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就这么静默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动。
二十年来，他们从未有一次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讲过话，如今在这墓园里面，四周是阴气森森，有了机会让他们说话，却更加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山脚下等着的慕家司机见慕靳辰上去了那么久都没有下来，便上来瞧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司机还没靠近，就瞧见了赵成阳和慕靳辰对峙着，再也不敢近前来。
良久，赵成阳终于抬起了脚步，往下走去。
慕靳辰还站在原地，冷不丁开口问道：“过去的二十年里，你有哪怕一刻，觉得自己对不起我吗？”
他瞧见赵成阳的背影似乎有微微晃了一晃，可是，并没有停下脚步。
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司机大着胆子上前来，请他回去，他才一言不发，沿着台阶继续往下走。
绿叶萧索，冷风萧条，吹动头顶的绿荫沙沙地响，他的每一个脚步都踩在落下的枯叶上，每一片叶子便都这么碎裂成片，随风扬走。
……
杜梦琳在医院里一个人养伤，顾依依想着她在A市并没有什么亲人，时不时就会去医院陪她。
这天上午，她还没走进杜梦琳的病房，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一个男人嘘寒问暖的说话声。
顾依依愣了愣，这男人的声音，还真是耳熟得很啊。
她推门而入。
果然，是沈维新坐在杜梦琳的身边。
杜梦琳冷着脸，似乎并没有要与他讲话的意思。
“你怎么在这儿？”顾依依也顿时冷下了脸。
“我今天便要和我父亲一起回国外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当然要来好好道个别。”沈维新笑道。
看他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倒像只是出国去旅游一趟而已，根本不是被逼无奈被人轰出国门的。
杜梦琳见顾依依来了，便说了一声：“我困了，想睡觉，依依，你帮我把闲杂人等轰走吧。”
说完，她就用被子蒙了脑袋，背过身去装睡。
看来，她这一回是铁定了心不会再原谅沈维新了，顾依依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立刻对沈维新说：“既然已经道过别了，那就不要再久留了，据我所知，你的航班是下午两点吧？没多少时间了。”
“你就这么急着想要轰我走？”
“我只是不想再节外生枝。”
“好，我如你的愿。”沈维新站了起来，深深看了一眼杜梦琳。
他突然又俯下身去，在杜梦琳耳边温柔地说了一句：“我走了，要是你什么时候想我，等你伤好了，来国外找我。”
杜梦琳用被子蒙着脸，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沈维新说完这话之后，就给顾依依使了个眼色，看来是想要将她叫出去，单独说话。
顾依依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了出去。
一走出病房，她立刻说道：“沈维新，我不管你究竟还想要做什么，我警告你，别再想利用杜梦琳，她也不会再受到你的欺骗了！”
“你那么生气，不会是吃我的醋了吧？”他弯下腰，似笑非笑地说道。
“神经病！”
顾依依与他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转身就走。
此刻走廊里并没有人，沈维新伸手一拉，将她拦了下来。
“你放开我！”
“我知道，是你向慕靳辰求情，他才答应放我跟我父亲离开的。我只是想谢谢你。”
顾依依再也不会相信他这幅温良外表下的真实心意了，他嘴上说着谢谢，眼底的笑意，却充满了狡黠。
她突然开始怀疑，就这么放他走，是不是会留下什么后患？
“我真的只是想向你道谢，还有，道别。”沈维新的眼神看起来无比真诚。
“你这人三句话里总有两句是假话，不过，我也不在乎了，一路顺风。”
顾依依说完，就想让他松开自己，他要是再不松手的话，她立刻就要喊人了。
沈维新见她如此，不由得有些失落：“所以，你就那么讨厌我？”
“我并不讨厌你，只是你这个人，好像并不值得我相信。”
他低笑一声：“罢了。你不信我，是因为的不值得信任。也对，像我这样本来就一无所有的人，凭什么获得别人的信任呢？这年头连银行办个信用卡都得看征信呢。”
沈维新终于松开了手，顾依依看着他这幅样子，倒是有些可怜。
只不过，可怜人必定会有他的可恨之处。
她转身就走。
突然，沈维新上前一步，再一次拉住了她的胳膊肘。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一把搂住了她的腰，猝不及防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喂，你——”顾依依瞪大了眼，扬起手一巴掌便打了下去。
沈维新不躲也不闪，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反倒像是尝到了甜头一般，笑了起来。
“神经病！”顾依依怒不可遏，忍不住狠狠骂道。
她捂着自己的脸颊，快速往电梯间跑去。
而身后，沈维新双臂交叉，笑得恣意飞扬。
顾依依一边往医院外面走，一边狠狠搓着自己的脸颊，心里越想越气。
居然就这样被那个臭流氓吃了豆腐……她气得直跳脚。
就在这时，慕靳辰居然给她打了电话过来，还是视频通话。
她走到僻静无人处，才将电话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慕靳辰问。
“我在医院，来看杜梦琳，早晨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慕靳辰点了点头，他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工作，趁着工作的间隙，才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今天有个应酬，晚上要迟点回家，你和瑾轶还有贝贝不必等我吃晚饭了。”
“哦。”顾依依心不在焉地回复了一句。
他瞧见她神色似乎有些忿忿，左边的脸颊还红了一片，连忙问：“你的脸这是怎么了？被人打了？”
“没有。”顾依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怎么能把沈维新刚才偷亲自己的事情说出去呢？按照慕靳辰的脾气，他肯定会火山爆发的，那到时候，沈维新只怕没有命上今天的飞机了。
更何况，脸这么红，完全是刚才被她自己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