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凌觞是在温祯还是王爷时出生的,同时,也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所以刚一出生,温祯便对他寄予了厚望。
可不知从何时起,温祯对温凌觞越来越严苛,那种严苛与旁的家长不同,温祯从不允许温凌觞犯一次错,若是在宫中的宴会上表现不好,回到府中,温祯便会将他关在一个小黑屋中,让他反思为何他技不如人。
渐渐地,温凌觞不愿在同温祯亲近,因为不论他如何努力,温祯就像看不见一般,只会不停地挑剔,或者责罚。
只是那时年幼的温凌觞虽然害怕温祯,但从未恨过他,毕竟那时府中除了他以外,其余的孩子都是侧妃生的,温祯从未瞧过他们,也从未怠慢过温凌觞的母亲。
这一切的转折是在温凌觞五岁生辰的时候。
那天,温凌觞像往日一样,在教书先生那里上好课便回了他母亲的房间,因为在屋内没有见到母亲,年幼的他决定躲起来吓她一下,可谁知道,这一等,便是一个上午。
等着等着,温凌觞便睡了过去,待他醒来的时候,听到的便是母亲和温祯争吵的声音。
那时年幼的他并不知道温祯他们在争吵些什么,正当他推开衣橱门,打算走出来的时候,却看见温祯举剑刺向了自己的母亲,不过一剑,他的母亲就躺在了血泊中。
等他跑到她面前时,他的母亲已经噎了气。
温凌觞至今还记得,母亲离世时,眼睛瞪的很大,里面写满了绝望和痛苦。
随着温凌觞慢慢长大,他终于知道当年温祯他们在争吵什么,说来可笑,他的父王竟轻信府中那些贱婢的话,觉得他的母亲同府中的护卫有染,而后没有调查,便举剑到他母亲的房中质问她,而后一怒之下杀了她。
但最让人可笑的是,最后查明,与护卫有染的并不是他的母亲,而是温祯刚娶进府的舞女。
最后那个舞女是怎么死的,温凌觞不记得了,只记得在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刻,温祯并未又过多的悲伤,他还是照常上朝,照常宠幸着府上的侧妃,照常严厉地对他。
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母亲在世时一样,又或者,温祯从未将他母亲的死放在心上。
“父王,你说你将我未来的道路铺平了,可为何过了这么多年,你从未封我为太子?”
同样,这个问题屋外的人并没有回答,只是轻叹了一声气,屋内的温凌觞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学着屋外人叹了一声气,继续道:“父王,从你坐上皇位开始,你最开心的便是看着我们这些儿子争权,你嘴上说,你不喜欢我们结党营私,但实则是,你不喜欢我们彼此拥有太大的权利。
你表面上疼爱我,不过是为了让其他兄弟将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从我做了大皇子开始,宫中的兄弟便开始一次又一次地算计我,而这些你不会不知道,但你从未阻止过,因为这些都是你希望看见的。
父王,其实从你登上皇位后,你便从未信任过任何人吧?”
“不是!”
终于,屋外的人突然开口否决了温凌觞的话,“觞儿,孤任由你的兄弟算计你,不过是希望你能知道,这个皇位有多么难得到。
当年,孤也是这样从你的叔伯手中得到这个皇位的,那时你的王祖父从未正视过我,亦从未将我放在眼里,但我知道,他这样的轻视正是我的机会,因为只有这样,你的叔伯们才不会将矛头指向我,而我能顺利地游走在他们之间,从而赢得皇位。
觞儿,孤之所以没有册立你为太子,是希望你能看清朝中那些人的真面目,一旦孤册立你为太子,朝中那些人只会巴结你,其中有真有假,但现在不同,你不是太子,朝中的大臣才会有选择,而你也会知道,这其中有哪些人并不是真心效忠于你。”
“父王,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一切都回不去了。”
“是啊,一切都回不去了。”
屋外的人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即便他喜爱这个儿子,但这个儿子太让他失望了。
“你为何选择通敌卖国?”
但凡任何一个罪名,温祯都不会治他重罪,但只这一条,是死罪!
屋内的温凌觞深吸一口气,道:“父王,儿子还没有傻到那个程度,那北冥向来是我们的死对头,儿子又怎么会选择和他们合作,此前不过是为了利用他们得到儿子想要的,可渐渐的,儿子发现北冥人想要的太多,所以儿子杀了曹府一家,烧了整个翠柳苑。
但儿子没想到,不过一个曹府的灭亡,你既然会命人彻查。
所以为了转移你的视线,我让人假扮桦西灾民入城,将桦西赈灾款一事捅了出来,但我却没想到,即便桦西赈灾款案了结,你还是盯着曹府灭门案不放。”
“明日我会让人带你离开,你离开后就不要回来了,不然孤定不会再饶你。”
这是他最后的让步,放了他,也算是对先王后的弥补。
却不想这样的提议被温凌觞拒绝,“父王,儿子错了便是错了,这些年儿子受够了,现在儿子只想去见母后,让她原谅儿子。”
“你想干什么?”
屋外的温祯察觉不对,一脚踹开面前的门,进去后看到的却是满身是血的温凌觞。
温祯将奄奄一息的温凌觞抱在怀中,神色慌乱,正欲让屋外的人唤御医,却发现怀中的人拉住了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父...父王...儿子累了,这许多年儿子都从未快乐过,现在儿子终于解脱了。”
说着,温凌觞突然抬手指向温祯的背后,笑道:“父王你看,母后来接觞儿了,她穿的是那件墨绿色的锦服,是她生辰时你送给她的。
父...父王,你的拥抱真暖和,觞儿..觞儿好喜欢...”
温祯看着怀中已经离去的温凌觞,抬手拭去他嘴角的血,而后像他幼时那样,拍着他的背轻声哄道:“睡吧,睡醒了父王就带你去看你的母后,睡吧...”
永和十年八月,皇长子温凌觞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