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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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癸巳岁寄中书耶律公书】

  四月二十有二日,门下士太原元某,谨斋沐献书中书相公阁下:《易》有之:“天造草昧,君子以经纶。”伏惟阁下辅佐王室,奄有四方,当天造草昧之时,极君子经纶之道。凡所以经造功业、考定制度者,本末次第宜有成策,非门下贱士所敢与闻。独有一事,系斯文为甚重,故不得不为阁下言之。

  自汉唐以来,言良相者,在汉则有萧、曹、丙、魏,在唐则有房、杜、姚、宋,数公者固有致太平之功,而当时百执事之人毗助赞益者,亦不为不多。传记具在,盖可考也。夫天下大器,非一人之力可举,而国家所以成就人材者,亦非一日之事也。从古以来,士之有立于世,必藉学校教育、父兄渊源、师友之讲习,三者备而后可。喻如修明堂总章,必得榝楠豫章,节目磊砢、万牛挽致之材,预为储蓄,数十年之间,乃能备一旦之用。非若起寻丈之屋,欂栌椳楔、楹栈薨桷,杂出于榆柳槐柏,可以朝求而暮足也。窃见南中大夫士归河朔者,在所有之。圣者之后如衍圣孔公。耆旧如冯内翰叔献,梁都运斗南,高户部唐卿,王延州从之。时辈如平阳王状元纲,东明王状元鹗,滨人王贲,临淄人李浩,秦人张徽、杨焕然、李庭训,河中李献卿,武安乐夔,固安李天翼,沛县刘汝翼,齐人谢良弼,郑人吕大鹏,山西魏璠,泽人李恒简、李禹翼,燕人张圣俞,太原张纬、李谦、冀致君、张耀卿、高鸣,孟津李蔚,真定李冶,柏人胡德珪,易州敬铉,云中李微,中山杨果,东平李彦,西华徐世隆,济阳张辅之,燕人曹居一、王铸,浑源刘祁及其弟郁、李仝,平定贾庭扬、杨恕,济南杜仁杰,洺水张仲经,虞乡麻革,东明商挺,渔阳赵著,平阳赵维道,汝南杨鸿,河中张肃,河朔勾龙瀛,东胜程思温及其从弟思忠。凡此诸人,虽其学业操行参差不齐,要之皆天民之秀,有用于世者也。百年以来,教育讲习非不至,而其所成就者无几。丧乱以来,三四十人而止矣!夫生之难,成之又难,乃今不死于兵,不死于寒饿,造物者挈而授之维新之朝,其亦有意乎?无意乎?

  诚以阁下之力,使脱指使之辱,息奔走之役,聚养之,分处之,学馆之奉不必尽具,嵒粥足以糊口,布絮足以蔽体,无甚大费。然施之诸家,固以骨而肉之矣。他日阁下求百执事之人,随左右而取之,衣冠礼乐、纪纲文章尽在于是,将不能少助阁下萧、曹、丙、魏、房、杜、姚、宋之功乎?假而不为世用,此诸人者,可以立言,可以立节,不能泯泯默默以与草木同腐,其所以报阁下终始生成之赐者,宜如何哉!

  阁下主盟吾道,且乐得贤才而教育之;一言之利,一引手之劳,宜不为诸生惜也。冒渎台严,不胜惶恐之至。某再拜。

  【与枢判白兄书】

  某顿首:自乙巳岁往河南举先夫人旅殡,首尾阅十月之久,几落贼手者屡矣。狼狈北来,复以葬事往东平,连三年不宁居,坐是不得奉起居之问。吾兄亦便一字不相及,何也?如闻曾定襄人处寄书,然至今不曾见,但近得仲庸书,报铁山已娶妇,吾兄饮啖如平时,差用为慰耳。

  去秋七月二十三日,忽得足痿证,赖医者急救之,仅免偏废。今臂痛全减,但左右指麻木仍在也。比来数处传某下世,已有作祭文挽辞者,此虽出于妒者之口,亦恐是残喘无几、神先告之耳。向前八月大葬之后,惟有《实录》一件,只消亲去顺天府一遭,破三数月功,披节每朝终始及大政事、大善恶、系废兴存亡者为一书,大安及正大事则略补之。此书成,虽溘死道边无恨矣!更看向去时事,稍得放松否也?

  王先生碑今送去,中间有过当处,吾兄细为商略之。碑石想亦未便立得,他日改定,亦无害也。所欲言者甚多,聊疏三二事,欲吾兄知之。有便,望一书为报也。时暑自爱。不宣。

  【答中书令成仲书】

  张子敬处备悉盛意。未几张伯宁来,招致殷重,甚非衰谬之所堪任。其还也,不得不以书通。

  癸卯之冬,盖尝从来使一到燕中,承命作先相公碑,初不敢少有所望,又不敢假借声势。悠悠者若谓凤池被夺,百谤百骂,嬉笑姗侮,上累祖祢,下辱子孙。与渠辈无血仇,无骨恨,而乃树立党与,撰造事端,欲使之即日灰灭。固知有神理在,然亦何苦以不赀之躯,蹈覆车之辙,而试不测之渊乎?

  君侯材量闳博,蔼有时望,士大夫出于门下者,有何限量!朝夕接纳,足以广见闻、益智虑而就事业。顾仆何人,敢当特达之遇乎?复有来命,断不敢往。孤奉恩礼,死罪死罪。某再拜。

  【答聪上人书】

  某顿首启:四月末,自太原来镇州,得春后手书,副以《宝刀》新什。反复熟读,且喜且叹。又愧衰谬,无以称副好贤乐善之心耳!

  仆自贞祐甲戌南渡河时,犬马之齿二十有五,遂登杨、赵之门。所与交如辛敬之、雷希颜、王仲泽、李钦叔、麻知几诸人,其材量文雅皆天下之选。仆自以起寒乡小邑,未尝接先生长者余论,内省缺然,故痛自鞭策,以攀逸驾。后学时文,五七年之后,颇有所省。进而学古诗,一言半辞,传在人口,遂以为专门之业,今四十年矣。见之之多,积之之久,挥毫落笔,自铸伟词,以惊动海内则未能。至于量体裁,审音节,权利病,证真赝,考古今诗人之变,有戆直而无姑息,虽古人复生,未敢多让。常记平生知己,如辛敬之、李钦用、李长源辈数人,每示之一篇,便能得人致力处。自诸贤雕丧,将谓无复真赏。乃今得方外三四友如上人者,其自幸宜如何哉!

  上人天资高,内学富,其笔势纵横,固已出时人畦畛之外。唯前辈诸公论议,或未饱闻而餍道之耳。古人有言,不见异人,必得异书,可为万世学者指南,可终身守之。此仆平生所得者,敢以相告。《锦机》已成,第无人写洁本。年间得断手,即当相付,亦倚公等成此志耳。人行遽,书不尽言。时暑,万万以道自护。不宣。

  【答大用万户书二】

  某顿首启:东原宿留几半岁之久,辱公家贤弟昆慰藉之厚,内省衰谬,愧无以当之耳。即日伏惟起居万福。孙德谦、张梦符津送至魏京,今东归矣。雷氏霜钟,亦名器也。胥门旧物,果有所归。到日,公自知之。临行聊此为候。向暄,千万自爱,不悉。某再拜启。

  某顿首:辱书知贤昆季雅意,愧衰谬无以当之。即日伏惟侍奉万福。自西归鹿泉,值仲女病剧,奔诣太原。留百许日,仅得勿药,即欲东行。继闻相君北上,且留待他日。诸余张婿能言之。所需《横笛侍女图》,今奉去。《树萱堂记》,相见下笔未晚。《欹器赋》全文并跋语,千万录寄,欲入《见闻录》中。时暑强学,为亲加爱,不一一。某再拜。

  疏

  【忻州修学疏,代郝侯祚】

  始定终绥,守文之期式遘;有教无类,作人之效可征。言念吾州,久崇庙学,傅侯完复于天德小康之际(傅守名慎微,字机先),要公增筑于大定承平之时(要守名介,字伯升)。极地位之高明,副师儒之严重。华表俯窥于双鹤(庙学下有双鹤观),连冈雄镇于九龙(学在九龙冈最上)。弦歌绝井邑之哗,章甫易弓刀之旧。孙内翰之科名相踵(孙名九鼎,字国镇。国初状元,郡人),姚隐君之文石具存(《学记》醉轩先生所作。名孝锡,字仲纯,徐州人)。不图劫火之余,遽有园蔬之叹。顾惭小已,猥守大藩,方举废之是图,亦少文之当变。昔鲁僖以泮宫发颂,齐宣由稷下垂声,不能广厦以庇贤良,愧万夫之观政。况乃玄坛并峙,佛屋载新,开檀施于奔驰战夺之场,化金碧于顾盼颦呻之顷。何私有百神之秩,而公无二仲之祠?既责任之有归,岂经营之敢后?下车修庠序之教,犹窃恨其迟;扶杖思德化之成,夫何远之有!孰相兹役,我怀其人。

  【清真道院营建疏】

  奉为本庵欲创圣位,以为焚诵祝延之所。其于工费,有赖弘持。谨投诸方上善共缔清缘者。窃以像设严真仪之奉,斋厨维净侣所安,祝赞有归,功缘为大。方经营之伊始,宜助藉之相先。凡我同仁,幸垂一诺。谨疏。

  戊申六月日,遗山老人疏。

  【请太一宫提点李大师住天封疏】

  太室兼衡、霍之秀,天封维仙圣所庐。剑飞而古柏仍存,石润而仙蒲未老。孰为真隐,再畅玄风,扬潘、马之徽音,续谭、刘之正脉。李公大师,源分涡水,名动漠庭。静一得精微之传,冲退为衰薄之镇。惟望拜之祠既举,而司真之治方虚。敢因黄鹤之书,敬促青牛之驾。璧门金阙,瞻星汉以非遥;玄都石坛,伫嵩呼之复振。善哉行矣,今正是时!

  【兴国院改律为禅,请住持疏二首】

  轨辙交驰,尘劳先起。皮毛尽落,真实具存。星河同是一天,淮济更无别水。谈空说有,何妨捩转话头;指东画西,究竟不离当处。眷兹兴国,初议安禅,谁堪选佛道场,来举开山公案?集公清风匝地,满月当秋,不甘北觊之钤锤,自得寿宁之衣钵(僧嗣寿宁月)。光明既露,难拟盖藏,宾主相谙,共为推挽。云山改色,钟鼓同声。暂从华表之游,尽革青毡之旧。法筵龙象,同归佛祖之权;大地山河,永祝南山之寿。善哉行矣,今正是时!

  福慧兼全,万为希有,人境相值,一变从新。载惟父祖之田园,远历隋唐之岁月。透龛仍在,露塔相望,虽斋鼓粥鱼粗供朝夕,而树林水鸟未极幽闲。幸我贤侯,特纡深眷,谓打地之清风未远,而开门之胜概空孤。变迁既异于古今,授受宁论于甲乙?谁其作古,自有当仁。固知不出当家,终亦难逃公议。月轮桂树,斩新别出一枝;佛国旃檀,何暇更求他木。某公清标孤峻,道照虚明,袖里圈绳,穿透向上诸人鼻孔;林间几席,坐断天下衲僧舌头。既为大事因缘化身,合与末法众生援手。自教自禅之已竟,谁宾谁主以何言。勿云鹤恋旧巢,自是龙行故道。高提正令,行十三八棓之权;永为皇家,延百亿万年之寿。无劳拟议,便可承当。

  【曹子归葬疏】

  松柏岁寒,莫重死生之托;金兰天属,亦有急难之求。久要不忘,交情乃见。通甫曹君,牧之风调,张祐才名。谁谓雍容闲暇之平生,而有零落栖迟之暮景?风霜十月,身去国而不归;蓬雚一丘,事盖棺而未了。且行路有匍匐之救,岂徒哀无趓赙之文?凡我同盟,忍忘斯义?城旁冢地,何如温序之乡闾;汴上麦船,会有范家之父子。

  杂体

  【麻、杜、张诸人诗评】

  麻信之、杜仲梁、张仲经,正大中同隐内乡山中,以作诗为业,人谓东南之美尽在是矣。予尝窃评之。

  仲梁诗如偏将军将突骑,利在速战,屈于迟久,故不大胜则大败。仲经守有余而攻战不足,故胜负略相当。信之如六国合从,利在同盟,而敝于不相统一,有连鸡不俱栖之势,虽人自为战,而号令无适从,故胜负未可知。光弼代子仪军,旧营垒也,旧旗帜也,光弼一号令,而精彩皆变,第恐三子者不为光弼耳。

  【射说】

  晋侯觞客于柳溪,命其子婿驰射。婿,佳少年也,跨蹑柳行中,胜气轩然舞于颜间。万首聚观,若果能命中而又搏取之者。

  已而乐作,一射而矢堕,再而贯马耳之左。马负痛而轶,人与弓矢俱坠。左右奔救,虽支体不废而内若有损焉。晋侯不乐,谢客。客有自下座进者,曰:“射,技也,而有道焉,不得于心而至焉者,无有也。何谓得之于心?马也、弓矢也、身也、的也,四者相为一,的虽虱之微,将若车轮焉,求为不中不可得也。不得于心则不然,身一、马一、弓矢一,而的又为一,身不暇骑,骑不暇彀,彀不暇的。以是求中于奔驶之下,其不碎首折支也幸矣,何中之望哉!走非有得于射也,顾尝学焉,敢请外厩之下驷,以卒贤主人之欢,何如?”晋侯不许,顾谓所私曰:“一马百金,一放足百里,衔策在汝手,吾安所追汝矣?”竟罢酒。

  元子闻之曰:天下事可见矣。为之者无所知,知之者无以为。一以之败,一以之废,是可叹也!作《射说》。

  【酒里五言说】

  “去古日已远,百伪无一真。独惟醉乡地,中有羲黄醇。圣教难为功,乃见酒力神。谁能酿沧海,尽醉区中民。”此余二十六七时诗也。

  壬辰北渡,顺天毛正卿、杨德秀与一傅生祈仙山寺中,苏晋降笔写诗数十首。一诗有“百伪无一真,中有羲黄醇”之句。余诗除“酒里神仙我”五言外,多不成语。正卿、德秀初不知苏晋为何代人,不论此诗何人作也。而晋所批乃有此十字,晋岂余前身欤?抑尝见余诗,窃以为己有者欤?将近时鬼物之不昧者,记余诗,以托名于晋,以自神也?是皆不可知。

  晋既以余诗为渠所作,故余亦就“酒里神仙我”五言取偿于晋,作乐府一篇:“绣佛长斋,半生枉伴蒲团过。酒垆横卧,一蹴虚空破。颇笑张颠,自谓无人和。还知么醉乡天大,少个神仙我。”

  【靖德昭儿子高户字说】

  古今俗忌,以五月为恶月,端午为恶日。赴官者顿不敢发,生子者弃不敢举。不幸而与祸会,故一切以俗忌为当。然赴官后期,盖不足计,生子而不之举,其祸可胜言哉?原武靖德昭以此月举儿子,靖氏盖靖郭君之裔,乃取田文故事,名之曰“高户”,而乞字于余。余以为五月生子,往往富贵而寿,如汉大将军王凤、相国胡广、晋王镇恶之等。其事见于《史》《汉》《魏》《晋》之书为甚详,秉笔者亦欲明已定之分,祛雷同之惑,故谆复言之。

  德昭之先人南湖翁,蚤岁以文武材杰出时辈,浮湛里社四五十年之间,抱利器而莫之试。其所得者,君子长者好贤乐善之名耳。

  德昭问学甚笃,行义甚修,遭离世故,又抑不能举。宜为造物者之所乘除,以起家之子遗之也。

  高户今六岁,青衿绣襦,温然如含玉之璞。琢而文之,将为万乘之器。吾知恶月之说,殆田家媪火炉头语耳。因字之伯起,书以贻之。

  【曹南商氏千秋录】

  曹南商氏族姓所起,见于远孙正奉大夫、赠昌武军节度使衡所著《千秋录》备矣。盖自少典而降,得姓者十四。契始封商,以子命氏。十三世而至汤,十七世而微子代殷,后为偃王。又二十六世,于秦、于两汉、于曹魏、六朝、隋、唐,详见于家谍者。以节度君推世次,系出陈之长平。长平,殷高宗冢在焉。

  远祖司空侑,《唐史》有传,太和中,再领天平节钺。子羽,举进士,藩府辟召,不至通显。子盈孙,僖宗闻其有礼学,擢为太常博士,终于大理卿,赠吏部尚书。子暄,暄之子处让,处让之子岳,已上失其官号,俱为唐人。岳之子讳怀钦,入五代十年生。周显德三年,刘灿榜擢第,终于宋建隆四年,朝奉郎、试大理评事、知曹州南华县事致仕,因家于曹,享年九十四,详见谱谍。盖自司空而后为郓人,南华而后为曹人。避宋宣祖讳,改姓商氏,逮节度君九世矣。

  南华之子捷,淳化三年孙何榜擢第,累官至比部郎中。生七子:宗圣、宗傅、宗回、宗弼、宗旦、宗奭、宗昱。宗傅、宗弼、宗旦三子登科。宗傅咸平三年陈尧咨榜擢第,初仕蜀川,后乃隔绝,不知所终。宗弼大中祥符五年徐奭榜擢第,累迁至中书舍人。仁宗朝时誉蔼然,有卿辅之望。其后不乐仕进,年未五十乃挂冠,筑堂曹南之西园,名曰“晦道”。时贤高其勇退,盛为称道之。享年七十。娶冀氏,封金华县君。生八子:倚、昽、俨、传、佑、侅、佖、偕。倚、昽、传、侅四子登科,即节度君六世祖也。宗旦字继周,天圣五年王尧臣榜擢第,官至朝奉郎、知桂阳监、平阳令。享年五十二。娶卞氏,生四子:伊、灏、佾、侁,详见《墓志》。长子伊,伊子谌。

  倚元丰五年黄裳榜第一甲第三人擢第。初任太原教授、太学博士,后元祐党事兴,碑其名于余官之列。一子中立。备皇祐三年冯京榜擢第。三子:穆之、伯之、適之。传字梦臣,皇祐五年郑獬榜擢第,继登说书科,授国子直讲,终于光禄寺丞,出知虢州朱阳县事。亦足以知当时重守令之选也。享年六十一,累赠太中大夫。娶李氏,封恭人,详见《墓志》。即节度君五世祖也。生七子:千之、元之、立之、延之、坦之、成之、贯之。元之、贯之登科。侅嘉祐四年刘辉榜擢第,终于通直郎致仕,享年七十四。娶张氏,生五子:先之、才之、孝之、说之、直之。先之、说之登科。

  元之熙宁九年徐铎榜擢第,终于承议郎、济州巨野令。县界金山寺碑在焉。娶萧氏,四子:因、圉、冉、丙。因登科。先之元丰五年黄裳榜擢第,终于衡州茶陵令。贯之字以道,后改名乿,元祐六年马涓榜擢第,张君向辟为计司属官,终于朝散郎、知怀州、武德镇致仕,享年六十七。娶张氏,封安人。即节度君之高祖也。生六子:周、同、冈、册、丹、甬,皆业进士。说之建炎五年李易榜擢第,授邓州文学,后摄济阴主簿。阜昌二年,通判兴仁军府事。张君檄文,商文学素勤学古,可使入官,今保举堪赴吏部注拟差遣,竟不就。享年六十。娶傅氏,即龙图公之女孙也。四子:默、点、勋、黯。默后改名休复,字子泰。风仪秀整,襟量夷旷,博学有文,老居汴梁。娶江氏,即金紫公邻几女孙也。有《陶丘先生文集》行于世。谌九举终场,建中靖国元年恩赐进士第,终于虔州大庾令。因绍圣四年何昌言榜擢第,终于通仕郎、开德府临河县令。三子:大有、大声、大临。

  周宣和元年以父守朝散郎致仕。奏补,累官至通直郎、开德府濮阳县丞。一子,骧冈,字元寿,建炎二年从刘锡太尉解危沧州,奏补拱辅从事。入金朝,换忠勇校尉,享年七十二。即节度君之曾祖也。初娶周氏,再娶郑氏。二子:驹、驰。

  册字元功。丹字大忠,后改名愈,字师心。为施内翰朋望诗酒之友。生二子:骥、崿,皆早世。甬字子华,俱以儒业显于乡里,学者宗之。

  祖驹,字士龙,两赴庭试,天资和雅,博学强记,教授乡里。泰和元年五月十五日,以寿终,享年七十一。祖母郝氏,封宜人。三子:长永锡,字难老。次敷锡,字福老。次康锡,字吉老。难老用公贵,及封朝请大夫致仕。妣王氏,濮阳郡太夫人。三子:仲曰道,字正叔。滑稽豪侠,有古人风。季曰衎,字信叔,颖悟早世。

  公朝请君之长子也,字平叔。幼从祖学,长师乡先生李若讷。若讷爱其才,每器重之。年二十五,擢崇庆二年黄裳榜词赋进士第,释褐主鄜州洛交簿。以廉能,换郿县,寻辟威戎令。时兴定己卯岁饥,民无所于籴,公乃开仓赈济,然后白之行台,赖以全活者甚众。夏六月,地震,城鄄摧圮,夏人乘衅入寇。公率领蕃部土豪守御应敌,保以无虞。秩满,县人为之立祠。再辟原武令,以例罢,入为尚书省掾。历粮草边关知管差除三房。考再满,授户部主事。两月,擢拜监察御史。

  姨母鄇国夫人不时入禁中,干预政事,声势甚张。公拜章极言,自是鄇国被召乃敢进见。宗室帅庆山奴军淮南,归州失利,朝廷置而不问。公建言:“自古败军之将,必正典刑,不尔,则无以谢天下。”诏为决杖八十,因而退罢。户部侍郎权尚书曹温,时一女在掖庭从史,亲旧干预权利,其家人填插诸司,贪墨张露,而台官无敢言者。公历数其罪,诏罢温户部,改太后府卫尉。公再上章:“若臣言温果可罪,当贬逐。温无罪,则臣为妄言。岂有是非不别,而两可之?”哀宗为之动容,乃出温为汝州防御使。

  未几,改右司都事。朝廷知公盖将大用矣。改同知河平军节度使事,不赴,奏充枢密院经历官、遥领同知昌武军节度使事。丞相完颜莘公领陕西行台,奏公偕行,充左右司员外郎,仍佩以金符。密院表留,有旨:“行台地重,急于用人,可从丞相奏。”自是台务一决于公矣。明年召还,行台再奏留之。又明年,丁内艰,乃得还。平章政事萧国侯公塞京东河决,奏公以左右司郎中从行。

  正大八年十月,起服中,充秦蓝总帅府经历官。正月,河潼失守,召主帅入援。二月九日,军至陕,将由间道之长水界。与北军遇,相拒大雪中,士卒饥冻不能战,主帅兀典弃众降敌。公为北军所得,令去巾,公瞋目大噁曰:“汝欲胁从我耶?我终不能降!”回望阙瞻拜曰:“主将无状,亡兵失利,臣之罪责亦无所逃,但一死报国耳!”遂拔佩刀自颈,时年四十有六。褒赠正奉大夫、昌武军节度使。

  初娶邓氏,继娶郑氏,并封濮阳郡夫人。子男二人:长曰挺,字孟卿,业进士。次曰援,字仲经。女一人,适进士刘茂。孙男七人:琥、璾、璹、昪,皆业进士;玮、朼、琯及女孙二人,尚幼。

  初河间许古道真,以直言极谏称于德陵朝。正大初,诣阙拜章言:“八座皆非其材,省寺小臣有可任宰相者,不大升黜之,则无以致中兴。”章奏,召道真赴都堂,问孰为可相,道真以尚书省掾商衡对。当是时,上新即大位,经略四方,思所以弘济艰难者为甚力。道真已得请居伊川,即命驿召致之,复右司谏。天下相望风采,道真亦慷慨愿以人所不敢言者为天子言之。及论天下事,首以公为可相,则公之材为可知矣。

  公事长上以礼,接下以诚,与人交敦终始,家居怡然毋愠容。性嗜学,藏书数千卷,古今金石遗文人所不能致者往往有之。南渡以来,士大夫以救世之学自名,高者阔略而无所统纪,下者或屑屑于米盐簿书之间,公天资雅重,遇事不碌碌,人所不能措手者,率优为之,苟可以利物,则死生祸福不复计。平居以大事自任,而人亦以大任期之。评者至今以公用违其长,使之卒然就一死,为斯世惜也。故好问铭其墓云云。

  按公所藏及记录者,有唐武德三年远祖司空勋国公《开山诰》,有“体质平允,才器敏洽,宣力义旗,功参造昧。可吏部尚书。”宣和内府物也(已下皆晦道堂题咏,备在《家录》)。自余玉牒,授之楚尾毛观复,给事中、知曹州兴仁军府事三衢卢襄赞元,济北李那商老、任庭玉、邓忠臣,山东路提刑使济阴贺公叟、杨庭,东平路转运使乡先生李上达及子省元防方平,濮州军事判官林棣姚建荣兴祖,尚书左丞寿国公金城高汝砺岩甫,同知临洮府事兼积石州刺史平阳孔天监伟明,尚书右丞汶水贾守谦益之,谏议大夫滹南许古道真,户部尚书权参知政事台山杨憊叔玉,尚书左丞日照张行忠信甫,平章政事萧国公东阿侯挚莘卿,大司农户部尚书相人张正伦公理等。书札诗篇(在《家录》)翰林应奉东明王鹗百一尝作诰词云:“出知外县,凛乎其德让之遗;入掾中台,魁然有宰辅之望。”礼部闲闲赵公许与公有“鹏飞九万里,风斯在下”之语。其为时贤所推重如此,尚何待仆言!

  正叔以通家之故,请为《千秋录》作《后记》,因得件右之。或疑商氏名德相望而报施未丰者,窃以水喻之:今夫流泉出石罅间,从滥觞之微,涓涓而不绝。及其合支流,会众川,储蓄渊洑,尽洄洑舒徐之态,鼓之以长风,驱之以迅雷,泄云雨而涵鬼物,虽有千石之舟,十丈之樯,迟回顾盼而不敢发。盖从微至著,而有本者必如是耳。今孟卿馆严侯之门者十余年,侯温然执拥篲之敬,海内名胜率以清庙之器许之。诸郎玉立秀发,生长见闻,宜有不资于人而自美者。正叔年甫六十,安闲乐易,福禄方来。他日羔雁成群,极人间盛事,当信仆言之不妄云。

  癸丑二月吉日,河东元好问裕之谨书。

  【故物谱】

  予家所藏书,宋元祐以前物也。法书则唐人笔迹及五代写本为多,画有李、范、许、郭诸人高品。就中薛稷《六鹤》最为超绝,先大父铜山府君官汲县时,官卖宣和内府物也。铜碌两小山,以酒沃之,青翠可摘,府君部役时物也。“风”字大砚,先东岩君教授乡里时物也。铜雀研,背有大钱一、天禄一,坚重致密,与石无异,先陇城府君官冀州时物也。

  贞祐丙子之兵,藏书壁间得存。兵退,予将奉先夫人南渡河,举而付之太原亲旧家。自余杂书及先人手写《春秋》《三史》《庄子》《文选》之等尚千余册,并画百轴,载二鹿车自随。三研则瘗之郑村别墅。是岁寓居三乡。其十月,北兵破潼关,避于女几之三潭。比下山,则焚荡之余,盖无几矣。今此数物,多予南州所得,或向时之遗也。

  住在乡里,常侍诸父及两兄燕谈,每及家所有书,则必枚举而问之。如曰某书买于某处,所传之何人,藏之者几何年,则欣然志之。今虽散亡,其缀缉装褙,签题印识,犹梦寐见之。《诗》有之:“维桑与梓,必恭敬止。”以予心忖度之,知吾子孙却后当以不知吾今日之为恨也。

  或曰:“物之阅人多矣!世之人玩于物而反为物所玩。贪多务取,巧偷豪夺,遗簪败履,恻然兴怀者,皆是也。李文饶志平泉草木,有‘后世毁一树一石非吾子孙’之语,欧阳公至以庸愚处之。至于法书名画,若桓玄之爱玩,王涯之固护,非不为数百年计,然不旋踵已为大有力者负之而趍。我躬之不可必,奚我后之恤哉!”予以为不然。三代鼎钟,其初出于圣人之制,今其款识故在。不曰“永用享”,则曰“子子孙孙永宝用”,岂为圣人者超然远览,而不能忘情于一物耶?抑知其不能必为我有,而固欲必之也?盖自庄周、列御寇之说盛,世之诞者遂以天地为逆旅,形骸为外物,虽圣哲之能事,有不满一笑者,况外物之外者乎!虽然,彼固有方内外之辩矣。道不同,不相为谋,使渠果能寒而忘衣,饥而忘食,以游于方之外,虽眇万物而空之,犹有托焉尔。如曰不然,则备物以致用,守器以为智,惟得之有道、传之无愧斯可矣,亦何必即空以遣累,矫情以趍达,以取异于世耶!乃作《故物谱》。

  丙申八月二十有二日,洛州元氏太原房某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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