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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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到的教训是沉重的,就是太晚了一些,我发现男女之间的关系是残酷无情的。一直到那时候我才免遭其害。在我那个社会阶层里,只凭本能和直觉决定人的姻缘。我恋爱过,可是不再恋爱了。人们还把这看成问题吗?总归是生活嘛。我的时代变了,我的世界也变了。罗莉(大概也一样)她们在极其认真地思考她们的生活,好比钟表匠诊断钟表的每一嘀嗒声。罗莉按时去看心理分析家和心理大夫,我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觉得此事好笑,有时候也看不惯。她回家时,我如果问她交代了哪些思想活动,她就会把我当做地道的可怜虫。我真野蛮透了,居然想干预她私生活中最隐秘的东西。可是,这也是我的私生活,为什么勾结另外一个女人来瓜分它呢?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心理分析家。只要罗莉穿凿附会,分析我的一举一动,我就感觉到这种解剖慢慢产生的作用。她给我做判决的时候,很有把握,而且瞧不起人,仿佛大人对小孩子,或者对自己驯服的动物。“朱呀,你知道你在于什么吗?”

  我在文静的书房里,瞧着挂在面前的张荣画像,心里涌上一股怨气。一报还一报。揍。我自己觉得成了一头猛兽。我就象关在笼子里的猛兽那样咆哮起来,不再服服帖帖地从这张凳上跳到那张凳上,而是忽然扑向驯兽人,几下子把他撕碎。我想起我在到上海的飞机上做过梦,梦里弄死了罗莉。做梦杀人,跟真的杀人显得所差无几。也许就是编剧本的这个行当逼得我在写作过程中不得不象真的那样去亲身经历一些虚构的场面。这样,我心里又害怕起来,跟我刚到上海的时候差不多。

  我居然能够导演这样一出戏,不是杀人犯又是什么呢?被长江一分为二的不仅是城市。我身上也有一条长江,窄窄的,曲里拐弯。既然在睡梦中跨过了长江,为什么便不能变成行动呢?

  我走到阳台上,瞧瞧狼狗打那儿扑出来的夹竹桃篱笆。杀害楼下三位老人的凶手,也许就是穿过篱笆逃走的。

  一桩罪过在记忆里留下的痕迹,是不是比做梦杀人更加深刻呢?

  晚上,在家吃完饭,我又提出这个问题。

  我老是多嘴多舌。田庞劝过我好几次:“说话留点神。你写惯了文章,说的话如果不象墨水写出来的那么重,就会说走嘴。只有纸上的文字才是你的思想。在别处不要讲。”

  我不该忘记田庞的忠告,说话还是不留神。

  坐在餐桌的主位上,我坐在她的右手。杨宇坐在她对面。乾坤坐在她左手,席间,我跟他的目光交射了好几次。他不动声色,还几乎带点笑容,一副眼镜架在他灰白的发鬓上。我和他对看了一会儿,就只好掉头瞧瞧,或者瞧瞧《北方周刊》的社长候文强。他坐在餐桌中间。的妻子夏曹俊,坐在我旁边。还有一位建筑师,名叫特利斯达尼,他的夫人大概叫密蕾叶,是一位医生。这样,席上的座客就全了。这些人彼此都认识,彼此心照不宣,一句话都不用说完,要是影射什么,大家都笑,只有我莫名其妙。有时候,席面上的人都朝我看,我是比武场中央的外路人。

  说:“好哇,施崇,您光临敝处啦?告诉了我。”他搭着的肩膀跟大家一起入席,“可不止她一个人,谁都在嘀嘀咕咕,说您打算把我们这个城写成剧本。您不会搞得象好些影片那样,胡诌一通,让人泄气吧?”他用胳膊肘杵我一下,“把情节讲给我们听听。我们熟悉上海,可以给您当个裁判。”他住了嘴,指指候文强、乾坤、特利斯达尼,“萨乐蒙,因为上海就是我们。”

  他坐下来,拿起一个酒瓶,说:

  “让我来开场,好吗,?”他自斟自酌起来,“您肯定不会同意我的看法,对吗,施崇?可是,我们四个人,在这儿完全代表这个城市。事情就是这样,施崇。”

  我说:“还有长江的南面呢。”

  如果田庞也在场,就会在这一刹那按住我的手腕,而我也就会把话收住。要不,他也会慢吞吞地讲几句话,提几个问题,让别人去上当。可是,这时候,我不仅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有在指使我做莽撞的事。她说:

  “说吧,朱,我求求您说下去。朱施崇的想法,非常绝妙,非常当令。”

  我还拿不定主意,她就提出李将来和希尔夏医生、汤姆先生,又谈论我想把一个汽车司机作为影片的主角。这个人跑遍全城,经常接触不同的阶层。座客一面听讲,一面瞧着我。候文强说:

  “总之,您想给上海来一次透视,对吗?”

  我说:“把面具揭下。”

  席已近尾声。我喝了点酒,觉得自己一动不动地由他们鉴赏,实在不是味儿。

  问道:“什么面具?我们这个城市阳光普照,我亲爱的施崇,艳阳当头,一点影子都没有。”

  我说:“比方说这个凶杀案吧。”

  站起来,含笑走向花草暖室,这是一种镶了玻璃的阳台。大家跟过去,围着一张油漆桌子坐下。漆上用象牙镶出一头猫科动物,也许是只老虎,也许是一只猫。

  乾坤说:“反正是一部侦探片子。”

  他递给我一个黑皮子的雪茄烟匣。眯着眼在吸雪茄。我把桌上的酒杯推开,让漆上镶的画面全都露出来,嘴里说:

  “还要复杂一些。想想看,一只狗在花园里咬死一只猫,正好在遇害的三位老人家门外面。”

  乾坤戴上了他的茶色眼镜,一边吸烟,一边从眼镜框上面打量我。

  “这些凶杀案,还有猫的一条命,是不是可以跟凶手的生平联系起来呢?凶手总是一位叫人着魔的人物。我们不都是凶手吗?”

  我消消停停地抽着烟,仔细打量着他们,逼得他们哑口无言,还不得不全神贯注。我越说越来劲,嘴里甜腻腻的,有点恶心,我一吸雪茄烟就会有这个味儿。

  问道:“您知道凶手的一些情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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