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希，好久不见。”
来人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扔了那颗石子后也立刻出了声，陆重希一抬头，才看到自己的房梁上居然坐着个人，那人问候过陆重希之后，就跳了下来，毫不客气的坐在陆重希面前。
是陆白。
一两年未见，陆白的五官和身形也张开了，虽然还是少年，但是已经有了成年人该有的稳重和成熟，眉目还是带着几分阴柔，但是眼里的寒意却是总来都没有退减，是个英俊儿郎，却也是个看了教人胆寒的夺命修罗。
这几年陆白在江湖上是什么地位陆重希一点儿都不清楚，但是无冥之前的地位和传说在那里放着呢，陆白怎么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加上陆白本来也是个习武的苗子，不可能在江湖上闯不出什么名堂的。
这几年陆重希未见陆白，陆白也未见陆重希，陆白这也是这一两年来第一次见陆重希，陆白也是有些暗暗心惊，他被陆重希收养的时候就只是知道陆重希是年纪轻轻就坐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方，却从来不知道陆重希究竟是多大的年岁，看着陆重希确实是格外的年青，那种少年逐风流的感觉在陆重希的身上还没有褪去，但是陆重希看着人的眼神里面已经上带上了少年不该有的沧桑，这也是陆白根本看不出来陆重希年龄的原因之一。
而陆重希这个年轻，也就是二十多岁，应该是容易变得，二十过后的分水岭算是很明显了，而这几年陆白未见陆重希，再次见了却和与他分别是毫无两样，除了眉间不知怎么回事多出来的一道红痕外，岁月根本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点儿的痕迹，仿佛这个人就是受到各种眷恋，连岁月都舍不得伤他分毫。
但是陆白见过这样的人又不止陆重希一个，无冥也是，听关于他的传说，无冥现在最起码也是三四十岁了，但是无冥看起来和二十几岁没什么两样，无冥曾经也是遇一旧时仇敌，那人也是对着无冥惊呼:“你竟然一点儿都没变！”
所以陆白看不透自考师父的年龄，陆重希现在也是如此，不知道他师父和陆重希，有没有什么更深一层的联系。
“好久不见。”见是陆白，陆重希也是笑着打了招呼，毕竟陆白对他而言，也可以说是半个儿子了。
陆白听到陆重希的声音，也是微微皱眉，问不是他的性格，但是陆白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他心里，已经是默认了没有人可以伤得到陆重希。
“我这声音，是旧伤了，不过能在飓风里只受这么点儿小伤还救下了不少人，这点儿伤，就根本不算什么。”陆重希看陆白的神情就是知道陆白在想什么，就直接替他回答了，又问陆白道:“你不跟着你师父，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听着陆重希不同于往日的沙哑声音，陆白的心里十分的不舒服，他也知道飓风的可怕，而且陆重希还是坐在那个位子上，能在飓风里面只伤到喉咙，真的不算是什么事，但是陆白就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幸运。
他认识的那个陆重希，虽然他不喜欢，但是那一方面放在他身上，都是完美的，这突然毁了一部分，陆白能觉得心里开心才怪，毕竟每个人对美好的事物都是有保护的心理的。
“师父在杭州走不开，听说你回来了，叫我来看看。”陆白回答了陆重希的问题，尽力不让自己去在意陆重希的声音。
“哦？无冥他还好？”陆重希听说是无冥，也是笑了一下，对于这个跟着他出生入死了的家臣，陆重希也是心里一直惦念着的，虽然他们两个人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但是两个人却是从来没有失了交情的。
“嗯，无事。”陆白看着陆重希这个带着闷闷不乐的笑，也是有几分憋心，他来北平已经一两周了，就是为了等陆重希回来，好不容易陆重希回来了，又是被留在宫里开个什么宴会，陆白十分的郁闷，待在陆重希的府邸里就是不走了，然后他就看见了马欢。
马欢原来也是要参加朱棣的宴会的，但是马欢那个性子怎么可能坐的住？而且在这种国宴里面，礼数怎么可能少，马欢最烦这个了，陆重希是必须要留着的，他又不必，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是走了，他这种小角色也没有人在意，马欢虽然和陆重希之间还有些别扭，虽然陆重希根本不在意的，但是马欢心里就是过意不去，特地跑到陆重希家里等着他，准备说个明白，然后他就看到了陆白。
两个人一个看不惯一个，又是惯例打了一架，然后两人也是好久没见了，就是开始聊天说地，说着说着就是说到了他们这次下西洋。
然后马欢就是把陆重希遭遇了那些事情后郁郁寡欢一直到回来的这些事都给陆白说了。
“真想不明白，陆重希又不是一个人钻牛角尖的人，怎么这个事情就是想不通。”马欢无奈，对着陆重希那张死人脸他也是郁闷啊，本来他还可以找陆重希说话解解闷，但是后来陆重希成那副样子了，马欢真的无聊啊。
“你真以为他是因为那事才郁闷的？”陆白朝着马欢翻了个白眼，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到底陆重希在郁闷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是什么？”马欢十分有求知欲的问道。
“说了你也不会懂。”
陆白说完后马欢看开始大呼小叫，陆白也懒得理他，碎马欢在一边嚷嚷着说他故弄玄虚，陆重希到底为什么会那样，他太明白了。
陆重希在怀疑他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情绪陆白太熟悉了，陆白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他爹当他是个累赘，他小时候这样子的情绪多了去了，何止是怀疑存在，陆白简直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思，于是这种举动陆白太懂了。
因为他经历过，所以他明白，这会有多痛苦。
虽然陆重希这个混蛋也会痛苦让陆白很意外，但是陆白还是担心的，于是某个煮熟的鸭子嘴硬的某人，就在房梁上趴着一直等到陆重希回来。
“那就好，无冥在江湖上，也算得上名号了吧？”陆重希又问陆白关于无冥的事。
“下个月武林大会，师父准备去试试。”陆白如实相告，看着陆重希还想问什么，陆白打断了他的话，抢先问道:“陆重希，你当时为什么要带我回来？”
陆重希被陆白问的一怔，反问道:“为何问这个事？你难道现在后悔被我带回来了不行？”
“我从来没有做过后悔的事。陆重希，我只是奇怪。”陆白看着陆重希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在当时能对你的有什么用？我当时……是个不该存在的人。”
“胡说八道！”陆重希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都是吓了陆白一跳，但是陆白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就是看着陆重希接着说道:“当时我爹觉得我是累赘，我娘也早死了，正房看不惯我觉得我就是和妓女生的贱种，下人也觉得我白吃饭白占地方觉得我怎么还不去死，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你当时带我回来究竟有什么用？”
“听着，陆白。”陆重希说道，在陆白印象里，陆重希还是第一次这么严肃的叫他的名字，“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身世，我带你回来了我就是租要你，我叫你陆白了你就对得起这个名字，没有人是不应该存在的，只要他能活下来，他就是有了存在的权利。”
“我杀过人。”陆白像是没有听到陆重希说话，继续说道:“那个小妾，嫁进来之前手脚就不干净，嫁进来后更是变本加厉，偷了东西就是嫁祸给我，她每次偷的东西不多，也没有人在意我，本来我这种不该活下去的人做什么都是错，我真谢谢她偷的东西不多让我没有被剁手，每次只是打个半死就被放回去，后来，也是命该如此，她死了，被我推进井里去的，那井里本来就是死过人，没人细查，小妾的也是贱，死了就死了。”
“……”陆重希沉默，他是第一次听到陆白说自己的事，陆白的语调僵硬冰冷，好像在说别人的事:“还有那个护院，酗酒又打老婆，后来他老婆跑了，他也没有钱再娶，我这种人，就是他出气最好的选择，他下手重，但也没有把我打死，杀他更容易，只要给他酒里面下毒就好了反正他只要是酒就会喝，也不管那酒怎么来的，不过他这酗酒的性子也是给王玄明惹了不少事，王玄明早就是看不惯他了，死了就是死了。”
“还有好多人，那些人，不论是谁，主子还是下人，都是把自己看得太高，当着人是一套，背着又是一套，他们该死，我杀了他们，但是我就不该死吗？我这种人，娘死了，就没有用了，反正在他们眼里，我娘也不过是个该死的人。”
“我……本就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