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脚步声很轻，仿佛脚的主人全身上下都没有二两肉，若不是程长青耳力惊人，甚至听不见这轻到极点的脚步声。
程长青闻声转头，就看见了那张宛如枯树皮一般的脸，那是个头发散乱、面容苍老的女人，老人手里握着一根当做拐杖的粗木棍，脚步蹒跚无力。
一身农家衣衫陈旧破烂，补丁摞着补丁，陈长青隔着老远，就闻见了老人身上的酸臭难闻的气味，不带半点血色的脸上，写满了病痛、凄凉、辛酸和无奈。
“老二啊，家里的剩饭还有没有，有的话你给我来一碗，昨晚就没吃饱，我这饿得受不了了。”
老妇人没进屋，似乎是怕她满是尘土的衣服和鞋，弄脏了还算井井有条的屋子，她的声音和轻飘飘的脚步一样无力，就好像好几个月没吃过一粒粮食一般。
老人开口的瞬间，原本东屋里晃动的人影和说话声，也都悄悄消失的无影无踪，但纵然如此，陈长青也知道，说话的人是一男一女，声音都很年轻。
“四奶奶，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手里还端着一杯水、不经意打了个哆嗦的程老二还没开口，一旁曲碧瑶的脸上却已经写满了满满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刚坐下不久的陈长青，隐隐皱起了眉头，程老二的反常、曲碧瑶的惊讶，都让他感觉这里边一定藏着什么事。
门外的四奶奶似乎在记忆中摸索了半天，这才确定了曲碧瑶的身份。
“瑶瑶啊，啥时候回来的，在城里都好不，四奶奶还真挺想你这孩子的。”
虚弱而脏兮兮的老人，脸上绽放出一丝慈祥的笑容。
“好，四奶奶，我在城里都好，这不一回来就赶过来看您了，这才不到半年不见，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在曲碧瑶印象里，四奶奶虽然上了岁数，却一直干净的厉害，雪白的头发总是一直梳理的整整齐齐，现在老人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那个……妈，你这刚出一去一会儿的功夫，咋造成这模样了，别再外边站着了，赶紧进屋坐。”
程老二眼珠子一转，又结结巴巴的来了一句。
四奶奶一愣，看这样子明显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说，她看了看曲碧瑶，和眼中带着不明意味的陈长青，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吗，刚上村口闲溜达一圈，一个不注意摔了个大跟头，你瞅这衣服整的。”
她哆嗦着嘴唇，用空闲的那只手在身上轻轻的拍了拍，这才迈开步子，小心翼翼的进了屋。
“四奶奶，您年纪大了，这出来进去的可要多注意，您看，这都是我跟我男朋友给您带的东西，都是对身体有好处的。”
单纯的曲碧瑶也没多想，安慰了一句，又将程老二摆在桌上的营养品，朝老人指了指。
“瑶瑶啊，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出息了还没忘了我这老太婆，四奶奶谢谢你了，这小伙子是你对象吧，一表人才，真不错。”
坐下喘了几口气的四奶奶还是有些拘谨，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程老二，这才有气无力的开了口。
“四奶奶，你不知道，我在学校总想起您老人家，走，咱们到你屋去，瑶瑶陪你好好说说话。”
曲碧瑶十分亲昵的挽住了四奶奶的枯瘦的手臂。
“那啥，有啥话非得进屋说，就在这说呗，你们娘俩还有啥背人的事？”
程老二出言阻止。
“程大爷，我要跟四奶奶说点我的秘密，你们两个大男人不方便听，走，四奶奶，咱们进屋。”
曲碧瑶好像根本没听见程老二的话，轻轻将四奶奶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瑶瑶啊，奶奶今天不舒服，你们还是改天再来啊，我想睡一会儿。”
让曲碧瑶意外的，是一直宠着她的四奶奶竟然拒绝了，而且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慌乱，那样子就好像让曲碧瑶和陈长青越早离开越好。
曲碧瑶也不是不开眼的人，一见四奶奶这么说，只好作罢。
“那行，四奶奶，您多注意身体，过两天我和长青哥再过来看你，病了就好好吃药，程大爷，好好照顾四奶奶，我们回去了。”
“放心吧，瑶瑶，你四奶奶是我亲妈，不好好照顾她，我还是人吗？”
程老二好像松了口气，做了保证后，才将陈长青和曲碧瑶送出了家门。
“瑶瑶，你有没有感觉事情有点不对？”
走出程老二的视线后，陈长青停住了脚步。
“不对，有什么不对啊，长青哥，你发现了什么？”
曲碧瑶光洁的小脸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你想想四奶奶方才的样子，头发和衣服脏的不像样子，老人家说是不小心摔到了才弄成这样的，最近也没下雨，谁能一个跟头摔成那样？”
眼见曲碧瑶眼睛里也有了疑问，陈长青接着说。
“还有，你还记得四奶奶进门时候是怎么说的不，她问那个程老二家里还有没有剩饭，昨晚上就没吃饱的她，这会儿正饿得厉害，程老二家虽然不富裕，却还远远不到吃不饱饭的地步，更何况这才九点多，就算六点吃早饭，也不会这么快就饿了，要不是有什么问题，四奶奶更不会找程老二要剩饭。”
随着对方才一幕的回顾，陈长青的声音也渐渐郑重了起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之前就说了，四奶奶对你，比亲孙女都亲，可你发现没有，这回四奶奶好像根本没有跟你说话的打算，更好像急着让咱们离开。”
曲碧瑶稍微想了想方才的一幕，纤细的眉头也紧跟着皱了起来。
“长青哥，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以往我来看四奶奶，她老人家都高兴的不行，拉着我的手说个没完，今天她的样子，确实有点反常，会不会是四奶奶病了，也确实累了，这才没有心情跟我说话？”
她大大的眼睛里，也带着可见的疑问。
“确实有这个可能，但你把方才所有的事，和程老二吞吞吐吐的样子连起来想想，恐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陈长青不是阴谋论者，但这些事却不能不让他起疑。
“那长青哥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