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日宜园九月牡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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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两字值钱多,分外奇求做什么。

  日看庭前生瑞草,总然好事不如无。

  说话河南彰德府安阳县有一个秀才,姓刘名玉,发妻袁氏,乃元宵所生。唤名元娘。夫妻二人如鱼似水,享用着泼天家事。果是奴仆成行,牛羊成队,说不尽金玉满堂。后边一个花园,也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名曰日宜园。那一日没有花开!真个言:

  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春之草。

  各样各花,都不说起。单说他家牡丹花,比别家不同,况河南专有好种。一到季春,牡丹盛开,他便请了亲朋邻友,赏玩、吟诗、作赋,好不有趣。其时三月初旬,牡丹比往年又盛了几分。刘玉先与元娘置酒庆赏。但见馥郁非常,盆旋翔舞,如喜若狂。

  刘玉道:“莫非花神至?”元娘见说,把酒浇奠拜下:“花神有灵,秋间再发。”刘玉笑道:“那有一年两放的花。”元娘道:“岂不闻武后借春三月?那也是秋天,百花争放,牡丹先开,封他为花上。岂不是一年两次开花!”刘玉道:“他是一朝武后,故此灵验。”元娘道:“自古诚则灵,我一念至诚,倘然灵起来,也未可知。”那花烁烁的动了几动。元娘道:“你看,岂非花神有灵。又没有风,这般摆动。”刘玉看见,也自惊起来。赶忙将酒拜奠。正是:

  倾国姿容别,多开富贵花。临轩一赏后,轻薄万千花。

  夫妻赏后,次日,遂请众亲邻朋友看花酌酒,作赋吟诗,不可尽述。略诵一词,以纪其胜:

  东风劝酒,怜国色于洞房。季月殿春,冠花曾于上苑。溶溶玉露,薄匀障日元颜。冉冉天香,细染裁云之袖。立处众芳,寂寞开时比屋。豪奢奢翠,擎来细罗制就。花如解语,亢使城中。纵是无情,也能肠断。池上邀来宾客,庭前看则儿孙。杨氏肉屏,谁敢骄其富贵。邓家金穴,莫惜买乎阳春。亦有锦槛满移,银瓶高种。含情合经,浴当壶蔻盒中;半醉玉环,立在沈香旁下。芳心惯能醒酒,秀色真可疗饥。既喜檀红治女,看残紫陌。复怜粉白高人,留伴黄昏。生何必洛阳之都,数树仅容此马。歌不减清平之词,千杯任许脱讹。愿求羽士还丹,俾花不老。便拥丽人修谱,与月俱新。浮罗山上,休招过去之魂。日宜园中,已约秋来重庆。

  刘玉看罢大笑:“昨日山妻,正望秋来再发。今朝亲友,也邀此际芳菲。花果有灵,何妨再艳。”众人道:“若是秋来正开,我辈当做花来与主人答席。”大家痛饮而散。

  足足盛了十日,余外虽有残红,不能如极盛的时节那般香艳了。过了牡丹,又见新荷贴水,堪堪长起,香闻十里。有诗为证。

  咏荷叶

  鱼戏银塘润,龟巢翠盖园。鸳鸯偏受赐,深处作双眠。

  咏荷花

  深红出水莲,一把藕丝牵。结作青莲子,心中苦更坚。

  那夏天已过,秋色来临。绕见桂蕊飘香,又有东篱结彩。这秋色虽不能如春天百花烂漫,然而亦不减于春也。夫妻二人闲步往从牡丹台走过,刘玉道:“秋色已到,牡丹不开了。”元娘道:“只好取笑而已。”

  世间那有此事。偶尔上前一看,夫妻二人大惊道:“奇了,莫非眼花,为何花都将笑了。”元娘道:“难道我二人俱眼花不成。”唤些使女们来看,只见来了几个使女,都惊道:“果是花将开放。”喜得刘玉夫妻双双拜下道:“花神,你如此有灵有信,我刘玉夫妻好生侥幸也。”分付小使,点起香烛,置酒果拜祷了一番。便道:“春间赏花的亲友许我说,如秋间开花,他们置酒作东。待花盛了,不免写着传帖,约他们来看。”元娘道:“这是奇事,若有小人来看,不可阻当,以见花神有灵。”刘玉道:“有理。”到了次日,那花又绽了些。

  刘玉夫妻,早早梳洗,将香烛酒果,又来拜祝。如此五日,看那花盛将起来了,刘玉写下传帖,索那些亲友作东。只说要他的东道,谁知是真。大家一齐惊异,遂各各置酒请看。刘玉未免吟诗作赋起来,录其集唐一首,以纪其事。

  落尽春红殿众芳,(高适)

  秋来又复见花王。(朱然)

  黄花自此无颜色,(问朋)

  丹桂从今不敢香。(王士)

  罗邺有诗夸魏紫,(那经)

  渊明无酒对姚黄。(章士)

  歌中满地争欢颜,(罗邓)

  烂醉佳人锦瑟旁。(杜甫)

  一赏之后,宣传出去。满城士民男妇,那一个不到日宜园中一看。便各乡绅,亦闻奇异,都有歌咏相赠。一日之间,真有数万眼目。若远若近,车马络绎不绝。园中那里捱得过。元娘女伴并来的内客,都在花台左边厢楼上赏玩。刘玉亲友正好黄昏时候悬灯百盏,于花棚之下,照耀如同白日。夜夜五更方散。亦是一场异趣。

  且说河南南阳府镇平县,有一个百万家财的监生,姓蒋名青,年纪二十五岁了。往省城寻亲而回。过经安阳县,闻说牡丹盛开,他满心欢喜,有这样异卉,怎么不去一看。乘了轿子,跟随了几个家人,竟到刘家而来。一路上捱捱挤挤,到了园门下轿,捱进里边。蒋青见了牡丹十分啧啧。抬头周围一看,恰好看见了前世冤家。他眼也不转,看着元娘。越看越有趣,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元娘在楼上与几个女伴调笑自如,果然雅趣。不知有人偷看。这蒋青看之不了,只顾站着。家人们道:“相公,回寓所去罢。这花不过如是的了。”蒋青说:

  “我在此看着花娘哩。”家人不解道:“轿夫肚中饥了,要回去吃饭。”蒋青无奈,只得走出了园门,与一心腹家人,唤名三才道:“你可在此细细打听园主姓名,年纪多少,并妻房名氏。方才楼上穿白绉纱的妇人名姓,快来与我说,不可记差了。”三才道:“理会得。”

  蒋青上轿去了。那三才往邻居问了,又向一家去问,又如此说,问得仔细,竟到寓所。回着主人道:“花园主人名唤刘玉。年方二十二岁。本县学里秀才,那绉纱袄的妇人,正是他的妻子。姓袁,父亲兄弟,都是秀才。妇人幼名元娘,家中巨万家私。礼贤好客,良善人家。”

  蒋青听了,说道:“好气闷人也。”三才道:“官人家中钱过北斗,莫非没有这般秋发名花,所以如此气闷?”蒋青道:“你这俗子,我爱他元娘,真如解语之花。无计可施,所以气闷。”三才道:“官人在家时,事事都成。为何这些计较便无了。”蒋青道:“谋妇人,与别事不同。如妇之夫,或是俗子,或是贫穷,或是年老,或是俭涩,或是丑貌,五事得一,便可图之。今观名花满园不俗可知;巨万家财,不穷可知;年方念二,不老可知;礼贤好客,不涩可知;秀士青年,不丑可知。无计可施,自然气闷。”三才道:“官人,小人倒有计在此。”蒋青道:“若有计,事成自然重赏。”三才说:“官人,事成不敢求赏,事不成不可赐责。官人目下回家,离此有半月之程。况又是自家船只,将行李收拾完备。我们大小跟随之人,有二十余个在此。到更深之际,单单只抢了元娘,竟日暗暗一溜风走他娘。除非是千里眼看得见。官人意下如何?”蒋青道:“此计倒也使得。恐一时难进去。”三才道:“一发不难,正好把看花为名,傍着天色晚来光景,一个个藏在假山之后。鬼神也看不见。”

  蒋青道:“不须用着枪刀。”三才道:“尽多在此,一个人一把刀,或是一柄斧就够了。面也不须搽得,只是一件倒难。”蒋青道:“是何物件?”三才道:“半夜三更,须得些火把方好。倘然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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