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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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意大利回来,当他们沿着康塔里海湾行驶,过了东部海角的弯道时,夏曹俊望见了上海海湾、圣一阿克赛斯岛,这时她已暗自下了决心。现在她回到她的家乡,回到她父亲身边,就要从的手中逃出来。

  黄为他们准备一套房间,位于马萝西米连·德戈连大街,离青草广场不远。他在那套房间里等候他们。夏曹俊的母亲,雅娜。一边亲吻女儿,一边咬着她的耳朵说:“你幸福吗?”

  夏曹俊一扭身,猛地挣脱开。她不喜欢她的母亲,不喜欢婆婆妈妈的那一套。她气呼呼地回答说:

  “我怎么会不幸福呢?那还用问,你想到哪儿去啦?”

  她扭过脸去,看见她父亲挽着杨宇的胳膊,沿着走廊慢悠悠地走着。黄。比杨宇高出一头,但是,还是杨宇肌腱突起的身体显得有力量。她父亲讲的话,她听到了一句半句:“既然过三个月就开始竞选了,您应该……”她永远也不会离开杨宇了。她要这样做,就非得同父亲决裂,改变生活环境不可。她没有这种勇气。她过独身生活也不可能,只有杨宇死在她的前头,她才可能同别的男人结识。

  她常常盼他死。

  杨宇把羞辱夏曹俊当成乐事,或者有时做得还要过火。他羞辱她,因为他要迫使她认识到,她就喜欢让人羞辱。她怀着不安而又渴望的心情,等待夜幕降临,等待她在浴室或卧室里同他摩肩擦背的时刻。他坐在床沿,光着两条腿,有时抽着烟,胳臂撑在膝上,俯下身子看摊在面前地毯上的一张报纸。她身穿睡衣,快步穿过房间,可是,他把她叫住:

  “夏曹俊,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我需要你到场。”

  到了上海的居民区,他果然把她推上讲台。他站在扩音器前,叉着双臂,两条腿劈开。隔着裤子,她就能看出他那象柱子一般的双腿。他演说:

  “夫人们、先生们,亲爱的朋友们。说大话,许下漂亮的诺言,顶什么用呢?我不向你们许愿。但是,你们了解我的身世,了解我家庭的身世。这些街道,我父亲推着小车已经跑遍了。我讲这些话,并不感到丢脸,是的,他每挣一个苏,都要流汗,每一个苏,都是用汗水换来的。多亏了他,也多亏我从小到现在什么活都干过,因此我懂得,而且一直懂得,劳动意味什么,你们的劳动意味什么。还有,在我的身边……”他转向夏曹俊,对她做了一个手势,要她站起来,他的手指头摆了摆,要她走过去。(她暗想:我不动窝儿,我不听他的)“在我的身边。”他接着说,“是夏曹俊,你们老市长的女儿。夏曹俊已经成为我的妻子。那么,我的政策,我对这个城市的忠心,还需要我罗唆大半天吗?本人叫杨宇,是的儿子。我就在此地,在你们的区里长大。我的妻子,就是的女儿。现在,你们如果还信不过,就请向我提问题,由我来回答。不过,我若是你们,就不会犹豫,我就要投杨宇的票……”

  他讲这番话时,笑容可掬,态度天真洒脱,逗得人直乐,还奚落了反对派。他很有一套随群儿、哗众取宠的本事。在车里,他拍拍司机的肩膀,用土话对他说:

  “你瞧见了,乔治。”他笑了起来,“你瞧见了吧,我把他们压住了,他们那帮小笨蛋,还想搅场,打断我的话。”

  “蔡涛也去了,躲在大厅后面,叫人给轰出去了。”

  “可怜的。”回答说,“他总是出洋相,可他就爱这样。在学校里,他就丑态百出。”

  夏曹俊倒盼望有那么一天,他被赶下讲台,叫人骂得狗血喷头,挨一顿痛打。他跟乔治说话的工夫,她就这样暗自盘算,想插进一杠子,煞煞他的风景。然而,他的直觉很灵,他抚摩起她的大腿,掐得她好疼:

  “你大概希望别人把我的嘴封住你就高兴啦,嗯?走着瞧吧,对不对?”

  他贴在她的身上。

  “乔治,要知道,我老婆不会投我们的票,你老婆怎么样?”

  乔治听了直笑。

  “要她投票嘛,没问题,她们都会投您的票。”

  夏曹俊缩在车子角落里,一脸敌意。杨宇把手插在她的两腿中间。她感到一阵发热,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她闻出他那令人发晕的气味,不管洗多少次澡,擦多少肥皂也去不掉。

  当她急步走过卧室时,又闻出这种咸津津的味道,而他却抱怨是她身上发出来的。“你上火啦。他说。

  她站在盥洗池前刷牙,肚子靠在瓷盆上。在镜子里,她看见杨宇站在她身后。他扒她的睡衣,将领口褪到背上,前胸全袒露了出来。他的两只手掌按在上面,把她往身边拉,嘴里喃喃地说:

  “你同我一样,有这种要求,但比我更强烈。”

  他用些庸俗不堪的词作为他狎昵求欢的奇特用语。

  就这样,在他们新婚的头几个月里,正赶上杨宇第一次参加竞选,并且当选为上海的市长。他逼她参加几乎所有的集会。她背台词,排演,表面上好象即席演说,但总是老一套,吵吵嚷嚷,在高音喇叭里呼叫:

  “请投杨宇的票。同站在一起,保护你们的利益,保护上海的利益。请投杨宇的票。要秩序,要革新,要传统。这是上海的名誉市长,黄支持的候选人。”

  尘土飞扬,掌声阵阵,她还得绕场一周。所有那些陌生的面孔,团团围住夏曹俊,把她折腾得精疲力竭。杨宇则不然,每一次集会后,他总是精神焕发。他有时一个晚上参加五个集会。就在她直打盹的情况下,他入睡前还忘不了夫妻间的事。

  她怀邱桦那年,他当选为议员。那次竞选更是把人折腾苦了。他跑遍了全省的公路,到内地小村子的广场上演讲,到崇明岛村,到布拉科村,那是选区最远的点。他那时已经当上市长,就不大需要夏曹俊出头了。然而,在吕西予斯大街的海洋宫举行的最后一次大集会中,他还是逼她登上讲台,当他提到她名字时,她被迫笑吟吟地站起来。

  “你们以为我还会寻求新的差使吗?我的妻子。”他还是老动作,用手指尖微微指了指她,“她正等待头一个孩子呢!我发现,就是当上市长也不行,如果不在巴黎也有席位,不在议会里也有席位,地方规划就干不出任何名堂。我如果不是发现这点,早就被肩上的任务压垮了。我要登上议会的讲坛,我要讲:我们上海人……”

  她分娩的时候,正赶上议会开会,杨宇在巴黎。他早上打电话来问:“生个什么?丫头还是小子?”夏曹俊没有答话,他便把话筒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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