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陆翔慢慢地散步回出租屋。
进楼梯的时候，他的眼睛又定格在了那出租屋上锁的门上。曾经，在这阴暗，狭小的地方住着一个年迈体弱的父亲，章则龙的父亲。
“对不起，请让一让好吗？”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陆翔的鼻子一吸，身子一僵，他慢慢地回头，看到了两位提着纸钱的大男孩——是章则龙和他的好友明飞。
陆翔一侧身子，两个男孩便提着纸钱，飞快地下了楼梯。陆翔看到章则龙掏出一把钥匙，有些沉重地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章则龙，你是来祭拜你父亲的吗？”陆翔也慢慢地步下台阶。
“你是——”章则龙吃惊地转过身来，两秒钟之后，又释然地笑笑，“看来，我在学校也成了一个名人了。”
明飞撇撇嘴，没说什么。
“我只是一个路人罢了。”陆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章则龙，你身上，是不是有一件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就是用这个东西，制造出了能烧死人的暖宝宝，报复张向和刘子的？”
“你胡说什么？”明飞还算镇静地问道，而章则龙的额上冒出了几颗冷汗。
陆翔大力地吸了吸鼻子，神秘兮兮地说：“我敢打赌，这件东西现在就在你们身上。”
两个大男孩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情。陆翔不由地皱起了眉头，难道自己的推测应验了么？章则龙是害人的凶手，可他看起来实在不像……
“人不是则龙害的。”明飞咬着牙说，“我不知道你是谁，打哪里来的，但你似乎很厉害，知道很多东西。”
“我说过，我只是个路人罢了。”陆翔的声音里带了些分量，“我只是一个要来带走那东西的人！”
“明飞，坦白吧。”章则龙的声音软软地，带着一种疲惫之后的妥协，“我好累啊，这个人似乎已经洞悉了一切，我们坦白吧……我不想再有更多的人因为暖宝宝受到伤害，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纸钱被点燃，冒出了温暖的火焰，在火光的映照下，章则龙的脸显得那么瘦削，那么悲凉。
“我们家很穷，妈妈实在忍受不了贫穷跟别人跑了。我父亲今年才五十岁，可因为经年的过度劳累，他看上去老态龙钟。我的自尊心很强，读大学不愿再向家里要钱，而我又不愿接受别人的资助。加入‘宅男协会’以协会名义卖暖宝宝，一举多得——以自食其力的名义，没人会看不起我。不仅如此，同学们还会很欣赏靠自己双手赚生活费的人，我的生意一向不错。”章则龙缓缓地说，“后来，别人都跟我抢生意，我只能提高跟协会合作的费用，垄断生意。可这也让我的利润降低了不少。卖暖宝宝，本来就赚不了几个钱。这时候，明飞给了我这个。”
他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递给陆翔。
“这是一张神奇的卡片，可以记录下使用者的感觉，并转移到另一种物质上。我拿着卡片在温暖的空调房待上一段时间，让卡片记录下这种温暖的感觉，再将卡片插入已经使用过的暖宝宝的粉末里，这些黑色粉末就有了这种感觉。一旦被启动，这暖宝宝就会让使用者有置身于空调暖房的感觉。这卡可以无限制地使用，用这种方式制造暖宝宝，只需要用过的废弃暖宝宝就行，所以能有效地控制成本，而且效果也不错。”章则龙微微笑道，“只不过效率不高，卡片一次只能让少量的粉末被感应，制作出两三片暖宝宝的量。而很多人一买就是几十张。为了造出更多的暖宝宝，我常常加班加点。”
明飞别过头去，似乎不愿意接受章则龙将一切和盘托出的事实。
“那你父亲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陆翔握着卡片问。
“我因为太过劳累，病倒了。我爸爸过来看我，看到我拼命的样子，心酸得老泪纵横。后来，他也很快掌握了暖宝宝的制作流程。他不想耽误订单，就帮我制作。”张泽明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就因为这样，他才，他才……”
他显然是说不下去了，只能捂着脸，无声地哭泣。他在怀念他的老父亲，他的悲伤四散蔓延开来，让陆翔也禁不住心中一荡。
“我来帮则龙说吧。”明飞摆摆手，说，“叔叔不可能总是待在有空调的房间里。他只能在小小的地下室里开个电暖扇，把黑卡拿在手里，让黑卡记下电暖扇的感觉，再转移到黑色粉末里，制作成暖宝宝。那些废弃的暖宝宝，都是他在外面捡的！但他毕竟年纪大了，长时间连续工作让他身体吃不消了。那天，他在工作时睡着了，电暖扇起火，而他也葬身火海。可恶的是，那个张向和刘子居然见死不救。如果他们能早点报警，叔叔或许就能得救！他们现在一死一伤，也算了老天开眼了！”
“张向和刘子的事情，是你们的报复？”陆翔一面说，一面摇头，“我怎么也不肯相信，你们是这样的坏人！”
“当然不是！”明飞理直气壮，“这只能说是意外，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在清点叔叔的遗物时，我们在火灾现场找到了黑卡。尽管遭遇了火灾，但这卡却安然无恙，仍然可以继续使用。没想到，火灾后，我们制作的第一批暖宝宝便出了问题——张向买了十几张暖宝宝，而他的离奇死亡给我们敲响了警钟。直觉上，我们察觉到，他的死可能跟暖宝宝有关。于是，则龙用暖宝宝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发现，发现这暖宝宝似乎真的出了问题。”
“问题果然出在暖宝宝身上！”陆翔的心一松，“看起来，你们并不知情。”
“我不敢公开暖宝宝的问题，我只能悄悄地收回这批售出去的暖宝宝。很多主顾跟我关系好，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把暖宝宝还给我了。”章则龙悲伤地抹着泪，“还有一些人不知为何，死活不肯还我，所以，我只好当起了小贼，去他们的宿舍偷暖宝宝……为了不暴露我们的秘密，我在偷暖宝宝的同时，还偷了别的一些财物。”
原来，这就是那起盗窃案的由来。那个“我爱瑶瑶”要是知道了这个真相，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不将暖宝宝还给章则龙。
“你们很聪明，也很谨慎。”陆翔一针见血地指出，“只是你们没想到的是，暖宝宝再次烧伤了一个人，这个人，居然是刘子；你们更没想到的是，被烧伤的刘子会以为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所以他打算息事宁人，这件事也就戏剧性地被压了下去！”
“我现在只想把所有的暖宝宝回收回来，免得更多的人出事。”章则龙的声音里有浓浓的罪恶感，“虽然张向不是我杀的，可是，我总觉得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要不是我，他就不会出事，刘子也不会出事。”
“这怎么能怪你呢？”陆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怪，就怪这张卡片吧！”
“我也觉得这一系列事件跟这卡片有关。”明飞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黑卡，“可我们始终百思不得其解：暖宝宝怎么会烧死人的呢？这黑卡该不会被大火一烧，就变成邪恶的卡片了吧……”
“呵呵，你错了，错得离谱！”陆翔大笑道，“这是一张求爱卡，它不邪恶，还充满了爱意。这是向对方表明心迹的东西，因为它可以真实地复制出人的想法，让对方感觉到。这种爱的感觉可不能造假哦！因为求爱卡具有这种特性，所以它同时也是一张极危险的卡——如果使用者不是为了求爱，而是为了杀人，那这张卡就变成了杀人卡。他只要充满恨意地握着卡片自残，让卡片感应到了这种伤痛，再寄给他要暗算的人，就能以此杀伤对方。”
“那这卡片是感应到了我们心中对于张向和刘子的恨意，所以，才制造出了能烧死人的暖宝宝吗？”章则龙难以置信地晃着脑袋，“可是，我明明已经试着原谅他们了，我心中对他们的恨意，也没那么深啊……”
“其实他们的烧伤只是一个巧合！”陆翔慢慢地揭开了谜底，“这张卡记录下了你父亲被烧死前的感觉，并将这种感觉传达给了暖宝宝。刘子他们无意中使用了这种暖宝宝，自然会被烧伤。”
“真的是这样么？”章则龙似乎还不相信，“我以为是我的恨意——”
“当然，这只是因为这张卡片的属性在作怪。”陆翔道，“我再说得具体一点吧——发生火灾的时候，这卡片已经记录下了下你父亲烧死时的感觉！这种感觉自然要比待在空调房里的感觉强烈许多，所以，后来卡片记录下的全是这种效果。这之后，才有了学生使用暖宝宝被烧死的怪事。人一旦有被烧死的感觉，即使不是处在火海之中，身体也会有同样的反应。阴差阳错的是，这意外的直接受害者刚好是对你父亲见死不救的人，这只能说是人在做，天在看！”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明飞用惊讶和佩服的眼睛直溜溜地看着陆翔，“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卡片的属性和作用的？”
陆翔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那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这张卡片的吗？你又是怎么知道它可以用来制作暖宝宝的吗？”
明飞咬咬牙，说：“这是我的秘密。”
“那我也无可奉告。”陆翔好笑地撇撇眉毛，“这也是我的秘密。”
黑卡被收走了，陆翔也消失了。临走的时候，他给章则龙留下了一个信封，信封里面是一叠纸币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寥寥几行字，不多，可就是这几行字，却让章则龙泪流满面：则龙，你不用再费尽心思地去收回暖宝宝了，黑卡被我收走后，它留在暖宝宝里的效果也会随之消失。这些钱，算我借给你做生意的，你很有生意头脑，而明飞能说会道。我相信，你们一起合作，双剑合璧，一定能养活自己，没准还能造福他人。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不用有什么罪恶感。对了，我很羡慕你能有明飞这样的挚友呢——他得到了通灵的黑卡，不自己留着用，却给了你！最后，祝你幸福！祝所有人幸福！
前往江海大学的公交车上，陆翔把玩着手里的绿色“乒乓球”，那正是可以回收冥界物品的噬魂珠，也许是刚刚回收过冥界求爱卡的缘故，噬魂珠还隐隐发着淡淡的绿光。
陆翔把噬魂珠收好，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露露的号码，把手机放在了耳边，脸上浮现出了温暖的微笑。
（冥侦探陆翔之《暖宝宝杀人事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