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加入书架 A- A+
点击下载App,搜索"唐诗鉴赏大辞典(下)",免费读到尾

  (李敬一)

  绣岭宫词

  绣岭宫词

  李洞

  春日迟迟春草绿,野棠开尽飘香玉。

  绣岭宫前鹤发翁,犹唱开元太平曲。

  李洞生活的晚唐时代社会危机日益深重,国势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而僖宗荒淫嬉戏,贪残昏朽,更甚于玄宗;这首诗表面是写唐玄宗的荒政误国,实际上是针对时政而发的。《唐才子传》说李洞写诗“逼真于岛(贾岛),新奇或过之”。此诗的新奇,就在于:诗人写李唐的衰朽,不着一字,而以“绣岭”小景山之。

  骊山是长安著名风景区,山上有华清宫,山脚有华清池。骊山两侧,为东西绣岭,广栽林木花卉,并置高台飞阁,是专供唐明皇及其后妃幸玩乐之所。“春日迟迟春草绿”,迟迟,描写阳春的舒缓,可知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这句写游绣岭宫的季节、天气以及满眼新绿的景致。在一般情况下,“春草绿”该是一种宜人之色,但用于此刻的登绣岭宫,便给人以“草遮回磴绝鸣鸾”之感,写的却是荒草披径的荒凉之境。如果说这句还只是通过对背景的联想才透出了“春草绿”的时代气息,那么,这“野棠开尽飘香玉”的时代气息就更其明显了。我们知道,唐玄宗前期励精图治,遂成开元盛世,后期迷于声色狗马,倦于政事,酿成安史之乱。但这些具体过程及其前因后果是无法写到一首小诗中去的,诗人便抓住了绣岭野棠来描写,使读者思而得之,手法是高妙的。唐玄宗精通音律,曾在京城“梨园”培训乐队(“梨园”因广栽梨树而得名)。玄宗临幸华清宫,乐队居绣岭,也曾想于此广栽梨树,但梨树必须由棠梨(俗名杜梨)嫁接方成;棠梨栽后,未及嫁接,安史之乱起;这些准备嫁接的母本,此后便漫生起来,再也无人管理。“野棠”的“野”字,包含了诗人的多少感慨!“开尽”的“尽”字,又道出了多少“芳树无人花自落”之慨!“飘香玉”的“飘”字,又蕴藏着诗人多少惋惜之情!原为御地之树,今为无主之林;原为笙管之地,今为无人之境;弟子散尽,香玉(棠梨花瓣)惊风;野、尽、飘三字,写出了多少令人慨叹的意境!只迷声色,不理国政,梨未成,梦已绝,君主的荒淫享乐带来了多么深重的国灾民难!

  为了申足此意,尾联又写出一位耄耋老人的举动:“绣岭宫前鹤发翁,犹唱开元太平曲。”自玄宗的开元盛日,至僖宗的衰朽之朝,时历一个半世纪有余,活动在开元时代的人,自然一个也没有了。“犹唱”二字,表面似讥老人爱翻陈年老历,唱得不合时宜,实则感慨遥深。诗通过鹤发老人对太平盛世的缅怀,寄寓着诗人自己对时政的深沉叹惋。诗四句全是写景,但字字流露出诗人对祖国命运无限关切的真挚感情。这种寄真情于字背,寓深义于眼前的艺术手法,含蓄蕴藉,颇得游刃骚雅之妙。

  (傅经顺)

  和李秀才边庭四时怨(其四)

  和李秀才边庭四时怨(其四)

  卢汝弼

  朔风吹雪透刀瘢,饮马长城窟更寒。

  半夜火来知有敌,一时齐保贺兰山。

  这是一首写边庭夜警、卫戍将士奋起守土保国的小诗。全组共四首,这是第四首。描写边塞风光和边地征战生活的作品,在唐诗中是屡见不鲜的。早在盛唐时期,高適、岑参、李颀等人,就以集中地写这一方面的题材而闻名,形成了著名的所谓“边塞诗派”,以后的一些诗人也屡有创作。但这组小诗,却能在写同类生活和主题的作品中,做到“语意新奇,韵格超绝”(明胡应麟《诗薮。内编》卷六评此组诗语),不落常套,这是值得赞赏的。

  “朔风吹雪透刀瘢”,北地严寒,多大风雪,这是许多边塞诗都曾写过的,所谓“九月天山风似刀”(岑参),所谓“雨雪纷纷连大漠”(李颀),再夸张些说“燕山雪花大如席”(李白),“随风满地石乱走”(岑参),但总还没有风吹飞雪,雪借风势,而至于穿透刀瘢这样的形容使人来得印象深刻。边疆将士身经百战,留下累累瘢痕,如王昌龄所写:“不信沙场苦,君看刀箭瘢”,其艰险痛苦情状已可想见;而这首小诗却写负伤过的将士仍在守戍的岗位上继续冲风冒雪,又不是单就风雪本身来描写,而是说从已有的刀瘢处透进去,加倍写出戍边将士的艰苦。次句“饮马长城窟更寒”,是由古乐府“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句化来,加一“更”字,以增其“寒”字的份量。这两句对北地的严寒做了极至的形容,为了文蓄势。

  “半夜火来知有敌”,是说烽火夜燃,传来敌人夜袭的警报。结句“一时齐保贺兰山”,是这首小诗诗意所在。“一时”,犹言同时,无先后:“齐”,犹言共同,无例外,极形容闻警后将士们在极困难的自然条件下,团结一致、共同奋起对敌的英雄气概。全诗格调急促高亢,写艰苦,是为了表现将士们的不畏艰苦;题名为“怨”,而毫无边怨哀叹之情,正是一首歌唱英雄主义、充满积极乐观精神的小诗。

  (褚斌杰)

  述国亡诗

  述国亡诗

  花蕊夫人徐氏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徐氏,青城(今四川灌县西)人,因才貌双全,得幸于后蜀主孟昶,拜贵妃,别号花蕊夫人。她曾仿王建作宫词百首,为时人称许。孟蜀亡国后,被掳入宋。宋太祖久闻其诗名,召她陈诗。徐氏就诵了这首“述亡国之由”的诗。诗泼辣而不失委婉,不亢不卑,从题材到风格,都与作者所擅长的“宫词”大不相同,当时就获得宋太祖的赞赏(事据《十六国春秋。蜀志》)。后世诗评家也每每乐道。

  此诗破题就直述国亡之事:“君王城上竖降旗”。史载后蜀君臣极为奢侈,荒淫误国,宋军压境时,孟昶一筹莫展,屈辱投降。诗句只说“竖降旗”,遣词含蓄。下语只三分而命意十分,耐人玩味。

  次句“妾在深宫那得知”,纯用口语,而意蕴微妙。大致有两重含义:首先,历代追咎国亡的诗文多持“女祸亡国”论,如把商亡归咎于妲己,把吴亡归咎于西施等等。而这句诗则象是针对“女祸亡国”而作的自我申辩。语似轻声叹息,然措词微婉,而大有深意。其次,即使退一步说,“妾”及时得知投降的事又怎样?还不照样于事无补!一个弱女子哪有回天之力!不过,“那得知”云云毕竟还表示了一种廉耻之心,比起甘心作阶下囚的“男儿”们终究不可同日而语。这就为下面的怒斥预留了地步。

  第三句照应首句“竖降旗”,描绘出蜀军“十四万人齐解甲”的投降场面。史载当时破蜀宋军仅数万人,而后蜀则有“十四万人”之众。以数倍于敌的兵力,背城借一,即使面临强敌,当无亡国之理。可是一向耽于享乐的孟蜀君臣毫无斗志,闻风丧胆,终于演出众降于寡的丑剧。“十四万人”没有一个死国的志士,没有一星半点丈夫气概,当然是语带夸张,却有力写出了一个女子的羞愤:可耻在于不战而亡!

  至此,作者的羞愤痛切之情已酝酿充分,于是爆发出一句热骂:“更无一个是男儿!”“更无一个”与“十四万人”对比,“男儿”与前面“妾”对照,可谓痛快淋漓。“诗可以怨”,其实岂但可怨而已,这里已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了。

  此诗写得很有激情,表现出亡国的沉痛和对误国者的痛切之情;更写得有个性,活现出一个活泼泼有性格的女性形象。诗人以女子身份骂人枉为男儿,就比一般有力,个性色彩鲜明。就全诗看,有前三句委婉含蓄作铺垫,虽泼辣而不失委婉,非一味发露、缺乏情韵之作可比。

  据宋吴曾《能改斋漫录》,花蕊夫人作此诗则有所本。“前蜀王衍降后唐,王承旨作诗云:”蜀朝昏主出降时,衔璧牵羊倒系旗。二十万人齐拱手,更无一个是男儿。‘“对照二诗,徐氏对王诗几处改动都很好。原诗前二句太刻意吃力,不如改作之含蓄有味,特别是改用第一人称”妾“的口气来写,比原作多一重意味,顿添神采。这样的改作实有再造之功。就诗人陈诗一事而论,不但表现了廉耻之心,而且有几分胆气。这行为本身就足为孟蜀”男儿“羞。所以,此诗得到一代雄主赵匡胤的赏识,不是偶然的。

  (周啸天)

  春残

  春残

  翁宏

  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帏?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寓目魂将断,经年梦亦非。

  那堪向愁夕,萧飒暮蝉辉。

  翁宏存诗仅三首,这首《春残》有绝妙佳句,流传于世。

  诗写女子春末怀人。首句点题,写来不拘一格。一句中,“又”字开头,“也”字结尾,连用一个副词和一个语气词,这在诗中是不多见的。然而作者用得很自然,使起句突兀,加强了语气,强化了诗中女主人公的哀怨之情,并有笼盖全篇的作用,算得上写法的出新。“又”字还与下面的“经年”相应,暗示这女子与情人离别,正是去年此时,故对物候变化特别敏感。第二句“如何出翠帏”,“如何”,有不堪的意思。联系第一句看,这位女子正是在去年此时此地,经受着别离的苦痛。时隔一年,记忆犹新,而且,现在还是在这一时间和这一地点,她怎敢再身临其境,重新经受这样的苦痛呢!所以说不敢出翠帏。再联系下联看,不敢出来实际上还是出来了,人在极端苦闷的时候,往往就是处在这样的自我矛盾中。这又活画出了这位女子梦魂牵惹、如痴似醉的神态,从而烘托出她的思念之情是如何的镂心刻骨。

  以下几联均写其院中所见所感。主要是说她如何触景伤怀,忧思难解,但反复抒写,意多重复,用语平常。惟独第二联两句,融情入景,写得工丽自然,不失为精彩之笔。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既是春残,自然落花无数,而无数落花又很容易引起人们韶华易逝、青春难再之感。现在,这位女子,正当芳龄,却独立庭院,青春在消逝,欢娱难为继,她的命运和这春残的落花,不是一模一样吗!作者将落花与思妇互相映衬,倍觉凄然。暮春天气,微雨蒙蒙,给人的感觉本是抑郁沉闷的,何况是心事重重、愁思郁积的女子呢!偏偏在这时,一双不知趣的燕子,在细雨中穿去穿来,显出很自得的样子,这就使她更加难堪了。燕子无知,尚能比翼双飞;人属多情,只能黯然独立,此情此景,怎堪忍受!诗人以燕双飞反衬人独立,把女子的内心愁苦之情推到了顶点。花、雨、人、燕,本是纯粹的“景语”,作者通过映衬、反衬,融情入景,把它们连缀成一幅和谐统一的艺术画面,从而烘托出诗中女子忧思难解的内心世界,使“景语”完全变成了“情语”。这两句写得细腻深刻而委婉含蓄,对偶工丽而无雕琢之嫌,堪称佳句。

  北宋词人晏几道名篇《临江仙》中,创造性地借用了翁宏这两句诗,他写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这两句恰恰是词中的精华所在,成了谭献誉为“千古不能有二”的“名句”。

  (徐定祥)

  秋宿湘江遇雨

  秋宿湘江遇雨

  谭用之

  湘上阴云锁梦魂,江边深夜舞刘琨。

  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

  乡思不堪悲橘柚,旅游谁肯重王孙。

  渔人相见不相问,长笛一声归岛门。

  谭用之很有才气,抱负不凡。然而,仕途的困踬,使他常有怀才不遇之叹。这首七律,即借湘江秋雨的苍茫景色抒发其慷慨不平之气,写来情景相生,意境开阔。

  “湘上阴云锁梦魂”,起笔即交代了泊船湘江的特定处境:滚滚湘江,阴云笼罩,暮雨将临,孤舟受阻。寥寥数字,勾勒出壮阔的画面,烘染出沉重的气氛。“锁梦魂”,巧点一个“宿”字,也透露出诗人因行游受阻而不无怅然之感。但心郁闷而志不颓,面对滔滔湘水,更加壮怀激烈,所以第二句即抒写其雄心壮志。作者选用刘琨舞剑的典故入诗,表现了他干时济世的远大抱负。就文势看,这一句格调高昂,一扫首句所含之怅惘情绪,犹如在舒缓低沉的旋律中,突然奏出了高亢激越的音符,令人感奋。

  二联两句正面写湘江秋雨,缴足题面。芙蓉,这里指木芙蓉。木芙蓉高者可达数丈,花繁盛,有白、黄、淡红数色。颇为淡雅素美。薜荔,是一种蔓生的常绿灌木,多生田野间。湘江沿岸,到处生长着木芙蓉,铺天盖地,高大挺拔,那丛丛簇簇的繁花,在秋雨迷蒙中经秋风吹拂,犹如五彩云霞在飘舞;辽阔的原野上,到处丛生着薜荔,那碧绿的枝藤,经秋雨一洗,越发苍翠可爱,摇曳多姿。诗人为这美景所陶醉,喜悦、赞赏之情油然而生。“芙蓉国”、“薜荔村”,以极言芙蓉之盛,薜荔之多,又兼以“万里”、“千家”极度夸张之词加以渲染,更烘托出气象的高远,境界的壮阔。于尺幅之中写尽千里之景,为湖南的壮丽山河,绘出了雄奇壮美的图画。后人称湖南为芙蓉国,其源盖出于此。

  诗的第三联着重于抒情。“悲橘柚”,是说橘柚引起了诗人的悲叹。为什么呢?原来橘柚是南方特产,其味甘美,相传“逾淮北而为枳”,枳则味酸。同是橘柚,由于生长之地不同而命运迥异,故《淮南子》说“橘柚有乡”。湘江一带,正是橘柚之乡。诗人看见那累累硕果,不禁触景生情,羡慕其适得其所,而悲叹自己远离家乡、生不逢时,深感自己的境遇竟和那远离江南生长在淮北的枳相象,所以说:“乡思不堪悲橘柚”。王孙,本指隐者,汉淮南小山作《楚辞。招隐士》,希望潜居山中的贤士归来,有云:“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后也借指游子。这里是诗人以王孙自比。诗人游宦他乡,羁旅湘江,虽抱济世之志,终感报国无门,就和那被遗弃的山野之人一样,无人看重,所以说,“旅游谁肯重王孙”。这两句从乡思难遣说到仕途不遇,一从橘柚见意,一能巧用典故,一为直书,一为反诘,波澜起伏,跌宕有致,在壮烈情怀中寄寓着愤慨与忧伤。联系上联来看,写景抒情虽各有侧重,但情因景生,景以情合,二者是相互融浃的。上联写万里江天,极其阔大,这里写孤舟漂泊,又见出诗人处境的狭窄。一阔一狭,互为映衬。境界的阔大壮美,既激发起作者的豪情壮志,也自然地触动了诗人的身世之感和故国之思,情和景就是这样有机地联系、交融起来了。

  末联以景结情,意在言外。湘江沿岸,正是屈原足迹所到之处。《楚辞。渔父》有云:“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屈原身处逆境,尚有一渔父与之对话;而现在诗人所遇到的情况却是”渔人相见不相问,长笛一声归岛门“。渔人看见他竟不与言语,自管吹着长笛回岛去了。全诗到此戛然而止,诗人不被理解的悲愤郁闷,壮志难酬的慷慨不平,都一一包含其中。以此终篇,激愤不已。笛声,风雨声,哗哗的江水声,诗人的叹息声……组成一曲雄浑悲壮的交响乐,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徐定祥)

  寄人

  寄人

  张泌

  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以诗代柬,来表达自己心里要说的话,这是古代常有的事。这首题为《寄人》的诗,就是用来代替一封信的。

  从这诗深情宛转的内容看来,诗人曾与一女子相爱,后来却彼此分手了。然而诗人对她始终没有忘怀。在封建宗法社会的“礼教”阻隔下,既不能直截痛快地倾吐衷肠,只好借用诗的形式,曲折而又隐约地加以表达,希望她到底能够了解自己。这是题为《寄人》的原因。

  诗是从叙述一个梦境开始的。“谢家”,代指女子的家,盖以东晋才女谢道韫借称其人。大概诗人曾经在女子家里待过,或者在她家里和她见过面。曲径回廊,本来都是当年旧游或定情的地方。因此,诗人在进入梦境以后,就觉得自己飘飘荡荡地进到了她的家里。这里的环境是这样熟悉:院子里四面走廊,那是两人曾经谈过心的地方;曲折的阑干,也象往常一样,似乎还留着自己抚摸过的手迹,可是,眼前廊阑依旧,独不见所思之人。他的梦魂绕遍回廊,倚尽阑干,他失望地徘徊着,追忆着,直到连自己也不知道怎样脱出这种难堪的梦境。崔护《题都城南庄》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周邦彦《玉楼春》词:“当时相候赤阑桥,今日独寻黄叶路。”一种物是人非的依恋心情,写得同样动人。然而,“别梦”两句却以梦境出之,则前此旧游,往日欢情,别后相思,都在不言之中,而在梦里也难寻觅所爱之人,那惆怅的情怀就加倍使人难堪了。

  人是再也找不到了,那么,还剩下些什么呢?这时候,一轮皎月,正好把它幽冷的清光洒在园子里,地上的片片落花,反射出惨淡的颜色。花是落了,然而曾经映照过枝上芳菲的明月,依然如此多情地临照着,似乎还没有忘记一对爱侣在这里结下的一段恋情呢!这后两句诗就是诗人要告诉她的话。

  正因为这首诗是“寄人”的。前两句写入梦之由与梦中所见之景,是向对方表明自己思忆之深;后两句写出多情的明月依旧照人,那就更是对这位女子的鱼沉雁杳,有点埋怨了。“花”固然已经落了,然而,春庭的明月还是多情的,诗人言外之意,还是希望彼此一通音问的。

  这首诗创造的艺术形象,鲜明准确,而又含蓄深厚。诗人善于通过富有典型意义的景物描写,来表达自己深沉曲折的思相感情,运用得十分成功。他只写小廊曲阑、庭前花月,不需要更多语言,却比作者自己直接诉说心头的千言万语更有动人心弦的力量。

  (刘逸生)

  诗

  诗

  捧剑仆

  青鸟衔葡萄,飞上金井栏。

  美人恐惊去,不敢卷帘看。

  捧剑仆是咸阳郭氏之仆,大概是晚唐时人。他没有留下姓名在人间,只流传三首诗。作为仆人,“尝以望水眺云为事,遭鞭箠,终不改”(见《全唐诗》卷七三二“捧剑仆小传”)。其勤学如此,确实难能可贵。据说他所写的诗,当时“儒士闻而竞观,以为协律之词”。

  作者善于捕捉生活中的美,通过想象的加工,升华为更高更理想的艺术美。你看:一只青翠的鸟儿衔着一串晶莹碧透的葡萄,飞上金碧辉煌的井栏上。画面的主体显现出一片青翠(冷色),背景衬以井栏上耀眼的金黄(热色),色调冷暖对照,笔墨浓淡得宜,给人以静谧秀丽的柔美感。这一形象,优美雅丽,活泼动人,跳跃着生命的活力与欢乐,可以说象征着一种自由幸福的生活理想。

  “青鸟衔葡萄”这一奇丽的景象在现实中不容易遇到,怪不得美人一碰见,马上偷偷地躲在帘后静静窥看,不敢卷起帘来尽情欣赏,唯恐惊走了它。末联刻画美人天真好奇、单纯活泼的性格,细致入微,真实而生动。结句把美人的心理活动及其惊喜情态细细托出,耐人寻味。这是一种映衬手法,从对方的反应中着墨,正面写美人凝神偷看的天真情态,从侧面突出了青鸟的奇丽与迷人。上半首和下半首彼此衬托,诗里的自然美与人的性格美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法国雕塑家罗丹说得好:“美是到处都有的。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罗丹《艺术论》)此诗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并予以艺术的再现。青鸟衔葡萄的形象,新奇美丽,构思巧妙,创造出一个极其优美宁静、富有诗情画意的境界,含蓄地表达了人们对美好事物的热爱及对和平幸福生活的憧憬。诗味醇美,令人喜爱。

  (何国治)

  公子行

  公子行

  孟宾于

  锦衣红夺彩霞明,侵晓春游向野庭。

  不识农夫辛苦力,骄骢踏烂麦青青。

  《公子行》,是唐代专写纨绔子弟浮华生活的诗题。这首是揭露贵家公子在春游中,纵马踏坏麦苗的恶劣行为。首二句描写贵公子穿上比彩霞还鲜亮的锦衣,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骑马去野外春游。字里行间明显地透露出其人的豪华与权势。诗人运用对比反衬的艺术手法,以彩霞失色来反衬“锦衣”的华丽,可见其家世之贵显,生活之豪奢了。“锦衣红夺”,一个“夺”字,表现出锦衣色彩的鲜艳。

  后两句即紧切公子的身份来揭露其骄纵行为。“不识农夫辛苦力,骄骢踏烂麦青青。”“骄骢”,是骄纵不驯的马。“骄”,指马骄,亦指人骄。一个“不识”,一个“骄骢”,活画出了愚蠢而又骄横的权豪子弟的丑恶形象。

  唐末颜仁郁的《农家》诗写道:“夜半呼儿趁晓耕,羸牛无力渐艰行。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不识农家苦”的正是那些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他们过的是锦衣玉食的寄生生活,哪里懂得农民的辛苦和稼穑的艰难,所以他们只顾在田野上纵马狂奔,兜风赏景,全然不顾地里的庄稼,把踩烂麦苗视作儿戏。“不识农夫辛苦力”,这句诗看似平平,其实,这正是剥削阶级轻视劳动人民的表现。诗句非常切合贵族子弟的身份特点,也很能发人深思。

  唐末五代时期,统治者极其荒淫腐朽,娇惯子女的现象极为严重。据说诗僧贯休曾当着蜀主王建及其大臣的面,讽刺王孙公子“稼穑艰难总不知,五帝三皇是何物!”(《少年行》)孟宾于的这首《公子行》,则是从另一个侧面鞭挞了他们为害农民的行为。

  在艺术方面,这首诗也有一些值得称道的地方。踩坏麦苗,看来是寻常的事情。但这里所反映的并不是一般无意中踩着庄稼,而是贵族子弟随意践踏民田的行为。诗人将“踏烂麦青青”放在权豪子弟放荡游乐的背景上来表现,其害民的性质就愈加昭彰,揭露也更显得鞭辟入里。

  这诗前面以火红的彩霞、明媚的春光描绘了一幅春景图画;后面勾画的则是一片马蹄踏过麦田、青青的麦苗被踩烂的残破景象。前后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彩霞春光的映衬下,后面的残破景象更显得伤心惨目。这种鲜明对比所产生的艺术效果,无形中会激起读者对贵族少爷的憎恶和愤慨。

  (阎昭典)

点击下载App,搜索"唐诗鉴赏大辞典(下)",免费读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