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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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紫茵愣了愣,抬手阻止他说下去,低头细思:”如果不是你说的,那么就只能是他在蒙杉身边本就有人。”她悚然而惊,抬起头来:”这就明白了,将我送到蒙杉身边,帮助他将早就规划好的计划施行,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我自以为逃出凤都也就逃出生天,实际上一举一动都在镇和王的掌控之中。”温紫茵心头怒火熊熊燃烧起来,被置于险地或是被龙西钦出卖都比不上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愤怒来得猛烈。她冷冽地笑着,暗暗握住了拳头。

  龙西钦却听得糊涂了:”都在他的掌控中?怎么可能?”

  “你想过没有,当初他为什么让赵青月来传那道赐我自缢的旨意。”

  如果不是事情太过惊骇,龙西钦的思路也不会如此迟滞,千丝万缕的头绪在脑中搅成了一团。她这句话却如平空一声惊雷,震得他灵光劈过,一切都明白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镇和王当赵青月来宣旨,本就是为了让他放你逃走。”

  “要不然咱们那个计划怎么能那么容易成功。”

  “而赵青月也确实想救你出去,只是被你弄晕后骗了。”龙西钦慢慢理出了前因后果“所以当初你渡江被赵青月看见,镇和王却一点也不惊讶。”

  “有件事情我曾经疑惑了很久。”温紫茵终于不再如冰雪般刺人肺腑的寒冷,低头慢慢踱着步一边说着:”当初赵青月派人追杀我为什么要少了严若涵的房子。若如他所说只是为了警告我,为什么不惜烧死严府诸人。现在想来……”

  龙西钦抢着说:”烧房子的是镇和王的人!”

  “没错。如果他有意逼我北上,又知道我能接近杉王的话,便不能容我在边郡小城安定下来。每一步……他都在把我送到预定好的位置上。”

  “为什么?”龙西钦又疑惑了“难道就是然你救出北莽的皇帝?可你离开的时候根本还没有发生延和殿之变。”

  “如果连延和殿之变都是他计划中的呢?”

  龙西钦一怔,终于融会贯通“延和殿之变的幕后主使是赵衫。”

  温紫茵微笑:”那之后蒙杉一度要诛杀赵家满门。你知道除掉赵家后,谁来填补这么多的空缺么?”她冷冷地笑,说出龙西钦已经知道的答案:”镇和王氏。”

  “这就对了……”龙西钦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身从桌案上拿起一个手架递给温紫茵“我离开凤都前,他将这个交给我,一开始我还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温紫茵接过来看了看,绿檀木的手架算不得名贵,上面阴纹刻着一棵老松。”这是镇和王氏族长的标志,镇和王当年封地就在镇和,与当地望族定然交往密切。后来镇和封地被北莽夺去,他则在南方别封,还以为从此就没了干系。”她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保有这样的信物。”

  “这是个釜底抽薪的计划!”龙西钦全盘想透“他先是策划了延和殿之变除掉赵氏,又利用你对蒙杉的影响将皇帝偷走。接下来蒙辰只要在金都草原称帝,北莽势必陷入分裂。王氏不比赵氏世代都在蒙落人治下生存,他们被北莽纳入版图也不过二三十年,心怀故国的大有人在,王氏如果辅佐歆慕汉化的皇帝蒙辰上位,即使不能据有北莽全境,也会让北莽陷入内斗而无暇南顾,溪晋国的头上时刻悬着的这把剑自然就不存在了。”他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击节赞叹:”高,太高明了,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些蛮族以为光凭武力就能征服天下,他们怎么不想想这么多年茹毛饮血过不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戳戳自己的脑袋:”以智而定天下,这才是最高计谋。”

  他兴奋地转了几圈“如果这个计划真能实现,我溪晋国将至少有五十年安宁。”

  温紫茵默默看着他欢欣鼓舞击节赞叹,露出淡淡的一抹微笑,飘渺得仿佛此事与她无关一般。

  龙西钦要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她异乎寻常的沉默,猛然在她面前停下,看着她的眼睛:”你为什么不高兴?你难道……你难道……要破坏这个计划?”

  “我要破坏就不会来告诉你了。”温紫茵冷冷地说,眼中光芒明亮凌冽“我会去促成这个局面,帮镇和王完成这件事情。分裂北莽,才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太好了!”他忘乎所以,握住她的手:”明秀,我真怕你对他动了情,忘了你自己是谁。”

  她冷冷抽出手,冷笑:”我从来没忘记。即使我想忘,每个人都在提醒我不让我忘记。”她看着手上的手架,想了想说:”你能找到菲花吗?”

  “能。”龙西钦心情极好,想起菲花忍不住微笑:”她真是……不愧是你调教出来的,不同寻常。”

  温紫茵对他的恭维毫不领情,将手架交给他:”让菲花把这个给王范,他是镇和王氏在云城的领袖。你可以跟他见一面,具体该说什么我不用教你吧。”

  龙西钦点点头:”我懂的。”

  温紫茵看着他,自己也奇怪为什么无法像他那样欢欣雀跃,只觉得心中有一部分似乎正逐渐僵冷下去。她要非常勉强才笑得出来:”因为我来见你,蒙杉很不高兴,只怕以后真没机会见面了,你好自珍重吧。”

  她说完便要出去,被龙西钦一把抓住手腕“阿丫!我说的话你记住,我迟早接你回去。”

  她怔了怔,无限怅惘:”你还没明白吗?我已经不是那个明秀了。回去还有什么意思。”

  她拉开门,大力吸了口气,手脚的凉意让她头一次清楚意识到她已经如此适应北方寒冷的风雪了。

  龙西钦目送她出去,看着她如冰雪塑成的背影渐渐隐入梅花丛中。

  蒙杉立在湖边,看着湖面上厚厚的冰层,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一夜寒来,头顶的枯枝上密密实实地结了满树的树挂,紫茵如雪,又如满树冰霜一夜之间盛开的繁花,远远望去,只觉映雪裹霞,玲珑繁盛,被阳光照耀,竟是无比瑰丽肃然,宛如玉京琼花,妆点九霄琼宇,直比神仙境界。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问:”谈完了?”

  温紫茵来到他的身边,也被树梢枝头的盛景惊住,不自觉张嘴抬头看着几乎移不开眼睛,怔怔地问:”这是什么?”

  “云城的汉人把这叫雾凇,我们叫树挂。”

  温紫茵笑起来:”我喜欢雾凇这个名字。”

  “汉人认为这是夜晚的雾气将散未散之时,因为天气寒冷凝结成形,非霜非雪,却欺霜傲雪,不同凡响。”他牵过她的手,让她挨在自己身边站好“你们南方有瑞雪兆丰年的说法。我们这儿则说,现雾凇,来年丰。明年会是个好年景。”他顿了顿,问:”温紫茵,来年丰收的时候,你该与我去农田里走走。”

  他的声音充满着期盼和活力,就像个农人在估算着丰年的收获。那是一种毫无算计的喜悦,仿佛世间的风霜雨雪都是神灵馈赠,仿佛只要付出了努力便一定会得到收获。

  这样的喜悦感染了温紫茵。”我以为蒙落人只会放牧,不会耕作。”她轻声地回答。

  他笑起来“我们蒙落人几代人努力要从草原迁移到中原来,并非为了掠夺一番再回草原上去。我们也爱这千里沃野大好河山,我们会学习像中原人一样做这片土地的主人。”他语气中颇有些自豪:”你看,我们其实做得很好,江北的百姓丰衣足食,不受战乱祸害。这两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她随着他抬头凝神向雾凇望去,一时间什么话都不想说,只觉能与他并肩而立,看着同一样东西,感受同样的风,聆听天地间同一片寂静,便是人间至美。此时连雾凇都觉得过于喧嚣,觉得蓝天过于耀眼,而阳光也成了多余之物。一切的景象与风物都不需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天地间只有他便足够了。

  她闭上了眼,将头靠在他的肩头上,一言不发地感受着他的气息。

  这种前所未有的小鸟依人的姿态让蒙杉诧异地侧头朝她看来,愣了愣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放任她在自己肩头栖息。又想了想,侧头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发上,让她的馨香缭绕在鼻端。

  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远远消散在空气之中,更加将园中这个角落衬得无比宁静。她听得见血液在身体里奔流的声音。寒风穿过雾凇,将雪屑卷落在他们的脸上肩上,瞬间便被体温融化作点点滴滴的水珠,顺着面颊的轮廓向下滑动。

  直到一只喜鹊扑棱着翅膀从树梢上掠过,打破了这几乎可以永恒的宁静之前,他们两人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呼出白气在缓缓飘动。

  然后他握住了她的手,问:”你在冰上走过吗?”

  温紫茵怔了怔,不明白这问题从哪儿来的,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拽着往湖边走去。”你到北方这么久了,除了每日跟我玩心眼之外,都没空试试我们北方最好玩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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