自六霍、合肥的敌人,全部消灭在陡拔河以东!”

  徐总指挥讲到这里,停顿一下,大家兴奋地议论一番。这时,三团团长站起来,问:

  “总指挥,那苏家埠到底打还是不打”

  徐总指挥看了一下会场,指着一团团长,说:

  “楚汉华,请你回答一下。”

  楚汉华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他想了想,说:

  “围而不攻,逼其投降,能不能实现这一点,那就要看我们打援的进展了。”

  这时,又一位团长提出问题来:

  “如果打援的部队对韩摆渡、青山店实行分割包围以后,苏家埠的敌人出来怎么办”

  这时,总政委陈昌浩开口了。陈昌浩打仗很勇敢,有时亲自带领部队冲锋,平时,不管到哪里,都要跟部队的指战员们讲讲话,问长道短的。这会儿,陈昌浩说:

  “决不能打进去,但可以消灭苏家埠出来的敌人。谁露头谁就成了‘椽’,就该打!一定要把敌人死死钉在‘点’里!”

  徐总指挥接着说:

  “总政委讲得很对,这就需要各部队留有充足的预备队。至于围点的兵力不够,那就要靠大家想办法了。”

  众人又议论纷纷。

  区苏维埃主席站起来,问:

  “总指挥、总政委,部队什么时候过河”

  “越快越好!你看,浮桥要用几天才能架好”

  “嗯,给我一夜时间吧。”

  总指挥惊奇地瞪大眼睛,问:

  “主力全部过河,至少要用五座浮桥啊……”

  区苏维埃主席和身边几个地方干部商量片刻,坚决地说:

  “要人有人,要粮有粮,这是我们的决定。向诸位同志保证,明天夜里一定搭起九座浮桥!”

  徐总指挥激动地对大家说:

  “同志们,苏家埠战役开始了!”

  四

  在两河口,九座毛竹浮桥腾空而起,飞架两岸。

  千百盏灯笼、火把在岸边闪耀,把淠河上下照得通红。

  成千上万名红军战士踩着浮桥。快速通过淠河。突然,一座浮桥塌了,区苏维埃主席率上百名群众跳入水中,双手托着浮桥,让红军战士从桥上通过去。

  红四方面军总部人马走到一座浮桥的中央,徐总指挥站在浮桥上,望着这振奋人心的情景,对身边的总政委说:

  “昌浩同志,有什感想”

  陈昌浩同志的感情更容易激动,嘴里不住地说:

  “太感人了,太感人了。人民群众起来了,真是汪洋大海。”

  徐洁参谋见总政委如此激动,便故意朝着总政委,说:

  “要是张主席也来看看就好了,我相信他也会受感动的。”

  徐总指挥也很感慨地说:

  “离开了群众,共产党、红军就一事无成。”

  总指挥、总政委率总部继续前进了,千万名红军战士在浮桥上前进,千万双群众的手在水中托。着浮桥。

  淠河的水滚滚奔流着……

  三月二十二日拂晓,楚汉华、张琢、许其朋率领全团渡过淠河不久,前面就传来了枪声。一听枪响,战士们都按捺不住急切参战的心情,加快了脚步。

  正在这个时候,徐洁参谋来传达总部的命令,他说:

  “先头部队已经围住了青山镇的守敌一个团,还有反动地主武装的一个保安团。总指挥预料青山镇被围,驻守在苏家埠的敌人,不会坐视不救,命令你们团到青山北二十多里处阻击敌援兵,并包围苏家埠。”

  “是!”楚汉华作了响亮的回答。几个团干部一商量,觉得这一行动,完全是按照徐总指挥在师、团干部会议上提出的,苏家埠战役以围点打援的基本格局,即运用避敌之锐,懈敌之志,乘敌之弊的战术办事,有了这一作战方针,指战员们心里更有谱了。

  苏家埠位于大别山东麓,淠河西岸,离六安约四十里,这里,茶树漫山,麻苗遍地,竹林掩海,松杉盖岭,是个经济作物区,其中以六安茶最为有名,色、香、味俱佳,也称六安松萝,俗名片茶或贡茶。在封建帝王时代有“岁贡茶叶七百斤”的记载。

  苏家埠是淠河在跃出大别山的崇山峻岭的第一个码头。淠河河宽水深,浩浩瀚瀚向北流入淮河,一年四季均可行船。当地山货特产多经麻埠、独山运到苏家埠出口。而外地货物亦经苏家埠运向山区,故它又是六安县工商业较大较茂盛的集镇之一。

  苏家埠的市镇紧挨着淠河。镇内居民约有一万多人,市里两条主要街道,一是东西街。一是南北街。市中心就是两条主要街道相交的十字路口。三、四米宽的街道两旁,商店、饭馆、摊贩、茶座,鳞次栉比,有小南京之称,民间流传“金麻埠,银独山,苏家埠就是金銮殿”的谚语,可见其繁荣和热闹的情景了。

  苏家埠驻有敌一个旅部和两个步兵团,约有六千人,韩摆渡驻敌一个旅。这两支部队经常换防,他们自称为“钟鼓相闯,屹然为六安西南之屏障”。

  现在这会儿,楚汉华接受命令后,部队刚到达指定的地点,果然不出总部所料,驻守在苏家埠的敌人蠢蠢出动,来解青山之围。在芮草凹处,两军相遇,楚汉华率领全团飞兵抢占有利山头,阻截来敌,接着楚汉华命令三营抄小路迅速向敌左翼运动,对敌人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敌人一见大事不好,仓皇向后龟缩。一营乘机发起猛攻,打得敌人溃不成军,一部被俘,一部后逃,红军穷追不舍,象赶兔子似的把敌人赶进了苏家埠。

  经芮草凹一战,打乱了敌人的部署,改变了敌我态势。敌人只能设法解救被困之敌,处于被动局面。

  红军在三天之内,以锐不可当之势,完成了分割包围青山店、苏家埠、韩摆渡之敌的计划。这样,从整个红军来说,除了担负围困敌人的任务之外,别的部队就可以腾出拳脚,随时准备打击来援之敌。

  一团和五团完成对苏家埠的包围之后,楚汉华、张琢、许其朋和五团团长严德伟、政委杨世春在向导的带领下,攀上一个制高点。从这里可以看到苏家埠内外全貌。只见它西面紧靠宽大的淠河,高耸的河堤像城墙一样。它的北、东、西三面筑有高二丈、厚一丈五的寨墙,环墙筑有九个三丈高的碉堡,居高临下,火力密集;寨壕深一丈,宽三十米,壕河上有五座可供进出的吊桥,那里设有栅门、炮楼看守,壕河外设有毛竹、树木、门板等副防御设施,宽达七、八十米,个别要口还设有铁丝网……这些永久性的工事。说明敌人对苏家埠的防守是煞费苦心的,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这时,大家才真正的感觉到,我们面对着不但是十倍于我的敌人,还有防范坚固的工事,回过头来想想徐向前总指挥在团以上干部会议上的决定,更加觉得“围点打援”这个战略战术的英明和正确。

  三个据点的敌人被红军困在围寨里,固守待援。敌人出不来,红军也不着急攻。第一,敌据点均筑有坚固工事,红军火力不强,硬攻损失必大,是划不来的。尤其是苏家埠,是六安与霍山之间的一个硬钉子,红军强攻很难取胜。第二,更重要的是,我军围点的目的,在于打援。霍山敌人兵力不多,出动的可能性不大;六安敌人众多,是我吸援击敌的主要方向。因此,总部在继续围点的同时,以少部兵力布于霍山以南监视该城之敌,而以两个团的兵力布于六安至韩摆渡、苏家埠之间的平岗头、樊通桥一线,占据有利地形,构筑工事,在地方武装配合下,准备打击六安方向的援敌。

  一团和五团围了苏家埠之后,楚汉华总是着急着想打。这一天,徐洁参谋来了,他以为是来传达命令的呢,问了半天,徐参谋是来了解情况的。楚汉华很关心地问:

  “总指挥来了没有”

  “来了,他还要找你呢。”徐洁笑笑说:“总部在苏家埠以东的朱大院墙,总指挥和前线指挥部在苏家埠东南一里多路的永慧寺,有事你就到那去。”

  楚汉华高兴地说:

  “过去,一打起仗来,只要我知道郭志浩在哪里,我的信心就足了,胜利也就有把握了。后来,郭志浩同志牺牲了,徐总指挥来了。现在,一打起仗来,我总要打听好总指挥在哪,只要总指挥在我们身边,打大仗、打恶仗,我一点也不发愁。”

  “好啊,你们都想到一块、心连在一起了。”徐参谋笑着说:“总指挥经常在我们面前夸赞你们老一团,说老一团在红四方面军中,是资格最老的一个团,也是最有战斗力的一个团。它保留了许多老传统,战斗作风比较好。所以,总指挥总是把老一团带在跟前,到关键时刻用来打击敌人。”

  事情也确实是这样。楚汉华、张琢、许其朋带领的老一团,是从黄麻起义中冲杀出来的一支队伍。多年坚持艰苦奋斗,高举红旗不倒,坚持斗争,逐渐发展壮大起来,现在已拥有两千五百多人了。所以,每逢打仗的关键时刻,徐总指挥就想着动用老一团。

  徐洁检查了解了一团情况后,对楚汉华说:

  “总指挥让我来看看,围城的任务是你们的,打援的任务,你也要做些准备,我们的兵力就这么多,到时候,总指挥自会神机妙算的。”

  五

  援敌果然出动了。

  苏家埠、韩摆渡两处守敌,被红军围困已经一个多月了,弄得弹尽粮绝。安徽省主席真的着了急了,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频频向蒋介石告急、求援,把蒋介石弄得也没有办法,只好派郝国鹏率领两万余人,分两路前来增援解围。

  自从安徽省主席出兵皖西。在苏家埠、韩摆渡被围以后,郝国鹏一直都在注意着战况的变化,等待着安徽省主席来求他,等待着总长官来找他。他自己总在那儿想着,这一仗如果没有他郝国鹏,是解不了围的。郝国鹏还常常想到,这一仗,对他个人的前程,将是一个里程碑,所以,这些天来,他不但关注着战况的变化,而且心里还挺着急,担心安徽省主席的部队被红军吃掉了。如果苏家埠、韩摆渡的部队被红军吃掉,他也就失去了增援的机会。他最希望安徽省主席的部队被围困得危在旦夕的时候,他的部队一出动,扭转战局,取得胜利。

  这会儿,郝国鹏耐着性子和参谋长在下象棋,下了不大一会儿,参谋长说:

  “苏家埠被围一个多月了,听说饿死了不少人。”

  “哼!”郝国鹏哼了一声:“他省主席光说大话,现在拿不出办法了吧!”

  “可是,徐向前为什么又围而不攻呢”参谋长又说。

  “很明摆的事。”郝国鹏很得意地,“徐向前对苏家埠围而不攻,看来是想打我的主意。不过,拖吧,再拖不了十天,徐向前也该拖垮了!”

  郝国鹏想好了一步棋,正想置参谋长于死地,这时,副官长急急忙忙跑来报告:

  “总长官来了!”

  郝国鹏非常惋惜,因为眼看着这盘棋就赢了,要是别人来,他非得等这盘棋下完,总长官来,他不敢怠慢。不过,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还指着棋盘对参谋长说:

  “棋盘不要动,我们将总长官送走以后,再接着下。”

  郝国鹏和参谋长到了会客厅,总长官坐在沙发上笑着在抽烟,他们相互间问安道好之后,总长官说: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都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走。现在到了你老弟建立功勋的时候了,委座让你率师进军苏家埠。委座的手令,你自己看吧!”

  郝国鹏接过蒋介石的手令,昂首挺胸,踌躇满志,兴高采烈:

  “我说安徽省主席那个老朽无能,我真想晚去几天,让他多吃点苦头,现在既然委座有令,那就行动吧!”

  “祝你马到成功!”总长官拱拱手。

  “好吧,情况紧急。今天我也不摆酒宴来招待你了,过两天等我胜利回来,我们再痛饮一番,我和参谋长有盘棋没有下完,还要接着下哩。”郝国鹏哈哈大笑起来,那狂妄的笑声,真想把大地山河都掩盖着。

  总长官走后,郝国鹏立即率领两万大军,分两路出动了。

  两万之众,浩浩荡荡。郝国鹏骑在马背上,旁若无人。

  突然,前方响起了枪声。前哨飞报:

  “报告师长,遇到红军阻击。”

  “什么!”郝国鹏在马背上一惊,闯:“有多少人”

  敌前哨继续报告说:

  “据侦察,大约有一个营。”

  “哈哈。”郝国鹏大声笑着,“才一个营,那是张飞吃豆芽,小菜。”

  这时,敌电报员又送来一份电报:

  “苏家埠来电。”

  “怎么说”郝国鹏闯。

  “苏家埠的红军没有动作,似乎增多了,好像是……”电报员说。

  郝国鹏赶紧打断电报员的话:

  “好像要攻城。”

  “是!电报上也是这么说的。”电报员说。

  郝国鹏听了很高兴,在马背上摇头晃脑。这时,参谋长建议说:

  “师长,天快黑了,又要下雨,是不是明天过河”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郝国鹏大声地命令着:“立刻过河!”

  众敌兵蜂踊向前,跑步前进。

  郝国鹏仰望苍天,感慨无限,说: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徐向前,你半世英雄,想不到就要断送在我郝某人之手!”

  六

  郝国鹏率两万之众,象蝗灾似地扑过来。

  敌人来了这么多,打不打,是个难下决心的事。摆在任何一个指挥官的面前,都不会轻易做出决定的。如果打不垮这股敌人,附近只有韩摆渡一个渡口,又逢河水猛涨,红军没有退路,弄不好要被压下淠河“放鸭子”。打仗,要想到困难的一面,不能只想到胜利的一面。把不利条件、有利条件、败的可能性、胜的可能性,通通估计清楚,才好下决心。徐向前总指挥思虑再三,敌众我寡,背水作战,决心不大好下。

  就在这个时候,张国焘又不想打了,说什么弄不好要全军覆没。徐总指挥明知道这仗难打,但他还是坚持要打,他耐心地跟张国焘、陈昌浩讲道理。他说:

  “我主张打的原因:一是援敌虽多,但均曾遭受过我军的打击,里面的士兵有不少是我们放回去的俘虏,士气不振。二是敌远道而来,为疲劳之师;我军以近待远,以逸待劳,兵力虽少,胜敌一筹。三是在丘陵地带作战,具有便利发挥我军野战、近战长处的地形条件。四是有地方武装和群众的配合。我军的士气当然是最重要的因素。但是,如果我们不打,仓促撤退,被敌追击,或是打了吃不掉敌人,而被援敌和苏家埠、韩摆渡的守敌两下夹击,后面只有一个渡口,你士气再旺,也会吃大亏的。所以,这一仗,我们一定要硬着头皮干。”

  “打!”陈昌浩是喜欢打的一个,也是比较干脆利落的人,他听徐向前说的道理很清楚,打的理由很充分,便立即表示了打的主意,而且还表态说:“我亲自带领部队,冲在前面。”

  又是三比二,张国焘天天口头上喊者少数服从多数的组织原则,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了办法。他这个人是典型的知识分子气,说大话、吹大牛是好手,干实际事就不行。掀热潮、鼓情绪,打开新局面,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他倒是很有一套办法。要是扎扎实实干点事,他就坐不住了。有的事他左得要命,有的事他又右得出奇。出风头的事,他比谁都厉害,倒霉的事他常常推得一干二净。比如打仗这件事,他常常不按照军事科学办事,心血来潮,高起兴来,什么情况下,都想打打打,遇到点困难,或是碰到敌人来多了,你怎么劝他打,他也往后退不想干。现在这会儿,他见陈昌浩又支持了徐向前,也不好采取强硬、武断的做法。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作为鄂豫皖的三个主要领导人,关系很微妙。张国焘和徐向前可以说是百分之五十合作,百分之五十不合作。那时候三位主要领导人,意见一致,就打胜仗,反之,就要打败仗。陈昌浩大多数是站在张国焘一边的。张国焘、陈昌浩都是从苏联回来的,又是同一时期来鄂豫皖的。张国焘见两票对一票,他说:

  “好啦,我不参与你们的指挥,也不干扰你们的指挥,这仗打胜了,全是你们的功劳,打败了,我也不负责任。”

  “你是军委主席,你要是不同意打,我们怎么好打呢”徐向前也不相让。

  “我成全你们,同意打。”张国焘很不满地说:“我不负任何责任。”

  张国焘生气地走了,屋里留下徐向前和陈昌浩,在这一仗上,陈昌浩支持徐向前。坚决同意打,但是,怎么样才能打得赢,他心里可一点谱也没有。他问:

  “总指挥,来了这么多的敌人,你打算怎么打赢”

  “集中兵力!”徐总指挥胸有成竹地说。

  “我们就这么一点兵力,韩摆渡、苏家埠留一部分围困。”陈昌浩说,“还能集中多少兵力呢”

  徐洁参谋见总政委提出这样的问题,笑着回答说:

  “徐总指挥用兵妙如神,苏家埠、韩摆渡除留下很少部队外,都已换上地方武装部队啦。地方武装呐喊着进入阵地,并不时地在工事里跑动着,敌人以为我们增加兵力要攻城呢。”

  “哎呀,你这个人。”陈昌浩睁大眼睛看着徐向前:“真有天大的胆,要是敌人乘机突围怎么办!”

  “已经做好了准备。”徐洁仍然笑着说:“留两个团及地方武装担任。这两个据点周围,我军挖有纵横交错、密如蛛网的堑壕、盖沟,敌人要突围而出,比登天还难。”

  七

  红军集中主力,在六安以西一线布阵待敌。该地丘陵起伏,林木茂密。中有陡拔河横贯南北,是红军运动歼敌的好战场。我们以一部布于樊通桥以东地区构筑工事担任正面阻击;一部主力布于两翼伺机迂回包抄;以一个营和六安独立团至陡拔河以东,佯作抵抗,诱敌深入。

  布阵完毕之后,徐总指挥大概也确实太累了,靠着一棵很粗的松树,竞安然地睡着了。

  徐参谋接到一个紧急电话,赶紧跑来报告,一看总指挥睡者了,不忍打搅,站在那儿犹豫起来。说实在话,这些天来,徐总指挥日夜操劳,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总指挥没有睁眼,但却说了话,他轻声地问道;

  “正面阻击部队那边来电话了”

  “是的。”徐洁说:“他们政委电话报告说,郝国鹏正在过河。”

  “他的意思是怎么打”

  “把敌人放过一半再打。”

  “好,照他的意见办!”

  突然,电光一闪,雷声大作,瓢泼的大雨下起来了。

  总指挥派到河边侦察水情的警卫员跑回来,连蹦带跳地说:

  “总指挥,河水涨了,涨了!”

  徐总指挥站在大雨下,仰望着瓢泼大雨的苍天,兴奋地说:

  “老天爷。你也帮助共产党啊!”

  再说,敌先头部队一个旅,与我诱伏部队接触后,即不顾一切,冒险冲过陡拔河,向红军阵地猛攻。红军利用工事予敌以重大杀伤后,向敌发起猛烈反击,敌军大乱。这时,下起了暴雨,河水猛涨,遭红军沉重打击的敌人仓皇后退,不明情况的郝国鹏勒马举枪,狂喊道:

  “冲过去,过河者有赏!”

  过了河的敌兵仓皇后退,狼狈不堪。正过河的敌兵惊恐喊叫,拥挤慌乱。未过河的敌兵狂喊乱嚎,蜂拥下河。

  陡拔河两岸,敌人自相践踏起来。而此时此刻,暴雨如刀,河水如虎,子弹横飞,吞噬着郝国鹏的两万大军……一具具敌尸顺水漂下,一声声哀叫凄厉刺耳。

  红军乘势冲杀,敌落水者无数,敌人迅速即大部被歼。

  河西岸的敌后续部队,见先头旅被歼,慌忙抢占老牛口、婆山岭等地顽抗。红军左右两翼部队,已完成从敌侧后迂回包抄的任务,将敌完全包围。我军发出总攻击令,红军的七个团与游击队、赤卫军多路突击,向敌猛烈穿插、分割、围歼,并突入敌纵深,一举打乱了敌指挥系统,至下午五时结束战斗,两万多敌军全部覆灭。敌总指挥郝国鹏亦被活捉。

  雨过天晴,松枝嫩绿。在松树林的指挥部里,总指挥和总政委正在临时搭的石桌旁,和总指挥部的人员正在谈笑风生地下棋。

  这时,郝国鹏被押上来了,真是一只斗败的鸡,垂头丧气。

  徐总看他那个样子,想缓和缓和气氛,便笑着说:

  “郝师长,来,下一局如何”

  郝国鹏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说:

  “败军之将,岂敢谈兵。”

  徐总指挥看了郝一眼,问:

  “怎么,输得不服”

  郝国鹏摇摇头,说:

  “唉,输得糊涂。”

  徐总指挥笑笑,说:

  “难得糊涂啊,啊!”

  众人大笑。

  这时,郝国鹏上前,说:

  “斗胆请问,你哪来的兵打我”

  徐向前把五个指头一捏拢,做了一个手势,说:

  “集中罢了。”

  “那苏家埠、韩摆渡围城部队昵”郝国鹏又问。

  徐向前笑笑,十分轻松地说:

  “虚张声势而已。”

  郝国鹏翕着嘴,吃惊地咋舌了半天,说:

  “好胆量,好气魄,帅才,不愧是帅才。”

  徐向前总指挥淡然一笑,说:

  “过奖,过奖。”

  “再问一句,贵军下一步如何动作”

  “红军已围困苏家埠多日。”

  “不过,委员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郝国鹏又提醒说:“从几个方面调来的援助大军就要到了。”

  徐向前总指挥漫不经心地问:

  “几时”

  “顶多半个月!”

  “晚了。”

  但是,郝国鹏仍然坚持者,说:

  “苏家埠还有一万人,且城防坚固,守上半个月是不成问题的。”

  徐向前打断了郝国鹏的话,一挥手,下决心似地说:

  “十天之内,苏家埠将踩在我红军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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