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铁羌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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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不能离去!”张绣手中点钢枪微微一摆,封住了那对父子的去路。

  殷殷的血迹在寒冬的冬日里还冒着热气,浓重的血腥味本来已让萧关下的百姓都皱起了眉头。这时又看到张绣如此蛮横,他们积攒在胸中的怒气终于开始爆发了。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这都快大中午了,还不放行,现在又平白无故屠杀百姓,难道天子就是让你们这般保卫我们的?!”

  关中百姓尚武好战,这是有传统的,这片地方向来是兵家的必争之地,自商鞅变法之后,秦兵更加耐苦战。久而久之,这一片的百姓就养出了豪朗直率的性情,重志轻生。此时看到眼前有这等不平之事,他们再也无可忍受,纷纷叫嚷指责起来。

  “就是,萧关原本没有你们的时候,我们什么事都没有。现在仗都打赢了,你们反而来这里祸害我们!”

  “天子仁义爱民,你们却这般作践我们,杀人竟如屠狗。今日不拿出一个说法来,休怪我们先反了你们,然后再去长安告御状,就不信,天下没有人管得了你们了!”

  “张绣,你也是我们西陲之人,难道就不念一点乡情?你到底还有没有人心?!”

  “人家那对儿父子怎么得罪你了,为了不使整个关中遭殃,人家就想求个落叶归根都不行?!”

  一时间,群情汹汹,粗豪的关中汉子们已然开始冲击那些鹿砦,西凉铁骑们也不敢拿着长矛强硬驱赶,生怕真的伤到了无辜百姓。可张绣听着这些人指责,冷峻而年轻的脸面忽然一变,陡然转头喝道:“尔等莫非要造反不成?!众将士,给我驱散这些人!”

  “反就反了,你这狗东西,做错事儿还敢在我们面前耍威风!”

  关中百姓最容不得别人激,可凉州的张绣也同样受不了这样的激。一时间,谁也不服软,整个萧关前的局势就有些混乱起来。所有西凉铁骑听闻张绣喝令,登时上马绰矛,很快组成了一个冲锋阵营高吼道:“速速退下,否则军法无情!”

  可这样的威慑,却对这些关中百姓没多少作用。反而让他们更加狂暴起来,大叫道:“老子又不是兵,怕个鸟的军法!你们这么欺负人,老子就是看不惯!”

  张绣这时也感觉出事情不妙了,可从来没受过什么挫折的他,岂能在这些百姓面前丢了脸?但天子严令不准扰民,他一旦动手,可不止是扰民那么简单。一瞬间,张绣的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紫,气得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大伙儿都冷静,冷静!……”就在这时,萧关之内一文士装扮的年轻人急促驾马赶来过来,拦在百姓和西凉铁骑中央,先对西凉铁骑们喝道:“要想对百姓动手,先踏过我的尸体!”

  说完这句,这年轻人又转头对着百姓劝慰道:“大伙儿都稍安勿躁,我是张既张德容,你们有谁听闻过我的名字?”

  “老子管你张既还是男妓,今天这事儿不说个……”话音未落,开口大汉身后的婆娘一下就急了,一巴掌呼在了她男人脸上,泼辣叫道:“滚开!你个没长眼的、挨千刀的东西,张既大人你都不记得了,你忘了咱家虎娃是咋活下来的?!”

  这大汉被婆娘打了耳光,刚想暴怒,可一听婆娘后面的话,猛然转头就向张既看去。然后啪啪地又抽了自己两耳光,拉着自己的婆娘跪在地上道:“是张大人啊,小人瞎了这双狗眼,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说罢,这汉子又想抽自己,却被张既跳下马给拦了下来:“无妨无妨,你只要让百姓都容我说两句就好。”

  张既眼光贼毒,一眼就看出眼前这汉子就是挑头儿的人,这种事儿只要摆平了这种刺头儿,一般就解决了一半。这汉子果然是那种真性情的家伙,当即站起来对身后的百姓喊道:“哎,大伙儿都先别动手,这是张既张大人,是关中难得的好官儿,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听张大人给咱们评评理。”

  张既是冯翊高陵人,出身寒门庶族,但家中殷富,为人有容仪。十六岁就在冯翊郡担任门下小吏,后来屡次升迁,被郡里举为孝廉,但没有前往京城入郎署为官。后逢天子亲政,非但不怪罪张既不遵诏令,反而再度任命他为街亭县令,不出一年便治为关西第一,在关西一带甚得民心。

  当这个汉子喊出张既大名后,不少百姓还真听过张既的名字。一时间,众人也都渐渐安静下来,但为了面子,还是纷纷嘟囔了一句:“就看在张县令的面子上,先放你们一马,但这事儿绝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就算了!”

  听得百姓这番言语,张既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随后才开口道:“诸位,你们都错怪张将军了。刚才诛杀那人,可不是什么百姓,而是铁羌盟的一个头目。”

  “你说是就是啊,他明明穿着粗布麻衣,跟我们一样地里刨食儿的,怎么就成了反贼?”一听张既上来就替张绣说话,百姓们又开始不服了。

  “我张既也是寒门,嗯,就是也要种地的。可这人种不种地,可不能单看他穿什么。”张既说完这话,又向张绣施了一礼,道:“将军,可否令人将那人抬至百姓面前?”

  张既这般有礼又圆滑,让张绣也心生好感,更知这人是天子特意派到自己跟前的,便同样施礼回道:“就依张大人所言。”

  待那尸体被西凉兵士抬到跟前,张既俯身举起那人的手掌,对着百姓说道:“诸位仔细看看,这人手掌老茧,不在指根反而在指中,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什么?”那关西汉子一头雾水,他哪里知道这说明什么。

  张既不答,唤来那推独轮车的汉子问道:“你是山中猎户对吧?”

  汉子点了点头。

  然后张既举起这汉子的手,让众人赫然看到这人手掌的老茧也在指中,然后又伸出自己的手,露出在指根的老茧解释道:“诸位看清楚了,我们种地的,老茧都在指根,这是握锄头才磨下来的。而这位猎户,他经常在山中射箭、捉刀猎物,才会在指中留下老茧。这人明明装扮成农夫,却有着杀人射箭的老茧,诸位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这个解释,让众人一时恍然,纷纷赞叹张既慧眼。但也不是所有百姓都这么盲从,还是有人忍不住问道:“张大人,这人难道就不能也是猎户,非要跟那汉子一样穿着兽皮才算是猎户?”

  “也有可能。”张既没有反驳那人,但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他忽然又开口道:“不过,不管他是不是猎户,杀了多少野兽,也不可能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适才这位壮士的父亲得了虏疮,你们都避之不及。可唯独他,侥幸被放过之后,却急切地挨着这对父子出城。刚才也有其他放行的百姓,为何众人都会等上一会儿,他就偏偏那么心急、甚至冒着被传染的危险也要赶紧出关呢?”

  “哦……张大人果然厉害,这么一说,他就是想着赶紧逃离萧关,回到他西凉老家了?”刚才跟张既叫嚷的汉子,现在已经变成了张既的粉丝,不遗余力地给张既捧着哏。

  “可,可是……”百姓也不是好糊弄的,还是有人质疑张既:“张大人,这都是你的推测,无凭无据的,万一杀错了,那岂不是白糟践了一条人命?”

  “怎可能误杀,我纵马冲去之时,就是想看看这人反应。这猎户的表现很正常,可他呢,却立刻摸向怀中,若我没有料错,他怀中必然藏着利刃!”张绣这时也忍不住了,他是有些天性凉薄,但也不可能滥杀无辜。

  “非但有利刃,若我没有猜错,这人身上必然还有铁羌令!”张既又适时开口,对着众人解释道:“那铁羌令就是一块铁牌,但大伙儿可不要小瞧那铁牌。韩遂逆贼在西域诸地甚有威名,一道铁羌令有时就能吓得一个万人小邦的国主自尽,铁羌盟大小头目都以身怀铁羌令为荣,这人若是铁羌盟头目,身上就必然会有那块铁牌。”

  “就算没有那什么铁……令牌,这人若想谋刺汉室将军,也是死罪。大伙儿都看清楚了,这人可都看到了,这人没被动过任何手脚,我就来当一次见证人。”说话的自然是张既的新粉丝关西大汉,这时候,他已经完全站到汉室这一边了。

  当他伸手摸向那人怀中的时候,忽然脸色一变,紧接着,他便将两手当中的东西高高举了起来: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以及一块黝黑的铁牌。铁牌上,铸着两杆交错的长枪,枪中央用篆体写了一个大大的‘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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