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别望着车窗外络绎不绝的人流，淡淡问道：“你对那曹员外了解多少，此人为人如何？”
吴明回道：“这曹金安虽无甚学识，却能说会道。平日里乐善好施，又有些豪迈之气，倒也不能算是个俗商。他家生意做得很大，茶楼，酒肆，成衣铺子，金饰银楼，都有涉猎。又因其生财有道，名声传到了永乐王耳里，王爷便将自己手中的一些漕运盐运生意交予他打理。曹金安不负所托，没多久便使永乐王的生意毛利整整上扬了三成。王爷大喜之下，便允他捐了个员外的闲职，同时命他全面接手王府各大产业。正式聘为府中银钱管事。”
“生意做得那么大，商场上应该有不少敌手吧。”
“原来是有一些对手。不过自从其傍上永乐王这棵大树后，便借着王府的名头建立了一个‘永乐城行商联合会’。将整城各路商业打理得仅仅有条，又使城中各项税收也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各大商家或多或少都获得了实际利益。顿时将其奉为商会领袖，连原先与之不合之人，都是真心叹服。王爷更是喜的对曹金安大加封赏，对他提出的各项改革商业的提议，无有不应。”
“哦？照你说来，此人还是个左右逢源之人咯。若真是如此，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去对他下咒？多半是有些见不得人的龌龊没有告知与你罢。”
吴明想了想，也道：“师尊所言有理。只是，别人即是不愿详说，想必定有其难处。这个……碍于情面，弟子也不好多问。”
凌别点头道：“也对，别人私事，确是没有必要打听的。一会儿你再问他一次，若是这曹员外仍是不识趣，咱们也不用管他，就由他自生自灭吧。”
老徒弟这下傻了眼，啃啃嗤嗤说不出话来。
凌别笑骂道：“你这老好人倒还真当上瘾了还是怎么的？什么都不清楚，就去瞎帮忙，不怕把自己也给陷进去？人情不是这么个还法。等会儿你看我眼色行事，他若不肯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这忙我们坚决不帮。”
吴明不敢违抗师命，只得诺诺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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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二人来到曹府，只见气派的红漆大门前门可罗雀，即使偶有行人路过，仿佛也能感应这座深宅大院的不祥之气，纷纷绕道而行。
吴明上前扣向门环。
一脸病容的老管家仲伯颤颤巍巍的推开大门，一见吴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欲语泪先流。
吴老道忙将年已老迈的仲伯搀起，问道：“仲伯，怎么是你来开门。你家仆妇都哪儿去了？”
仲伯含着泪，哀叹道：“那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在昨个夜里竟都卷了府中财物，跑了！可怜府中上上下下都病得倒榻不起，连报官的力气都没有呀！还好老神仙您来了，不然，这儿可就要成了一座死宅了呀。”
凌别安慰道：“他们跑，只是自己找死罢了。我师父不救寻死之人，仲伯，咱们还是先进去说话吧。”
仲伯眯着昏花的老眼打量了一番凌别，叹道：“娃呀，你是不知道这怪病的厉害呀！连城里几个有名的大夫来给老爷看病，一回去，也都病倒了。也只有你师父他老人家才不怕这怪病。哎你还是不要进来了吧。”
“没事没事，师父会护着我的。”凌别搀扶着仲伯，行入大院之内。
吴明摇头苦笑，关了大门，紧随其后。
三人未至前堂，屋里的曹员外听到响动，跌跌撞撞的迎了出来。尚未下拜，便被老道扶住。
“老老仙……这回您老说什么都得救救我这……呀，呃！噢！呀！”
曹员外翻着白眼，吐出一条白苔苔的大舌，开始抽风。
凌别看着曹员外一脸怪相，不削的撇了撇嘴。这老兄也装得也太过了点，人家年老体弱的仲伯都能跑出来开大门呢。你一整日锦衣玉食的大老爷，怎可能被阴气侵蚀了几天就不行了呢？再说这发癫也根本不是被阴湿之气袭身的症状。他还有力气演戏装可怜，就说明这胖子至少还能撑个三五天不成问题。
吴明将卖力抖动着一身肥肉的曹员外扶至前厅安坐，轻喝声：“别抖了，不然我怎么给你治病。”
曹员外立即不抖了，翻着白眼，流着延水，任由吴明替他号起脉来。
凌别趁着老徒弟假意诊治之时，迅速在室中搜寻着。不多时，便在墙角一只青瓷大花瓶后方一处阴暗之所，发现了一块由阴湿之气凝结而成的污秽之物，正不断向四周散发着丝丝黑色气息。
凌别回到吴明身后恭谨侍立，认真扮演弟子角色。
老徒弟得了凌别暗示，轻咳一声，开口道：“你这病，有三日了吧？目前府上家人情况如何？”
曹员外颤声道：“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都……都在后面躺着呢。”
老道吴明抚须颔首，轻轻道：“依老道来看，你这种状况不是病，而是被人下了阴咒了。”
曹员大惊之下，也顾不得再装死，“噌”的一下从座上窜起，叫道：“是谁这么歹毒要暗害于我呀！我、我……老仙救我！”
吴明道：“是谁害你，那还得问你自己。三日之前，你在家中都接待过哪些外人？嗯，想不起来？仲伯你来说。”
仲伯想了想，回道：“有城北王大户，漕运司的范大人，得意楼的胡掌柜。还有……还有一个外地来的商客。”
吴明转向曹胖子，问道：“外地来的商客，那人是谁？不要说你想不起来了。”
曹员外恍然大悟道：“噢我想起来了，那是我生意上的一个朋友，路过此地，顺道过来拜访。呵呵，顺道拜访……”
吴明轻叹一声，说道：“你若是不说出实情，我是没法帮你的。即使这次我把你医好了。你知道下次那欲害你之人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你么？”
曹员外惊得直冒虚汗，仍自强笑道：“可、可我真是不知谁要害我呀。您老人家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吴明又是一声叹息，说道：“好，我不问你。”
曹大官人一颗悬着的心刚刚放下，就见老神仙起身，领着弟子向外行去。连忙一把扯住吴明道袍，哭求道：“老仙您不能不管我呀，求老仙慈悲呀……”
老管家仲伯也在一旁苦苦哀求。
吴明轻甩袖袍，震开曹胖子的拉扯，淡淡道：“想死的人，我是没法救的。”
师徒二人向外行去。
曹员外看着师徒二人越行越远，想想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拼了……
“老仙莫恼我说，哎！我什么都说！”曹员外拼尽全力大喊出声。
吴明这才回身返座，静待曹胖子详述前因。
曹员外端起茶盏，猛灌了几口凉茶，苦涩道：“正如老仙所料，我、我这遭可真是上了贼船了呀！那日找我那个外地客商，正是我走私道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我曾经多次利用手上的关系，帮助他将一些违禁之物运送至涵匀城中。”
“是何违禁之物？”
曹员外咬咬牙，交代道：“大多是一些奢侈的逃税之物，还有……还有，尚在襁褓的婴孩。”
“曹金安！你好大的胆！！”老道吴明震怒之余，只听得“咔嗒”一声脆响，他竟将那只由铁桦木制成的椅柄生生抓碎。
曹金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哭道：“我曹金安自由而孤，自是能体会到孩童失去双亲是何等凄苦哀凉。那群贼人偷盗孩童之事我是在事发之后才根据种种线索分析而出的呀！之前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利用我的车队走私一些玉器古玩而已，没想到……”
老道吴明收到凌别传音，息了怒气，问道：“那后来呢？”
“自二月前那次事发之后，我便中断了与那伙贼人的任何联系。他们也没有再来找过我。直到三天之前……”
“那负责与我联络的贼人再次找到了我，许我厚利，想要我再帮他们运送一批违禁之物。这次是运进永安城内。哎别说我不肯，就是我有心帮他们，也做不到了啊！自从永安城曝出大量失踪婴孩一案，不但王爷震怒，连都城都有所耳闻。刑部特派巡查来彻查此事，几名徇私渎职的城守官纷纷伏法。余下之人，个个心惊胆颤。尽皆恪守本分，不敢再有任何越轨之举。毕竟，谁敢拿自己项上人头开玩笑……”
“这次那群贼人让你运的又是何物？”吴明问道。
“这……因为我并未应允，所以不知。只是那贼人临走之时留下话来，说他过几日还会再来找我。现在想来，定是想以这阴毒逼我妥协了。”
吴明故作沉思，实则是在聆听师尊传授机宜。
片刻之后，吴明咳嗽一声，开口道：“既如此，你不如就从了他罢。”
曹金安大惊道：“求您老人家发发慈悲，千万不要不管我呀！我真的知错了……”
吴明打断道：“我有说不管你么。你自己想想，即使我替你解去阴咒，再将那要挟你的贼人拿住，一切就能结束了么？据我与那群偷婴贼接触，对方绝不是泛泛之辈。当下之计，只有将计就计，探出对方全盘计划，一举将其连根拔起，方可保你平安。”
“可……可是……”曹金安还是有点不安。
吴明看出了曹胖子的心思，说道：“只要你能戴罪立功，探出对方来历。王爷那里我替你说项，饶过你这一次，也未尝不可。你放心，你家人所中之咒，短时间最多令人体四肢瘫软无力，浑身不适，是不会要了命的。待那贼人来了，你便假意与他合作，自然能够骗得解药。即使贼人多虑，不肯替你尽解此咒，不是还有我在么？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曹金安听得吴明详细分说得失，也觉这是唯一可行之法。当下一咬牙，行了大礼，说道：“我曹金安就拼这一回，即便身死，也属罪有应得。只求老仙护我家人周全，我便可了无牵挂，放手一搏！”
老道吴明颔首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