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酒，回到《人文》杂志社那幢旧楼，汉关便再也不是早上从容而心态淡定的汉关。
是的，是旧楼。小城人都这么称呼这幢楼。因为它年代太久远，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
汉关回到这里，便不再自我感觉良好地在他自鸣陋室的楼梯间歇脚了。他灰溜溜地上了杂志社为他安排在二楼的那间小屋，此时的他已被嫉妒虚荣燃烧得不能自己。他想一个人呆着安静安静。
可汉关躺在床上却越想越不能安静。故乡的戏台就像一个活人一样在汉关的眼前闹腾起来，那戏台上的陈世美不知怎么回事，演着演着就成了他汉关。
汉关看见自己穿着状元的衣裳被皇帝看上了，皇帝看上他的那一刻，他似乎也谦虚地犹豫了片刻，也觉得对几个已经长大了的孩子有些无法交待，可他身边娇媚艳丽的公主则更让他春心荡漾。
一会他便沉醉在了他年渴望的幸福里，他怎能放弃这机会这人生美事，又怎能放弃这荣华富贵？终究，他牵着丽人的手上了凤榻，进入了温柔乡，就如当年小梅对他的初吻，就如那年躺在月下的春梦。
汉关小的时候，徒个头高，干什么都不如别的孩子，这让他很自卑很难受。心疼儿子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尴尬难受，就哄骗他：“孩子呀，你和他们不同，你别和他们玩了。”
汉关问：“怎么不同？”
母亲就告诉他：“你天生是富贵命，长大是要吃黄粮干公家事的，因此，这些琐碎事，你就干不大好，而他们天生就是种地的，当然生来就会干这些。”
自从听了母亲这些话，汉关就相信了，就这样认为了。于是，他不再出去和那些乡村的邋遢孩子玩了，他闷在家里整天想象着吃黄粮的前景，再加上他母亲的点拨，他便知道吃黄粮都和读书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从母亲给他找出的他姥爷的破旧书里，他不仅看到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也看到了吃皇粮富贵以及成名多是与写文章联系在一起的。
更主要是只有这样才显得高贵。比如，古代科举三篇文章写的好，一举成名天下知；比如流传于世的苏东坡、杜甫、李白之流，哪个不是诗书经传，，博学多才，一手好文章呢？
当然，后来他从乡村的戏台子上，还知道了陈世美，这让他感到无比的亲切。因为，陈世美也出身在穷困的乡村。既然陈世美在穷困潦倒还带着几个孩子的情况下，都可以考上状元，既然陈世美结过婚了有几个孩子了，都能再找大家闺秀，那么他……汉关在自己的臆想中，在懵懂中，在对吃黄粮的渴望和等待中，便逐渐地爱上并选择了写文章这条路。在学校他对各门功课都不上心，唯独语文课，讲作文时，他格外地用心。由于特别的关注，自然就显得优胜一些，可这和科举无关。
科举这条路他必然是要失败的，何况汉关考学正处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科举才兴的时代，他那个贫困区域，一个县能考上一个大学生就很不容易了，怎么又能轮上他？
可汉关这样的选择，似乎又对了。
他母亲这时又说话了：“孩子呀，那比你学习好很多的孩子，也不如你呢！”
“怎么不如我？”刚走出学校门时，汉关一片茫然。他觉得自己离吃皇粮的路越走越远了，突然地就被一巴掌打入残酷贫困的现实了。他觉得自己考不上大学也就完了，剩下的路也就是和他爷爷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了。可他母亲又指给了他一条明路。
他母亲说：“他们考不上学也就灭了出路，可你不同，你考不上想办法是可以进乡里上班的。”
“为什么？”到这时年轻的汉关还是一头雾水。
可怜天下母亲，就赶紧点他：“你会写呀！很多乡长不都是因为最初干小秘书，后来才当上乡长的吗？乡镇里就缺这样会写的人才呢。抽空我托你大舅去给人家说说，情愿先干着，不拿钱，等位子站稳了，再慢慢要求。”
这样，汉关希望的火焰又燃了起来，把个青春不眠夜燃得噼啪做响，犹如重温了古人的黄粱梦。自然是乡长书记的千斤都爱恋了一回，虽然也不知他们这个乡的乡长书记有没有女儿，或芳龄几何，先胡四地爱恋一回再说，就如他们班的班花一样婀娜，是他中意的。和乡长或书记的女儿有了金玉良缘，后来这书记乡长他也是当得的，当了就美得醒了。觉得有些空，有些不靠谱，就赶紧催母亲：“怎么还没消息呀？”
后来，舅舅去乡里问，人家当时就给了肯定的话，却一直等到来年他母亲卖了大肥猪送了那份礼，才通知他过去上班。而拿钱已是几年以后的事了，就在这种压抑憋闷中，臆想症就来到了汉关的脑海里，并在他的脑海里生根发芽成长壮大。就像孔乙己一样，为了平服心中的屈辱和在人前的卑微，他常常活在自己的臆想里，并让它自由自在地疯长。
当然，做诗人是极后来的事情。那是从乡里被撵到镇高中以后，他在那里认识了几个写诗的人，他也就跟着别人学写起来。
被撵到学校，就是他臆想症惹的祸。
汉关在乡里帮忙的那几年，的确就接触上了一个乡领导的女儿，据说姿色也很不一般。不是乡长的，也不是书记的，乡长和书记还年轻，即便有女儿也还小。因此，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个和他年龄相仿，又是乡领导女儿的人选，又如此的俊美，对他就像遇到了救命的稻草。
何况，有一次，女孩还和他在小河边有了那样的约会。
那次约会，他们和许多乡村的初恋情人一样，他们选择了镇外的那条小河。正是春天的时候，柳树正新，豌豆花、油菜花、桃花正宜人，还有河边的小草，踩上去软棉棉的，而河中飞舞的水鸟，不仅在水面画出一圈圈涟漪，也给他们年轻的心上，画上了一圈圈涟漪。大概是因了这美丽的春景，女孩很陶醉。那次约会，汉关探探地来牵女孩的手时，女孩头一垂就……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也像许多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东一句西一句说了许多朦朦胧胧的情话。后来，在夕阳黄昏下，女孩把嘴唇慢慢、慢慢地伸过来和汉关的碰在一起，就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就受惊的兔子一样捂着脸跑掉了。
女孩吻汉关时，汉关正躺在夕阳下的草地上，女孩是羞羞地侧转身，慢慢地匍匐过去吻的汉关。女孩吻过汉关跑掉后，汉关便闭上眼尽情地回味那吻……女孩的唇是幼滑而温润的，从他的面颊滑向他的唇时，他还感觉到了她的湿，他甚至还偷偷咽了一口她的唾液，丝丝的甜里似乎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喝了这琼浆汉关便醉得不能自己了，他不顾一切地把女孩搂在了他的身上，搂在了他的怀里。女孩的腰很细很柔，似乎不胜一握；女孩的身体也很轻，却很绵，有着玉般温温的细软，有着丝般滑滑的光柔，透着花蕾般的芳香，春天般的清新；女孩的乳却是那样的热而坚硬，发烧一样，顶在他胸上的肉里，就像顶进了他的身体里灵魂里，让他的心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让他的身体骚动不安，逐渐地膨胀……后来，后来，女孩便娇憨地吟唱着和他融为了一体。
这个女孩据说叫小梅。鬼说的那个和汉关曾经有过半截恋爱史的小梅。
而和鬼喝了酒回来的这天上午，在汉关的温柔乡里，那个绚丽在他眼前，让他醉、让他迷，让他失去了自我的女人，已不是当年的小梅，而成了秦月，成了汉关心中编织出的那个秦月。他分明感到，那顶进他身体，顶进他灵魂的两个奶是那样的挺，那样的硬，那样的大而饱满，挠痒痒似地抓挠在他心上……他分明感到秦月就是那双眼含情的公主。
这样，汉关醒来再回想那次在作协和秦月的见面，就大不相同了。
记得那时，他正在给杨老师汇报那期杂志排版的事情，汇报完一抬头，秦月就亮闪闪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如一张养眼的国画，更像一束耀眼的光柱，让他双眼为之一亮，也让他的心扑棱棱地就滑出了正常轨道。
汉关当时并没有听到杨老师招呼秦月的声唤。汉关记得，当时，他正在谈缺几篇散文的事情，杨老师平时就不怎么看重散文，说没有就没有，这期不发散文也行，眼睛却朝门口看去，汉关便跟着转过了头。
汉关转过头时，秦月正笑盈盈地走进来，朝杨老师走去，可汉关却分明感觉秦月从他面前路过时向他笑了笑。现在汉关想来那笑是那样的腼腆，那样的妩媚，似乎还有些挑逗，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却让汉关的心不知何故地乱颤了一下。因此，后来杨老师接电话出去后，他便向秦月走过来了。他一边翻秦月的书，一边没话找话和秦月套近乎。而那时，秦月曾幽幽地抬眼一望。
现在想起来，那一望竟是那样的意味深长，那样的让人心魂摇荡。
此时的汉关觉得，秦月就像他当年第一次见的小梅。
他觉得这个秦月很像小梅，又比当年的小梅气质风韵许多，那挺拔而饱满的美乳，就像两个非常不老实胡乱蹿动着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