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自从宁贵妃嫁给皇帝从此成为人上人之后，彼此之间因为种种原因多有摩擦，积怨已深，所以她不敢确认南宫宸究竟会不会原谅自己。
如今她已经是将死之人，气若游丝再无回天之力，临死前最后的执念是想听到他的答案。
不论是会还是不会，她转世投胎之时都会怀抱愧疚。
“你会原谅我吗？”
南宫宸久久没有回答，她就再问一次。
她现在要是再年轻一点点，或者经受过的东西再少一点，现在给宁贵妃的回答必然是摇头。
偏偏是这个时候，很多事情他都已经看开了。
南宫宸下意识紧紧握住了唐落樱温软的手掌，神情复杂道：“每个人都拥有选择命运的权利，你也不例外，当初你因为感情嫁给皇帝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不怪你。”
他选择了原谅。
这个回答先是让宁贵妃一愣，随即有澄澈透亮的泪水大滴砸落在枕巾上。
“我一直都以为你恨我，恨不能亲手提刀杀了我的那种。”
他曾经恨过，只是现在有更多的情感充斥在心间，那抹恨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当初是我年轻不懂事，母妃猝然离世，而你又在母妃离开后不久就嫁给了皇帝，我以为你跟他是一伙的，所以才会处处针对你。”
南宫宸生母的死因她知道某些内情，具体情况究竟如何却一直不敢确认，因为事情牵涉的范围有点广，稍不注意就是改朝换代的大事情，她哪里敢私下跟南宫宸说？
今日听他这番言语，想必已经知道了她的真正死因？
“你知道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南宫宸沉默了片刻，轻轻颔首，往事的沉重压得他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母妃临走之前曾经叮嘱我一些事情，后来我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经历过许多疾苦，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那个人。
“你——”宁贵妃轻咳了两声，面露担忧道，“你不要轻举妄动，咳咳。”
她的担心南宫宸都明白，向来淡漠的脸上难得露出温柔的类似笑脸的表情：“我明白你的意思，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我绝对不会动手。”
他们口中说得话明明字字句句唐落樱都能够听懂，偏偏连起来之后就让人难以理解了，什么罪魁祸首，什么动手，她听得云里雾里，索性就不听了。
等南宫宸和宁贵妃说起某些陈旧往事的时候，唐落樱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她好像有些困了。”
南宫宸点了点头，凝望向唐落樱的眼眸中尽是温柔：“在皇宫的日子她住的不习惯，估计很久没有安安稳稳睡过一个好觉了，现在容易疲乏倒也正常。”
小夫妻之间的互动都落在宁贵妃眼眸中，对此她除了欣慰就是羡慕：“你要好好照顾她，等到我跟你母亲汇合之后，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会一一说给她听，她生前最惦念的人就是你，知道你迎娶了一个喜欢的姑娘，必定会为你高兴。”
南宫宸唇角微动，似有话想跟宁贵妃说起，最后他却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颔首应了一声。
今天虽然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天，却也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遗憾与执念今天都做了了结，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如若说她心中仍有记挂在，估计就是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吧。
她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的盯着门外看，这个小细节被清晰的倒映在南宫宸眼中。
他心里清楚她心心念念的人究竟是谁，却不敢确定那个人究竟还会不会来，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产生质变之后，真的就回不去了。
他不来看她或许不是因为不想念，而是惭愧与不忍在作祟吧。
“既然天色已经不早了，你们就先回去吧。”宁贵妃看着空荡荡的门外终于死了心，她转回视线，笑着对南宫宸与唐落樱说话。
死亡的瞬间相对而言还是有些残酷的，更何况她身中剧毒身上还有重伤，估计死相不会太好看，她不想让南宫宸看见自己死去的模样。
逐客令已下，南宫宸原本也没有留下的心思，点了点头，转身带着唐落樱离开了。
看着他们相携而去背影渐行渐远，宁贵妃心中五味杂陈。
此时此刻她脸上的阴沉死气已经暴露无遗了，但凡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她命不久矣。
冷漠的皇宫中，唯一心疼她的人是她身侧的侍女，瞧见她愈发难看的脸色，躲在角落偷偷的抹眼泪。
“娘娘，您身子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奴婢给您请来御医?”
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自己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即便是大罗神仙来救也回天乏术了，更何况御医？
“我只是有点困了，想睡一会儿。”
侍女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娘娘你可别睡！”
她落泪抽噎的模样像极了自己当年，当初在南宫宸生母身侧时，她也是这般爱掉眼泪，后来她走了，自己为了荣华富贵，也为了所谓的感情嫁给当朝皇帝，就很少再掉泪了。
“你别哭了，我不走便是了。”
这是她不算长的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夜晚，辗转难眠，每一次眼皮子沉重得就快要睁不开的时候，她总是硬逼着自己清醒起来。
临死之前她还想再见到某个人最后一面，可惜的是她从傍晚等到黎明，也没能等来。
“宁贵妃没了，就在刚刚。”
侍女们把消息传到南宫宸耳中时，他正站在梨树底下，彼时天光乍现，翠绿色的枝叶被晨曦镀上一层金光，唐落樱则静默的站在他的身边。
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或许不是某个人的安慰，而是静默的陪伴。
南宫宸仰望的目光里掺杂着许多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绪。
沉默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哀哀的哭泣声调传遍皇城，他才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不论当初还是现在，其实我都一样改变不了她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