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颜氏家训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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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文\\]

  周朝太庙里的铜人背上刻着:“别多话,多话就多挫折;别多

  事,多事就多患难。”这一训诫多么重要呵!能跑的,不长翅膀;会

  飞的,缺少脚趾;有角的,没有上齿;后腿长的,前足退化:这大概是

  大自然不让动物兼具各种长处。古人说:“干得多而好处少,不如

  专心干好一件事;鼫鼠有五种技能,却没有一种技能顶用。”近世有

  两个人,都是聪明颖悟的士人,生性善经营多才能,却略无一点名

  声,因为他们的经学知识经不起盘问,史学知识经不起讨论,文章

  没有可留传于集子上的,书法手迹不值得留以观赏,卜筮六次只有

  三次准确,治病开药十次有五次出现差错,音乐造诣在几十人之

  下,弓矢技能在千百人里算中等,至于在天文、绘画、棋艺、鲜卑语、

  胡人文字、煎胡桃油、炼锡成银之类事情上,只了解些大概情况,都

  不精熟。可惜呀,凭他们的聪明,如果割弃其他的爱好,肯定能使

  自己的专业达到精妙的水平。

  给人主上书陈述意见这种事,起源于战国时期,到了两汉,此

  风流行愈广。推究它的体例,指责人主长短的,是谏诤之臣;批评

  群臣得失的,是好讼之辈;陈说国家利害的,是对策之徒;利用感情

  使人主作出决策的,属游说之士。总括这四类人的作法,都是贩卖

  他们的诚心来换取官位,出售他们的言论来谋求利禄。他们的意

  见有的无丝毫益处,反而会有使人主不省悟的困扰,即使侥幸感悟

  了人主,被时人采纳,他们起初也能获得不可估量的奖赏,最终还

  将陷于不可预测的诛杀,这就是严助、朱买臣、吾丘寿王、主父偃这

  类的很多人。优秀史官所记载的,大概只选取洁身自好,耿介不阿

  的人,以评论时政得失罢了,但这不是谨守法度的士君子所干的。

  现在我们所见到的,怀“美玉”、佩“异香”的德才兼备的人,都耻于

  干这类事。那些守候公门,趋赴朝廷,给皇帝献书言计的人,大都

  空疏浅薄,自傲自夸,毫无治理国家的方略,都谈些秕糠之类的琐

  事,十条建议中,没有一条值得采纳,即使偶有与实际切合的意见,

  却早已被先觉者提出,不是人们不知道,只担心知而不行。有些献

  书言计者被揭发包藏私心,当面追查考问,事情邪僻,他们反会愧

  惧交加;即使人主为了对外维护朝廷的声誉和教化,或许对他们加

  以包涵,但他们是些侥幸之徒,不值得与之为伍。

  谏诤者的目的是纠正人主的失误,这就必须先使自己处在能

  够说话的地位,并且应当尽量匡助和襄赞人君,决不可苟且偷安、

  垂头塞耳。至于侍奉人主,要万事适当,不要超越职权,如果干涉

  职责以外的事,就会成为朝廷的罪人。所以《礼记·表记》说:“事奉

  人君,如关系疏远,却去劝谏,就是谄媚了;如关系亲近,而不劝谏,

  那就是尸位求利了。”《论语·子张》说:“未取得人君的信任,就去劝

  谏,人君会认为在诽谤自己。”

  君子应当坚守信仰,修养道德,蓄积声价,等待时机,如果仍然

  不能晋升官禄,实在是由于天命。为达到某种需求而东奔西走,不

  顾羞耻,与人攀比才能,衡量功绩,声色俱厉,怨这恨那,有人甚至

  以宰相的缺点为要挟,以获得官禄为酬谢,还有人喧哗吵闹,扰乱

  人们的视听,求得被任用,靠这些手段求得官职,还声称自己有才

  干与能力,这与偷食致饱、窃衣取暖有什么区别呢!世人看见那些

  奔走钻营而得官的人,就说“不去追求怎能获得官位呢”;却不知道

  时运一到,不去追求,官位也会来的。看到那些恬静谦让而没得到

  官职的人,又说“不做怎么会成功呢”;却不知道不到风云际会之

  时,一味追求也是无益处的。世间那些不追求而有所得,或追求而

  无所得的人,能数得清吗?

  北齐末年,不少人用钱财去请托依附皇族的外戚,煽动得宠女

  子去进言求官。那些被任为地方官吏的,印绶光艳华丽,车马辉煌

  显赫,荣耀兼及九族,富贵显达一时。可一旦被执政者怨恨,随之

  对他们考察调查,那些得利的,也定会因利而遇到危殆,只要稍稍

  染上仕途恶习,背离为官应有的严肃公正,陷阱是相当深的,创伤

  是不能平复的,即使能免除一死,却没有不家道败落的,到了这种

  程度,才噬脐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从南方走到北方,从未与时人

  说过一句有关自己的身分的话,虽然不能官运显达,但也绝无怨言。

  王子晋说:“帮厨的人,能尝到美味;助人殴斗的人,可能要受

  伤。”这是说,别人做好事,应当去援助,别人干坏事,便要离开,更

  不要结党去做不仁不义之事。大凡对世人有损的事,都不可参与。

  但走投无路的小鸟投入怀中,仁慈的人总会怜悯它的;视死如归的

  勇士来投奔我,能弃之不管吗?伍员将后半生寄托在渔舟上,季布

  藏身于广柳车中,孔融匿藏张俭,孙嵩匿藏赵歧,这些都是前代人

  所看重的,也是我所信奉的,即使因此而获罪,我也心甘情愿。至

  于郭解代人报仇,灌夫怒责田蚡争地,都是游侠的行为,不是君子

  所当干的。如果有逆乱犯上的行为,得罪了人君和父母,就不值得

  同情。亲戚朋友遇到危难,尽家中的财物与自己的能力去解救,不

  应当吝惜;若是有人横生心计、无理干求,就不是我要你们同情的

  了。墨子一类人,世上称之为热心肠人,杨朱一类人,世人称之为

  冷肚肠人。人生在世,肠不应冷,腹不可热,应当以仁义来节制言

  行。

  从前我在修文令官署的时候,有些山东学士与关中太守争论

  历法问题,总共有十几个人,纷纷扰扰地争执了好几年,内史发文

  牒请议官评定此事。我提出说:“大体上儒生们所争论的,可分为

  四分历和减分历两家。历算天象的要点,可通过日晷仪的影像来

  测定;现在以此来检验两种历法中有关春分、秋分、夏至、冬至以及

  日蚀、月蚀的情况,可发现四分法疏略而减分法周密。疏略者声称

  政治法令也有严有松,日月的运行也相应会有不足或超前,并非历

  法计算的误差;细密者却说日月运行有快有慢,用正确的方法来计

  算,可预先知道它们运行的情况,没有什么灾祸和吉祥之说。使用

  疏略的四分历,可能隐藏伪诈而失却真实;使用细密的减分历,可

  能顺应了天象而违背了经义。而且议官所了解的,不可能比论争

  双方更精深,用浅薄的知识去裁判高深的学问,怎能让人信服呢?

  这件事既然不属法律法令的范围,希望不要去裁断谁是谁非。”整

  个官署的人无论地位高低,都认为我的看法对。有一位礼官却认

  为这样做是一种耻辱,苦苦地要求不放下这个问题,勉强地对两种

  历法去进行考核。他对这方面的知识本已很少,又无法实地测算,

  回过头来,仍去采访争执双方,想藉此判断二者的优劣。他们早晚

  聚在一起议论,由寒到暑,从春到冬,劳顿烦苦,终不能作出判断,

  抱怨讥嘲之声滋生,只得抱愧退场,最后还被内史搞得十分窘迫:

  这是好名所惹来的耻辱。

  止足第十三

  《礼》云:“欲不可纵,志不可满。”①宇宙可臻其极②,情性不知

  其穷,唯在少欲知足,为立涯限尔③。先祖靖侯戒子侄曰④:“汝家

  书生门户,世无富贵,自今仕宦,不可过二千石⑤,婚姻勿贪势

  家⑥。”吾终身服膺⑦,以为名言也。

  天地鬼神之道,皆恶满盈⑧。谦虚冲损⑨,可以免害。人生衣

  趣以覆寒露⑩,食趣以塞饥乏耳。形骸之内,尚不得奢靡,己身之

  外,而欲穷骄泰耶?周穆王、秦始皇、汉武帝,富有四海,贵为天

  子,不知纪极,犹自败累,况士庶乎?常以二十口家,奴婢盛多,

  不可出二十人,良田十顷,堂室才蔽风雨,车马仅代杖策,蓄财数

  万,以拟吉凶急速,不啻此者,以义散之;不至此者,勿非道求之。

  仕宦称泰,不过处在中品,前望五十人,后顾五十人,足以免

  耻辱,无倾危也。高此者,便当罢谢,偃仰私庭。吾近为黄门郎,

  已可收退,当时羁旅,惧罹谤读言,思为此计,仅未暇尔。自丧乱

  已来,见因托风云,侥幸富贵,旦执机权,夜填坑谷,朔欢卓、郑,晦

  泣颜、原者,非十人五人也。慎之哉!慎之哉!

  [注释\\]

  ①“《礼》云”二句:引自《礼记·曲礼》。

  ②臻(zhēn):至,达到。

  ③涯限:界限,极限。

  ④靖侯:颜之推的九世祖颜含,字宏都,年九十三卒。谥靖

  侯。

  ⑤二千石:汉制,郡守俸禄为二千石。

  ⑥婚姻勿贪势家:《景定建康

  志》四三引《右光禄大夫西平靖侯颜府君碑》载,大司马桓温求与颜含联姻,含

  不同意,认为桓温负气好名,如若有失,罪及姻党。因而对家人说:“自今仕宦

  不可过二千石,婚嫁勿贪世位家。”势家:疑为“世家”之误。

  ⑦服膺(yīng):衷心信服。

  ⑧“天地鬼神”二句:语本《易·谦彖》,“天地亏盈而益谦,地道复盈而流

  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

  ⑨冲损:淡泊少欲。

  ⑩趣(qū):

  仅够。覆:遮盖。

  穷:尽。泰:放纵。

  周穆王:姓姬,名满。西击犬

  戎,迁犬戎至太原(今甘肃镇原);东攻徐戎,在涂山(今安徽蚌埠市)会合诸

  侯。

  纪极:极限。

  杖:手杖。策:马鞭。

  拟:预料,预备。吉凶:

  指婚事和丧事。

  不啻(chì):不仅。

  泰:平安,安稳。

  偃(yǎn)仰:伏身和仰身。这里泛指日常居处。

  私庭:自己的家庭。

  羁(jī)旅:寄居他乡作客。

  罹(lí)遭遇(多指不

  幸事件)。读言(dú):怨言。

  卓:指卓氏。战国、秦、汉间大工商业主。秦破

  赵时,迁居至蜀临邛(今四川邛崃),冶铁成巨富。郑:指程郑。汉初大工商业

  主。秦时迁临邛,也冶铁成巨富,与卓氏齐名。颜:指颜渊。名回,字子渊。

  孔子弟子。原:指原思。字子思。孔子弟子。颜渊、原思均以安贫乐道著称。

  [译文\\]

  《礼记》说:“不可放纵自己的欲望,不可随便满足自己的

  大志。”宇宙大也有极限,人的天性是没有穷尽的,只有减少欲

  望,知道满足,为自己立个限度。先祖靖侯曾告诫他的子侄

  说:“你们家是书生门户,世世代代没有富贵过,从现在起,你

  们为官不可超过太守,婚姻不要攀附权势显赫之家。”这句话,

  我终身信服,并把它当作至理名言。

  天地鬼神之道,都厌恶满盈;谦虚淡泊,可以免除灾害。

  人生活于世穿衣只是为了遮掩身体免寒冷袒露,吃东西只是

  为填饱肚子以免饥饿罢了。身体本身不求奢侈浪费,身体之

  外还求穷尽骄奢吗?周穆王、秦始皇、汉武帝有四海之富,贵

  为天子,尚且不知满足给自己带来伤败,更何况一般的百姓

  呢?我常认为,如果是有二十人的家庭,奴婢再多也不要超过

  二十个,良田不要超过十顷,房屋只求能避风雨,牛马只求能

  代替步行。积蓄数万钱财,应用来准备婚丧和应急之事。超

  过这个限度,应该仗义疏财;没有达到这个程度的,切勿用不

  正当的方法来求取。

  做官做得稳妥的处在中品,前面可见五十个人,后面也是

  可以看见五十个人,这样足以避免耻辱,没有倾覆的危险。高

  于中品,应当谢绝,偃息家中。我最近任黄门郎,已经够条件

  告退了,但是却客居他乡,怕遭到诽谤和非议;心里想着告退,

  但是却没有机会。自从天下大乱以来,我看见乘机得势,侥幸

  取得富贵的人,早上大权在握,晚上却填尸山谷。月初像卓

  氏、郑氏那样快乐的富豪,月底却像颜回、原思那样寒苦的贫

  士,这种人不止五个十个啊!要谨慎,千万要谨慎!

  诫兵第十四

  颜氏之先,本乎邹、鲁,或分入齐,世以儒雅为业,

  遍在书记①。仲尼门徒,升堂者七十有二,颜氏居八

  人焉。秦、汉、魏、晋,下逮齐、梁,未有用兵以取达者。

  春秋世,颜高、颜鸣、颜息、颜羽②之徒,皆一斗夫耳。

  齐有颜涿聚,赵有颜冣③,汉末有颜良,宋有颜延之④,

  并处将军之任,竟以颠覆。汉郎颜驷,自称好武,更无

  事迹。颜忠⑤以党楚王受诛,颜俊以据武威见杀,得

  姓已来,无清操者,唯此二人,皆罹祸败。顷世乱离,

  衣冠之士,虽无身手,或聚徒众,违弃素业,徼幸战功。

  吾既羸薄,仰惟⑥前代,故置心于此,子孙志之。孔子

  力翘门关,不以力闻,此圣证也。吾见今世士大夫,才

  有气干,便倚赖之,不能被甲执兵,以卫社稷;但微

  行⑦险服,逞弄拳腕,大则陷危之,小则贻耻辱,遂无

  免者。

  国之兴亡,兵之胜败,博学所至,幸讨论之。入帷

  幄之中,参庙堂之上,不能为主尽规以谋社稷,君子所

  耻也。然而每见文士,颇读兵书,微有经略。若居承

  平之世,睥睨⑧宫阃,幸灾乐祸,首为逆乱,诖误⑨善

  良;如在兵革之时,构扇反覆,纵横说诱,不识存亡,强

  相扶戴:此皆陷身灭族之本也。诫之哉!诫之哉!

  习五兵⑩,便乘骑,正可称武夫尔。今世士大夫,

  但不读书,既称武夫儿,乃饭囊酒瓮也。

  [注释\\]

  ①书记:书籍记载。

  ②颜高、颜鸣、颜息、颜羽:四人皆鲁国人。

  ③颜冣:战国时赵将。

  ④颜延之:南朝宋临沂人。

  ⑤颜忠:东汉人。

  ⑥惟:思。

  ⑦微行:隐瞒高贵身份,易服外出。

  ⑧睥睨:窥视、窥察。

  ⑨诖误:连累。

  ⑩五兵:五种兵器。

  [译文\\]

  颜氏的先辈,祖居春秋时期的邹国、鲁国,有的又分散到春

  秋时的齐国,世世代代都是以儒雅为业,这在书籍中随处可见记

  载。孔子的门徒,学问精深的七十二人中,颜氏家族占了八人。从

  秦、汉、魏、晋,往下数到南朝的齐、梁,颜氏家族中没有靠用

  兵而得志扬名的。春秋时期,有颜高、颜鸣、颜息、颜羽等人。都

  是一些武夫。齐国有颜涿聚,赵国有颜冣,汉朝末年有颜良,东

  晋末年有颜延,都处在将军的位置上,最终却因此而倾败。汉朝

  的郎官颜驷,自称好武,更未见他有事迹流传。还有颜忠因党附

  楚王受诛,颜俊因割据武威被杀,从有颜姓以来,没有高尚节操

  的,只有这两个人,都遭致了灾祸败亡。近世以来,国家遭逢乱

  离,士大夫们虽然没有武艺,但有的也聚集徒众,放弃了一贯的

  诗书儒业,去碰运气求取战功。我的身体既如此单薄,又想到前

  人好兵致祸的教训,所以把心思放在读书仕宦这上面,希望子子

  孙孙都记住这一点。孔子的力气可举起城门,却不以武力闻名于

  世,这是圣人为我们树立的榜样啊。我看见当今的士大夫们,才

  血气方刚,就以此自恃,又不能披戴铠甲手执兵器去保卫国家;只

  知穿上剑客的服装,行踪诡秘,到处逞弄拳术,大则身陷危亡,小

  则自讨耻辱,竟没有一个能幸免的。

  国家的兴亡,战争的胜败,对此如果已具有广博的学识,也

  是可以讨论这个问题的。一个人进入国家决策机关,在朝廷的殿

  堂上参预国政,却不能为君主尽谋划之责以求得国家的安定富足,

  这是君子所引以为耻的。但我常常看见一些文士,兵书既读得很

  少,兵法也只是略知概要。如果处在太平盛世,他们会热心于侦

  伺后宫动静,为每一点动乱而幸灾乐祸,领头犯上作乱,以致牵

  连善良之辈;如果处在战乱时期,他们会到处挑拨煽动,八方游

  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看不清存亡的趋向,却竭力扶持拥戴

  别人称王:这些行为都是招致丧身灭族的祸根,对此要警惕!千

  万要警惕!

  熟悉五种兵器,擅长骑马,方可称作武夫。现在的士大夫,只

  要不读书,就称作武夫,实在是酒囊饭袋一个。

  养生第十五

  神仙之事,未可全诬;但性命在天①,或难钟值②。人

  生居世,触途牵絷③;幼少之日,既有供养之勤;成立之

  年,便增妻孥之累。衣食资须,公私驱役;而望遁迹山林,

  超然尘滓,千万不遇一尔。加以金玉之费④,炉器所须⑤,

  益非贫士所办。学如牛毛,成如麟角⑥。华山之下⑦,白骨

  如莽,何有可遂之理?考之内教⑧,纵使得仙,终当有死,

  不能出世⑨,不愿议曹专精于此。若其爱养神明⑩,调护气

  息,慎节起卧,均适寒暄,禁忌食饮,将饵药物,遂其所

  禀,不为夭折者,吾无间然。诸药饵法,不废世务也。

  庚肩吾常服槐实,年七十馀,目看细字,须发犹黑。邺

  中朝士,有单服杏仁、枸杞、黄精、术、车前得益者甚多,

  不能一一说尔。吾尝患齿,摇动欲落,饮食热冷,皆苦疼

  痛。见《抱朴子》牢齿之法,早朝叩齿三百下为良;行

  之数日,即便平愈,今恒持之。此辈小术,无损于事,亦

  可修也。凡欲饵药,陶隐居《太清方》中总录甚备,但

  须精审,不可轻脱。近有王爱州在邺学服松脂,不得节

  度,肠塞而死,为药所误者甚多。

  夫养生者先须虑祸,全身保性,有此生然后养之,勿

  徒养其无生也。单豹养于内而丧外,张毅养于外而丧

  内,前贤所戒也。嵇康著《养生》之论,而以慠物受刑;

  石崇冀服饵之征,而以贪溺取祸,往世之所迷也。

  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涉险畏之途,干祸难之事,

  贪欲以伤生,谗慝而致死,此君子之所惜哉;行诚孝而见

  贼,履仁义而得罪,丧身以全家,泯躯而济国,君子不

  咎也。自乱离已来,吾见名臣贤士,临难求生,终为不

  救,徒取窘辱,令人愤懑。侯景之乱,王公将相,多被戮

  辱,妃主姬妾,略无全者。唯吴郡太守张嵊,建义不捷,

  为贼所害,辞色不挠;及鄱阳王世子谢夫人,登屋诟怒,

  见射而毙。夫人,谢遵女也。何贤智操行若此之难?婢妾

  引决若此之易?悲夫!

  [注释\\]

  ①性命:这里指万物的天赋和禀受。《易·乾》:“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孔颖达疏:“性者,天生之质,若刚柔迟速之别;命者,人所禀受,若贵贱夭

  寿之属也。”

  ②钟:适逢。值:相遇。

  ③触途:见《风操》篇“人有忧疾”段注。

  ④金玉之费:炼丹药时耗费的金、玉。《抱朴子·金丹》:“朱草喜生岩石

  之下,刻之,汁流如血。以玉及八石金银投其中,便可丸如泥,久则成水;以

  金投之,名为金浆;以玉投之,名为玉醴。”这里泛指炼制丹药的费用。

  ⑤炉器:指炼丹炉。

  ⑥麟角:麒麟的角,比喻珍贵稀少。

  ⑦华山:在陕西省东部。古代传说为仙人居住之处。

  ⑧内教:指佛教。

  ⑨出世:宗教徒以人间世为俗世;脱离人世的束缚,称出世。

  ⑩神明:指人的精神,心思。

  禀:赐与,赋与。遂其所禀:指达到上天所赋与的自然年限。

  间然:找空子。这里指批评。

  庚肩吾:字子慎。南朝梁人。曾任度支尚书、江州刺史。槐实:槐

  的果实。可入药。《名医别录》:“槐实味酸咸,久服,明目益气,头不白,延

  年。”

  杏仁、枸杞、黄精、术、车前均为中药名。

  《抱朴子·应难》:“或问坚齿之道,抱朴子曰:‘能养以华池,浸以醴

  液,清晨建齿三百过者,水不动摇。’”

  陶隐君:即陶弘景。南朝时丹阳稜陵人,字通明。初为齐诸王侍读,后

  隐居于句容句曲山,自号华阳隐居。《太清方》:《隋书·经籍志》:“《太

  清草木集要》二卷,陶隐居撰。”

  松脂:松树树干所分泌的树脂。《本草纲目》:“松脂,一名松膏,久服,

  轻身,不老延年。”

  养生:摄养身心,以期保健延年。

  无生:指不生存在世上。

  单豹、张毅,均为人名。《庄子·达生》:“鲁有单豹者,岩居而水饮,

  不与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不幸遇饿虎,饿虎杀而食之。有

  张毅者,高门县薄,无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豹养其内而

  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后者也。”内:内心。

  指身体。外:指外部灾祸。

  见《文章》篇首段注。

  石崇:西晋渤海南皮人,字季伦。历任散骑常侍、荆州刺史等职。以

  劫掠客商致富。于河阳置金谷园,奢摩成风,与贵戚王恺、羊琇等以豪侈相

  尚。后为赵王伦所杀。《晋书·石苞传》:“(石崇)有妓曰绿珠,孙秀使人求

  之,崇尽出数十人以示之,曰:‘任所择。’使者曰:‘本受命索绿珠。’崇曰:

  ‘吾所爱,不可得也。’秀怒,乃矫诏收崇。绿珠自投楼下而死。崇母兄妻子,

  无少长,皆被杀害。”

  诚孝:即忠孝,避隋讳改。贼:杀害。

  咎:抱怨。

  妃:皇帝的妾,太子、王的妻。主:公主。姬:皇宫中女官。

  妾:指大臣的小老婆。

  张嵊:南朝梁人。字四山。少有志操。累官吴兴太守。举兵讨侯景,兵

  败被执。遇害。事见《梁书·张嵊传》。

  建义:此指发动义军讨伐侯景。

  世子:帝王及诸侯的正妻所生的长子。此指萧嗣。谢夫人:萧嗣的

  妻子。

  引决: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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