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原来我一直把他当成朋友，他心里我还不如一个外地来的人渣混混。
但这个时候，我什么都没说，我就听他说着，继续录音。
郭晓鸣说：“后来，我和二花的房子是他帮找的，我之后的工作是他帮安排的，还送我们一台电脑……”
我说：“不过那电脑是我的。他偷的。”
“对，我承认。”郭晓鸣说，“那电脑，我当时也觉得不对，明显是偷来的货，但我不知道是你的啊，再说，那是他送给我的，是吧，你也没跟我说。”
我说：“得了，别说那么多了。”
我不想提，反正我是搞清楚了，进我们学校入室盗窃的就是暴哥团伙，他们偷东西偷惯了，偷什么都不足为奇，只不过很巧的是他们偷了我那台破电脑，大概是因为太烂了卖不掉，所以就干脆直接做个人情送给了郭晓鸣。
有的时候，现实生活的确比电影更戏剧。
我又说：“那你跟虎子那事儿是怎么回事，你去人店里偷点心干啥？”
郭晓鸣好像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他看了看我，最后目光又落到萧哥身上。
萧哥说：“你说吧。”
郭晓鸣这才说：“暴哥帮了我那么多，我总要回报他，我的确在帮他做事，一开始我没做什么坏事，他让我去帮他监视虎子的店子，也没让我偷东西……我没骗你，我是真的怕二花饿了才去偷点心的，暴哥也是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才给钱我安排住处的，他真的对我挺好。”
我说：“是，他是对你好。”
萧哥也冷笑了一声，说：“既然他对你这么好，怎么不跟他一直干下去？干嘛要跑来找我？”
郭晓鸣说：“暴哥的人被抓了，好多都被抓了，我也被抓了，我进去以后因为没什么犯罪证据，就又被放了，我什么都没说……真的，但我真的不想干了，我怕了，我不想再进去一次，我去求暴哥别让我干了，但他说我知道他的事儿，他不放心，要么就割了我舌头，要么就……就继续留着那儿干。”
“我一开始以为他开玩笑的，但那天有个人说不干了，他真把人扔河里去了，真的，咚一声，人可能都淹死了……”
他一脸惊恐。
这一刻，我不知道该可怜他还是该怎么着他。
有的弱者偶尔会变强一次，而有的弱者甘于做弱者，一辈子都是弱者。
郭晓鸣或许就是后者吧。
萧哥说：“所以你就逃了。”
郭晓鸣说：“是，不逃，我也得死了。”
这个世界上，会宽恕一切罪过的是上帝、耶稣和佛祖，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不是圣母，我没办法普度众生，我也没那么大度去宽恕一个一而再再而三给我带来终极麻烦的郭晓鸣。
萧哥和郭晓鸣坐在那儿，郭晓鸣越是继续说，我心里越觉得不是滋味，我以为有的时候我已经够自私了，但我没想到郭晓鸣比我更自私，而且他的执迷不悟有点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始终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误，把所有错误都归咎到别人身上。
郭晓鸣说：“如果不是当初黎斌把我弄到了他的电脑的事情告诉我妹妹，我妹妹也不会跟我闹翻，不会闹翻就不会离家出走，就不会去找那个小畜生，妈的……”
我从侧面看见萧哥的嘴角勾了勾，说：“如果当时黎斌是直接找你而没有找你妹妹的话，你打算把电脑还给黎斌么？”
郭晓鸣怔了一下。
萧哥又说：“退一步，你把电脑还给了黎斌，那么你打算怎么跟你妹妹交代？”
郭晓鸣陷入了沉默，沉默了很久，接着说：“我没想过，这种事我没想过，本来就没发生过的事情，我想它干嘛？”
我心里更加难受。
萧哥说：“好，基本上你也说清楚了。”
郭晓鸣说：“是，我说的很清楚，求你了，萧哥。”
萧哥看了我一眼，说：“你有没有什么跟他说的。”
或许萧哥对我多少有些了解，或许是萧哥已经悄悄看出了我当时的表情，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郭晓鸣，你现在没有犯什么罪，顶多就是加入黑社会团伙而已，就算是被警察抓住，也关不了多久。”
“呃……”郭晓鸣一时好像没反应过来，但很快睁大眼睛瞪着我，说，“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的意思你还不清楚么？你不会被判刑，如果你自首的话，好好交代，甚至关不了多久就可以放出来，可是如果你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的话，对你，对郭二花，对谁都没有好处。”
“都这会儿了你还想劝我自首？你还当着萧哥的面劝我自首，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把我推出去，把自己的责任推掉？是不是？”郭晓鸣大声说。
我说：“是！”
他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不愿意骗他，我说：“我帮不了你，谁都帮不了你，现在你不管在哪里呆着，无非就是在拉别人下水而已，我这样有意义么？你想过没有，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以后想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你觉得你自己能不能跑得掉？”
郭晓鸣不说话，我知道他肯定没有考虑过，他无非就是胆小，想要躲一天算一天，他这样的人，大概一直都会莫名其妙的去依赖于奇迹的发生，大概他希望着忽然之间暴哥就被抓了，警察也不追究他了，然后他再大摇大摆的走出来重新做人，之前他就一直是这样胆小怕事的，好几次的事情，他遇到之后，都六神无主，比如他妹妹被火烧的时候……比如他缺钱的时候。
每个人，走入一种人生，一种结局，都是有它自己的原因的，性格原因一定是其中的主因，而郭晓鸣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必然跟他的性格有莫大的联系，就如我的感情走到现在这一步，也绝对是性格使然是一样的。我不值得同情，他也一样。我之前就说过，我不是圣人，我旁边的萧哥虽然能力比我大，但也绝对不是圣人，我们普度不了任何人。
郭晓鸣站起来，看着萧哥，说：“萧哥，他……”
萧哥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择去自首。”
郭晓鸣怔住了。
萧哥说：“你妹妹，我可以帮你照顾，不论多久都可以，但你要考虑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我是个普通人，我不想惹事。郭晓鸣，你自己想想，暴哥的目标是你，警察的目标也是你，如果他们一时找不到你会怎么做？他们会找谁，除了你妹妹他们还能找谁？”
郭晓鸣依然不说话。
我接着萧哥的话，说：“郭晓鸣，自首吧，你如果真的为你妹妹考虑的话……”
他忽然站起来，狠狠推了我一把，我整个人连退了好几步。
郭晓鸣说：“我当你是朋友信任你才来找你的……”
我说：“我当你是朋友才让你去自首！”
郭晓鸣说：“我不想呆在监狱里！”
我说：“你的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郭晓鸣大喊：“不！我如果进去了，那我一辈子都要被贴上罪犯的标签！我爸妈就是这样，他们就是因为偷东西进去了，一辈子，到死，都没人看得起他们！我绝对不会进去，死也不会，你既然不愿意帮我，那我……”
我当时愤怒了，我大吼：“你早干什么去了？！”
他呆了一下。
我说：“你爸妈因为偷东西进去了，一辈子被人看不起，那你就应该知道不能偷东西不能犯罪，你为什么要帮暴哥？！为什么到最后了你都始终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你……”
我话没说完，我甚至已经准备把手机录下的声音拿出来逼他去自首了，这个时候他却忽然转身就跑，我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去拦住他，这时候他已经跑到门口，我看了一眼萧哥，萧哥摇了摇头，似乎意思是让我不要去追了，我呆立在那儿，远远的看着跑出去的郭晓鸣，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
今天，我算是把所有之前搞不懂的事情都搞懂了。
或许对于郭晓鸣来说，我的确不如他的那位暴哥，暴哥不但给他吃住钱，而且还帮他教训了欺负过他的房东，这也是为什么上次我和姓邢的过去找那个房东的时候，我们还没动手房东就已经被吓了个半死的缘故，在郭晓鸣眼里，我们帮的那些小忙都不算事儿，而他的暴哥才是真正的恩人，只可惜，现在要他死的，把他追打成丧家之犬的也是暴哥。
而这儿时候的郭二花呢，不沉默了一会儿，又打电话联系了陈思诗，我问陈思诗的时候，她说：“之后我又联系了她几次，还是不接我电话，我也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这都是他自己选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是啊，都是他们自己选的，硬把我们拉进来而已，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们改变不了任何一个人选好的“既定轨道”，我不不是郭晓鸣的爹妈，即便是他爹妈，他不听，还是照样不听的，没有任何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