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元洲走出了房间，靠在墙上。
脸上的表情不是欣喜的，也不是释然的，反倒是苦涩的。
至于在苦涩些什么，甚至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
明明终于把一切都说出来了，从今以后也不需要再演戏了，也不需要再对她温柔了，他终于可以回归曾经的平静了。
可为什么自己高兴不起来呢？
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到报复的快感所以才高兴不起来的？
一定是这样的。
不会有别的原因的。
温元洲深吸口气点点头，迈步离开。
温越泽一直在客厅里，听到温元洲的脚步，顿时跳下沙发扑了过去：“爸爸！”
温元洲伸出手把他揽进怀里，挤出一丝微笑。
“你刚才和妈妈说了些什么呀？”温越泽好奇道，“你看起来表情很不好的样子诶。”
“没事。”温元洲摸了摸他的头。
“那我现在能去陪着妈妈了吗？”温越泽立刻问道，小表情有些迫不及待。
“先别去，妈妈现在有些累了，让她休息一会儿吧。”温元洲拉着他走到沙发边，“来，跟爸爸坐下来聊聊天吧，我们好像有几天没聊天了吧？”
“对呀……不过爸爸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和我聊天呀？”温越泽看着爸爸有些恹恹的样子，有些担忧，但还是乖巧的询问道。
温元洲拉着温越泽坐下，看着温越泽好奇的眼眸，欲言又止。
他不想瞒着越泽的。
想来想去，或许还是要征求越泽的意见和看法，才能决定他和苏昕冉的未来。
他和苏昕冉虽然是个体，断了容易，可他和她之间，毕竟还有个越泽联系着。
他不能像之前那样自己做决定了，他需要询问越泽的意见。
更何况看到这段时间越泽对苏昕冉那样的依赖和眷恋，若是他擅自决定了苏昕冉的去留、下场，估计越泽会恨他一辈子。
他不想这样。
现在对于他来说，越泽是最重要的人了。
温越泽看着温元洲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跟着收敛了活泼可爱的样子。
他第一次看到爸爸这个样子。
那双眼睛里像是承载了好多好多的悲伤和纠结。
以前爸爸不管是工作还是在家里，都是很快就能做好决定，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一样。
但是现在的爸爸却像是陷入了危机和难题一样。
这让温越泽有些不安，总觉得爸爸接下来要说的事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
漫长的沉默。
最终还是温越泽率先开了口，他小心翼翼的问：“爸爸，你想跟我说什么呀？”
温元洲闭了闭眼睛，看着温越泽干净清澈的眼睛，心里像是刀绞一样。
怎么偏偏生了这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
可他却又对这双眼睛无法心硬起来。
温元洲的喉头动了动，缓缓开口道：“越泽，你很喜欢妈妈，对吗？”
“爸爸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我当然喜欢妈妈啊……不对，我是爱妈妈！”温越泽的眼睛转了转，想到了一个最贴切的词汇，“为了妈妈我可以做很多的事的哦！”
“我还想好了，以后和爸爸一起保护妈妈的，我想爸爸也是这么想的，对吧？昨晚上那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我不想妈妈再受到伤害了。”
“你看妈妈回来的时候躺在床上那么虚弱的样子，眼睛红红的，脖子上绑了那圈纱布，看着就觉得很难过心疼呀！”
温元洲看着温越泽一说起苏昕冉就滔滔不绝的样子，抿了抿嘴唇。
这样子的越泽，他要怎么跟他说这些事实？可是如果不说的话，他们就不可能分开了。
若是继续像以前一样，尴尬是肯定的，而且双方还要继续在孩子面前演戏，两个人累不说，最主要的是，万一被孩子看出破绽，或者是不明真相的孩子一个劲儿撺掇变得更亲密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温元洲微微皱起了眉。
温越泽说得正兴起，不小心瞥到温元洲难看的表情，立刻停止了话题，询问道：“爸爸，你怎么了？”
“越泽，爸爸想问你……”温元洲深吸了口气道，“爸爸给你讲个故事吧？”
还是不要这么直接的告诉孩子比较好吧，万一孩子接受不了……
“……好。”温越泽觉得今天的爸爸有些奇怪，但还是乖巧的点点头。
温元洲细细的思索了一会儿，便开口道：
“很久以前，一个男孩子遇到了另外一个女孩子，两人慢慢的靠近，像是好朋友一样玩在一起，彼此互相信任，男孩自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所以和她玩得特别好，把全身心的信任都交付出去了。”
“好像日子就这样过去了，非常温馨的过去了，但是没想到有一天，男孩子发现女孩子骗了他，但是他想着或许是有苦衷的，所以也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她好，只是心里也是有些难过的。”
“毕竟被欺骗这件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两人也说开了，也还是像以前一样玩，可是男孩没有想到，欺骗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了。”
“女孩骗了他一次又一次，每次男孩都想着要给女孩子机会，可下一次却被骗得更加厉害，最严重的事，是女孩子用很珍贵的……很珍贵的东西拿来作筹码，逼迫男孩子帮她做事。”
“按理来说，这件东西呢，是女孩子最宝贵的，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会绝对保护起来的，绝对不会像她这样轻易的拿来做筹码交易，可是这个女孩子就是这样做了。”
“男孩子也没办法，只能答应，但从此以后他对女孩子的信任就不复存在了——虽然他是这样说的，但心里却还是对女孩子有着一些情谊的。”
“男孩子和女孩子说好了，这一次就这样一刀两断不再见面了吧，女孩也答应了，可是没想到，后来男孩出了事，忘记了很多事情，女孩又一次的骗了他，告诉他他们还是好好的。”
“男孩子不记得女孩子做过的那些欺骗他的事，还一直以为女孩子是好好的，也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和女孩子一起，像以前一样。”
“后来的后来，男孩子恢复了记忆，越泽你说，要是你是这个男孩子，你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呢？”
温元洲说完，转头去看着温越泽。
温越泽睁大了眼睛，显然是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毕竟还小，一下子听了这样的故事，也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爸爸，我……我不知道。”
“别担心，就畅所欲言好了，如果你是男孩子的话，你怎么想呢？被同一个人不断的欺骗，但自己也傻傻的一直上当受骗了。”温元洲耸耸肩道。
“爸爸，你说的故事不会是你和妈妈吧？！”温越泽咬了咬嘴唇，突然抬起眼睛看着温元洲，声音也猛地拔高了。
温元洲看着他的眼睛，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你觉得呢？你不用管这个故事是否有原型，这只是我给你讲的一个故事罢了，不用当真，我只是想问问你如果你是故事里的男孩子的话会怎么办？”
“我……女孩子或许是有苦衷的呢？为什么男孩子就一口咬定是欺骗呢？是……或许真的是欺骗，但是女孩子欺骗的背后的原因，我想是比较值得去探索的。”温越泽在这时候理智的像个大人。
温元洲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仿佛自己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
他不过是个孩子，五岁多的小孩子，居然能够想到这样的方面来。
“越泽觉得，背后的原因更重要是吗？但是，如果你被骗了很多次，你不会对骗你的人有怨言吗？不会讨厌他吗？”温元洲问道。
“也许会有吧……但是我会选择和那个人去沟通。”温越泽道，“我们老师告诉我们哦，每件事都是有原因的，我们做一件事，看一个人不能只凭一个方面、或者是只看表面和结果。”
“还要看内里和过程的，还有方方面面。特别是一个人，人是很复杂的啊，虽然笔画很简单，但是……嗯，就是这样，要多方面的去看一个人。”
“就像我们班的光光，体育课的时候自由活动，他从来不和我们在一块儿玩，大家都以为是他是不想和别人一起玩，或者是怪胎，可是我观察到，他其实是有洁癖。”
“而这个洁癖的来源是因为他的妈妈，他妈妈非常不喜欢他变得脏兮兮的，哪怕衣服上有一点污渍都不行，那样他就会被骂的，而自由活动的时候，大家都会跑跑跳跳的，自然会出汗啊。”
“可是有些小朋友没注意就会摔倒之类的对吧？这样整个人都会变得脏兮兮的了。”
“爸爸你看，光光其实很渴望和我们一起玩，每次我都看到他虽然坐在树下看书，但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看着我们的。所以啊，或许那个女孩子欺骗男孩子，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呢。”
温越泽笑眯眯的看着温元洲，像是一个老师在跟学生讲道理一样。
温元洲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孩子居然会有这么灵活的想法，而且还能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楚。
温越泽伸出手去，像个小大人似的握住了温元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