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加入书架 A- A+
点击下载App,搜索"姐妹花",免费读到尾

  雪的强烈的反光,透过每一条最小的缝隙钻进屋里来,天亮了。

  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母女俩都怀疑是不是由于过度紧余而产生了幻觉。

  杨瑶月下床生火。在这严寒的日子里,火是第一个需要。

  周芳龄走到床前撩起麻袋片,清亮的雪光顿时把屋里照得通明。多美的雪景啊!山野里一片洁白,点缀着和谐的阴影和未被覆盖的绿的颜色。树枝结冰了,全变成玻璃样的大大小小、或弯或直的棒棒,锗落有致地组合起来,象水下的珊瑚宫殿。雪暂时停了,风还在吹,摇动那些结冰的树枝,发出炒豆似的响声。大树在摇晃中抖落身上的积雪,哗!哗!到处能见到雪的瀑布。在这冰雪的世界里,还有一位可歌可泣的英雄。它是竹。在积雪的重压下,它不愿意趴倒,宁肯壮烈地断成两截。叭!咂!哗……

  雪山多美!雪山——悲壮的歌!

  周芳龄望着这雪景,天亮前的恐惧顿时化为乌有。她打开门走到台阶上去,只见晒坪里确实存在一条深深的雪沟。这就是说,母亲看见的那些庞然大物并非幻觉,那雪沟是它们走过以后留下的痕迹。

  雪沟在房子尽头变成了许多杂乱的雪坑,台阶上的积雪也被弄出一个很宽的缺口来了。难道那些庞然大物是住在房子里面的?太可怕了!

  无论怎样,总得弄个清楚。否则,与一些不知底细的动物盲目地作了邻居,那不是更可怕吗?周芳龄摸着墙壁,踩着台阶上的雪,试试探探地向那头摸过去。

  刚刚摸到接近门口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周芳龄吓得来不及看清是怎么回事,调转头来就跑。

  “哎!”

  她听见背后有人的声音,才停住脚回头看。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山里人,穿着破棉袄,腰间系一根草绳,身上头上到处挂着稻草。

  周芳龄转回身,迎着他走去。

  “你怎么,你睡在这里?”她问。

  那青年傻望着她,象是聋子。

  “哎!问你,你睡在这里?”周芳龄大声地喊。

  年轻的山里入并不是聋子。他难为情地低下头来,脸发烧,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我是……快天亮的时候才……”终于没有把一句话说清楚。

  周芳龄走到他跟前,往屋里一看,天哪!这间屋成了牛栏?四条大黄牛,有的半躺着,有的站着,牛背上都披着一件用稻草编成的蓑衣。

  “这是你们关牛的地方?”她问。

  “不是,不是。”那青年诚惶诚恐地连连说道,“我没有,我平日没有,就是这一回,没有办法,我本来想……”

  “嘻嘻嘻……”周芳龄见他那样,忍不住笑起来,“你想说什么?慢慢儿说吧!别那么紧余。要不要到我家里去坐会儿?我妈正在生火。看你冻成这个样子,嘴唇都发乌了。”

  “不,不,”那青年仍旧显得紧余,“不,我要照护这些牛。可怜哪!人畜一般同,它也晓得怕冷哩。这场大雪来得猛,没有提防。我昨夜一直守在牛栏里,给它们编蓑衣。人穿棉袄,牛就不挂一丝?都是一条命嘛!我们那个牛栏跟纸扎的一样,队上派工搭的,马马虎虎,四面进风,堵都堵不住。风越吹越大,牛栏吱吱呀呀地响,急得我没有办法,‘天老爷,帮帮忙吧!奠把我的牛栏吹倒了。’你晓得么,牛是我们的命哩!牛冻死了,明年的春耕怎么办?念是念,没有用的。呼!一阵大风吹来,杉皮屋顶掀掉了半边。牛冻得筛糠,我急得团团转,不想出办法来,这几条牛只有死了。后来我才想到你们这个林场有几间空屋,我就……我就……对不起呀?我晓得这里有人住,听人讲是才搬来的。我本想告诉你们一声,这样冷的天,把你们从被窝里喊起来,怎么好意思?我只好在这里等,等到天亮再跟你们讲。帮帮忙,做点好事吧!牛冻得可怜啊!”

  周芳龄受了感动,连忙说:“好的,好的,这就算是你们的牛栏了,反正我们只住一间就够了。”

  “还要不要跟你们的领导讲一声?”

  “这里没有什么领导,就是我跟我妈。”

  “那就多谢你了,多谢你了。”

  “投事儿。”周芳龄大大方方地摇摇头,把一对乌黑的长辫子抖得飘摆起来。她问年轻的山里人,“你怎么连头上都是稻草?”

  “嘿嘿!”那青年头一次发出笑声,连忙掸去头上和身上的草屑,说,“牛是要吃草的,我不背一些稻草来,它们会把身上的蓑衣吃掉。我背来一大捆稻草,弄得满身都是草。嗨嗨!我们山里人,身上不干净。”

  “你腰上怎么捆一根草绳呢?”

  “半夜三更,越来越冷,搓一根草绳把棉衣捆紧,暖和些。”

  “你叫什么名字?”

  “曲振声。”

  “是哪几个字?”

  “振动的振,声音的声。”

  “你们家住在哪儿?”

  “就在快出山口的地方。”

  “昨天我们搬家进山来,是不是经过了你们家门口?”

  “是的,我上山割牛草去了,没有来帮忙,对不起。”

  “没啥!帮忙的人可多呢!你们山里人真好。”

  “嗨嗨!”曲振声显得很高兴,憨笑着。

  已经平缓下来的北风忽又吹得紧了,直往人的衣领、袖口和裤筒里钻去,把周芳龄冻得缩起了脖子。也真是奇怪,这妹子就连缩着脖子都是好看的。

  曲振声与她面对面站着低头无话,感到十分难堪。为了对得起人,他时而也抬眼把对方望一下,但很快就移开视线,看牛,看天,看被积雪压断了的竹子。

  “走吧!我妈可能生着火了,去烤烤火吧!”周芳龄再一次提出邀请。

  “不,不,不去,多谢。”曲振声倒退着,摆手的动作有些不自然。

  “去吧!把门关上,牛不会冻着的。”

  “不,不。”

  “去吧!”

  周芳龄走上来,一把拖住他的衣袖,牵着就走。曲振声惊慌失措,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但他既不好使劲把袖子扯脱,又不好将周芳龄那娇嫩的小手掰开,只得且拖且走,顺着台阶一直来到她家的门前。

  “妈!这是我们的邻居。,

  “是吗?”杨瑶月已把火烧着,扭头一看,女儿拖着一个年轻的山里人作客来了,表示高兴,连忙起身迎到门口,笑着说,“请进来!请进来!外面多冷!”

  周芳龄把曲振声让到前面,伸手往屋里一指,说:“进去吧!”

  曲振声憨笑一声,低头望望自己身上,脸红得发紫了,忽然一转身,跳下台阶,朝着出山的路上撒腿飞跑,踢得雪花四溅。

  母女俩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的身影远去,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能理解这山里人的举动。

点击下载App,搜索"姐妹花",免费读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