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咔”地一声，出租屋的门被轻巧地打开，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教授，教授……”罗书原本涣散的眼睛里出现了一道希望的光芒，“救我！”
李里仁一脚踢开地上的断蚯蚓，在床上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
“周航是你害死的？”他的眼睛玻璃镜片的后面闪着光。
“是我。”罗书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老师，我、我不是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周航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了伊伊，我死都咽不下这口气！”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气话呢！”李里仁忽然话锋一转，“为了那个贱女人，你这么做，值得吗？”
罗书带血的脸上有了惊疑：“老师，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伊伊？”
“她就是个贱人！”李里仁的表情扭曲了，“这个女人，为了钱，为了顺利毕业，爬上了我的床！”
“你说什么？”罗书激动地问，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心中最美最好的那个女人，何伊伊，为了顺利毕业，拿到学位，拿身体跟我做交易。”李里仁拿出一根烟，优雅地点上，“这个蠢女人，倒是有几分姿色嘛……”
“你胡说！”罗书虚弱地摇摇头，“我不许你、不许你诬蔑她……”
“哼哼，我诬蔑她？”李里仁嘴里叼着香烟，冷笑道，“可惜啊，她的论文写得实在是太糟糕了，而且评判论文的人又不止我一个，结果，她当然毕不了业啊。”
罗书本来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他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是一只在岸上的鱼。
“痛吗？”李里仁忽然蹲下身子，朝罗书脸上吐了一个烟圈，“不过，你很快就不会痛了，我来帮助你解脱。”
他捡起地上的刀子，拿刀尖在罗书的脸上比划了几下，明晃晃的光刺得罗书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老师，你，你不是来救我的吗？”他绝望地问。
“救你？”李里仁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他仰天大笑，“你知道我盼一刻盼了多久了吗？何伊伊死了，胡断翼死了，周航也死了，现在，就剩下你了！”
“你！”罗书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抓手机就要按下什么号码。
李里仁眼明脚快，顺势给了他一脚，“啪！”的一声，手机被甩到了墙上，再落下来，裂变成三部分。
“李教授，你、你是在逗我吧，快、快送我上医院。”罗书神智已经有点不清楚了。
“哈哈哈哈。逗你？反正你都要死了，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吧。”李里仁舒服地吐了一个烟圈，幽幽地说，“先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黑蚯蚓其实是你老师，我的杰作！”
“啊？那这么说来，他们都是你杀的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罗书愤怒地说，但他太虚弱了，这一愤怒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身体也随着咳嗽一下下地抽搐，仿佛一只可怜的虫子。
“你们都该死！”李里仁站起来，泄愤似地踹了罗书一脚，“何伊伊论文不过关，她居然威胁我，说要曝光我们之间的关系，让我名誉扫地！我怎么会让她如意呢！老天爷待我不薄，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我的实验室里忽然出现了黑蚯蚓。对了，这也是我的研究课题——生物处理垃圾研究。蚯蚓具有强大的消化垃圾能力，很多地方都拿它们处理垃圾，我的实验室里自然也拿蚯蚓做文章。但我们需要的是更强大的吞噬垃圾的蚯蚓，试验迟迟没有进展。正当我准备放弃时，突然出现了黑蚯蚓。它们展现出了恐怖的吞噬欲，竟然吃掉了培养槽里的所有垃圾！”
“后、后来呢？”
“后来，我拿小动物做实验，发现黑蚯蚓只吃肌肉和内脏，却不吃骨头，会留下完整的骨骼，这让我很害怕的，想处理掉它们。可是何伊伊偏偏这时候又打电话威胁我，我心一横，所以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伊、伊伊是你害死的！”罗书捂着胸口，心痛不已，“原来我们都错了，伊伊是你杀死的！周航还以为伊伊是被那个胡断翼害的呢！”
“哼，谁让这个女人不识相呢！”李里仁的脸上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愧疚和负罪感。
“那、那伊伊的骸骨身上为什么会长出绿毛，这也是你干的吗？”
“当然，除了我，谁还有这种能力？”李里仁得意万分，“那绿毛是一种细菌，需要氧气，才能长出绿色的菌体。何伊伊的骸骨之前是被泡在水里的，后来，被你们弄了出来，那细菌接触到空气，自然会长出绿毛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罗书恨得牙齿“咯咯”作响。李里仁真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他让骷髅长出了绿毛，又误导警方说这绿毛是黑蚯蚓的代谢物。虽然黑蚯蚓世界上没有（外人没见过），但这种绿毛是可以找到的，警方就按李教授的提示从绿毛入手寻找线索，难怪迟迟没有进展。
“胡断翼呢……”罗书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的骸骨上怎么没长绿毛？”
“那是因为胡断翼不是我杀死的。”李里仁冷冷一笑，抬手指了指周航的尸体，“他是你的好兄弟杀死的！”
“什么？”罗书蓦然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置信。
“周航生性冲动，只要我旁敲侧击地一点拨，再加上‘好人’的教唆，他自然会头脑发热地行动。”
“‘好人’？。”罗书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你，你就是那个‘好人’吧。”
“是我。”李里仁哈哈大笑，“我也是那个告诉你周航秘密，劝你除掉他的人！”
“你真是卑鄙无耻下流的烂人。”罗书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骂得竟然如此流利。
“谢谢夸奖。”李里仁得意地笑着说，“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我更聪明的人了。我先杀了何伊伊，嫁祸给胡断翼，再借周航的手杀死胡断翼，再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让你们自相残杀，两败俱伤。这样，跟这件事有关的人一一被除掉，我再处理掉蚯蚓，这件事就永远地埋于黑暗了，哈哈哈哈……你一定很奇怪吧，为什么周航好像知道你要袭击他一样，事先有了防备，所以你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弄死他，还搭上了自己的半条命。”
罗书的脸变得煞白，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已经虚弱到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是因为‘好人’提醒了他。”李里仁蹲下来，将手里的刀对准罗书的脖子，“即使有人发现了你们的尸体，警方也会判定你们是自相残杀致死的。”
“哦，是么？”罗书冷冷的声音从地底钻了出来。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李教授，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你、你、你怎么？”现在，换李里仁脸色惨白如纸了。他握住刀子，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你、你、你骗我！你骗我！”
一双冰凉的手忽然从身后扼住了他的喉咙，那手很瘦，似乎不带一丝温度。
“老师，我们这么信任你，你居然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李里仁吃力地扭头，是周航，他大惊失色，手里的刀子“哐当”一声掉落到了地上：“周航，你、你不是死了吗？”
“哼，你会演戏，会装‘好人’，我们就不会了吗？”罗书嗤之以鼻，“刚才那个场景，只是我们合力演给你看的一出戏罢了。这些番茄酱的效果不错吧，还有周航的‘手骨’，这可是从实验室借来的人体骨骼标本！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认罪吧！”
李里仁的面容扭曲了，眼睛里满是恐惧，嘴却依然很硬：“认什么罪，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有啊！”浴室的门被轰然推开，一个年轻男子拿着一支录音笔，正气凛然地走了出来。
这人正是陆翔。
“你是、你是上次我在医院见到的那个人……”李里仁脸色煞白，“这一切，是你们早就设计好的，对不对？”
他疯狂地挣扎起来，但是他一个人怎么敌得过周航和罗书两个年轻人的“双面夹击”？
“周航，你疯了吗？别忘了，胡断翼是你杀死的！如果这件事曝光了，你也完了！”
周航忽然流下两行泪水：“我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轻信了你的话。胡断翼和伊伊一样，死不瞑目！杀人偿命，我豁出去了，只要能揪出你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李里仁打了个冷战，他赫然发现现在的年轻人比他想像中的坚韧多了，坚韧得可怕。
陆翔走了过来，对着呆若木鸡的李里仁说：“其实，绿毛是一个大大的败笔——让我很快就怀疑到了你。那绿毛是生物细菌，你可是这方面的专家，这不是自曝身份吗？后来，我陆陆续续从罗书的口中知道了很多讯息。这些讯息都是一些有用的碎片，将这些碎片整合起来，就能得到一些清晰的线索：胡断翼死后，尸骨上并没有长毛，这很可疑，说明杀死何伊伊的人跟杀死他的人也许不是同一人。周航只因为一条恐吓短信，便放弃了对案子的追查，这也很可疑——他那么爱何伊伊，甚至到了要追随她而去的程度，怎么可能因为一条短信就放弃？到最后，罗书因为你的教唆经退两难，这才向我这个‘局外人’坦白一切。”
“我确实曾经有过教训周航的念头。”罗书苦笑道，“可是，他是我的好兄弟，伊伊已经死了，我就算杀死他也无济于事。在陆翔的劝说下，我找到了周航，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罗书真够兄弟。”周航的眼泪越流越多，“他把那个‘好人’的短信给我看，我发现，这个‘好人’跟教唆我的那个‘好人’是同一个人。我明白了，自己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成为了别人的杀人工具。”
“最后，你们终于怀疑到了我的头上，所以一起演了一出戏，引我上钩……”李里仁的双眼发红，“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被三个毛头小子给骗了！”
“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陆翔摸着下巴说，“我反复看过‘好人’的短信，发现他应该对何伊伊，周航，罗书他们非常熟悉，而且他知道黑蚯蚓的很多细节，这样的人，在现实世界中，除了你，还有别人吗？你自以为聪明，用短信和电话遥控他人，却没曾想到，这些东西也将你暴露无遗。”
李里仁恶狠狠地瞪着陆翔，似乎要把他给生吞了。
陆翔从包里拿出一个绿莹莹的圆球，在李里仁身上比划着。
“这、这是什么东西？”李里仁的脸被映得泛绿，显得十分诡异。
“噬魂珠。可以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给收进去。”
“什么？不属于我们这世界的东西？”李里仁、罗书、周航异口同声地说。
噬魂珠停在李里仁裤子口袋处，表面震荡起来，并发出丝丝红光。陆翔把手探了进去，摸出了一块其貌不扬的青灰色石头；“就是它了。”
“是我的，还给我！”李里仁绝望地大喊。
陆翔淡淡一笑，噬魂珠闪过一道绿光，那块青灰色的石头不见了，罗书等三人再次目瞪口呆。李里仁像见鬼一样地大叫起来：“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为了追查这个东西的下落，才来到这里来的冥界侦探。”
“冥界侦探？”三人再次犯傻。
“难道说你来租我们的床铺是早有‘预谋’？”罗书有点惊诧，有点愤怒。
“不。”陆翔摇摇头，“当初只是因为寝室里有个室友的哥们来了，我想给他们行个方便，把床铺让给了他们，才在网上找住处的，而你给的价格这么优惠，当然就过来了。没想到，竟然碰上了这种事。”
罗书没有说话。
陆翔看了李里仁一眼，说：“我想，你的实验室会出现黑蚯蚓，一定是这石头在作怪吧。”
李里仁面如死灰，嘴里喃喃道：“是的，后来，我在培养皿里找到了这块石头，我又拿普通蚯蚓做过实验，发现它们后来也变成了黑蚯蚓。”
“陆翔，这石头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罗书问。
“它是冥界的物品——贪欲之石。”陆翔的神情有点复杂，让人捉摸不定，“极度贪婪的人死后，他的灵魂会进入冥界，被炼化成贪欲之石。别担心，贪欲之石在冥界是被当成‘吸尘器’使用的。当然，时间长了，‘吸尘器’的效果就下降了，就需要更换新的贪欲之石。所以，这东西在冥界是流水线批量生产的。没想到这东西流落到了人间，还将蚯蚓变成了具有极强吞噬力的黑蚯蚓。”
“黑蚯蚓并不可怕。”罗书一字一句地说，“可怕的是人性的贪婪和自私。”
“周航，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陆翔看了周航一眼。
“自首。”周航的眼睛似乎透过陆翔的脸，投向了遥远的地方，“伊伊已经死了，我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我也该为我曾经发生犯下的过错赎罪。”
他的脸上全是轻松和欢愉的笑容。
“好兄弟。”罗书一把抱住他，“周航，你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兄弟！不论你在哪里，都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兄弟！”
周航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而罪魁祸首李里仁绝望地瘫倒在地上，似乎一下子苍老了20岁。
（冥侦探陆翔系列之《绿丝飞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