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盛唐，回村里一下。”
“什么事？”
“回来就知道了。”
顾盛唐想了想，自己也就辈分高了点，名义上算个长老。
平时村里有什么事一概不管的，有自己一个不多，没自己一个不少，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当没事发生。
还是攒书挣小钱钱要紧！
回到西江大学教工宿舍区，有座建于80年代的黄外皮苏式宿舍楼。
黄色墙皮上刷着红圈圈圈起的3字，这里就是3号楼了。
六层高，楼梯扶手被摸得滑不留手的。
顾盛唐上了三楼，打开304房门。
日头偏西，暑气还没消散，屋子里蒸笼似的。
这都十月份了，气温还在30度居高不下。
顾盛唐打开窗户和风扇，习习凉风吹来，屋里顿时凉爽不少。
狭窄的客厅里横七竖八堆满杂物，有小孩的玩具，更多的是顾盛唐那一箱子两箱子堆叠起来的书。
一张长方形简约风的餐桌摆在电视机前，一边擦得干干净净吃饭用，另一边堆满了水杯水壶胡椒粉等杂物。
顾盛唐一路往屋里走一路开灯，把整个屋子的灯全打开，亮堂堂的。
然后他搬出笔记本电脑和参考书来，放在饭桌上，开始干活。
高校里头的待遇，要看职称和成果，也要看有没有课题。
像顾盛唐这种原始学历不高，职称迟迟评不上，拿不到课题只能靠死工资的，要赚钱最快的办法就是帮人攒书。
拉一个大纲，再搜罗些材料填充进去，用自己的语言顺一遍，过稿立马就可以拿到千字200到500不等的稿费。
只是名字往往换了不认识的人。
顾盛唐算了算，一本书可以赚3万，小青整个手术加预后费用大约50万。
他一个月可以攒一本书，工资是存不下来的，要应付父子俩吃喝拉撒。
小青有报销，日常治疗这一块倒是不担心……
一本书能存下两万块就不错了，这样就得25本书，25个月……
“不行，太慢了！”顾盛唐喃喃自语。
他点了一支烟，最便宜的软白沙，边看手机边抽，心里一个魔鬼般的念头上上下下的。
终于，烟抽完了，决定也下了。
拨通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喂？”
听声音是个男人，顾盛唐一怔，“我找周淑娟。”
“我不认识，你打错了！”男人粗声粗气地说完，“啪”的挂了手机。
顾盛唐说：“这明明是她的号码呀……”
但回答他的只有“嘟嘟嘟”的忙音。
连最后一丝希望也断了，孩子亲妈换了手机号码，人又不在这个城市，要找她难了。
顾盛唐苦笑，删掉前妻的电话号码。
……
第二天去看顾青，小孩子精神倒是不错，顾盛唐买来了顾青喜欢吃的牛杂碎，看到他在做题，很欢喜：“这么认真复习啊？”
“爸爸，你来得正好，给我讲讲这个欧拉定理。”
顾盛唐说：“不急，你先吃了饭，爸爸慢慢跟你讲。”
顾盛唐把昨晚的烦闷放一边去，吃饭时，只絮絮地讲一些道理和趣闻给孩子听。
又问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有没有头晕气虚，胃口好不好，有没有听护士小姐姐的话，等等。
顾青一一回答了，吃完饭后，眼巴巴地说：“爸爸，我想打羽毛球。”
“你现在可打不了。”
“那么和我到外面散散步？”
顾盛唐一口答应，末了看到顾青狡猾的脸色后，才发现已经上了儿子的当。
他这是以退为进呢！
父子二人走到羽毛球场旁边，正好有人在打球，球艺还都十分精湛，你来我往的，打得旗鼓相当。
顾青向来喜欢这个运动，一屁股坐下不愿意走了，顾盛唐只好陪着他。
看了一会儿球场上的人，顾盛唐发现，儿子眼光老往上溜：“你看什么？”
“那边白玉兰树后面的房间，有个姐姐，特别好看。”
顾青对着顾晓楠的病房指指点点。
顾盛唐听后，不由得也期待地看向那边，顾青捡起一颗石头，用力掷向窗户。
“哗啦——”铝合金窗推到一边去，露出一个身高160体重200斤，下垂眼酒糟鼻团胖脸大妈来。
父子两个不约而同赶忙低头假装看比赛。
顾盛唐：“美女？儿子，你的审美需要再陶冶一下。”
顾青：“昨天看见的明明是很漂亮的大姐姐啊！”
顾盛唐：“好了好了，不和你扯了。时候不早，回去吧！”
……
顾晓楠请了假，从医院来到西江大学。
“晓楠。”高教授说，“你觉得我们对你怎么样？”
“嗯？很好啊。”
真的，高教授是良师，顾晓楠一直很感谢他对自己的开导和帮助。
高教授说：“我没想到，我会成了东郭先生。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工厂，如今却不能用！”
晓楠惊讶地瞪大眼睛：“怎么会！”
老实说，她自己也很期待看到那个实验基地运转起来是怎么样的，怎么好好的就说不能使用了呢？
高教授说：“可不是。当初我们规划的时候，没有人跟我说，水面面积要算沙洲村的。”
“沙洲村盛产奸商，别理他们就是了。”
“晓楠，是你天真还是我天真？这种事情，说不理就能够不理了吗？”
晓楠哑巴了，确实，是不能不理会。
高教授看起来很生气，她问：“那么你们怎么打算呢？”
“没办法使用的话，我们就要搬走了。然后保持起诉的权利。”
从高教授处出来，晓楠垂头丧气。这就叫人在医院躺，祸从天上来，可是她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小村官，她也无能为力啊。
顾金来打她手机。
“喂？”
“晓楠，你在哪里？”
“我在……”
“算了，你在哪里都好。晓楠，我跟你说一件事。那个实验室如今沙洲村的人想来分一杯羹，高教授认死理就是不肯掏钱。如果他找你说情，你得咬死了别让步！”
顾晓楠愕然，她明白顾金来的意思，想要帮着乡亲多挣一笔呗。可这不是太不厚道了吗？
她说：“这样不太好吧？”
“什么不太好。我们可都被耍了，他们那个造纸厂根本就是重污染企业，到时候生产线一开，天宁湖就得毁掉。还不如趁现在还没投产让他们知难而退。我知道你和小姚很要好，千万别心软了，知道吗？”
话说到最后，已经带着告诫意味。
不等晓楠回答，就把电话挂掉了。
晓楠看着手机，一阵无力，脑袋差点挂到裤裆里。
心里想，算了，反正任期也满了，钱也赚到手了，现在干点什么都可以，爱搬走就搬走吧。
“老子不干了。”
这几个字在脑海里一浮现出来，晓楠突然之间，有种轻松感。
一年多来她绞尽脑汁想要对得起肩膀上的责任，没想到反而两面不讨好。他娘的，责任又不在她身上，她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