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191章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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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琴怎么拉不出好音?一枝破笔,放在王羲之手里,照样写得出好字来!”

  拉琴的汉子霍然起立,一扬手,便把手中的破琴向军师抛了过去。当军师向这边过来的时候,对中国武术有极高造诣的年叔叔已经看出,军师的武术根基极厚──这一点,也像眼神一样,瞒不过人,不论怎样伪装,一举手,一投足,在行家的眼中,都会显露出来。

  年叔叔一看到拉琴的这种行动,心想这家伙要遭殃,只怕要捱打。年叔叔很同情这种落魄江湖的人,已准备出手拉他一把,免得他吃太大的亏。

  可是军师一伸手,接了胡琴在手,并不生气,跟着,调了调弦,琴弓一拉动,只拉了一句,原来拉琴的汉子就张大了口,合不拢来,那唱曲的少女,把她一双晶莹澄澈的眼睛,睁得老大,望向军师。年叔叔和几个朋友,已忍不住大声喝起采来。军师再走前几步,向那少女一笑,声音温柔:“大妹子,我来替你伴奏一曲!”

  少女脸上略红了一红,点了点头。军师在少女的身边,又向年叔叔看了一眼,年叔叔顺手拽过一张椅子,向前轻轻一送,椅子贴地飞出,恰好落在军师的身边。军师朗声说道:“谢了!”

  他坐了下来,琴音流畅,如高山流水,衬着那少女清甜无比的嗓子,一曲未完,已经把客栈中的人,全吸引了过来

  一曲唱罢,不等少女和拉琴的开口,白花花的大洋,从四面八方抛进来。军师可能一时兴起,多半也是存心想在会家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功夫,或者想在那少女面前,卖弄一下,他竟然忘了要掩饰自己的身份,道了一声,“得罪”,身形一长,闪进了年叔叔的房间,出手快绝已取了两顶帽子在手。

  其时并非隆冬,体面人戴的是呢子的有边礼帽,他一抓了两顶帽子在手,身子滴溜溜地转着,退至了院子之中,用帽子去承接四面八方抛过来的银洋,身手灵敏之极,飘来掠去,看得人眼花撩乱,不但抛过来的银洋,无一落地,而且事先有若干落在地上的,也全叫他在进退间,用足尖挑了起来,落进了礼帽之中。

  这一来,更是采声雷动,不少人为了要看他的身手,把银洋抛得极远,他人在院子的右角,银洋向院子的左角抛去。可是军师的身手真好,不但接住了银洋,而且还在身法上玩出了许多花样来,身子或俯或仰,或弯向后,或盘旋飞跃,看得人如痴如醉,原来坐着的年叔叔和他的朋友,全站了起来,大声喝采。转眼之间,两顶礼帽之中,已堆满了银洋,军师朗声说道:“多谢各位!”然后,他一下子就来到了那少女的面前,双手托着满是银洋的帽子,送到了少女面前。

  满面笑容,脸不红,气不喘,居然还能说俏皮话:“这叫作‘借花献佛’!”那少女俏脸通红,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拉琴的汉子急忙走过来,一下子给军师跪下,就叩了三个头:“我们父女两人,多谢爷台,一生不忘!”

  原来那潦倒汉子竟是那少女的父亲,军师把两帽子的银洋塞给了少女,单膝跪下,扶起了那汉子。看热闹的人,一下子看出了军师对那少女大有意思,都存了看热闹的心,不肯散去,年叔叔也正要出去和军师打招呼时,可是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人丛之中,响起了一阵暴喝,喝的是:“好身手!”

  同样是三个字,真心诚意的喝采声,听来就和有心生事的大不相同。而这一暴喝,人人都听出,绝不是真心的喝采,所以大家都循声看去,只盼又出来一个高手,和军师较量一下武艺。可是当大家一看到发出呼喝声的那人时,却一下子全静了下来,人丛也陡然分了开来,让那人大踏步走进院子中来。

  那人五短身材,三十上下年纪,精壮之极,每两步走一步,就像是有无穷的精力,自他的身上迸发出来一样。在他的身后,另跟了四条身形魁伟的大汉,都在腰际,挂着短刀,在刀柄之上,系着鲜红色的,长长的红绸穗子!领头的那个精壮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黄金屯子的民团总团长。

  在那一刹间,年叔叔在军师的脸上,看到了闪电也似一现的惊惶神情,可是立时恢复了正常,笑吟吟地向着总团长:“承赞!”总团长来到了军师身前,一双锐利之极的目光,在军师身上,上下扫着。虽然说没有甚么可能,但这时,人人屏住了气息,就像是真能听到总团长的目光扫在军师身上所发出的“刷刷”声!

  军师神态自若,向那少女作了一个“不要怕”的手势,少女现出感激莫名的神情,也带着几分担心。总团长终于开了口:“若是我记性不差,这位爷台,自称是哈尔滨来的教书先生?”

  军师笑:“正是,我是中学教员!”年叔叔这时,心中暗骂了一声“鬼话”!可是他也不知道军师的真正身份,他暂不出声,想看下去,弄明白一些再说。总团长冷笑:“教书先生能有这么好的身手?”军师仍然十分悠然:“家学渊源,自小就练的,倒叫方家见笑了!”

  总团长一挥手:“我是粗人,别向我掉文,老实说,对你有点怀疑,想摸摸阁下的身子!”“想摸摸阁下的身子”,就是要搜身一番,总团长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自然是有恃无恐,而且绝不留余地,就算军师真的是一名教员,亦无法接受这样要求的!

  而总团长在这样说的时候,锐利的目光,盯住军师的腰际,盯得军师的笑容,也带了两分不自在。年叔叔这时,心中也不禁“啊”地一声,他也看出来了,军师的腰带十分宽,里面可能藏着暗器,若是搜了出来,那可得惹出麻烦!军师仍然笑着:“有这规矩吗?”

  总团长的话更不客气:“别的地方有没有不知道,黄金屯子就有这规矩!”在他说话的时候,那四条大汉已经把军师围在中心,那少女已吓得花容失色,泪花乱转,双手还托着满满的两帽子银洋,不知如何才好。

  少女的父亲像是想求情,可是浑身发抖,哪里还讲得出话来。总团长再踏前一步,已经扬起手来,就在这时,军师的面色一变,看来准备顽抗,也就在这一刹间,年叔叔沉声说道:“且慢!”

  他大踏步跨出来,向总团长一拱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可以不必劳动总团长了吧!”年叔叔这时,说这样的话,谁都可以看得出他是在说假话,只不过是要总团长住手。

  能够当得上黄金屯子民团总团长,自然不会是普通人。别看这个总团长五短身材,貌不惊人,可是他在江湖中翻滚了半辈子,若要写他的事迹,只怕不止一本书──现在,当然约略一提就算,连他的大名也不必写出来了,如果写出来,只怕时至今日,还会有来自关外的朋友,会发出“哦”的一声的。

  总团长在军师大演身手的时候,已杂在人丛之中,而且着人飞奔着,把他手下,四个得力助手,四大金刚叫了来,就是如今围住了军师的那四条大汉。这四大金刚,也是奇人,他们兄弟四人,一胎所生,他们母亲因为生产时太痛苦,生下了四个孩子就死去,四个人由父亲带大,小时候是出了名的野孩子,少年时遇到了高人指点,学了一身武艺。他们四人难得的是心意一志,遇到强敌,根本不必交换意见,就知道谁进谁退,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时,总团长已经看到了年叔叔,他自然知道年叔叔的身份地位。在礼教上,他应该先向年叔叔打个招呼。可是那时,他已在军师表演的身手上,隐约猜到了军师的身份,那令得他心头大为震动,吃惊之极!

  试想,一个大马匪集团的第二号重要人物,混进了屯子来,会有什么好事!不是明摆着黄鼠狼跟鸡拜年,不安好心吗?所以,他一双眼,盯在军师的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直到四大金刚赶到,他知道军师绝难逃走,这才一声暴喝,现身出来的。

  军师也是太顾及卖弄──他是要在那少女面前表现自己,因为他好色如命,在黄金屯子那几天,虽然每天都去嫖妓,可是哪能满足,及至见了那少女,三魂六魄,倒有一大半出了窍,什么也顾不得了!

  总团长绝未曾想到,他已大占上风,眼看这个可疑之极的人物,快要原形毕露之际,年叔叔会突然打横手插上一手!他知道年叔叔在乐老太爷心目中的地位,何况年叔叔独闯关东,种种英勇事迹,他全知道,等闲也不敢得罪。所以他虽然心中紧张,可是却仍然满面堆笑,应声说道:“年爷,可是怪我没向你请安么?

  年叔叔摇头:“总团长,你误会了,这位,确然是我的朋友!”年叔叔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十分强词夺理,而且,总团长只要又问一句:请问贵友尊姓大名?他就非当场出丑不可。所以他说了之后,就向他那几个朋友问:“是不是?”

  那几个朋友也是惯走江湖的,当然是答应。总团长一看那几个人,全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也沾惹不起!这时,总团长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今天这阵仗,可以说已经奈何不了这个可疑人物了,可是也决不能就这样白白放他过去!所以,他一声长笑:“好,年爷既然那么说,不必再动手了,不过,想和年爷,以及年爷的朋友,喝三杯酒,也交个朋友!”

  年叔叔知道最好立刻打发总团长走,不然,总团长精明能干,自己总难帮人帮到底,可是总团长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总不能拒绝。所以年叔叔一摆手:“请!”他一面说,一面跨向前去,一手握住了总团长的手,一手握住了军师的手向房间走去。

  一握住了军师的手,年叔叔就知道自己可能帮错人了!因为军师的外表,看来虽然镇定之极,可是他手竟是冰凉的──人若不是心亏,怎会害怕成这样子!年叔叔立时向军师望去,军师也向他望了一眼,两人四目交投,年叔叔更是心中雪亮,因为军师的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意!可知如果他若是落在总团长的手中,必然是一件天大的祸事!

  直到这时,年叔叔仍然不知道军师的直正身份,他携着两人,进了房间,总团长向身后一摆手,又令四大金刚进来,吩咐说道:“没事了,把聚在一起的人赶散!嗯,卖唱的父女不要离开!”军师扬了扬眉,那少女和父亲靠在一起,神情仍然惊恐之极,看来更是楚楚可怜,惹人爱惜。

  军师在这时候,还不忘怜香惜玉,向那少女一笑:“别怕,喝完三杯酒,再和你唱曲子!”少女连连点头,看来军师所露的那一手,虽然给他惹了极大的麻烦,但是也令他赢得了那少女的爱心。一进了房,总团长左脚踢出,“砰”地一声,把门踢得关上。这一下行动,多少令人感到愕然,一个朋友已斟上了满满的三杯酒,杯有拳头大小,酒是最烈的三锅头,三杯酒一字排开。年叔叔先取起一杯,军师也取了一杯,总团长一杯在手,一声长笑,向着年叔叔说:“年爷,江湖风波险恶,你心地着良,千万小心!”

  年叔叔不知道总团长的话是什么意思,军师已接上了口:“江湖上讲的是义气,恩将仇报这等事,不是没有,可不会由堂堂男子汉来做!”总团长才望向军师:“说得好!”他一个“好”才出口,一仰脖子,一大杯烈酒,已经倒进了口,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军师向年叔叔举了举杯,双手持着杯,表示敬意,也一饮而尽。

  年叔叔一面喝酒,这才明白了总团长的意思,是怕他帮别人的忙,而别人反倒会害他!由此可知总团长心中有数了。想到这里,他也不禁现出疑惑的神色来。军师“哈哈”一笑,现出了他豪迈的本色来,他拿起酒壶来,又斟了三杯酒,然后向年叔叔一拱手:“年爷,多谢你替我解了围!”再向总团长一拱手:“总团长的眼好厉害,佩服,佩服!”

  年叔叔笑:“阁下究竟是什么人?”军师一声长笑,昂首挺胸:“弟兄们抬举,都叫我军师!”虽然“军师”是一个很普通的名词,可是白山黑水之间,方圆千里,谁人不知道焦田的大马队中,有一个足智多谋,文武双全的军师!年叔叔听了,也不禁陡然一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他再也想不到,自己一时管闲事,会惹上了这样一个厉害脚色。

  那是所有的屯子都出重赏要缉拿,拿住了立刻砍头的匪首;若是总团长一意坚持,自己只怕也保不下来!

  而年叔叔的几个朋友一听,更是大惊失色,有两个陡然一震,手中的酒,全都洒了出来,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他们全是当地的体面人家,刚才竟附和了年叔叔的话,把一个剧盗认作了朋友,此刻心头的震动,可想而知!总团长倒十分镇定,一拍大腿:“真痛快!果然好俊的身手。”在他没有反应之前,气氛十分紧张,因为各人都不知道他会采取什么行动。如今他这样一说,人人都吁了一口气,因为都知道,总团长是人情做到底,决定卖这面子给年叔叔了。

  所以,年叔叔首先拿起酒来,一干而尽,总团长陪着饮了,军师端着酒杯,看了一会,才一饮而尽,看他的情形,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又没有说出来。那几个朋友,也心慌意乱地喝了酒,有两个,呛得咳个不停,狼狈之至。

  总团长又微微一笑:“闻说军师的一手飞刀绝技,百发百中,真是了不起!”军师一笑,一伸手,“拍”地一声,按松了腰带上的活扣,一抖手,“叭”地一声响,整条腰带,摔在桌上。再一翻过腰带,看到腰带的反面,密密排着柳叶飞刀,柄柄寒光闪闪,看得人头皮发麻。

  军师笑:“要不是总团长手下留情、年爷的说情,飞刀再多,也敌不过四大金刚的短刀!”总团长冷笑一声:“屯子里的情形,你倒摸得清楚!”军师说道:“不瞒总团长说,我们本来准备攻打黄金屯,夺了来自立为王的!”总团长一扬眉,神情自然的在问:“有那么容易么?”军师向年叔叔说道:“讨张椅子坐!”年叔叔忙说道:“总团长请坐,军师请坐,唉!真是,招呼客人坐都忘了!”总团长和军师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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