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为衣食星卜设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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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

  谩道文章不疗饥,挥毫亦有卖钱时。

  章台街上九流士,金屋家中三教师。

  儒者生涯无垄断,书生货殖有毛锥。

  堪怜闺艳画筹策,不敌奸人计谋欺。

  却说康梦鹤既善其言,依而为之,每日坐在馆中看书,萧然寂寞。人家看见一个新牌坊,都个个说:“拣择日课,不是耍处,我须求那经用的老人家,才停当,这个后生家,不必问他。若是问卜书画,这个无关性命,求他不妨。”又有人在傍说:“这个人,书役且不会做,教书又做不得,如今复在那里星卜。俗云:‘一事成,百事精。一艺颠,百艺败。’我晓得这个人,不良不莠,却是颠狂。”又有一二“半通识”之流,在那边议论说:“这个人,学问稍稍通,不过命运未亨,为衣食所累故也。你若不信,我有一把白扇,到那里求他一首诗,试他才能如何。”又有一人说道:“古诗我亦会念数首,他不过抄写就是,何以见其学问?”

  又有一人道:“我们各限一个韵,出一个题目与他做,便晓得了。”三人遂齐到日课馆中,惹得梦鹤心中思道:“我今日有利息了。”谁知都是要来试他。那人陪一面笑脸,对梦鹤道:“我们要求一求,不晓得先生肯否。”梦鹤道:“领教。”那人道:“外人都说先生狂颠,不晓得先生是真狂假狂,要求一首五言佳章。”大家发起笑来,说道:“你这个人更颠狂,怎么好把这话对先生说。”那人道:“我心实抱不平之愤,要把这个话为题目,颠字为韵,先生休怪了。”梦鹤道:“合当领教。外人小子无知壮士志,无怪乎流俗之讥也。但诗之事,弟极蓬蒿铅椠,望诸兄休笑。”遂举起笔来,不须思索,须臾立成。大家求读一明白,梦鹤即读云:

  潦倒尘埃中,于今有数年。

  花忧风雨夜,竹耐冰霜天。

  我笑世愚昧,世讥我妄颠。

  奋飞期后日,谁识此幽玄。

  又一个人持出一幅笺纸,要七言律诗一首,以‘菊生于六月间’为题,‘青’字为韵。斯时菊未盛,花未开,实要难他。梦鹤又提起笔来,即题云:

  四顾众芳开满庭,懒看金玉才叶青。

  甘心篱舍聊沉醉,翘足风霜来唤醒。

  堪笑趋时何种种,可怜知己独零零。

  天生穷达无非运,愿寄陶潜共一听。

  中又有一个人,看他文字飞舞如神,忙忙走去街中,买一把金扇来,说道:“小弟斗胆,乞求一首贺寿诗,中要句句藏‘诗酒’二字。”梦鹤又题云:

  早期脱颖聊沉醇,对席无文俗了人。

  寓日高怀五斗解,停杯覆瓿三都新。

  露渑增赏调商羽,珠玉挥成醉寿春。

  椒柏长吟贺友饮,喜题时旨祝芳辰。

  康梦鹤题完并读大家听。大家不晓的是如何美,如何不美,但观其举笔如雷驱雨,挥毫如风扫地,满纸如龙蛇飞舞。个个叹服。那人道:“我明年觅一书馆,寻几个生徒来,请先生教书,比这生业又稳些儿,免被俗人讥谤。未知有当先生尊意否?”康梦鹤道:“小弟命途多蹇,读书满腹,不合时宜。区区株守馆中,管窥天下,无计安枕。倘蒙垂顾,铭刻不忘。”

  遂拱了一拱,大家别去。是晚梦鹤归家,对平娘叹道:“士憎兹多口。流俗之辈皆说我颠狂。正是要利途反生谤门。才有一二抱不平之心,要试我文墨,考我题诗。我即时问他题目,遂题云云。那人称誉说,明年要寻一馆请我去设账,未知虚实何如。”平娘道:“君何患谤?必谤而后见君天下大才之人。不遇盘根错节,无以见利器。不经千回百转,无以见人情。必有人谤我,乃有人成我。来年之学,妾卜是实的,不是虚的。”正是:

  与世无争守藩篱,因何蜂蝶乱侵欺。

  一身成败随人转,艳女胸中早度知。

  过了来春,果不出平娘所料。忽见一人,手持一个关书,和几个小子,遥指门首,施施然而来。那人道:“先生认得我么?小弟前日说的,不敢失信。敬奉关书一纸,内题束金十两,膳米四石。万望叱存,并和生徒在这里,要请先生即日开馆。”康梦鹤道:“今日虽是吉辰,何其速也。小弟书箱行李,收拾未便。另择别日可也。”即约迟了五日,众弟子方才别去。至五日后,正要起程,适逢平娘腹痛。梦鹤惊吓,疑是“搬出衣箱,动了胎神,却教我怎好?”梦鹤即净口整衣,拂龟而筮。占得“泽风大过,三爻,动。”系已未日。梦鹤道:“不好了,是要生男子了。”平娘道:“生男子,怎么又说‘不好?’梦鹤道:“易有之曰:‘栋挠,凶’,正应长男挠折之兆也。”平娘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休信乎卦。”言未了而腹愈痛,须臾果生男子。梦鹤道:“好,好。今朝饮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遂后亦欢喜不题。且说梦鹤,幸得平娘生产明白,即到乡村开帐设教。将近半年,亏了平娘,在家守有夫之节,愁闷起来,闲看古书,见一篇古诗韵,不觉勃勃,援笔题一首《闺思回文》:

  箫声几度暗伤情,岫出飞云晓日晴。

  寥静深闺窗弄月,妒娇花园竹敲筝。

  桥高泛水流声急,夜寂寒蝉噪语轻。

  遥寄锦书传去雁,销魂拂柳渭啼莺。

  平娘写毕粘在壁上,又要思起闺怨限韵一题。正要下笔之时,忽听得草履之声。回头视之,乃夫君梦鹤也。手持一柄破雨伞,足穿一双草鞋,颜色憔悴,形容枯稿,坐在椅上,长吁短叹。平娘吃了一惊,不知是甚么缘故。原来这馆中弟子,多是洪初中的表兄弟。初中要报前日之恨,屡屡在他表叔面上说:“这先生先日经做书算。因不识字,被官府责逐。又在街上星卜,胡讲乱说,被人弃嫌。平生并无一长,想必是长于教读,大家乃请他乎?”那学父说道:“或能或不能,我辈不识字,那里晓得他。”初中复知梦鹤家贫,要讨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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