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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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爸商量过,我想让你到美国去读大学,你爸考虑了也觉得这个意见不错,可是他说一定要跟你商量,所以我才飞回来。现在你推甄过了,你爸说那个科系你也没有说特别有兴趣,虽然现在只剩将近一个月就要放暑假,但是你也早就不用到学校去、更不用担心毕业问题了,我想”妈迟疑的看我一眼,“先跟你说一下,让你有时间准备。”

  “准备什么?”

  “跟我到美国念书,我也帮你看好几所了”

  “为什么?”我截断妈的话,情绪波动并不甚大。

  我望了两个大人一眼,这又是他们所谓的商量。

  “小梁翰”妈眼中满满的疑惑和不解。没错,她还是不懂。

  应该说妈从来没懂过我要的是什么。她想着她要给我什么,她要我得到什么,却从没想过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

  “如果我说我不想去呢?”我有些意气的反问。

  果然妈一下就刷白了脸,情绪高涨。

  “你就是不想听我的,对不对?还是我做错什么,我只不过跟你爸离婚,难道我就得让你忤逆我一辈子,都要这么跟我作对,我说什么你都要反对吗?”妈十分激动,爸见状在一旁劝着,用眼神示意我别再说什么,我转身要走,妈却又继续说下去。

  “小梁翰,我不管什么,只要你爸不反对,我说什么都要你跟我一起到美国去。那里有什么不好,我做这一些打算还不都是为了你着想,你知不知道?”妈愤怒的嘶吼,无力的又在沙发上虚软的坐下。

  停了几秒,我转身看着妈,刻意忽视爸的眼神,我知道有些话一定要说清楚。

  “我的确是你们的儿子没错,你们要我做什么,都说是为我好,但是你们想过我的意愿吗?”“商量?如果是指我说我不想去,你却一定要我去的这件事,我想,这不是商量。”

  “难道我要你去美国是想害你吗?”

  “我没说。问题的症结不在这里,但是你们却怎么都不懂。”

  “儿子,注意你的话。”爸板起脸色,放严了语气。

  我摇摇头,不想再多说什么,这样无意义的争吵,每次什么结论也没有得到,顶多在他们的心中又多认为我老是爱违逆他们,故意跟他们做对,不想让他们好过。

  继续往我房间的方向走,我还是离开客厅让他们情绪平静一下的好。

  “小梁翰”妈突然艰涩的开了口,软软的叫着我。

  “告诉妈,妈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我真的不懂”哽咽声在我背后传来,我就这样被震摄住了脚步。“我好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真的不懂。儿子,你不告诉妈,妈永远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能用我知道的来对你,我想不出我猜不出、我不懂你要什么啊”“你告诉妈,好不好?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屋子里突然安静的只剩下母亲的啜泣声,我彷彿也看见她的眼泪汩汩流下,一字一句也跟随着流进我心里,把某个部分给慢慢填补了起来。

  很多事情,你不说出口、不告诉别人,就永远都不会有人了解。

  我忽然想起施叶甜曾经这么对我说过。

  “妈,让我想想,好吗?”我转身,看见妈破啼为笑。

  也算是个开始。

  说到顺其自然,未免又有那么一点的不积极和鸵鸟心态存在。

  其实在接近期末的一个月左右,大部分学生赶作业的赶作业,准备期末考试的也开始准备,一学期中最像学生的时段让校园都忙碌起来,我也没太多心力能浪费在作业以外的事情上。

  谁叫我是奉行“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玩乐〞的人。

  这些日子以来,小雯没有主动找我谈阿伦的事,当然秉持着顺其自然四字箴言,我也就不主动跟小雯聊这件事,只是很明显的,小雯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不同于以往她总爱拖着我到处跑,现在的小雯只有在跟我打照面时才会来个招呼,说话时候也常出现不耐烦的表情,最后,就连招呼也都没了。

  是我自己多疑了吗?我反反覆覆地问自己,或许我会觉得小雯的态度有异是因为阿伦那件事情的关系而心理作用来的,但是几回之后,我发现连带着最近跟小雯比较要好的文文,对我的态度就有了很大的改变。

  举例来说,有几次我找文文借她负责的处室公告来看,她皱着眉毛告诉我公告不见了,却在我转身离开的同时她又笑着借给另一个同学。

  前几天上课时,只有我一个被老师点名报告还没交,我正纳闷不是早就交给收作业的文文了,文文才慢吞吞的将我的报告自抽屉拿了出来,告诉老师说是收作业的时候没拿好漏了我那一份,又瞥了我一眼才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这下可好了,我招谁惹谁,直觉肯定是为了阿伦那件事,所以文文才会找我麻烦,但是这要算也是我跟小雯之间的事,与她何干?我一向不是一个受了委屈不会反驳的人,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实在懒得管别人怎么想,但是文文实在是把我惹火了,我不出声她还真以为是我的错。

  这年头不是先哭先赢,哪天惹得我爆发了,我会教懂她这个道理。

  “施叶甜,你这份报告拿几分?”小意晃了自己手上的报告,伸手跟我要我那一份。

  刚刚下课前老师把作业交给服务股长要她帮忙发给同学,一下课就一团乱了,我才想说人少一点再去跟服务拿,没想到小意的动作那么快。

  “我还没去拿,前面讲台挤一堆人。”

  今天的书好多又好重。

  “那我去帮你拿好了。”

  “没关系啦。”我把收拾好的包包一背,将椅子塞进座位,“我自己拿就好了,老师给你几分?”

  “嘿嘿,九十一,高吧。”

  小意献宝的拿了作业在我面前摇来摇去。

  “九十一?你肯定跟他有一腿。”

  拜托,这老师是出了名的低分杀手,怎么会给得出九字头的分数啊!见鬼了!“呵说我天资优异吧,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哈,还天资优异咧。”

  走到讲台,我朝服务股长报了号码。

  “没看到你的。”文文懒懒的说,连翻都没翻就直接回答我。

  都忘了,服务股长就是文文。

  小雯在文文旁边等着,只是看了我一下,也没多说什么。

  “你找一下,怎么可能没有。”小意先替我问出口。

  “不用找了,我就是没看到。”文文冷冷的说着,教室里虽然剩不到几位同学,但是却也突然因为这种怪异气氛而安静下来,全都朝讲台这里看过来。

  “你连翻都没翻,怎么就说没有。老师刚发下来,我也有交作业,缺交名单更没有我,怎么会没有我的作业在里面。”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文文故意挑衅的态度,让我体内的温度直线上升。

  “等我发完看有没有剩就知道了。”

  文文撇过头不理我,小意尴尬的朝我看了看,我瞥了一旁的小雯一眼,小雯仍然不做声,却故意让我看见她嘴上的笑容。

  “我现在就要。”我淡淡的说着,其实已经没多大耐性了。

  文文瞪了我一眼,故意叹了一口大气,然后将手上的报告往讲桌掷出声音来。

  “要不然你来发,嫌我慢你不会自己来。你又有多强?还不是爱抢别人的男朋友。”

  文文冷冷的嘲讽进了我的耳,小意咬着唇看着我,样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更是一脸茫然的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情况,一旁等着拿作业的同学也是大眼瞪小眼的摸不着头绪。

  我拍拍小意,给她一个笑。没说话,我径自从那堆报告里翻出我的那一份,摺叠妥当,然后又慢条斯理的将报告收进包包、拉上拉鍊,对上文文一脸自以为的得意和得里不饶人、小雯状似得到胜利的微笑,我也给了她们一个大大的笑脸,就在她们因为我的笑容而愣住的片刻,我转出了困惑的表情。

  “什么男朋友?”问题一出来,小雯立即涨红的脸就显得有那么一点心虚和气衰了。

  “什么男朋友?你还问得出口。”文文一副正义使者化身,只可惜错得离谱。

  “大家同学一场,不想让你太难看,要讲,私下你再跟小雯好好请罪。”

  文文刻意将视线转了还在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一圈,特别提醒我她的好心肠,还替我留了一点情面,可惜我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而且关于一个名词,我还想跟她们商确一下。

  我略过文文,她身后的小雯只是张着一双在此时看来更无辜大眼,直直得向我看着,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她在研究我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小雯是紧张的,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

  所谓的男朋友,我想我应该知道文文指的是哪位,而我跟小雯两个人也都明白,文文口中那个“小雯的男朋友〞真实性到底有多少。

  如果我没猜错,所谓小雯的男朋友指的就是阿伦的话,小雯现在的心情就应该是紧张没错了。

  “请什么罪?”不想跟文文多说,我直接看着小雯问。

  小雯垂着眼,“你明明知道我喜欢阿伦,为什么要跟我抢?嘴上说要帮我,其实你打从一开始就也喜欢上阿伦了,对不对?亏我以前还以为你是多好的朋友,原来也只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毫不保留的万箭齐发,瞪视着我的双眼摆明是冲昏头了。

  “披着羊皮的狼?嗯,好像也对,照你这样说,我不只是披着羊皮的狼,我还是一头专挑同伴嘴上肥肉来吃的狼。”我摩挲着下巴,偏头思考,“不过,我应该比中山狼的等级还要高了一点。”

  小雯刷白了脸,呀,好比喻。

  “你说谁是中山狼?”我实在是开始觉得不耐烦了。怎么有人老是搞不清楚状况却爱瞎搅和,永远都在状况外,却自以为身处核心干要。

  “文文”

  “小雯,没关系,我替你讨回公道,我就要看”

  “让我跟施叶甜说清楚,你不要插嘴好吗?”小雯瞬地放大声音,文文瞠目看着刚刚一直处于小媳妇状态的小雯。赫然发现岳非晨从教室门口探头进来,我想起今天原本跟他约好一起吃中餐的。

  “怎么这么慢,该不会忘记今天约好的吧?”阿伦抱怨着,顺道环顾了一下气氛怪异的教室。怎么了?他用眼神询问着。

  “是差点忘记了。”小雯愤恨的看着我们,拳头握的死紧。

  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争吵,我决定还是先离开。用书将他往外顶,原本想先离开教室再说,不过却很坏运的被逮到了。

  那个坏运应该算谁的?

  “从同学手中抢到的男朋友还敢这么大方。”

  文文的声音拔高,一副抓到把柄的模样,刚刚才止住的嘴又有了动力。

  “什么男朋友?”岳非晨笑的有些开心,不过显然是听错了,而且还听成自己想听的。

  “你还嘻皮笑脸,都是因为你。小雯的事情你没忘吧?”瞪着他七月半鸭子笑,我压低声音从牙缝将话蹦进他耳里。

  “还很亲热嘛。”

  文文不顾小雯的拉扯,大步的站了出来,“你当着小雯的面,你好意思跟施叶甜在那里打情骂俏?”阿伦一脸白痴的,还愣头愣脑的指着自个儿发问。

  “我?”

  “不是你还有谁。”

  文文脱离小雯的拉扯,一脸要替小雯棒打负心汉的气概,让我实在忍俊不住。

  “文文不要再说了,我们走”

  “你为了施叶甜而抛弃小雯,你到底有没有脑袋?抢好朋友男朋友的人,你也喜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唾弃你们两个,我看是大家都会很瞧不起你们吧,小雯这么可怜,不教训你们我实在咽不下。”

  小雯一脸惨绿,没有再抬起头来看。

  岳非晨皱皱眉,看来是想把文文的话思考一遍,我想他应该能懂文文在说什么。

  “文文,你弄错了。”

  “什么我弄错了?”文文已经毫不保留她对我的不屑了。

  “你弄错状况。我跟小雯还有阿伦的事情,你不清楚,实在没有插手管这件事情的必要。”

  “哼,是吗?凭我是小雯真心的好朋友,我当然有资格替小雯出气。总比起那些虚情假意的虚伪小人好太多太多。”

  文文气焰不减,实在让我看了好气又好笑。

  小雯有些心虚的低着头。

  “我不是小雯的男朋友,我也没跟她交往过。”阿伦沉着的开口,文文乍听随即楞在那,一脸不致信。

  “这位同学,不信你问小雯,她之前可能没跟你说清楚。”

  “小雯?”这地步才做到求证工作。

  深深吸一大口气,小雯忽略掉文文,直接面对阿伦。

  我知道,因为她想要的答案只有阿伦才会有。

  “你为什么要喜欢她,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

  “那你又为什么喜欢我?”阿伦反问,小雯当场哑壁无言。

  “那天该说的我都说了,跟施叶甜无关,跟谁都没有关系。喜欢不喜欢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如果你还当我们是朋友,就别再闹了,我不想让你在我脑里的印象腐败掉,好吗?”“我跟施叶甜,是朋友,以后关系会怎样变化我不清楚,但是现在就只是朋友,这么简单而已,施叶甜没有从你身边抢走我,因为我从来都不是你的,记得吗?”

  “可是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能喜欢上她,谁都可以,就她不行”小雯激动的话语,让我有些明白她为什么会对我有那样的反应,有那么一点能体会她的心态

  “我不喜欢你,单纯的喜欢或不喜欢就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阿伦生硬的打断,“就这么简单。”

  阿伦简单的说出他的结论,小雯吐不出半个字。

  “小雯,不要让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好不好?”阿伦压低声音,明白的说明他想要的关系。

  但是,真那么容易吗?“喜欢一个人,就不能做朋友。我不要当朋友。”

  小雯摇摇头,看了看阿伦,又朝我笑的有些怪异。心里一震,我突然懂了这笑想告诉我的是什么。

  其他同学讪讪的拿了个自的作业,尴尬的场面也不敢多说什么的想尽快离开教室。

  看着大家默默加快的动作,我也没多说,反正这是我和小雯的事情,我们两个了解就行了,至于今天被文文搅出来的这淌混水,就随便大家怎么想了。

  接过我手上的书,阿伦把我向门外推。

  我回头看见文文紧追着小雯问,小雯只是茫茫的看着阿伦的背影,教室内一哄而散的同学仅剩耳语窸窸窣窣,教室外正午的阳光灼烈的让人得瞇起眼挥汗,连空气都烧灼着呼吸道让人感到难以呼息。

  喜欢一个人,就不能做朋友好热。

  炎炎夏日最愉快的事莫过于吹风和吃冰了。

  这礼拜已经进入期末考,我考完今天早上唯一的一科,就跑到武那里闲聊去了。

  两个人对着只会吹出热风的电风扇发牢骚,后来心一横,行动派的武干脆骑了他那台隼载着我就一路飙往光复糖厂吃冰去,完全把他师傅的咆啸丢在车后面咳。

  其实也不是单单为了吃冰而远赴光复。

  光复离清城市区算远的,像我若是硬要骑着我那台小癫羊,车子肯定半路就爆了,但是很多学生一提到吃冰还是老爱往光复跑,常常一群人就这样呼朋引伴一路骑一路玩的兜到光复去,也别有一番趣味。

  而能坐上武的那台隼,也算是我的另一项收获。闷了好几天,就是因为小雯的事。

  那天中午之后,小雯就没再跟我说上任何话,但我也明显的感觉到她对我应该已经没有先前的敌意存在,就连文文也一样。

  进入期末考警戒范围,同学忙得没时间管别的事,人与人之间的飞短流长也随着变淡,而我也明了,我跟小雯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再恢复到以前了。

  一但有过芥蒂,很多事情都不可能再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人与人的关系大多时候正是如此。

  跟武在一起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武的快人快语也让我了解他为何能跟梁翰那么契合。

  一路上武跟我说了很多有关于梁翰的事情,听了一些之后,我又有些莫名的挫败感,因为对于梁翰,我了解的竟然只有那么的些微。不过后来也释怀了,毕竟我跟梁翰的认识并不久,生活也没有太大的交集,根本无法跟武相比,而且要比较什么呢?梁翰之于我,就如同我之于他、武之于他,不同的人物,比较又有什么意义。

  好一阵子没在海边和梁翰碰面了,最近突然没了他的消息,我一边忙着期末考,也没多余的时间跟他联络,问武,武也不太清楚,他只知道最近梁翰和陈聪好像有事情要处理,所以他也好一阵子没跟他们联络了。

  不知道梁翰最近好不好?

  “施叶甜,忘了告诉你,我昨天有接到梁翰的电话。”由光复回来之后,武一边停车突然告诉我。

  “他跟你联络了他最近还好吧?”

  “不清楚。不过他说今天下午会来找我,八成又是什么鸟事了。”

  武嘀咕几句,往机车行里头钻。

  他师傅瞪了他一眼,就把剩下的事情交代给他便回楼上休息去了。这时段太阳大,没什么客人赶着,武拿了工具懒散的替一台机车装上后视镜。我索性窝在他身边看,脑袋猜想着梁翰几点会来。

  “武,你刚刚说的鸟事是什么意思?”我有些好奇,忍不住的又发问。

  “就是他老娘的事情。”

  武皱起眉毛,“每次梁翰的老母从美国回来,他就要烦上好几个礼拜。这次八成也是脱不了关系,说不定还更严重”武将车子牵到一旁,又牵来另一台机车,我在他身边追着跑,听他自言自语的说什么火星塞,然后又蹲下去埋头另一台车的修理。

  “梁翰跟他母亲的关系不好吗?”干脆蹲在他身边发问。

  “你自己问他。”

  武的话越来越少。只要他开始专心修车子,就不大喜欢跟别人说话了。嗯,应该说他根本就听不见别人在跟他说什么。不得不放弃,我只好退开到一旁让他专心工作,脑袋里的疑问越积越多,注意力也跟着神游去了。

  “武施叶甜,你怎么也在?”闻声,我又将精神集中回来。不就是已经大半个月没联络的梁翰吗?武没抬头,仅招了招手表示他知道了。

  梁翰的神情有种我说不出的感觉,带着某种淡淡的气息,一种轻轻的愁绪。或许这年纪的男女总会带着那一股的忧愁,但却不是梁翰该会有的。象是有种预感,开始闷闷的发酵。

  “去五角湖?”他开口邀着,我没拒绝。

  “武,我晚一点再找你。”

  “滚吧。”

  武撇撇手,仍然没抬头看,梁翰没多说什么,率先走出了车行。跟在他身后走着,眼前这个淡默的背影似乎正在向我预告。

  断了音讯。

  一连好几个礼拜,在我作了决定之后,开始反覆思索该如何告诉武和陈聪,我的决定远在大海的另一端。我断绝一切联络,买了车票独自往南行,一路欣赏着油菜花田迎风招展,在一片黄澄澄花浪之中看着车窗外对着不知名旅者热情挥手的孩子们、土地上丰收的枯杆扎成一尾又一尾的引颈长龙。

  路途中,我不曾留意一共停过几个小站,乘客起起落落,总也有人是独行,或许生命中该有个几回得一个人走走看,全然的陌生,然后在陌生之中寻找最初的熟悉。

  到了台东港边,烈日照的我的皮肤发疼,身边的小贩叫卖着太阳眼镜、渔夫帽,林林总总的就那一些遮阳的用品。

  一个小贩拉住一点防晒装备也没有的我,在我耳边嗡嗡的说着绿岛的日比台东更焰,风也大得更多。

  是吗?我朝他问着,买了一副太阳眼镜往口袋里搁,继续一个人在溼咸的鱼腥味中逛着海港。

  拿了票登船,我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甲板。甲板上的风浪、震荡都大,会上甲板的除了一些不怕晕的,就是一些寻刺激的年轻人了。

  挑了一个位置,我静静的等着船驶离陆地。

  这一趟绿岛之行,我也想知道,由海面回望着陆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随着船噗噗的引擎声转动,船身一波一波的离了岸,近似于一种的自我放逐,我开始远远的想寻找过去,由海面上看着渐远的陆地,除了内心的激昂之外,我更对逐渐拉长的距离成为一道又一道的碧澜而感到欢愉。

  这样的一个角度,象是抽出了人的灵魂由肉体之外观无限延伸的看着自己,奇特的莫名。在绿岛过了一个礼拜单纯的日子,有时候我只坐在沙滩上对着海发呆,有时则泡在温泉里对着夕阳感叹,有时又干脆骑了车在环岛公路上等着螃蟹过马路,夜半再提着大手电筒寻找野生梅花鹿和竹节虫。

  一个星期过后,离开民宿和岛上热情而友善的居民,带着一身黝黑和来时的行囊,我离开了宛如欢迎归乡游子待我的绿岛,因为我已经找到我要的答案。

  坐在我身边的施叶甜专注的听着我说话。

  我作了决定,而我的决定远在大海的另一端。

  我以为我先面对的会是武或陈聪,但却意外得先面对的是施叶甜,不过,我已经不再迟疑。

  “原来你到绿岛去了,晒的这么黑。”

  施叶甜微哂,拨着被海风吹乱的长发,扫着我全身上下瞧。

  “那你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应该不只是这一身像乌骨鸡的黑皮肤吧。”

  对于久违的她的陶侃,我不客气的笑了。

  “如果是就是这个呢?”我故意将手臂弓着,伸到她眼前去让她看个仔细。

  “嗯,合格,送屠宰!”她握拳,重重的在我手臂肌肉上捶了一下作盖章状,脸上肖似品检官员的满意表情又惹得我一阵笑。

  “我只想重拾一种感动。”倾俄,我敛起笑容正色说道。

  “在我遗忘它这么久之后,或许我只要能再度拥有,就能得到答案,不论什么问题都能面对的那个答案。”

  说着说着,我后来才发觉,竟是以一种如此真诚的态度在对施叶甜谈我自己。

  “你找到了。”不是一种疑问,而是肯定的画上句点。

  我还是一个笑回应。

  就这么施叶甜笑了起来,先是盯着我观察,又倏地笑开。我有些不明白她的笑何来由,只能任着她。

  笑了好一阵子,施叶甜才收起弯了的嘴角开口。

  “梁翰,你变了。”

  我变了?“怎么说?”

  变黑了,话变多了,笑容也变多了。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很少看你笑,话也少的可以,能不说话你就都用动作的,不是点头就是不回应,大多时候不想回答的问题就装聋作哑?还会给人一种忧郁中年老头的感觉,现在不太一样。”

  眉飞色舞的说着,在我眼中施叶甜却还是没变。

  “有那么夸张吗?忧郁中年老头?!”这点我颇有微词。施叶甜开心的大笑。

  “可你现在笑起来还是挺帅的呢!”

  是吗?我记得某人曾说过我是个不适合笑的人。

  “但是我觉得你还是有事情没告诉我。”

  笑到兴头,她又变脸沉默下来,托着双颊的举动有种小动物的可怜感。

  “知道吗?我的预感告诉我,不是什么好消息。”

  “是吗?”

  “嗯,搞不好我的预感错了,你根本也没什么事要告诉我,还是你到绿岛有艷遇刚刚漏了说呀?”

  “因为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

  “??”

  “我决定到美国去。”我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说出,施叶甜看着我的双眼,足足五秒的空白,她忽地咧开嘴笑。

  “呵,我就说我的预感老是不准,要到国外去应该算好事,怎么会是不好的消息”象是自言自语,她板正脸孔看着大海,侧脸突生了黯淡,却无关天色。

  “全家要移民过去吗?”她又问。

  “不是,过去念书,或许跟我妈住一起。”

  “喔,那很不错你到那里去应该很快乐才对,如鱼得水啰!”佯装轻快的语气,让我忍不住地猜想她的心情。

  “到哪里总比不上知交好友在身边的日子。”这是最大的缺憾,当然也是我挣扎的其中一点原因。

  “到一个陌生环境我只能开展新的关系,全然的陌生,说不怕是骗人的,但是我知道那却也是我必须要的。”

  在父母离异的初几年,我将自己放在一个完全拒绝的空间之内,当时的青涩和不安是最大的原因,孤独能让我不用害怕失去,一种偏安的心态将自己隔绝在硬壳里,完全的以自我心境的安危为中心,对于人的不信任和偏激混合成当时候的我。

  后来,阿蒙完全开放的心灵敲出了我壳上的小裂纹,结识武和陈聪,才又让我再度从壳里探出头,学会信任与给予。

  当我再度的信任之后,我才惊觉自己对于他们的依赖已经远远的超出我以为,对我而言,又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壳,于是我明白飞翔还需要再一次的破壳,而我终将远颺。

  当然,母亲那天的话也是原因之一。

  “我跟我妈的关系一直有问题存在,不过我决定好好解决,至少不会再以完全否定的心态去面对。”

  没有说的很多,但是我清楚知道施叶甜也不会多问。

  她会懂的。

  果然,施叶甜也只是笑笑。

  “能够解决就好。至少你现在看起来挺快乐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顺其自然啰。”

  我想起我曾经告诉她的答案,心有灵犀的,她为我的敷衍捶了我一下。

  “你很爱说这句话耶,怎么看都不象是个会顺其自然的家伙。”

  面对施叶甜的调侃,我撇唇扬眉以示小小的反驳。

  “你呢?”她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我肯定的答案。

  “差不多,还不错,至少快要放暑假了,某部分还是属于快乐的。”

  真的?我再一次用眼神问她。

  她转着滴溜溜的眼睛,也仿效着我的表情。

  “顺其自然啰。”

  呵,这家伙!“梁翰”她吞吞吐吐的又开口,我照惯例还是等着。

  “你什么时候走?”

  “手续办好就走,可能这几天。”

  我妈的办事效率一向速度惊人,这一趟先过去看看,只带着简单行李,暑假过后会有最后的决定。

  “你有坐过飞机吗?”

  “嗯,坐过,从这里到美国得先从海边飞出去,先北上到国际机场再出国。”

  我模拟飞机的模样伸手在半空中比划。

  “你觉得坐在飞机上看得到海边的人吗?”惊觉她的意图,我突然认真的坐直身子看着她,象是一种承诺的给予,我镇重的允诺。

  “看得到,一定。”

  嫣然一笑,没再多生余赘。

  这是一个由海与陆的交会边界所构成的一片碧蓝,于是,我未曾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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