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二个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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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你后来又穿破密云浓雾,晒干我脸上暴风疾雨留下的珠痕,然而无人会称赞你这种治病药膏:得了创伤,却医不了心灵的痛楚。——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天气渐热,黎明渐早,朝阳橙里透金,照进窗格子间时,二人已洗漱完毕,一般早晨家里是不开火的,一来晨起的时间珍贵,有时偷得几分睡眠便会赶不及,二来苏零落并不擅长这些吃食,通常邱世诚都是开车带着她去西营路上的一家小吃店吃早茶。

  小县城一天的新闻往往就是从早茶店里开始的,桌子上摆的是早点,嘴里谈论的却是最时鲜的消息。

  “吃完这一顿,明天我就不来了。”隔桌的一个老头嚼着干干的白面馒头,合着滚烫的南瓜粥含糊说道。

  大约是每日与他同一时间来此吃早茶的客人,久而久之熟识了起来,便问:“你这是要出远门?”

  那老头凑上前,与那人咬着耳朵,声音却出奇的大:“你没听说啊?这县城里头不安生,瘟疫闹的凶,我去乡下避一避,你也趁早打算打算。”后面一段话倒是说的模模糊糊,大致的意思是特务在作祟,老头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挤眉弄眼,含蓄朦胧的说着:“医院里又多了一拨人,听说啊,是生的一样的病,奇怪的很。”

  邱世诚执箸的手一滞,转过头朝那老头问道:“老先生,医院里怎么了?”

  那老头见他一身草绿公安部队装,十分不可思议:“年轻人,你还不知道消息吗?医院都被隔离了,瘟疫传的满城皆是,你竟然还不知道?”老头鼻子里哼哼,似是在说如何对得起这一身军装。

  邱世诚暗自心惊,一夜之间,会闹的这么严重?恐怕是这老先生夸大其词危言耸听,他作为公安大队的大队长怎么没有接到一点消息?“老先生,您言重了,这瘟疫没有那么可怕,前一阵已经被控制住了,而且不传染人,不用慌张。”

  “哼。”老头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不严重?不严重一夜之间死了十几号人?你也不去医院打听打听!你们这些干部呐,吃着公家的粮食,却不见为人民办一点事!”

  邱世诚听了此番话,哪里还吃的下去东西,和苏零落草草喝完粥,将她送去学校,他就马不停蹄往公安局赶。

  局里的电话声此起彼伏,夏川一见邱世诚进来,就忙不迭跟他说起昨天夜里的事,还真是那早茶店里的老头所说的样子,昨天夜里一共十多起人突然发病,病患皆身体发紫,拖了不到几个时辰,就陆续停止了呼吸。据王束去医院查看情况之后的汇报,死因极有可能与前不久刚死去的邱世诚那名手下一致,也就是说,中了特罗伊卡病毒。

  “局长让你即刻去医院,本来说昨天夜里给你打电话的,不知为何你家里的电话打不通。”夏川将高瞻的意思传达给他。

  邱世诚疑惑:“打不通?”倒也没甚在意,心头惦记着医院的事,他也顾不上其他,先去办公室放了资料,却在不经意间瞥见桌角放着一只长方形红木盒,盒子表面系着红色丝带,他不禁锁眉,这盒子里装的不会是一颗定时炸弹吧?是什么人放在他办公桌上的?他当即叫来值勤的人询问,那人答他,是一位小姐送来的,说是给队长的生日礼物。

  一瞬间,他想到的是苏零落,仔细想来生日就快到了,难道是她提前给的惊喜?怎么竟一点都没看出来?他迫不及待返回办公室,将丝带扯开,掀了盒盖,里面装的是一瓶BelvedereVodka,细长的瓶身,看成色也是有些年代了,不禁心生欢喜。盒子一角还留了一纸卡片,上面用娟秀的笔迹写着:BelvedereVodka,你的最爱,生日快乐。落款标着:Yu。

  邱世诚定定的盯着落款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一瓶他最爱的雪树伏特加不是苏零落送的,是那个女人送的。他想也没想,出门转身将盒子送给了值勤的人,他更关心现在医院的情况。

  但在去医院的路上,邱世诚忍不住去想,顾予岚是如何知道他最爱雪树伏特加的?又是如何知道他的生日快到了?落款上那个暧昧的“Yu”,是否就在告诉他,宋雨双和顾予岚本就是同一个人。如果是,那顾予岚的身份连猜测都不用了。

  一脚刹车,车子横在路中央,没错!回忆跟着路口飞扬的灰尘倒退,溜回七八年前的这个季节,春花刚巧开到烂漫时,那时他们在重庆,日本人就快投降了,尽管轰炸仍不间断,却从未绝望过,那个时候一心坚信抗战总有一天会胜利。她不知费了多大的劲从哪弄来的洋酒,变戏法一般藏在他的抽屉里,并嘱上生日快乐的贺词。酒的味道,他这辈子都无法忘,如同那段甘冽的回忆,苦难连同甜蜜,都真真实实,后来,后来就不一样了。

  邱世诚感觉有风从车窗灌进来,明明是五月底的天气,却心生寒意,也许是初夏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他重新启动车子,眼角微湿,只在这一刻,他多么希望,宋雨双早已死在了那次爆炸中,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不用对过去心软。

  医院早已炸开锅,那些死者的家属在医院外拉了横幅,哭天喊地,要求给个说法。“听说还闹到了政府门口,公安局恐怕也不远了。”高瞻坐在院长办公室里一筹莫展,邱世诚进来的时候,他也只是略微抬了抬眼,一宿没睡,看上去十分疲惫。

  “如今县城里人人自危,这样下去恐怕会造成动乱,当务之急还是得安抚这些家属的心情。”邱世诚话音刚落,高瞻似是想起一事,摒开院长,对他说道:“故乡来消息了。”

  邱世诚眼前一亮,忙追问:“查的怎样?”

  高瞻摇头,显的无能为力:“查无此人。”

  邱世诚立刻否定:“不可能,哪一个查不到?”

  “两个都查不到。”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宋雨双即使是死了,她也会有档案,那边不可能没有她的消息,顾予岚查不到可以理解,但宋雨双绝对不可能查不到,况且故乡同志认识她。”

  “你怎么知道他们认识?”高瞻反问。

  “这不是重点。”他旋即想到了什么,握着高瞻的双肩一阵惊喜,弄的高瞻一头雾水:“你这一惊一乍的,到底怎么回事?”

  “我在想顾予岚可能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宋雨双,故乡同志认识宋雨双,他不可能告诉我们没有这个人,但这个人确确实实查不到,那么说明什么?这说明那边故意销毁了宋雨双的档案。”

  高瞻不解:“如果是她死了呢?”

  邱世诚笑,笃定:“她没死!宋雨双不是一般的人物,她是穆建昌的外甥女。”这下轮到高瞻大吃一惊。“若是个小人物,有没有记载倒是无妨,但宋雨双不同,她曾为军统卖命,且身份特殊,无论生死一定会记录在册,但查无此人只能说明那边掩盖了她的消息,她还活着,而且极有可能潜伏在大陆。”

  “那顾予岚呢?”

  “这就是关键所在,我曾经和宋雨双相交十多年,我们两个很熟悉对方,这就是我要查顾予岚的原因,她似乎对我很了解,知道我的喜好,甚至有意无意暗示她与我是旧识,且种种迹象直指她的真实身份很可能就是宋雨双,我想那边一定是用顾予岚掩盖了宋雨双的真实身份,只有一点我很疑惑,她的样子变了,也有可能宋雨双与顾予岚之间认识,在她来凉坪之前,早已对我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高瞻仍在这庞杂的叙述里抽不了身,语言裹覆下似乎就藏着事情的真相,他忍不住问:“当年你们怎么分开的?你暴露了?撤回组织?”

  “永硕靖柏山上的大火你可听说过?”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荒山又沦为一片焦土,当年的实验基地早已化为灰烬。

  “这么说来,难道她毁了容?”高瞻倒是一语就点醒了陷在怀疑里的邱世诚,对于她今天的样子,似乎只剩下这一种解释

  之前放出去的假消息并没有引来曼陀罗组织的动静,公安部特意安排了人伪装成医学专家来到凉坪县,下榻在预设的酒店,并布好了埋伏,等待曼陀罗自投罗网,然而竟没有一点进展。曼陀罗组织没有上钩,说明他们可能掌握了医学专家真正到来的时间和地点。

  这一日,邱世诚的办公室座机接到了来自凉坪小学的电话,来电之人并不是苏零落,而是顾予岚,借机邀请邱世诚吃晚饭,对于顾予岚,邱世诚的心中已有了长久之计,刀鱼和曼陀罗都没有实质性的动作,那不妨就从顾予岚下手,他欣然答应了邀请,准时来到顾予岚订下的酒店,带去的还有那瓶转送给值勤人员后来又要了回来的伏特加。

  顾予岚去的早,他进门的时候,就见她背对着门外正端着杯子喝茶,一时兴起,他悄声向前,以单只手覆住她的眼,在她耳边轻声问:“你明知道我是什么人,为何还要恋着我?”

  面前的人轻笑,不假思索:“我爱谁,从来不管他是什么人。”

  “雨双,谢谢你,生日礼物我很喜欢。”明显感觉到顾予岚一怔,半晌不见动静,他放下手,走到她对面坐下,她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失望道:“你还是把我当成了她。”

  邱世诚点起一根烟,有些戏谑:“不,你比她漂亮。”

  他招来侍应生,将酒打开,给她倒了一小杯,推到她的面前,顾予岚没有喝,只静静问道:“你不爱她,为何要与她结婚?为了执行任务?”

  他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苏零落,他吞一口烟,吐出浓浓的雾,反问:“你介意?”

  “说给我听,你不爱她,对不对?”她执着。

  邱世诚沉默,将杯子里的酒饮尽,“味道还和当年的一样,记得吗?那个时候我们在重庆。”

  顾予岚笑:“她不爱你,她的心里住着别人,她有一个孩子,在南京,不是你的。”

  邱世诚这下是真的不高兴了,将杯子重重置在桌上,抬首恶狠狠问:“你调查她?”

  不料,面前的女人却垂了眼,有些恍惚的盯着杯子里的酒,淡淡说道:“就算是你的,我也不介意,我爱你,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爱着谁。”

  邱世诚大约从来都不知道,人在爱情里,可以变的如此卑微,后来,他反复思量顾予岚的这段话,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爱着谁,他突然就理解了苏零落,他知道她心里反反复复想着那个远在对岸的人,隔着山长水阔的距离,她虽很少提起,却时时刻刻把那人放在最靠近心口的位置,记得那个人爱吃什么,记得过去的点滴,经常从回忆中恍惚回神,邱世诚突然笑,还说她呢,自己又何尝不是?午夜梦回,最想抵达的地方不过是十八年前的莱比锡。

  第二个十年都快结束了,人生本没有几个十年,邱世诚心想,恐怕这辈子真的没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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