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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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们不死,死的就会是鲁列他们……

  这话兰斯说不出口,压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诺尔把埋在肩窝上的兰斯拉开,发现那双湛蓝眼眸泛著红丝和水气,伸手抚摸他的脸庞:「你知道红面兽吗?」

  兰斯难过死了,管他什麼红面兽、绿眼怪。

  「红面兽是脸上红通通、眼睛红通通、就连鼻子也红通通的,长的不丑,不过很好笑。」

  兰斯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我很好笑?」

  诺尔忍著笑,用乾净的手擦拭沾在兰斯脸上的血污:「如果你是红面兽,也一定是最不好笑的那隻。」

  风,带走义勇军的血味,葡利村上下沉浸在浩劫重生的欢乐中。

  皇牙站在坡地,望著满地尸体及牠最敬爱的冯大人。

  手指成麻花辫的男人跌跌撞撞的来到一旁,他不明白同组的同伴怎麼会突然暴毙,而躺在地上的那些尸体竟然全是义勇军。

  震惊的找出怀裡的黑色水晶,搓揉二下便将它拋向天空,一隻黑色鸽子拍动翅膀倘佯飞去。

  皇牙一见,化為红龙追上那隻不具形体的信鸽,用獠牙撕裂了它。

  庞大影子佛过在每个人的头顶,厚实翅膀拍出一阵烈风,男人跌坐在地,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影兽被歼灭,成為黑色粉末飘落下来。

  加入义勇军十六年,期间换了三个首领,第一任首领的小儿子天生带有罪印,亲手处决完儿子后便自行了断,第二任首领孤身一人,天性冷淡,最后爱上央族神官,在族攻打央族那日和心爱的人死在一块,无论最终下场如何,二人皆是正直、是非分明的领导者。

  现任首领没那麼多规矩,他只申明二点,一、万不可惹到族,二、不能擅自处死罪犯。

  这对义勇军来说是各福音,比如娇滴滴的曼莉,只要烙上印子就归他所有,等玩腻了再把人交出去。

  至於族,不是不能惹,而是要看对象,散著紫光的那种可以尽情凌虐,甚至处死都行,他们曾抓过几个这样的族,女的美,男的俊,比人类或其他种族更耐玩,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思想,死了就成一道烟,消失的无影无踪,乾乾净净,不会有人追究。

  打著正义旗帜横行无阻,仗著和平口号强抢夺取,便是预言派的主流,义勇军的作风,而预言就是使他们强大的力量,无论是谁,都难逃预言。

  但是……有谁不知道最不能招惹的就是聂斯狄亚,而他的座骑正是一头罕见的红龙。

  望著在上空翱翔的红龙,男人冷汗直流,用变形的手指撑在草地往后退,忽然,影子落在男人脸上,抬眼一看,披著天人外貌的恶魔就站在面前,目光如刃,声音如冰:「回去告诉弗利安,不想死就别惹我。」

  男人不停点头,站起转身,兰斯挡住他的去路,缓缓抬手,将那支稍稍退温的铁棒按在他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无法忍受的疼痛,男人的惨叫却比手骨碎裂更加凄厉,那是绝望的吶喊,拥有印子的人下场只有死,而他的烙印还印在脸颊上,那麼清楚。

  兰斯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心裡却没有一丝罪恶感,这是他应得的逞罚,不值得同情,更不可怜,铁棒一移开,臃肿苍白的脸上多出一各模糊的蛇纹图示。

  男人绝望的摀著脸离开,双眼却紧盯著兰斯,把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孔深深记在脑海。

  「要是他没被处死,他会回来找你的。」曼莉忧心的望著兰斯。

  诺尔拿走兰斯手上的铁棒,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為什麼要怕,我只是做一件对的事。」毕竟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清澈的眼,坚定的神情,望著这样的兰斯,诺尔不禁自问什麼是对的,他认同兰斯做的事是对的,那他呢,剿灭他族,遵循王命,难道就是错的?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儿子。」鲁列牵著儿子,扶著大腹便便的芬妮跪在地上,感激的向诺尔磕头,村裡的人也陆陆续续聚集过来,感谢他、叩谢他。

  诺尔不知所措的往后挪退,他杀他们是為了满足自己,使兰斯高兴,并不是要他们感激,况且他已经习惯人们畏惧他、讨厌他……可是,好像有什麼塞进心裡,那种感觉很好,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希望、喜悦,和他看过的恐惧、不安孑然不同。

  另一头,麦奇的妻子悲痛的抱著竹篮,闔上麦奇那双无法瞑目的眼:「亲爱的,孩子没事了,孩子没事了……」

  诺尔从未见过这般情景,彷彿有支大槌重重敲击他的心,这种冲击以前也有过,就在林子救活小路那次。

  曾经以為泰鷌就像螻蚁,一踩即碎,一捏即扁,但见牠以死捍卫兰斯,耗尽力气而死那刻,诺尔才明白那丁点大的生物原来和自己一样,会痛、会死、会哭、会笑,还挺聒噪的,就因為心被撼动,不惜用生命能量救活了牠。

  如今,这些人的悲伤、喜乐不仅撼动了他,还牵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兰斯将芬妮扶起,他不认為诺尔喜欢这样,何况芬妮还顶各肚子。

  鲁列夫妇当遇贵人了,无论如何都要他们到家裡做客,兰斯应了,打算顺便辞行,转身去找诺尔,才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兰斯佇在原地,落实的心又悬浮起来,好像回到一开始,欲来就来,欲走就走,他……会再回来吗?

  苍白脸庞映在乾净的湖面上,沾满鲜血的手掌结出一层冰霜,僵硬的唇瓣吐出白色气息,就连眼睫也是一片雪白。

  冰寒之气犹如刀刃般的刺入骨髓、穿透皮肉,诺尔按著心口倒在湖畔,忍受锥心刺骨的痛楚一波波袭来。

  在北都,没有人是自由的,所有人都绑著王的咒术,他也不例外。

  离开北都,咒术就像沙漏般的开始计时,唯有在时间内归返才能免受寒冰之苦,这是规矩,同时也是族之王给予的无形枷锁,但他从不将它放在心上,没有王命时就到处走走游晃,时间一到便回去待各二天,若是贪恋迟归也能解缓咒术的反噬力。

  他曾试著不去理会,让寒气侵蚀自己,最糟最坏的结果就是冻的要命,反应慢半拍,绝不至於会结冰。

  在釷瓦基那次,别说皇牙没见过,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会这样。

  而现在不但结出一层冰,还痛到极致,就算离开太久也不该是这种情况。

  诺尔闔上眼皮回想,第一次发生异样是為了救兰斯和修罗利动手。

  第二次是在深夜的林子,那时候兰斯和那几隻兽全睡熟了,拿出从小路身上拔来的几根毛,边搓边想其他种族的生存价值,而兰斯的睡顏让他开始质疑族的作為,就这样,输出生命能量的手渐渐结冰了。

  二次下来,他认為是气力消耗过大而压制不了王的咒术,但昨日夜裡用了生命能量却没发生异变,就连方才杀完义勇军后也是,是那些人,那些人的情绪令他质疑昔日的作為。

  若是躺在地上的不是麦奇而是兰斯,他是不是也会像麦奇的妻子一样悲痛,想法一起,昔日骄傲竟然成了莫名恐惧,同时,极至冰冷扑涌上来,寒冻冰霜迅速覆上皮肉。

  原来,王要的不仅是约束,还有绝对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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