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虫的秘密或许藏在城主府深处，以秦九歌的阵法天赋，肯定能找到。
但，秦九歌对太极界的人族没有太深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为了小小的所谓道义，得罪神秘的御皇圣教，不值。
故而秦九歌不提，众人也不说，兴致冲冲开始瓜分起战利品。
蛟虎营损失惨重，没有像样的功劳，上面肯定会追究的。秦九歌把阿加射的尸体交给明宣，让他可以回去交差。
陆三等人看得眼睛都红了，差点没幽怨死。
明宣感动坏了，发誓秦九歌他日找自己，刀山火海蛟虎营会竭力报答。
秦九歌捶了捶明宣的胸口，算是应下，结了个善缘。
之后，双方在紫星城分开，各往不同方向走出烂柯山。
每年这个时候，土地贫瘠的山海族少不得出兵劫掠人族，保证族中所需的商品和各类资源。
为此，大战小战无数，血流成河。除了越发深厚的仇恨，两族厮杀，其实也是在实行“优胜劣汰”的天道法则，消耗多余的人口。
秦九歌看穿，不说，带着赤虎营又收了几个首级，慢吞吞回了镇北关。
边塞号角连天，秋霜满地。山海族士兵如潮水退去，离开了变红的闼婆河。波动的粼粼水面，在阳光下愈发柔和，像佛悲悯的眼睛，怜惜世人。
此战，双方没有真正的胜利者。
回到硝烟弥散的镇北关，身边是匆匆奔跑的军中将士。清点麾下伤亡、修补城防街道，最后呈报大元帅左果毅。
死了多少人，毁了多少村庄土地。最终摆在人族高层的，不过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从纸页中，看不穿沙场白骨露于野的残酷。
千百年后，或许会有风骚的诗人词人，凭借书中的记载，望着红黑焦土的古战场唏嘘，留下几句“古来白骨无人收”的感叹。
历史尘封昨日的光阴，随风消逝，也不过如此而已。
秦九歌越想越觉得可笑，所谓的不共戴天，其实也就是各大种族为利益和私心找出的遮羞布，驱动苍生为他而赴死。
万族时代，无义战！
楚未明看穿了这点，宁愿孑然一身当个游侠。走自己的路，看自己的风景，总好过受制于人，去为那些自私自利的高层卖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到了边塞疆场的秦九歌，方才有些别样感触。
是啊，要么治人，要么治于人。万载岁月，得道成仙，究其根底不过一场权力游戏，看谁玩得风生水起。
呜呜！
死难家属在街边失声哭嚎，声音此起彼伏，却又被无情的号角击破，边塞闻之萧瑟。
“陆三，这次我们伤亡了多少。”
陆三抿嘴，半晌迟疑道：“死了十八个，残了五个，其余没有大碍。唉，咱们这个损失算轻的，有些死了大半，功劳还没有咱们多。”
“厚葬他们吧，给他们立碑。把敌军首级兑换的军功多换些元石，给他们家属。另外人族高层还有抚恤，生活不富裕，却能度日了。”
“大人宅心仁厚，属下和兄弟们心里都是热乎乎的。”陆三看惯了厮杀生死，倒也不管自己是“治人”还是“治于人”的身份。
一将功成万骨枯。沙场上，不该有怜悯！
每每想到此，秦九歌觉得心中堵着口浊气，怎么也释放不开。
“你做的足够了。”楚未明站在旁边，面无表情，态度对秦九歌却有松动。
别的百军令，未必愿意花费宝贵的军功拿来告慰死人。
“真的吗？”
“嗯。”
“那每月供奉你的元石能不能打个八折？”
楚未明假装没听见，晃了晃手里的银枪。敢克扣自己工钱，秦某某应该要小心被扎上几个透明窟窿。
“切，死要钱。”大师兄心中不平，完全忘记平常自己是多么抠门小气的。
半月后，山海族派出的散兵游勇全部退出闼婆河以外，战事结束。
没有离开的，则被永远留在人族的土地上，与牛羊在草原长眠。
按例，战事结束，凯旋而归，大元帅会在军中开启明堂，召集各个卫所的千军令到场，嘉奖功臣良将。
加官进爵，升官发财，求的也就如此了。
秦九歌笑了笑，既然自己无力改变万族时代，先这样混着吧。
田哲督军回来，验看了各军斩首的首级。似乎有意推荐秦九歌，明明连千军令都不是的秦九歌，却出现在大元帅清点功勋的明堂上。
理由是赤虎营没有所属卫所，暂由百军令上殿。
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这就是明堂内，大元帅要封赏群将所做的事。
临近冬日，军帐内感受不到丝毫寒气，如同冰消雪融的早春提前到来。各地卫所的千军令笑呵呵站在旁边，各自炫耀手下斩获了多少敌酋，积累了多少战功。
加官进爵，就在今日！
能进入明堂受到接见的，最低也是千军令级别。因此秦九歌站在最后面，让撑起的木梁挡住自己，盯着火红跳动的炭盆发呆。
“大元帅到！”
外面，忽然有人中气十足喊了声，四下顿时陷入寂静，接着肃杀之气宛若千万刀锋在营地盘旋开。
接着外面传来排山倒海的呼声，人人行军礼，拜见这位白虎军最高统帅。
左果毅，掌控边疆十数万精锐多年，战功斐然。
两边将士把厚重的帘幕掀开，外面刮进几道刺骨的寒风，贴着人皮肤发僵。众多千军令噤声，纷纷整顿了身上的盔甲和战袍，齐声行礼。
“拜见大元帅！”
片刻后，明堂上方的白虎大椅上，传来威严而不失温和的声音：“众军士罢了，免礼。”
“多谢元帅。”
众人拜了又拜，方才低着头站起，罗列成左右两排。
秦九歌站在最后面，百无聊赖打了几个哈欠，悄悄注视这位名震沙场的大人物。
犹如农家老翁的面孔，头发花白拢成一个稀疏的发髻，穿着一身厚实的战袍，像是敌寇鲜血浸成。面容冷冽而沉稳，气势如龙虎咆哮，耳大鼻高，很有威慑。
仅是站在那，空中时而掠过的王者之气，便叫人呼吸压抑。那种从尸山血海踏出来的气息，宛若把人带到沙场上，独自面对万军冲杀。
“今年我白虎军击退山海族侵犯，全仗诸位治理有方，奋勇杀敌。不赏，不足以明军功；不奖，不足以列明堂。今日诸位便向本帅汇报功绩，参军令何在？”
左右走出两个秦九歌不认识的高层军官，田哲不在里面。
“末将在。”
“记录下来，方便赏罚。”
“遵命。”
闻听今天大元帅语气不错，看来今年两军交战，明显是人族占了上风。明堂内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几十位千军令面露喜色。
乖乖，升官发财就看现在，错过了这辈子都没有了。
“既然诸位大人谦让，那末将就代表我海云卫，说说几场大战下来的功勋...”
秦九歌听得兴致缺缺，反正那位大元帅没注意自己，便找了个机会，悄悄撩开帷幕出去。
刚离开明堂，迎面撞见巡查军纪回来的田哲。
“嗯？小子，我不是推荐你进去表功，你怎么出来了。”田哲纳闷。
“多谢大人抬举。不过里面的将军个个为国奋战多年，战功彪炳。小子初来乍到，德不高望不重，微末功勋哪里好意思拿出来。”
笑着说了几句，秦九歌越发想离开后面闹哄哄的明堂。用人命和利益堆出来的胜利，自己不需要，总觉得是那么血腥，让人作呕。
田哲常年在军中行走，看似粗狂的作风下，自有细嗅蔷薇的一面。
听了秦九歌的话，便笑道：“你小子，你的功勋大不大确实另外可以讨论。明堂中多英勇善战之士，让你去结交一番，岂不是很好？”
“小子刚才仔细想了想，确实无话可说。里面的诸位将军为了几颗人头争得面红耳赤，差点打起来，呵呵。”
“我算是听出来了，你有怨气和怒意？”田哲是老狐狸，岂会看不出秦九歌心中所想。
“怎么，是不是觉得不公平，感觉整个白虎军高层全是混账，为了利益牺牲麾下袍泽，完全是禽兽中的禽兽？”
看着田哲笑眯眯的脸，秦九歌三鞠躬：“大人明见万里。不过您也是白虎军高层啊，头一次有人自己骂自己这么狠毒的，大人真乃神人也！”
“你刚从下界飞升，或许不了解自己所在的太极界。其实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是大道定下的规矩，岂是你我能够左右。弱则亡，强则王，自古不变。”
“道理如此，或许...我适合当隐士吧。”
明堂内，传来刺耳的喧闹声，看样子是几位千军令对各自斩获的功绩产生了分歧。
几十个千军令争夺两三个参军令的位置，人脑子能打出狗脑子，彼此间不亚于杀父之仇，撒泼打滚犹如泼妇骂街什么事都能干出。
“你不该有怨气。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既然无从改变，逆天伐道必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为何不顺其自然呢？”
人族大权，由各大宗族势力掌控，寒门修士若想出人头地，除了卖命别无选择。
或许上层人物做出的游戏，下面的芸芸众生就得死伤千百。没有所谓的公平不公平，改变不了，要么接受要么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