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刚放下，警察就进了门，陈沉笑笑，迎了上去。
“您好！够有效率的。”陈沉看着进门的两位警察。
“哦？我们接到医院的报警信息，说是有人在医院闹事，刚才外面是怎么回事？”一个年纪大点的警察皱着眉问。
“我说呢。”陈沉点点头，看着两个警察：“请出示警官证。”
“什么？”年老的警察讶异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从怀里拿出警官证递给陈沉。
陈沉接过来看了一眼，递回：“黄警官是吧。外面的事情不重要，我们刚才报了110，你们是不是联系一下，直接处理？”
“报110？什么事情？”
“我们对一起交通事故有疑问，死者是我本家叔叔，这是我婶子。”陈沉把玉党婶子介绍出来。
“您节哀。”黄警官跟玉党婶子握了手，又看向陈沉：“怎么了？有什么疑问？”
“交警过来说是交通意外，可是您看。”陈沉指着床上的尸体把自己发现的疑点说了出来，黄警官仔细地看了两处淤痕，又仔细看着陈沉：“你学过法医？”
“没有。”陈沉摇摇头。
“观察很仔细。”黄警官点点头：“作为受害者家属提出异议，程序上我们都是要做调查的，不过能不能立案还是要看法医的检查结果，我初步看起来，你说的有道理。”
“谢谢。”陈沉点点头：“那就麻烦您了，交警的调查报告里应该有事故现场的照片，我可以看吗？”
“这个－－－－－－你是受害者家属的委托人吗？”
“是。”玉党婶子点着头：“俺们都听他的。”
“那可以，小孙。”黄警官对年轻的警察说：“去交警队调报告，通知法医，再有，上报刑侦队吧。”
年轻的警察点头走开了，黄警官看看陈沉：“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就不是我能参与的了，给你一个忠告。”
陈沉点点头：“您说。”
“尸体不要火化，保护好，其他的现场资料可能会－－－－－－不完整，你们只要手里有尸体，这案子还能查下去。”
陈沉点点头：“谢谢，村里的人有很多，可以看住。”
“嗯，小心为上。”黄警官点点头：“我多嘴问一句，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最先到现场的是建筑公司的一个卡车司机，听我们村在工地上的人说他是经理的小舅子，出事到现在就没露面。”陈沉咬咬牙：“我这里有他的电话，您看能不能帮忙，查一下他的通话记录。”
“没立案是不行的。”黄警官摇摇头：“你是怀疑建筑公司经理指使他小舅子？”
“外面殡仪公司的人就是那个黄经理叫来的，他和我谈赔偿的时候，很大方。”陈沉扯了一下嘴角：“也许是我心里黑暗，不过他这么大包大揽的，我就很怀疑是在掩饰什么，所以才来检查尸体。”
“小伙子，不简单。”黄警官笑笑：“你真的没学过刑侦？”
“以前有个女朋友是学刑侦的，跟她一起上了几节课。”陈沉笑笑
“不止吧。”黄警官笑笑：“我听你刚才给我介绍的时候，不少法医专业名词呀。”
“哦，还有个学法医的女朋友。”陈沉笑笑。
“这么说来。”黄警官看着陈沉：“我很怀疑让我女儿去警校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警察很好。”陈沉笑笑：“特别是有您这样的爸爸，她不会走歪路。”
“你这是赞美我吧。”
“当然。”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笑笑。
法医人员很快随着小孙来了，结论果然验证陈沉的说法。受害人的尸体有过二次碾伤，而第二次是致命的。刑警队马上立了案，还没有展开调查，那个司机就去了警局自守，但是坚持说是在救助的过程中意外轧到的。在刑警队调查的时候，黄裕德找到了医院。
医院里现在有二十多个王庄的男人，三嫂子等几个女人也来了劝着玉党婶子，房间里走廊上都是王庄的人，陈沉坐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抽着烟，他身边是玉党叔的儿子，陈小议。他的手一直抓着陈沉的衣角，只有十几岁的他在失去爸爸后，几乎是本能地依靠在他一向信任的陈沉身边。
陈玉国过来跟陈沉说了黄裕德的来访，陈沉拉着陈小议的手，走出了房间，在走廊上看到黄裕德。
“陈小哥，您好，您好，我是来拜祭死者的，您看这个－－－－－－”
“冤魂未散。”陈沉看着黄裕德：“拜祭就先不必了。说正事吧。”
“这个陈小哥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陈沉回头看看走廊里虎视眈眈地王庄人，点点头：“玉国叔和小议跟我一起去，没问题吧。”
“当然，当然。”黄裕德点着头。
四个人来到医院旁边的一个茶楼，黄裕德把三人引进一个包间，里面坐着三个人，二男一女。
“这是包工队的赵四，玉国兄弟应该认识。”黄裕德指着最近的一个胖胖地男人介绍，然后又介绍另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这位是云龙房地产的李经理，也是我们这个项目的执行经理。”
陈沉看了两人一眼，没说话，拉着小议坐到了茶桌边，摆弄着桌上的茶具，很快泡好三杯茶，递给陈玉国和小议。
黄裕德尴尬地笑笑，坐在了陈沉边上，又介绍那个女人：“这是内人，姓胡，也是－－－－嗯，那个混蛋的姐姐。”
陈沉没说话，靠在椅背上看了四个人一遍，把目光定在女人身上，保养很好，四十左右岁，浑身的名牌，下巴抬得高高的，很骄傲的样子，看陈沉盯着她看也不甘示弱地盯着陈沉，眼神里是不屑。陈沉摇摇头，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拿出烟斗，点上，慢慢抽起来。
“这是哪个没教养的小混子。”开发商的李经理看陈沉旁若无人的样子不忿地说。
陈沉撇撇嘴，歪在扶手上，斜着眼睛看着李经理，没有说话。黄裕德看尴尬，笑着说：“不好意思，忘了介绍，这是受害人的家里人，这位是陈玉国，这位是陈小哥，这位是－－－－－－”
陈玉国看看陈小议，闷声说：“这是我哥的亲儿子，我侄子。”
“哦，哦，知道了。”黄裕德拉着陈小议的手：“孩子，放心，以后叔管你，你爸在我的工地上出事，我不会看着不管的。”
小议受惊了一样，抽出手，看向陈沉，陈沉笑笑，摸摸他的头，小议安静下来，只是手更紧地抓着陈沉的衣角。
陈沉冲李经理冷笑了一下，看向黄裕德：“说正事。”
“好好。”黄裕德给自己的老婆使了个眼色，那个女人哼了一声从桌下取出了一个纸包，放在桌上，打开纸包，是一沓一沓的百元大钞。黄裕德把钱推到陈沉面前：“陈小哥，这里是十万，算是我们的给玉党兄弟的抚恤金。”
陈沉右手摆弄着桌上的钱，嘴角带着玩味地笑，左手又习惯地把烟斗递到嘴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房间里静了好大一会，黄裕德又露出笑脸，看着陈沉：“陈小哥是不是嫌少呀，要不你说个数。”
陈沉笑笑，看着黄裕德，伸手打个响指，服务员很快在门外进来：“一张纸，一支笔，谢谢。”
服务员出去一会拿了陈沉要求的东西，然后退了出去。
陈沉在纸上写了一会，推给黄裕德，黄裕德赶紧拿起来看，纸上是几组数字，不明所以：“陈小哥，这是？”
“第一个号码，市长热线；第二个号码，市委刘秘书私人号码；第三个，直播威海热线；第四个你认识，你小舅子的，第五个你更应该认识，你自己家的号码吧。”
“是倒是是，可是陈小哥什么意思？”
“不明白？”陈沉笑笑：“第四个号码和第五个号码在今天中午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通过话，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应该是事故发生后，玉党叔送到医院之前这一段时间。你知道移动是可以查询到通话内容的，当然是要警察去查，我很好奇，你小舅子和这位女士的通话内容是不是涉及违法的事情，否则在有事故的时候，两位还能通十五分钟左右的电话，很奇怪呀，你说，警察会不会有兴趣呢？”
“这个－－－这个－－－”黄裕德跟老婆对视了一眼，他老婆怒气冲冲地瞪着陈沉，陈沉一甩手，手里的铅笔插在了她盘好的头发上，女人呆了一下，还要发火的时候，陈沉拍了桌子一下，冷冷地瞪着女人，一根手指指着她：“你－－－闭嘴！”
女人愣在那里，一会儿反应过来，还要说话的时候，陈沉皱了皱眉，黄裕德赶紧拦住了自己的老婆。
“哼，好大威风！”李经理冷哼着：“在我李某人面前动手，小崽子，你胆子不小！”
陈沉看着他哼了一下，下一秒钟，已经到了李经理的身前，一巴掌把他打在地上，抬脚踩着他的胸脯，蹲下来，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姓李的，你个过了气的老混混出来显摆么呀！啊？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敢给人家平事，看看我写的第六个号码，滚回去告诉温老头，准备好钱，老老实实给小太爷送来。滚。”
陈沉站起来，往自己的座位走，李经理站起来，手摸向腰后。陈沉背对着他，边走边说：“你可以试试刀，温老头当年试过，这几年他的右手接上了吗？”
李经理听了后，愣在那里：“你是－－－－－－八年前的那个小胖子？”
“你说呢？”陈沉看着他，不耐烦地摆摆手：“滚！”
李经理低头想了一下，快步走出了包间。
陈沉拿起茶，悠闲地喝了一口，屋里其他人都呆呆地看着他，陈沉看着黄裕德夫妇：“事情是你们做下的，后果怎么样，天在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这个－－－－－－”黄裕德咬咬牙：“陈小哥，明说了吧，那个混蛋做下的错事真的不是内人指挥的，他是自作聪明，轧完了人才给他姐打电话的。他是罪有应得，可是，你也得稍稍体谅我们这当姐当姐夫的心情，他们家就他一个男丁，这要是－－－－－－唉！我们这份钱不要求别的，就是看看您能不能在警察那里说些好话，能弄成过失杀人也好啊。”
“过失？”陈沉冷笑一下，看着黄裕德：“这些事交给警察吧，最后的结局怎么样，看吧。”
“陈小哥，您看，这能不能帮一下，钱数咱们可以商量。”黄裕德陪着笑说。
“老黄，跟他说什么呀！给他拿钱！不就是想敲诈嘛！”女人不耐烦地说：“发死人财，黑了心的土包子！赶紧说个数，钱我们有的是！”
陈沉瞪着她，笑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又伸出一个手指，看着女人：“一百万！花五万我可以找一群人把你砍成高瘫，剩下的九十五万，找个顶罪的，一百万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除了眼珠你什么也动不了，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腐烂，试试吗？这张卡你认识吧，金葵花卡，我随时可以提出五百万。”
女人看看卡，看看笑着的陈沉，下意识地抱着自己的胳膊，紧紧地闭着嘴。
陈沉笑笑，看向包工头赵四：“你回去准备钱吧，不管打不打官司，你都是民事赔偿的第二被告。出事的车辆是你的，人是你雇佣的，车辆没有任何手续，是早该报废的，玉党叔也跟你提过多次了，所以你对车祸是有责任的，回去找个律师咨询一下。不要想赖账，我有办法查到你的一切，必要的时候，我不介意把那一百万用在你或者你家人身上，我不是善男信女，你最好不要心存侥幸。”
赵四点着头，擦擦脸上的汗，有些踉跄地出了屋。
陈沉看着黄裕德：“至于你们，我们能来，就不是不讲人情。警察查出什么结果，只要不太离谱，我们也不会说什么。”
“多谢，多谢。”黄裕德笑着说。
“不过，人不能这么白死，你小舅子总要在里面呆些年。还有，钱，经过法院，计算方式固定下来也是要二十年的基本年数乘以年人均的收入，再加上老人的赡养费，小议的抚养费，还有其他一些，法院判下来的也要二十多万，不过，这些钱是在你小舅子判故意杀人罪的前提下，现在你们说是意外伤人，这数目翻一倍吧，今天的十万就不算在内了，我们先拿走。”
“好的，好的，能保住一条命就好了。”黄裕德点着头：“其他的四十万，我马上去凑，最迟后天一定交付。”
“走吧，我们还要留下喝会茶。”陈沉摆摆手，黄裕德夫妇站起来往外走，陈沉咳嗽一声：“黄经理，将心比心，我们的让步只是因为不想再有玉党婶子和小议这样的孤儿寡母，我们乡下人是没什么，可是这份心够你老婆这样的城里人学一辈子了。”
“是，是。”
黄裕德夫妇走出了屋子，陈玉国看着陈沉：“大侄子，你要出了五十万？”
“不止，黄裕德这边是五十万，赵四总要有个十几二十万，开发商至少也要送来这个数。”
“那不是，一百万了？！”陈玉国瞪大眼睛
“差不多。”陈沉摇摇头：“玉党叔的一条命呀。”
“可就算是我哥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攒不到这些钱哪！大侄子，你是救了小议呀！”陈玉国扶着小议的肩膀：“小议，快给你哥磕头，没有他，就是法院判下钱来你也拿不到呀！一百万，一百万哪，孩子，你成少爷了。”
小议听话地往地上跪，陈沉一把扶住，把小议拉到身边，看着小议：“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小议看着陈沉：“哥，咱们为什么不让那个坏蛋偿命？“
“首先，黄警官那边传来消息，现场和可能的证物都被破坏了，只靠法医检查，可以证明是他杀人，可是有意还是无意很难区分；其次，将心比心，你失去你爹难受，他们的亲人失去他也会，咱们既然报了警，那就一切按照警察的来吧，我们要相信一些事情，这其中就包括正义，善良和警察；第三，还是钱，记住小议，钱是这个世界上不可缺少的，你和妈妈以后的生活都要靠钱，你可以用钱，但是只能把钱当成过好日子的工具，而不能当做全部。钱没有善恶，可是心存善念的人可以用钱做更多的善事，心存恶念的人却会因为钱，或者用钱做很多恶事。所以，小议，一切善恶的结果都源于我们本心的善恶，钱是工具，不要恨它因为我们需要钱这样的工具，也不要过分爱它，因为他只是工具。”
“知道了，哥。”小议点点头。
“记住一句话，一念之善，吉神随之，一念之恶，恶鬼随之，知此可以役使鬼神。”
“记住了哥。”小议点点头：“我会做到的。”
“嗯，以后家里你就是唯一的男子汉了，要照顾妈妈，玉国叔和我还有村里的乡亲们都会帮你，要坚强，但是，如果觉得自己承受不了，一定要来找我们，知道吗？”
“嗯，我会的。”小议点着头。
“我们都相信你，好孩子。”陈沉拍拍小议的头，看向陈玉国。他看着陈沉点点头，陈沉笑笑，喝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