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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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一连几天,楚汉菊在夏梦石家做活,举目无亲,倍感孤独,她多么想见张锡德,可是,连个影子也没有。他只好每天在厨房里做饭,有时跟其他厨师去菜场买菜。

  这天,她在菜场上突然碰到了欧阳符克,真是喜出望外,但她是跟随一位老厨师出来的,怎么去打招呼呢,但她打定主意,决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于是,她灵机一动,脱口喊出:“表哥,你也来买菜!”

  “哎呀,表妹,你怎么来了。”欧阳符克的脑袋特别灵活,随机应变的本事特别快,他赶快走过来,热情地说:“好久不见了,家里人好吧?”

  “好!”楚汉菊说:“都在混饭吃呗,表哥,你们全家可好?”

  同她一块儿来的那个老厨师,见这对表兄妹很亲切,就有心想让年轻人多说会儿话,他说:“汉菊你跟表哥说会儿话吧,我赶紧去买菜,一会儿我来找你,可不要走远了。”

  好心的老厨师走了。

  楚汉菊向四周看看,见没有人,便小声问:“张先生在哪?”

  其实,他们的见面是张琢有意安排的,欧阳符克已经来了三天了,今天才碰上。但是欧阳符克不能说。只见他皱皱眉头,问:“哪个张先生?”

  “就是替我哥哥算命的张先生呀!”

  “他在哪,我也不知道。”

  她心里很惊讶,急忙问:“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是一起的。”欧阳符克说:“领导上有规定,相互间谁也不准问谁的情况。”

  “那天,大家都叫你天门佬,不问怎么能知道?”

  “我这天门的口音,谁还能听不出来。”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自从党的活动转入秘密以后,长江局为了不使党组织遭到破坏,采取了许多防范措施,其中就有规定得很清楚,相互间不能乱问。那天,他们在学校里传达和讨论党的“八七”会议精神,是以进步青年学生名义召开的,谁是党员谁不是党员,相互间不知道。有的人连名字都是假的。当然,这会儿欧阳符克和楚汉菊并不是偶然相遇,他是受长江局的指派,和她联系的,来之前,领导上给他规定得很清楚,不准透露他是和黄麻联系的联络员的身份,他几次找她,都没有碰到,今天有人通知他,说她到菜市场买菜,所以,他早早地就来等了。

  她摸不清底细,也不想多问,只是说:

  “我在夏家好多天,也没人来找我,有事我也不知道该去找谁。”

  “领导上让我和你联系。”欧阳符克将联系的办法、地点、喑号,都告诉了她,叮嘱说:“要记牢,不能对任何人讲。”

  她心里总记得一份名单,那是司徒卫给夏梦石的,那天,司徒卫故意拿来在他面前显示自己的能耐,说那是要逮捕的共产党要人的名单,她看到了,这会儿,她便告诉了欧阳符克。

  “有多少人?”欧阳符克着急地问:“有谁的名字?”

  她摇摇头,因为没上过学,在县城布店老板家抽空学一点,认得的字也有限。那名单上的字倒全看清楚了,就是不认得。在她看的名单上,第一个名字的笔划特别多,她便写了个四字,然后又在下面左拐弯右拐弯,欧阳符克马上猜出来了,便在自己手心上写了“+++”三个字,问:“是不是这三个字?”

  她一看,连连点头,说:“就是,就是。”

  他们用这个办法,猜出了好几个人。

  他们这边刚说完,老厨师买好菜回来了,笑嘻嘻地对欧阳符克说:“你表妹有我照顾哩,让家里人放心好了,有机会你到我们那儿去看看。”

  “那就拜托你老师傅了。”欧阳符克向老厨师作了个揖,然后走了。

  二

  欧阳符克比戴孟雄还狂热。

  几天之内,他从武汉到七里坪两趟,他来得很快。像一阵风,他去得也很快,也像一阵风。这样,在镇上工作的同志,也就不需要写报告了,有什么情况,他就向长江局汇报了,长江局有什么指示,他就及时送去了。

  长江局领导听了他的汇报,非常满意,所以,在他这次来七里坪的时候,派了两名特派员,跟他一齐来,到实地来看看,有什么问题再作指导。

  戴孟雄见上面来了人,便立即将联络员和特派员带到农会办公室。这办公室也是戴孟雄的功劳,成立农会后,没有办公的地方,他便主动把学校里的房子让出了两间,成了农会办公室,还叫木匠做了个大牌子,亲自写上字。农会会员们听说长江局派了特派员来,便纷纷赶来。顿时,院子里、屋檐下,到处都是人。大家一看,特派员是夫妇二人,男的叫吴健,女的叫倪国英,便都围上来,想听听特派员讲些什么。

  农民群众的革命积极性如此之高,使吴健和倪国英非常兴奋。吴健同志是黄麻高桥人,192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他对家乡农民运动又搞起来了,来的农民这么多,觉得是个很好的宣传机会,便站在院子当中,挥着手对大家说:“农友们,我们成立了农民协会,参加的人越来越多,这是一件大好事。最近,长江局同志表扬了黄麻,并对今后的斗争作了指示。事实证明,地主豪绅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们不过会写几个字,有几个狗腿子。只要我们大家团结起来,齐心协力,用锄头、扁担,也能把他们打垮。我们组织起来了,力量大了,现在到处在捕捉土豪劣绅,我们这里也要动起手来。”

  特派员的话音刚落,戴孟雄便领着农会会员们振臂高呼起来:

  “打倒土豪劣绅!”

  “我们人多不怕他!”

  群众这样的高涨情绪,楚汉华看到了非常高兴,他不像戴孟雄那样易于激动,考虑问题比较肯用脑子,也比较稳健。几天来,他一直都在想着领导会员们跟土豪劣绅进行一场像样的斗争。他和戴孟雄、许其朋商量过多少次,三个人在镇上最恨的是韩老虎,都想在韩老虎身上先开刀。没想到这个家伙出去好多天就是不回来。这些天来,郭志浩、戴树民、曹如海、罗英、徐吉、汪川良等人,分头到各个区去发动群众,高桥、乘马岗、顺河也成立了农会,而且斗争了土豪劣绅,他们觉得七里坪的斗争要起带头作用,心里很着急。

  急中能生智,楚汉华把镇上的一只虎三只狼九条狗十八条泥鳅都想了一遍。想着,想着,他想到了龙潭寺。有一回,韩老虎叫他到寺里去请住持和尚,到了寺里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住持觉照说看他不顺眼,无缘无故地痛打了他一顿。原来,觉照他自己心里有鬼,领着一个妇女进寺想干见不得人的事,以为楚汉华发觉跟进来的呢,其实楚汉华什么也不知道。他没请到和尚,白白地挨了一顿打,韩老虎还骂他没有用,罚他两斗谷子。这个仇恨,他多年憋在肚子里,现在他想到了觉照不但是欺侮他,七里坪穷苦人受欺负的不知有多少。便问:

  “龙潭寺的当家和尚算不算土豪劣绅,该不该打倒?”

  龙潭寺的情况,吴健同志是一清二楚的,长江局三年前派吴健和另外两个同志到七里坪活动,路过龙潭寺差点被觉照住持抓起来送进城,三个人跑出龙潭寺,吴健同志因迷了路,跑到了上戴家,结识了戴树民的父亲,老汉送他去七里坪途中听说那两位同志遇难,他才走了。这些事历历在目,他毫不含糊地回答说:“算得!算得!”

  在一旁的倪国英同志说:“那是真正的地主豪绅!”

  既然是地主豪绅,那我们就能斗他。楚汉华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家一商量,吴健、郭志浩、戴树民都同意,许其朋、戴孟雄更赞成。于是,楚汉华挥着粗壮的手臂,喊道:“大家赶快回去吃饭,等会儿到龙潭寺算账去。”

  大家听说要到龙潭寺和当家和尚算账去,又一阵高呼口号,然后便赶紧回去吃饭。

  楚汉华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心里一怔,像有什么心思,便急急匆匆要回家。戴树民劝他陪同特派员吃顿饭,他也不肯,特派员来后,也没有什么好招待,戴孟雄拿自己的薪水买点肉,张大胆和黄小胆是叉鱼的能手,他们两个又到河塘里去叉两条鱼,再从这家拿点菜那家拿点葱,做了一顿饭,招待特派员和联络员。

  大家留不住农会主任,就让他回家了。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楚汉华恨透了和尚觉照,但他害怕龙潭寺里的菩萨。

  他很迷信,相信鬼神和命运。他过去多次到过龙潭寺,小时候他父亲领他去烧香,求菩萨保佑,赐个好的前程。他总相信小时候如果不烧那些香,命运可能还要苦。后来,韩老虎家的人不断去龙潭寺烧香念佛,叫他挑东西,因此,庙里的菩萨他都仔细看过。他记得很清楚,一进庙门,就立着四大金刚:多闻天王、持国天王、增长天王、广目天王,个个面目狰狞。五间正殿里,有观音和众多神相,香火缭绕,灯浊辉煌,锦帐绣幕。墙壁上还挂着“有求必应”的匾。

  在这个龙潭寺正殿的东侧,还有一个地狱府,顺台阶而下,就进入了阴森森的十八层地狱。同人体一样高大的牛头、马面、判官、鬼卒,个个横眉竖眼,龇牙咧嘴,挺胸凸肚,在向不善之徒行冥刑。有迷魂汤、卧冰山、碾尸骨、磨肉浆、上刀山、下火海、入油锅、睡火盘,还有割鼻、拔舌、剜眼、锯解、分尸、狗撕、化血等等,种种逼真的残酷场面,使人毛骨悚然,长久不忘,墙壁上还写着:灵魂不灭,轮回转生,因果报应……

  楚汉华小时候经常求神问卦,他认为神仙菩萨最公正,有难事求菩萨就行了。但是,后来许多事,特别是他跟韩耀光家去烧香,他总觉得菩萨的心长得也很偏,也是嫌穷爱富,他穷得没钱买香火,走进庙里,神仙鬼怪都向他瞪眼,有钱人香火买得多,神仙鬼怪都向他们笑。香火烧得越多的人,命运就好,香火烧得越少的人,倒霉的事就越多。他慢慢地不像小时候那么崇拜菩萨了,因为没有钱买香火,他就越不敢得罪菩萨,怕菩萨给他降临什么灾难。

  现在这会儿,他回到家里,把家里的香拿出来,在灶王爷面前点着烧了,然后跪下来,磕三个头,祷告起来。

  在楚汉华离开农会办公室的时候,罗英从他的匆忙行动和脸色上看出来,他好像有什么难说的事,问又不好问。于是,她便匆忙地吃了几口饭,就赶紧跑到楚汉华家来,想看过究竟。

  她到了楚汉华家门口,一种景象把他惊呆了。只见他烧了香,跪在灶王爷像前磕头褥告。只听他嘴里褥告说:“灶王爷,灶王爷,请你去告诉龙潭寺里的菩萨,只因为他庙里的觉照,平时为非作歹,欺压穷人,作孽太多,我要领着大家去惩罚他。我带人到庙里去,是惩罚恶人,不是跟菩萨过不去,请神仙保佑我胜利。现在,我不能到庙里求菩萨,只有请灶王爷帮忙了。事成之后,我再到庙里去烧大香磕大头。”

  她仔细地听,认真地听,先是吃惊,后是想笑,她没有想到他还是封建大脑壳。

  他褥告完了,香也烧了,心也踏实了。爬起来,正想往外走,一看罗英站在门口,脸一下子煞白,愣了好大一会,他才嗫嚅着嘴唇:“罗同志,你都看到了,都听到了。”

  她点点头,本想好好开导他,告诉他世界上没有鬼神,叫他不要相信迷信,干革命就要破除迷信。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在这个老实厚道的农民面前,竟然说不出话来。在大多数穷苦农民中,迷信鬼神是他们的精神寄托,是他们解脱现实生活苦恼的唯一方法。像楚汉华这样的人,从小到现在,一直受着封建思想的毒害,参加革命才几天,就能一下子把迷信思想全打消了吗?

  楚汉华见罗英没有批评他,憨憨地不好意思地说:“罗同志,请你不要笑话,我烧香磕头,全是请神仙菩萨保佑我们斗争胜利,没有为我个人褥告一句。只要大伙斗争胜利,阎王就是把我抓去下油锅,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不会的。”罗英笑笑说:“你是个好人,老天爷有眼睛的,会保佑我们斗争胜利的。”

  “烧了香,我心里就踏实了。”楚汉华说:“神仙菩萨就不会错怪了,你看我的吧,什么我都不怕。”

  她又点点头,笑笑说:“我相信。”

  “不过,罗同志,求你一件事。”楚汉华说:“我烧香磕头的事,你可不能对任何人说,要是让人知道了,就要笑话我落后了。”

  她又点点头,答应说:“你放心吧,我一定替你保密!”

  三

  “走啊,走啊!到龙潭寺算账去啊!”戴孟雄大声地喊着,犹如响雷在七里坪上空爆炸似的。

  聚集多时的群众,早已憋足了劲,这声响雷似的喊声,群众都轰动起来了,围着楚汉华,只要他向前走,浩浩荡荡的农民队伍,就全跟在他的后面了。

  愤怒的群众像干柴烈火,一点就着。楚汉华看群众确实起来了,但他是个办事稳妥的人,因为这样的事过去没有办过,生怕出差错,便把委员们叫到一边,好好布置一番,叫大家好好地掌握群众的情绪。

  戴孟雄看到愤怒的群众像燃烧起来的一团火,再一看楚汉华还在找人开会,他着急了,也不管那么多群众在场,气势汹汹地说:

  “哎呀,你这个农会主任怎么搞的,大火烧起来了,你还沉得住气,不紧不慢地找委员们开会。”

  楚汉华知道戴孟雄是急性子,便笑笑说:“稍等会儿,马上就走。”

  这一切,吴健都看在眼里,他觉得楚汉华是对的。为了顺利的领导好这场斗争,他把当时在场的郭志浩、戴孟雄、楚汉华、罗英几个人又召集在一起,商量了一番,主要是发生什么情况怎么处置,然后才开始行动。

  这时,只见楚汉华大声喊道:“走啊!不怕死的走啊!”

  霎时,农民们扛着锄头,操起扁担,跟在楚汉华的后面,像潮水般地涌向龙潭寺。正在田间干活的农民,听说要捉拿庙里的和尚觉照,也都随手操起一件农具当武器,加入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因为农民们一提起龙潭寺,没有一个不咬牙切齿的痛恨。

  龙潭寺是一座大庙,在倒水河中的沙洲上,庙四周的围墙有一丈多高,墙上四周有九节雷、劈山炮、白龙枪。庙里的住持觉照和尚,与县衙官府勾结在一起,霸占着周围九百多亩田地,有大小和尚一百多人,对广大农民进行残酷的剥削。觉照披着宗教的外衣,仗着官衙的势力,欺压百姓,坑害人民,吃喝嫖赌,无恶不作,附近的农民群众,没有不痛恨他的,大家早就希望有一天能惩治他。

  潮水似的农民队伍涌向庙里,这时,雨季刚过,倒水河的水很深,庙东的河身又被上游冲下来的泥沙垫塞起来了,露出一片沙地,农民大军越过沙滩,趟过河水,扑向了龙潭寺。

  楚汉华始终走在农民大军的前面,他身高体壮,大步走在地上咚咚直响。他们到了庙门口,庙门开着,一个和尚也不见,他好生怀疑,这是怎么回事呢?

  和尚们跑了,因为七里坪镇上已经有人来报过信。

  这个时候,楚汉华是不会犹豫的,带领群众径直走进政府殿佛堂,正殿佛堂很大,里面的大鼓有一人多高,鼓面比磨盘还大,一个大木鱼有八仙桌那么大,殿内青砖铺地,陈设辉煌夺目,简直像是宫殿一般。

  农民队伍进了正殿,一个和尚也没有,全是怒目狰狞的菩萨,要是往日,楚汉华早就会跪下磕头了。可是今天,他胆壮得很,因为他已经托过灶王爷,来跟菩萨打过招呼了,最主要的是他是领着大家来斗当家和尚的,是来革命的。菩萨再凶、再偏心眼,他也要领导好这场斗争。农民们进了正殿,楚汉华一看,吴健、郭志浩、罗英他们还没有到,因为他们没有农民跑得快。楚汉华便一面稳定大家的情绪,一面想等后面的人来商量商量。

  这个时候,几百双眼睛都在看着他。只要他一畏缩,只要他一犹豫,那就会像端起一盆冷水浇到每个人的心里去,那燃烧着的革命烈火就要熄灭下来。楚汉华是个有骨气的人,这个时候,就是碎尸万段,他也是要闹革命的。他把心一横,什么鬼呀神呀,他也顾不上了,捞起打鼓棒,咚咚当当地敲打起来。

  就在大家正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戴孟雄和罗大虎等几个人,把两个当家和尚带到正殿来了。

  在这些问题上,戴孟雄是值得佩服的。农民队伍在倒水河趟水的时候,他的脑袋很灵活,想到万一住持跑了,一场斗争就要扑空,群众情绪就要受到影响。于是,他就带着罗大虎和几个大一点的学生,提前走了,他们几个腿脚快,离庙多远地就看到庙里和尚东躲西藏,他们就紧追紧搜,终于把两个当家和尚搜出来了。两个当家和尚被压到正殿来,楚汉华心里踏实啦。这两个当家和尚,一个叫觉照,是外当家的,他是农民的死对头,哪家农民交不出租,他就去封门。无缘无故痛打楚汉华的就是他。另一个外号叫鲤壳,好赌好嫖,无恶不作。因为他的脑壳大,有油有肉,农民就替他起了这个绰号。

  狡猾的鲤壳,一看正殿都是农民,吓得直哆嗦,但他假装镇静,强装笑容,假仁假义地说:

  “阿弥陀佛,乡亲们,还没有吃饭吧,快坐,我去给大家弄饭吃。”

  楚汉华更是怒上加怒,过去,你们毒打我们的时候,是一副什么脸孔,现在你们又装出这副脸孔,他把手中大鼓棒,往地下一丢,吼道:“谁吃你的饭!”

  农民们也跟着吼喊道:“你的东西,还不是剥削我们穷人的。”

  他们这次组织农民斗争,主要目的是要打掉土豪劣绅的威风,进一步发动农民。长自己的志气,灭豪绅的威风。楚汉华威风凛凛地站在佛台前,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头发根,鼻翼由于内心激动张得大大的,额头冒出豆粒大的汗珠,一条深深的皱纹从紧咬着的嘴唇,向气势汹汹地往前突出的下巴伸展过去。一双大眼睛怒睁着,眼里燃起不可遏制的怒火,他发令道:

  “把他两个捆起来,拉到镇上去游乡示众,叫他们向人民悔过!”

  觉照一听说要游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说:“我半身不遂,走不动,可怜可怜我吧!”

  “走不动,抬!”有人嚷着。

  “没那么便宜。”有人不同意地嚷着:“过去抬他,如今还抬他!”

  两个当家和尚岁数确实大了,身体确实有病走不动。最后大家商量了一个办法,弄两顶轿子来,把轿衣剥下,让和尚蹲在空架里,让庙里的知客和大家痛恨的那些和尚抬着,出了庙门。

  农民们扛着从庙里缴来的土枪土炮,抬着两个和尚,从这村走到那村。

  沿途观看的人们,有的指着和尚骂,有的向他们吐唾沫,细伢们拿着竹条,围着轿子转,像耍猴子似的撩这两个和尚,叫他们低头认错。在农民们的强大威力下,两个和尚不得不低头认罪,他们蹲在轿子里,头上戴着纸糊的高帽子,像念经似的嘟囔着:

  “我错了,我干过很多坏事,从今以后,再不剥削欺压穷人了!”

  游到哪个村,哪个村就沸腾起来了,大人,小孩跟在后面说着、笑着、指着、骂着,别提有多高兴了。

  这场斗争,像一声春雷,响彻在大别山南麓,几千年来封建特权的根基在这片土地上开始动摇了。这场斗争,大涨了农民的志气,大灭了地主豪绅的威风,真正的主人在这片土地上站起来了。这场斗争,锻炼了农民,锻炼了农民中的骨干分子,农民楚汉华就是在这场斗争中,涌现出来的出色的组织领导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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