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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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所谓“文静事件”最初是这样透露出来的:法新社驻上海记者罗俊,于上午九点一刻,打电话报道一条短新闻。全文如下:

  上海。法新社,一九七八年三月十二日九时十五分。本社记者罗俊电话报道,上海市发生凶杀与自戕案。

  今晨,在市中心区一所家具齐全的单间公寓里,发现一具尸体。死者系李芷·巴罗拉,年二十四岁,在一家私人夜总会当女招待,身中手枪子弹两颗。凶手估计是文静,四十一岁,在上海大学任教,已自杀身死。

  罗俊是一位明智的新闻记者。这样一条又明确、又不痛不痒的新闻报道,写起来一定很费力。他先报道一些详细情况,为文静写了照。原文是:“文静教授曾数度引起注意。他是《古代文学小说中得烟花女子》这部学术研究作品的作者。几年来,他常去当地俱乐部,传说他和俱乐部女招待张荣有关系。”

  写到这里,他停下来把纸撕了。如果扯上张荣,那必然两案并发。法新社巴黎总社编辑部必然要追问详情,四处搜寻消息的记者同行也可能搞一桩“文静事件”出来。他们乐得赶到上海来,在海滨胜地玩玩,寻根究底,会发现文静与市长竞选有牵连,并且为了崇明岛的旅游中心,曾与和乾坤打过官司。“文静事件”在一部分人看起来,就会变成“事件”。

  下文是罗俊想象的情况:报社社长候文强叫他到五楼办公室,一同到阳台上看看杭州海湾。候文强悄悄地端详他,说:“罗俊,我担心的事早就跟您说过,必须有所抉择,要么是法新社,要么是咱们《北方周刊》。您脚踩两条船是不行的。”

  罗俊在打字机上,重新放上一张纸,把整条新闻压缩成四五行,然后给巴黎总社打电话。可是,机子一响,他又把话筒挂上。时间太早,等过了九点再打,那时候,晚报第一版已经排好、折好。只要运气稍微好一点,白天或是夜里发生一件重大的事情,那么,李芷和文静的案子,便得退居第七页下首了。

  问题是,罗俊忘记了还有施崇这个人。也许是人的脑袋最不简单,他只不过在起草新闻稿的时候,假装忘记了施崇,只不过在九点光景打出电话以前,巧妙地在报馆大厅里碰见候文强的时候,假装忘记了施崇。

  候文强说:“精力挺充沛吧,罗俊?”

  候文强总是高高兴兴,显得和蔼可亲。报馆里的年轻编辑说他哗众取宠。刻薄鬼认为他假惺惺,笑里藏刀。这天早上,他穿一身亮黄李芷绒便服,围着黑围巾,一件毛领皮大衣搭在肩膀上。

  罗俊说:“我陪您上楼,一路上……”

  说着,两人上了电梯。罗俊接着说:

  “您还记得那个有点脱离社会的生态学家,大学教授文静?他不是想跟夜总会里的女招待结婚吗?”

  候文强瞧着电梯门不做声。罗俊只看见他的侧影:面色紫红,脸上斑斑点点,下巴颏显得沉甸甸的。罗俊知道,过去候文强和其他许多人一样,都跟张荣有过交情。

  罗俊接着说:“张荣,那个……”

  候文强边走出电梯,边说:“我看过报,知道有那么回事。”说着,又回过头来对罗俊说:

  “您别又想拿这件事来做文章了?饶了她吧。”

  五楼是报馆里最清静的一层楼。这里有米色地毯、青绿的盆景花草、宽大的玻璃长窗,窗外有阳台,可以远眺天际的大海。

  候文强一走进社长办公室,便把大衣放在一张沙发上,回头又去叫他的女秘书。

  女秘书彭玲在话筒里说:

  “市长办公室有急事,要不要给您接通?”

  罗俊把新闻稿摊在候文强眼下,嘴里说:

  “说不定就是这件事。”

  候文强先把稿子看了一遍,瞧瞧罗俊,又看了一遍才把稿纸还给让杨玉

  “电话打出去了?”

  “还没有。”

  “什么时候发现的?”

  “夜里三点。是出租汽车司机发现的。司机在李芷家门口等客。李芷和文静是他开车送去的。他瞧见文静狂奔着出门,一忽儿使跑得无影无踪,接着枪声就响了。司机走进李芷家一肴,只见人已被打死,身上没穿衣服。他马上叫了警察。文静已在离那里五十来米远的一座大楼里自杀身死。”

  候文强走到阳台上。这时天上雾气蒙蒙,海面微微发红。他说:

  “肮脏事。在今天下午和明天的报上,我不要别人多嘴,大家说话都象您这样简洁就好了。乌七八糟的事已经够呛,不用咱们再来赶热闹。报道,只要报道,这是咱们的金科玉律。多谢您啦,让杨玉”他顿了一顿,又说:“现在该打电话了。”

  罗俊没乘电梯,一步一步从楼梯上往下走,走一步,骂一声,骂得不堪入耳,象打嗝似地没法控制。这时候,他想起了朱施崇,这人是头呆鸟,一定会鸣钟击鼓,闹个满城风雨。

  罗俊得意扬扬,吹着口哨,心想,“文静事件”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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