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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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批杜仲树皮通过几天的日晒火烤,已经干了,周芳龄背了一捆送到供销社去。那里的收购员从来没有收购过杜仲,既不识货,又不知道价钱,不得已拿了样品到公社卫生院去请教那里的中医。老中医一见,喜出望外,说这种药已经脱销很久了,想买还得开后门。既然不知道收购价,就由卫生院临时定一个价钱认购了,一下子给了周芳龄三十多块钱。

  周芳龄高兴得不知怎么好,连忙跑到供销社买了两斤盐,又到购粮站买了二十斤大米。好不容易到镇上来一次,一看时间还早,便决定到茹小明家里坐一坐,聊聊天儿。

  整天闷闷不乐的茹小明,一见周芳龄就高兴得跳起来,好象突然从苦海跳进了乐园。他把她请进自己的小天地,来不及坐下,便有问不完的话:

  “怎么样,还好吗?”

  “怎么说呢?”

  “你怎么老不到我们这儿来玩儿?”

  “我很少出门。”

  “你每天都做些什么事?有书看吗?有人陪着你聊天儿吗?你敢到山上去玩儿吗……”一连串的问话使周芳龄来不及回答。她笑了,就象从前读小学的时候一样,那么天真纯朴地笑着。

  “哎,告诉你,”茹小明神秘地说,“我和我妈可能快要回去了。”

  “回哪儿去?”

  “回长沙去呀!”

  “怎么……!”周芳龄惊讶,急切地问。

  “我爸爸专案组里有人给我妈写信来,说我爸爸的问题差不多查清了。他们找到了一个材料,能证明我爸爸不是假党员。”

  “真的?!”

  “真的。给我们写信的人是我爸爸的老部下。前年斗我爸爸的时候,他很积极。他在信上说,那都是不得己的。”

  “甭说这些了。那么,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还不知道,可能不会很久了。”

  “那么我们……”周芳龄想起了自己一家人的处境,陷入忧郁中。

  “你别急,”茹小明安慰她说,“等我爸爸恢复工作了,我跟他说,让他帮帮忙。”

  正说着,门响了,周可芬从外面回来。她满面春风,一看就知道心里有着得意的事。刚才她到公社去了一趟,把老头子的喜讯及时告诉了他们。她听到儿子的房里有人说话,估计是周芳龄来了,不由皱起了眉头。但也不好直截了当地赶她走,便把她叫到前面房里,问了一些话。

  “今天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

  “我是来买米买盐的,顺便来看看您和小明。”

  周可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抿嘴一笑,又问:“你们生活过得好吗?”

  “那怎么会好呢!”

  “谁给你们寄生活费来?”

  “我们自力更生。”

  “嗯?”

  “我爸爸当年在山上种了不少药材,现在,都能收获了……9说到这里,她发现周可芬的表情不对,有点犹豫了。但她想,一不是偷,二不是抢,有什么不能说的?不敢说才是不光彩的。她坦然地说:“我和我妈没有别的生活来源,只好在山上采药材。我们知道,药材是公家的,所以我们卖了药材都记上帐,将来再还给公家?”

  “你爸爸的问题能解决吗?”

  “会解决的,我相信。全伯伯的问题不就快要解决了吗。”

  “谁告诉你的?”

  “小明告诉我的。”

  “你可要知道啊!”周可芬拿出过去已成习惯的口气来说,“你爸爸的问题跟你全伯伯的问题有本质的不同。”

  这一说,使周芳龄低下了头,她感觉到,头顶上有一种无形而巨大的压力。

  “妈,您别吓唬她了!”茹小明插话说,“等我爸爸的问题解决了,咱们就不能帮帮她爸爸?”

  “你懂什么!”周可芬瞪着儿子,说,“还不快去挑水,水缸空啦!”茹小明嘟囔着不想离开,但拗不过母亲,只得挑着水桶出门了。

  “山上采药,谁去?”

  “我呀?”

  “你认识药吗?”

  “认识。”

  周可芬诡秘地笑笑,又问:“是有人帮你们千活儿吧?”

  “没有。”

  “别瞒我了!外面都在传,说你妈招了个女婿。”

  “阿姨,您也相信吗?”周芳龄生气地扭到一边去。

  “我不相信。”周可芬话里有话地说,“谁还不知道周芳龄是稀世美人儿?能看得上一个土头土脑的山里人?别人喜欢你倒是真的,就怕巴结不上呢!你妈可真精明,当时下放的时候,不带你哥哥,不带你姐姐,偏偏带着你来,她知道你用处不小。女孩子嘛,长得又漂亮,哪个小伙子不想来亲近亲近?叫他们千什么都会干的。当然哪,我不相信你妈真会让你在这山旮旯里找对象。”

  周芳龄听了这些话,很不是滋味,说了声:“阿姨我走了。”不等与茹小明告别,便背着米和盐出门了。

  心情舒畅的周可芬在屋里呆不住,便出门到各处去聊天儿。每见一个人都要让人知道自己心里的高兴事,不惜说上许多多余的话。

  在供销社,她与收购员谈起了收购药材的事,听说一回就让杨瑶月母女得了三十多块钱,她很吃惊。把公家的东西拿来发私财,这还了得!

  有一天,单利群闷闷不乐地从她门前走过,她把他叫住,把自己要回长沙去的好消息告诉他。单利群显得并无多少兴趣。周可芬便问:“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

  “公社革委会筹备小组,筹备了几个月,还不搞正式的。”

  “你等不及了吧?”

  “我倒没有什么,群众着急呀!”

  “会给你安个什么位置?”

  “我倒也不想当什么干部,不过,我搞了这两年革命,也总要有个意思才行。要不,我这两年革命搞错了?”

  “你现在还搞革命吗?”

  “怎么不搞?哪里有阶级斗争,我们就往哪里上。”单利群说着,突然想起了曲振声和周芳龄的事。他一直在想把他们整一整,苦于找不到借口。刚才听人说,周芳龄曾经到供销社卖药材。他估计那妹子是不会认识药材的,多半是曲振声的鬼,便问周可芬:“哎,你们公家林场种了药材的吗?”

  “种了的。”

  “都是值钱的药吗?”

  “听说有的很值钱。”

  “你们公家没有叫周芳龄采药吧?”

  “没有的事。”周可芬已经预感到要发生麻烦了,便问,“你要做什么?”

  单利群不回答,得意地笑笑,走了。

  周可芬心里矛盾着,不讲出来她不舒服;如若因此而让周芳龄吃很大的苦头,又觉得过分了。唉!管他呢!谁叫他们周家的人不守本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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