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打了麻药,但抽取骨髓还是会有感觉,你忍耐点。”
医生轻柔的话语带给晓楠莫大安慰,她点点头。
其实过程并没有医生说的那么可怕。
看着那些半透明的物质被宝贝地装进专业设备里,送进另一头手术室,那边随行的医生视线完全集中在骨髓上,甚至没有多看顾晓楠一眼。
反而证明了这个医生专业专注。
有些医生,看的是用药如何,有没有医保,能不能负担得起进口药……
每个行业都有害群之马。
好在青青的医生都专注在他的病情上。
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麻药作用,顾晓楠眼前阵阵模糊,不知不觉睡魔来袭,睡着了。
梦都没有做一个,一直呼呼大睡到第二天上午才醒来。
看到苏医生,她还一脸懵逼:“苏医生,抽个骨髓而已,也需要用那么厉害的麻药吗?”
“才不是麻药力量。是你自己不知道折腾什么去了,透支过度累坏了,竟然睡死了过去。”
苏医生笑着嗔怪她,“身体是奋斗的本钱,不要熬夜啊!”
顾晓楠不好意思,羞红了脸。
朱小丽听说她的伟大事迹,跑过来看望她,对她顶礼膜拜。
“无亲无故的,就愿意把骨髓捐给他们。你真伟大。”
“朱小姐,你应该去上上通识课,直系亲属反而不好直接移植骨髓。”
朱小丽被抢白也不介意,笑嘻嘻地说:“好好好。反正这种事情我就做不出。我可是很怕痛的!”
“我想去看看那孩子。”顾晓楠挣扎着起身。
顾青手术很成功,看到顾晓楠很高兴。
他还不大能说话,两个人隔着玻璃眼神示意一番。
顾盛唐也来了。
“晓楠,没想到我们还是老乡。”顾盛唐一见面,就解决了顾晓楠心底一个谜题,“我是沙洲村的人。”
顾晓楠嘻嘻一笑:“我们两个村正在闹。”
“顾启德……我劝他好多次了。他不是坏人,但是一辈子没离开过宁县,又没有做过别的营生,初中毕业就留在村里。辈分高,位置也就上去。眼光未免短浅。”
顾晓楠说:“就算你替他说一箩筐好话也没用。他的鼠目寸光连累了我们村。现在西江大学扬言宁可亏掉前期投资,也要搬走。这是鱼死网破的最笨办法。”
“我也知道。所以我们会想办法说服他的。”
“现在有点迟了,高教授很生气。我也没办法劝服他。”
就连爱徒姚莘建去劝说,也被高教授奚落一顿。
这件事,也是顾晓楠从朱小丽处听来的。
至于具体骂了些什么,朱小丽言辞闪烁,避而不答。
顾盛唐摸了摸鼻子,很尴尬:“小妹子,看不出你是个工作狂啊。”
顾晓楠愕然:“这话怎么说?”
“人还在病房里,开口闭口都是工作。”
晓楠这才回过味来,仔细品味,是真话。
老男人四两拨千斤,把她的锋锐化为绕指柔。
回到病房里,顾晓楠还哭笑不得:“难怪可以坐直升飞机直线上升呢。这口才,真是嗷嗷好。”
“他说得也有道理。你老绷那么紧,都不会休息了。开口闭口都是工作,和你奶奶倒是很像。”
“胡说,我才不像她。”
“你不要反应过度,亲生奶奶,为人处世方式像她,没有人会感到奇怪,也没有人会说闲话。”
顾晓楠默然。
真的吗?
她打电话给顾桂英:“姑妈,奶奶在哪里?”
“到沙洲村接生去了。”
“这都几点了,大晚上的,让他们去医院生不行吗?”
“你自己也说了,都几点了,大晚上的,还要坐渡轮。等去到县医院孩子都出来了。再说了,你能劝得动奶奶吗?”
“我不行。”想到张凤妹那倔脾气,顾晓楠就够呛。
顾桂英爽快道:“你不行,我更不行了!”
挂掉电话,顾晓楠怅怅然,茫茫然。
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在大学里爱穿粉嫩嫩的裙子,长发披肩,看谁都在笑。
大一的时候有个师兄对她一见钟情,东打听西打听的要到她宿舍电话号码,她吓得不敢接电话,让同宿舍的室友接听婉拒。
可能是从上任村官开始,发现还是牛仔裤穿得更舒服,于是那些粉嫩裙子全部束之高阁了。
也可能是从某次下乡开始,她扎起了马尾,干脆利落的样子得到了同事夸奖,所以从那以后就长年的手腕上备一条橡皮圈了。
还有那辆男装摩托,竟然现在她用的时间比奶奶用得要长。
奶奶还不会开小汽车呢,她开着姚莘建的车子在仅有双车道的乡下水泥路上,如鱼得水。
这一晚,顾晓楠失眠得很厉害。
直到凌晨四点才迷迷糊糊睡着。
六点护士查房,统一开灯,白晃晃的满屋子雪亮,又把她给弄醒了。
“顾晓楠,等会儿医生来查房,没问题你就可以出院了。”
“好的……谢谢。”
做了好事,顾晓楠没打算留名。
安安静静收拾好东西出院,没想到苏医生会来送她。
“晓楠,你做了一件好事。”
顾晓楠微笑道:“就算没有我,也有别人来做。”
脑海里不自禁浮现那天开会的阵势,那么严阵以待,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题,谁都会做吧?
苏医生笑着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你无欲无求,没有顺杆子往上爬,真是难得的。”
“是我的自然是我的,不是我的富贵,强求来也没用啊。”
“所以你是真正做好事。”
顾晓楠全不当这件事是一回事,抽掉一点骨髓,不到一年半载又长回来了,算得了什么。
倒是这些人个个大惊小怪的,该不会是医院里人情冷暖的事情看多了,乃至根本不愿意相信人性本善吧?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我送你吧。”苏医生说。
“你不用上班?”顾晓楠看了看旭日东升的街景,明知故问。
苏医生说:“我昨晚值夜班。今天白天轮休。”
“那正好。”顾晓楠正中下怀,“和我去一趟惠安保险公司。”
苏医生开一辆白色卡罗拉,宽敞舒适。
但是习惯了姚莘建的德系车,顾晓楠手脚重,关门“碰”的大力拉扯,整个车子震动起来。
苏医生张口结舌看她,她笑道:“对不起,粗鲁惯了。”
脸色不自觉红透。
“没……没事……”苏医生耳根子也有点红,发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