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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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六知者章

  孟子曰:“知者①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尧舜之知,而不徧物②;急先务也。尧舜爱人,不遍爱人;急亲贤也。不能三年之丧,而缌小功③之察;放饭流歠④,而问无齿决⑤,是谓不知务。”

  【注释】

  ①知者:智慧之人。“知”,通智。②徧物:“徧”,同遍。普遍也。“物”,事也。“而不徧物”,谓不能普遍知道百工之事也。③缌小功:“鳁,细麻布。丧服之最轻者用之,三月之丧也。“小功”,其丧服用稍粗熟布为之,五月之丧也。”④放饭流歠:“放饭”。谓饭时放恣无节。“流歠”,谓饮食长吸如流。“饭”,读上声。“歠”,音卓。⑤齿决:朱注:“齿决,啮断干肉;不敬之小者也。”

  【译文】

  孟子说:“聪明的人,没有不清楚的,但必把当前的紧要事先做完;仁慈的人没有不爱人的,但必先以亲近贤能之人为要务。尧舜的智慧,也不能遍知一切事务,只因能先办重要的事件;尧舜的仁慈,也不能尽爱所有的人,只因能先急于亲近贤能的人。不能守三年之孝的人,却细察到那缌服和小功服;好像在吃饭时,狼吞虎咽,口沫流溢,放肆无度,却注意到不应用牙齿咬断干肉的小节,这叫做不知轻重缓急。”四十七不仁章

  孟子曰。“不仁哉①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②。”公孙丑曰:“何谓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烂其民而战之③。大败。将复之④。恐不能胜,故驱其所爱子以殉之⑤。是之谓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也。”

  【注释】

  ①不仁哉:赵注:“惠王好战杀人,故孟子曰,不仁哉。”②仁看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朱注:“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所谓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也。”③糜烂其人民:谓驱民战死,粉身碎骨,血肉成浆也④将复之:又准备再战。⑤驱其所爱子弟以殉之:指东败于齐长于死焉事。“子弟”,谓太子申。

  【译文】

  孟子说:“梁惠王,真是不仁道呀!仁道的人,由他所爱的,推及到所不爱的;不仁道的人,把他所不爱的,推及到他所爱的。”公孙丑说:“这是怎么说的?”孟子说:“梁惠王为了争夺土地的缘故,不惜牺牲他的人民,叫他们去打仗,结果打了大败,还要继续打下去,又怕不能打赢,所以驱使他所爱的子弟去送死,这就叫做由他所不爱的,推及他所爱的。”四十八春秋章

  孟子曰:“春秋无义战①;彼善于此②,则有之矣。征③者,上伐下也,敌国④不相征也。”

  【注释】

  ①春秋无义战:朱注:“春秋每书诸侯战伐之事,必加讥贬,以着其擅兴之罪,无有以为合于义而许之者。”②彼善于此:朱注:“如召陵之师之类是也。”焦循正义:“召陵之役,虽以兵车,而不伤一卒,不折一矢,无异衣裳之会,故春秋善之。”③征:正也。上讨下之称。朱注:“诸侯有罪,则天子讨正之,此春秋所以无义战也。”④敌国:“敌”,匹也。“敌国”,强弱同等之国也。

  【译文】

  孟子说:“春秋的时候,没有合理的战争;只有那个比较这个好些,到是有的。所谓征,本来是上伐下的,平等的国家,不能彼此讨伐的。”四十九尽信章

  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①,取二三策②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③,而何其血之流杵④也。”

  【注释】

  ①武成:朱注:“周书篇名。武王伐纣,归而纪事之书也。”②取二三策:“策”,竹简。谓取其二三竹简之言,其余不可尽信。③以至仁伐至不仁:“至仁”,谓武王也。“至不仁”。谓商纣也。④血之流杵:朱注:“杵,春杵也,或作卤楯也。武成,言武王伐纣,纣之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

  【译文】

  孟子说:“完全信书中的话,还不如没有书好。我对于书经武成篇,只取两三尺竹简的意思罢了。仁德的人,是天下没有敌手的,拿最仁的武王伐最不仁的商纣,怎么会杀得血流漂杵呢!”五十有人章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为陈①,我善为战。’大罪也,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焉,南面而征北狄怨,东面而征西夷怨,曰:‘奚为后我②?’武王之伐殷也,革车三百两③,虎贲④三千人。王曰:‘无畏!宁尔也,非敌百姓也⑤。’若崩厥角⑥稽首。征之为言正也;各欲正己⑦也。焉⑧用战!”

  【注释】

  ①陈:同阵。行列也。②“南面而征”至“奚为后我”:见梁惠王篇第十八章。③革车三百两:“革车”,以皮革为帷之兵车也。“两”,同辆。④虎贲:勇士。⑤非敌百姓也:非与百姓为敌也。⑥若崩厥角:朱注:“于是商人稽首至地,如角之崩也。”焦循正义:“厥角,是以角蹶地。若崩者,状其厥之多而迅也。”“厥”,顿也。角,额角也。⑦各欲正己:朱注:“民为暴君所虐,皆欲仁者来正己之国也。”⑧焉:安也。何也。

  【译文】

  孟子说:“有人说:‘我会排行阵,我会打仗。’这是最大的罪人。国君好施行仁德,天下人自不会是他的敌手了。当初商汤向南方征讨,北狄就抱怨;向东方征讨,西夷就抱怨。说:‘怎么后来救我们呢?’武王伐纣的时候,只有兵车三百辆,勇士三干人。武王说:‘你们不要害怕,我是来安抚你们的。不是来和你们为敌呢!’百姓高兴得像兽用角触地叩头不止。征的意思就是正,百姓都欢迎仁德的君来正自己的国家,还用什么战争呢?”五十一梓匠章

  孟子曰:“梓匠轮舆①,能与人规矩②,不能使人巧。”

  【注释】

  ①梓匠轮舆:梓人匠人,木工也。轮人舆人,车工也。②规矩:“规”,圆规。“矩”,曲尺。

  【译文】

  孟子说:“木匠和车匠,只能按照方圆的规矩教导人,却不能使人巧妙。”五十二舜之章

  孟子白:“舜之饭糗茹草①也,若将终身焉②;及其为天子也,被袗衣③鼓琴,二女果④,若固有之。”

  【注释】

  ①饭糗茹草:“饭”,读上声。作动词用,食也。“糗”,干饭。“茹”,亦食也。“草”,粗食。②焉:于此。③被袗衣:“被”,穿。“袗衣”,画衣。④果,通婐。女侍也。

  【译文】

  孟子说:“舜在吃干饭和蔬菜的时候,好像安然地过他一生了。等到做了天子,穿着彩服,弹着五弦琴,且有尧的两个女儿侍奉他,这又好像本来如此的。”五十三吾今章

  孟子曰:“吾今而后知杀人亲①之重也。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然则非自杀之也,一间②耳!”

  【注释】

  ①亲:指父兄之亲。②一间:极近之喻。朱注:“我往彼来,问一人耳,其实与自害其亲无异也。”

  【译文】

  孟子说:“我今天,才晓得杀害人家亲人关系的重大:杀了人家的父亲,人家也杀了你的父亲;杀了人家的哥哥,人家也杀了你的哥哥,这虽不是自己亲自杀的,不过只换一个手罢了。”五十四古之章

  孟子说:“古之为关①也,将以御暴②;今之为关也,将以为暴③。”

  【注释】

  ①关:关卡。②御暴:朱注:“讥察非常。”即检查匪徒也。③为暴:言今之设关,只知重敛扰民,故曰为暴。

  【译文】

  孟子说:“古人设置关卡,为的是检查行旅,严妨盗匪;现在设置关卡,却是抽取重税,是在扰民。”五十五身不章

  孟子曰:“身不行道①,不行②于妻子;使人不以道③,不能行于妻子④。”

  【注释】

  ①身不行道:就德行言。②不行:道不行也。③使人不以道:就事由言。④不能行于妻子:朱注:“不能行者,道不行也。”赵注:“身不自履行道德,而欲使人行道德,虽妻子不肯行之。言无所则效,使人不顺其道理,不能使妻子顺之,而况他人乎?”

  【译文】

  孟子说:“自身不能行正道,这正道也就不能行到妻子的身上;使令他人不用正道,那在妻子身上也就行不通了。”五十六周于章

  孟子说:“周①于利者,凶年不能杀②;周于德者,邪世不能乱③。”

  【注释】

  ①周:朱注:“周,足也。言积之厚则用有余。”②凶年不能杀:言虽遇凶年,不得饿死。③邪世不能乱:言虽处邪世,亦不乱其心意。

  【译文】

  孟子说:“财富充足的人,虽是遇到凶年,也不会饿死;道德高尚的人,虽是处在乱世,也不会迷失他的心志。”五十七好名章

  孟子曰:“好名之人①,能让千乘之国;苟非其人,箪食豆羹见②于色。”

  【注释】

  ①好名之人:赵注:“好不朽之名。”②见:同现。

  【译文】

  孟子说:“好名的人,能将千乘的大国让给别人,如果不是真能看轻富贵的人,就是在一篮饭,一碗汤的得失之间,也将现出喜怒的颜色。”五十八不信章

  孟子曰:“不信仁贤,则国空虚①;无礼义②,则上下乱;无政事③,则财用不足。”

  【注释】

  ①则国空虚:朱注:言若无人然。”盖因国中无贤人,故空虚也。②无礼义:赵注:“无礼义,则上下之叙泯乱。”③无政事:赵注:“无善政以教人农时,贡赋则不入,故财用不足。”

  【译文】

  孟子说:“国君不信任贤德的人。那么国中就像没人一样。没有礼义,就没有上下之别,天下就将大乱了。没有善政去指导人民生产,那末国家财用便不充足了。”五十九不仁章

  孟子曰:“不仁而得①国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

  【注释】

  ①得:得之于己也,即取而有之。

  【译文】

  孟子说:“不仁的人,而能取得国家,倒是有的;不仁的人,而能取得天下,是不会有的。”六十民贵章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①次之;君为轻②。是故得乎丘民③而为天子,得乎天子而为诸侯,得乎诸侯而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④。牺牲⑤既洁,粢盛⑥既絜,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注释】

  ①社稷:“社”。土神。“稷”,谷神。引伸为国家之义。②君为轻:赵注:“君轻于社稷,社稷轻于民。”朱注:“盖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而君之尊,又系于二者之存亡,故其轻重如此。”③丘民:众民。“丘”,众也。④变置:更立。朱注:“诸侯无道。将使社稷为人所灭,则当更立贤君,是君轻于社稷也。”⑤牺牲:供祭杞之牛羊豕等。⑥粢盛:供祭杞之黍稷。黍稷曰粢,在器曰盛。

  【译文】

  孟子说:“人民是最贵重的,社稷是次要的,国君是最轻的。所以能得民心,就可以做天子;得着天子的信任,就可以做诸侯;得着诸侯的信任,就可以做大夫。诸侯无道,危害国家的安全,就可改立贤君。牛羊豕都养得很肥大,黍稷的器皿都很清洁,祭杞又按照时候,但是仍有水旱的灾害。就要改立新的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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