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拍手跟叫好是粗俗举动？我还是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呢。或许是因为我久居飘香团这类平易近人的亲民舞团，所以才对于这些感到陌生吧。搔搔脸，这我还真是不了解上流的贵族生活究竟是如何呢……
“粗俗？我家夫人自小久居府内，对于这些新奇玩意也是头一回见到，觉得新鲜而做出的举动，也被说得起是粗俗？”云书静静说，在喝完一口茶后，原来和缓的气氛突然有了压迫感。“姑娘可是在欺侮我家夫人？”
女子脸色铁清，在听到云书说到府内，还有刚才的重赏和这番谈吐时，我相信她也差不多知道自己冲动的话语，定是得罪哪家大人大户了吧，只是她可能真的想不到，一城城主居然会跑出来观光、游天下的。
我也蛮惊讶，云书居然对外人称呼我是夫人，而且还放出这么刺骨的寒意。瞧，不只坤和昊，就连思平也不动声色的摸上刀柄上了，恐怕云书若有再下一个指示……呃，想到这里连我也紧张起来了。
“不，小的没这个意……”
“就是嘛！居然敢欺负我们无知的夫人，胆子真不小。”女子的话还没说完，好动的玫儿就抢先打岔了。不过……无知？无知的解释是没有知识，不明事理……所以这话怎么看似乎都是拐弯骂我吧？她到底懂不动这句话的意思啊！我汗颜了。
“小玫！再怎么样都不能说夫人无知啦！”脸红的红儿用力的扯她衣袖。
见到红儿慌张的样子，在这种气氛尴尬的状态下，我不小心又笑了出来。
眼看那为首的女子铁青著脸无法下台，后头的舞娘神色恐慌，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著。
在滥好人的安神兽想说话缓和气氛时，我接口了：“既然姑娘楼有楼的规矩，那我们也不好意思强人所难了。或许你们是刚刚临时被叫进来的吧，木总管没有交代好我们算是熟识的，若有莽撞处也是情有可原。”
女子听见我这般话，似乎松了口气：“正是正是，夫人说得无错，若小的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多包含。”
“所以真的不跳了吗？可是玫儿好想继续看舞！夫人刚刚也说要看舞的！”玫儿一脸惋惜，甚至在后头依然不死心的把我给拖下水了。我猜她是看准我的背后有云书撑腰，想是云书为了我，定会强人所难吧？那我前面说的那些不给人添麻烦的话，不是自打嘴巴了？
才不让你这小丫头藉机得逞呢。
在云书欲要开口时，我拉拉他的袖子，顽皮笑了下。
“那我来跳吧，既然各楼又各楼的规矩，玫儿，若不嫌弃，我跳给你看就是了。”我“危”笑的对她说。
她似乎也会意到自己闹得过份，僵著脸点头干笑：“原、原来夫人您会跳啊……哈哈……那真是太好了，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玫儿迫不及待想看到您惊艳的舞姿了……”
“那就好。”我点点头。
后面的舞娘一听到我说要跳舞，更是从头到脚把我的骨架给打量了一番，而后他们的眼神都是困惑和不解。也是，我不是从小就练舞到大的，没有那种练舞体格也是正常，可是我曾经经过传奇的戏中四君子，那里头的舞美人教导，好歹在团中这两个月的磨练也是有到正常水准，于是……
无视那些以为我只是跳舞想缓和气氛的同情眼光，我微笑的向他们身上借了红纱跟似乎透明、遮住脸庞的白面纱，其中一女子见我这身打扮似乎稍嫌不够，她忍不住开口：“要不要再换整套衣服？”
我还未答话，下秒她马上被刚刚为首的女子斥责：“胡闹，舞团的衣服也是有规矩的！”
听到这儿，我苦笑，因为这些道理我都懂。当初坐上飘香团第一舞娘时，也是一样，可以自己做定制的服装，费用算是从团中扣的，而且因为是自个儿设计、制做出来的花样，就算第二个第三个拿到设计图或版图，都不能够被制成出来。因为那就相当于舞娘自己的独有戏服。
所以当初甜儿见我那身新鲜玩意和服装道具时，才这么肯下血本的跟我买，因为她知道她拿不出第二套一模一样的东西。
可是她却又很想要……思及此，我不免叹息。不晓得她现在在哪里？跟芷水又过得好不好呢？说实在的，其实我是很感谢他们、很喜欢他们的……
“失、失礼，小的并不是……”瞧见为首女子结巴，以为我刚刚的叹息是在对她的，她神情有些慌乱。
“呵，没关系，我只是想起一些事而已，与你无关。”我笑了下：“而且我懂你们舞团里的规矩，哪怕现在是这风花雪月楼聘请来的。无所谓，你们就是你们，戏服这种事我还不需要担忧，或是跟你们借。”
“夫人你……”她睁大眼，愣著看我。
“云书，想不想看一场好舞？”转头，我把刚刚的红纱和白面纱都脱了下来，转推给刚刚借我的那舞娘上。
坐在榻铺上位置的云书对著我的眼，起初一愣，后来温柔道：“想。”
我苦笑，恐怕他刚刚也是直盯著我、又在观察著我的脸上神情、不断猜测我的内心世界了吧。呵，云书你何苦呢？我跟你已经两情相悦，已经是你的未婚妻了……还这么放心不下我，这怎么行呢？我眨眼，边用力扯下金黄色刺绣的窗帘，拿在手中秤秤看，不轻不重，不愧是高级的织品，还不错。
不包括榻铺上的那几人，刚刚在我身边的舞娘们则纷纷倒抽一口气。
我笑问他们：“很贵吗？”
舞娘们面面相觑回不了话。
“一点都不贵。”见没人答我话，反而是云书轻轻松松的把话给接起来。
“那你呢？对于我的舞，又有多想看到？”我依然顽皮性的说著。
云书很配合我，他勾起笑颜，再次深沉的看著我，仿佛这个世界中就只剩下我和他，而他只能够注视我，他一字字说：“非常想。”
我笑得更欢了，脱下碍事的鞋子，我裸脚走自窗的另一边，随手再度扯下那与它同相称的布，结果又是舞娘们吃惊的眼神。
“既然如此，无论我做出的什么举动，我破坏的什么东西，你都得照单全收喔！”
“小事。”
接著，我像是恶霸一样，把做的所有坏事全都扣押在这个愿意为我付出所有的善良人士身上，我毫不手软，扯著这两块上等布料，圈至手臂上，然后对他轻声说：“那么，为了报答你──就让我为你而舞。”
打点完乐师，要他们演奏比较让我好发挥的舞曲后，我轻走在舞区地带，虽然刚刚说是这样说，但心里不免有些纠结。
或许，该是时候我自己解开这条纠结了吧？谁要我从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直在逃避这种事呢？明明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不面对也是不行的，而我……依照我的性格，这种“休息”方式，真的休息了很久了……也对，事到如今，够久了。
我笑笑的看著榻铺上的众人，一个一个望过去，从云书隔壁的安神兽开始，外头的坤、昊、思平，玫儿、红儿……还有云书，我的视线，就只停留在他的脸上，就像他也是，从刚刚到现在，都把所有的注意全部放在我一人身上一样，这个世界……或许就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了吧。
已经很久没再舞一回了。
我以为在摔下山崖，历经青青的死亡，还有雨熙的再度复活，我以为经过了在刘府的烦忧，思平的忠诚、安神兽的坦白、千华的处罚、泉的相逢、孟然的紧张、乙元的脾气，还有云书的亲近，甚至更后头，坤和昊的出现、东神兽的搅和、非神兽的帮助，然后……轮恋酒楼的成立，玫儿和红儿的缘分……
我转圈，手臂上的装饰品开始舞动，我拿起不厚的纺织，遮住自己半边脸孔，眼神依然紧盯著榻铺上端坐、正屏气凝神看著我的云书。
一切的一切，我以为我不会再跳舞了，起码不会再为任何人跳。
不是忘却，就是因为我心里头那道伤疤，因为那太深太重了，我选择逃避，不去碰触这些，但其实自我出城之后，离开刘城这温暖的避风港时，我就该有所心理准备，一离去，会碰见的……还是会再碰见他们的，以巡回旅行为目的的他们，以及曾经和他们一同走过、一同所认识的人们，那些回忆、那些事实都清楚的摆在眼前。
裸足的脚步随著凄凉乐曲的拍子转圈，我扭腰，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让自己全心配合著这古代曲风，妖艳自己，装得哀伤惨澹，演得深刻细致，仿佛融入这原来曲风的故事那般，下秒音乐节奏的转变，我的哀伤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嘲笑的神情，彷若藐视红尘、藐视他人那般，全力的搭配著这些乐音。
2011.06.30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