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经大难居然悔过爱小脚遽尔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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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先生脾气,每到放榜日近,终日高卧,并客亦不见,只说生病。这日听得门口有人叫道某人中了,先生禁不住高问道:“我呢?”其时傍晚,只有听见人声,并不见有人,心中害怕,说:“我甚晦气,未到黑夜,听见鬼叫。”谁知先生在屋内又问了一声。这人往常本认得先生,走进来便说:“先生名氏,不听见有人说。”师母只管煮晚饭。这人便说:“我去再打听打听,中了就来报喜。”谁知等到三更,亦不见这人回来。先生一夜睡不着,到次日,更将棉被没头没脸盖好,睡作一团。任老婆唤了数次,总装做不听见。整整睡了三日,肚中饿了,晓得不中,只得起来,对着老婆不觉放声大哭,说:“我不愿为人,我哪里有面见人!”老婆晓得是为不中的缘故,只得再三安慰他说:“今科不中,下科再去。”先生说:“我如今有点明白了,中是有命的。倒不如隐仁,病了回来,省得两场辛苦。”老婆说:“可是东家有病,你回来未曾去看过一次,面上却过不去。”先生道:“是,明日就去看。”

  原来隐仁回家,病总不好,请了几个先生看看,亦不中用。医生到来,总说平日身体虚弱,又是大瘾,秋间下场又吃苦又用心,内伤外感,两样夹攻。今日元气已虚,只得顾本,不及治好。用了人参、白术、枸杞、地黄等味。不料服至十余帖,又觉脾胃不和,渐渐大便不固。先生知是阴药不受,将杞、地等删去,加桂、阿片,服了数日,似觉好些。

  这日,先生来看隐仁,便请至隐仁卧房中坐。两人皆说晦气,不该去下场,一个生了病回来,一个白用了许多钱,从今以后可不谈文章了。隐仁道:“我是吃烟瘾大了,受不得辛苦。若说年轻不吃烟,正该去下场,为何不谈文章?”

  是时镜如等皆陪先生坐在房内。听了这话,老二是要想考举人的,心想:“烟是吃不得的,吃了烟便不能考举人,真是个害人的东西。”老大又是一个想头,心想:“我不想考,吃烟何妨?先生不吃烟,为何也不中?用了半世功,家私一毫梓不起,师母到处借钱,几乎饿死。先生读了文章一概不管,满口迂腐之谈,真真时文是害人的。

  正说着,春云传进茶来,一双小脚跨入门槛内,老大、老三看见,回过头来。老三暗把春云这一只小脚轻勾他一勾。春云在房门外低声叫:“三少爷,你不记得前日师母说,小脚是个害人的东西,你今日为何要撩拨我这小脚?”说完,传了茶便走。这边隐仁懒于说话。先生坐了一坐便辞了出来,由大厅转到自己馆中,检点书案上文房四宝,意欲停两日即到馆。谁知回到家先生又病起来,一连病了两三个月,刚刚到年。这边隐仁家中又连日弄医生,运使公又复生病,便一直不能到馆。

  镜如弟兄荒了三四个月,总不读书,惟有华如想要考举人,虽贪女色,于时文上颇用心,带了妹子阿莲,小兄弟月如,无事时天天到馆。阿莲颇聪明,虽说年小,诗文词赋件件晓得。家内又藏有名人书画,阿莲见了亦能摹仿一二幅。

  惟有老三水如是见了小脚即细心赏鉴。家中丫头共有四个:雪花、玉英皆是大脚,又有一个娇妹亦有六寸长的脚;惟有春云是三寸长的脚,穿了扬州式的鞋,更觉好看。老三便看上了春云。春云晓得喜欢他,便有意笼络水如。有时故意到书房走几步,有时故意在水如前便(边)走来走去。鞋样又多,今日穿这双,明日换那双。老三眼中看了春云,心想:“我明日讨个老婆,若能如春云一般脚小,虽说不能做粗事,家中仆妇甚多,又何必要他做。”

  老大如此想头,镜如亦与老三一般见识,无奈春云只与老三交好,自知插不下手去,便趁家中有事,日日在外间看女人。浙东女人无不是小脚,然在老大眼内,同是小脚,却有几种分别:头一种,脚后跟不倒拖,直立如削,脚尖狭如竹叶,走路如狗脚一般,走到石子路柔软轻,便是头一等;第二等是马蹄脚,尖虽不太尖,直量却只有两寸多些,嫌其不柔软轻,便是为第二等;至四寸以外,四面端正,若不是倒拖,亦为第三等。老大却不晓得内中有一种假扮的,虽看去却是小,其实是把高底垫的。因老大未曾与女人细细讲论过,因此看错了眼法。惟有老三是与春云结识,春云尝说:“我的脚是真的,并不是假扮的。”因细细说了几种假扮的来。老三因此是个老行家。老大却无人与他说,因此不甚晓得几种。其时已是正月初一日,在戏馆中看戏。戏才做完,偶见一个姑娘,两脚只有三寸,扎缚得如红菱一般,更加腰肢婀娜,品貌娇妍。老大便看得呆了。等这姑娘走了过去,听得有人说此女即孔先生甥女,姓陈名月娥,亦是官家女。老大听得,便想出一个法子,托人放风至先生耳朵内,即请先生做媒。先生便中了计,心中想:“魏家是个财主人家,甥女为何不把与他?”一面向他妹子、妹夫说了,亦均答应;一面便到隐仁处,将女子家世细细告:“我此来固为大世兄做媒。”隐仁听了亦合适,自己又想:“近来多病,不如早娶过媳妇回来,亦好管家。”即托先生做媒,一说就定。不必说财礼丰厚,下了聘,说定今冬过门。诸事完毕,先生新年仍到馆。

  话说絮聒,日月如梭,不觉秋尽冬来,便是镜如娶亲之日。未到吉期,家中已忙得不了。赵姨娘不能照管,只听家人播弄,不知家人趁着喜事赚了多少钱。赵姨娘懒得走动,只图安逸,手头有钱,整大宗与家人使用。运使公以为姨娘是能干的,放心由他。隐仁多病,本不能管。因此,不知糟蹋了多少钱。

  这日便是吉期,亲友贺喜盈门,共有酒席百数十桌。晚间新人过门,拜过天地,一切礼毕,送入洞房。安床撤帐后,人人皆说新人好品貌,好小脚,喜得镜如心花怒放。及至上床,一眼便来看脚,口中说道:“好奇怪,为何不是从前我看的时候小?”原来新人却不晓得丈夫是喜欢这个的,见丈夫看他脚,连忙将脚藏起。镜如不好将脚扯出来蛮看,只好说罢了。当下欢爱,自不必说。

  原来新人家中亦有奴仆姑娘,亦是不用做的,性情却生得温和柔顺,品貌亦可(过)得去。脚并不大,不过扮惯了,须垫高底方能走路。却仍是个不便,终日亦不能多走,家中仍无人照管。镜如原为是爱他脚小娶的,今看见月娥扮的亦与真的一般,心中欢喜,终日宿在房中,更好吃鸦片。老三见老大娶了扮的小脚回来,每每笑大嫂是个扮跷的。春云又指着月娥向老三说出扮的多少不好处,老三愈加领悟。惟老二又有一种脾气。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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